方晨的家裡，我們面對面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是我們回家前在樓下小許菜館炒的兩個菜，還有在利達麵館買的兩張烙餅。
我舉起筷子，想夾一口平常最愛吃的燴三絲——這是剛才方晨點的，完全出於習慣，因為我知道她點菜的時候很是心不在焉——那筷子尖兒剛往盤子邊兒一遞，方晨就問我：「你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我的手抖了一抖，放下了筷子，抬眼看了看她。
她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像是一個最蹩腳的畫手畫出來的木雕小人兒。
這跟平常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時常爆粗口、總要動手動腳的方晨根本就是兩個人。
面對這樣的她，說心裡話，姐確實有點肝顫。
「今天早上，我要去上班，出了樓道門就被老陳攔住了，他說昨晚去找你，你不讓他進門……」
我把經過大致描述了一遍，中途有好幾次我都想告一段落，可是方晨依舊執著的看著我，等著我繼續，所以……我還是吞吞吐吐的說到了最後。
最後那一段，說起來確實很是艱難，我本來想著，要不要別說了？可再仔細一想，老陳要是活著，就得說服方晨跟這丫分手；他要是死了，就得讓方晨忘了這渣。
所以，不管怎樣，我還是該如實跟方晨說。
方晨安安靜靜、一動不動的聽著，直到我完全說完了，她還是一動不動，看著我的筷子尖兒發呆。
「方晨，」我被她嚇壞了，連忙起身繞過桌子，在她身後抱住她安慰，「她不值得，是不是？他根本不值得——他就是個人渣，他就是……」
「嗚嗚嗚……」方晨忽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來。
她的哭聲驚天動地，聽得人撕心裂肺的，雖然在平時，她如果這麼哭，我會以為她又在惡搞。
我安慰了她幾句，可是因為笨嘴拙舌，只會重複那兩句話，自己聽著都覺得煩，最後索性一句話也不說了，只是搬了把餐椅在她身邊坐下，默默的從後背抱住她，任她哭個痛快。
她這回的確哭痛快了。
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到我的肚子咕嚕嚕叫個不停，連哭著的她都聽見了才稍稍停歇。
「餓了？傻豬，怎麼不吃飯？」她把窗戶外面的天都哭黑了，才啞著嗓子罵我。
此時此刻，這樣的罵聲簡直就是天籟之音。
「吃，吃！」我連忙摸了摸菜和餅，都已經涼透了，就讓方晨坐在原地休息，自己去把爐火打開，把兩個菜都熱了一熱，烙餅也用干鍋烤了烤，才再次端進來，哄著方晨快吃。
「老陳怎麼又昏過去了？」
方晨的時間控制得相當好，每次都是我的筷子尖兒將要碰著燴三絲，又還沒碰著的時候一句話就把我驚著。
「跟七哥一摸一樣，都是在你面前出的事兒——你別再告訴我他也是自己醉倒的。」
「他確實喝了酒……」我還想爭辯。
「不說是吧，朱洙，不說是吧？」方晨這回真的生了氣，起身走向電視旁邊的玻璃櫃，拿出裡面的一對兒泥人兒，「不說，我就摔了它，從今往後，咱倆橋歸橋路歸路，恩斷義絕！」
我連忙跳起來衝過去，把那泥人兒搶了過來：「你威脅我是不是？」
「對，威脅你，」方晨看來是下定了決心，「不摔也成，你把它拿走，回你租的房子那兒去，以後再也別來找我！」
「我不，」我知道自己對不起她，厚著臉皮反對，「我是為你好——我要是現在答應你了，你指定要後悔——咱倆是最好的朋友，我怎麼能讓你做出後悔的事兒來？」
方晨轉身走向玄關，看來要開門逐客。
「方晨！」我連忙跑過去把她攔住，猶豫了老半天才咬牙說道，「我告訴你，但是你必須保密。」
「朱洙，我問你，這世上有誰比你跟我還親近嗎？」方晨的臉色略略有些發青，毫無血色，看來是真的氣壞了。
我仔細想了一想，心服口服的搖頭：「沒有，我是你最親近的人。」
這話不是憑空虛說。
她從小父母離異，又各自再婚，她只能跟著奶奶一起生活，後來奶奶去世了，也就留下她一個人。
她雖然外表熱情，內心其實極脆弱，以至於她男朋友雖然換了一茬又一茬，女朋友卻一直只有我一個。
「所以，你放心跟我說——你跟我說過的話，哪怕爛在肚子裡，我也不會跟別人吐露一個字。」
她竟然跟我做出這種承諾。
這承諾明明就在說，姐們，跟我說說，你是用什麼方法撂到這兩個大男人的。
「聽社區大娘說，她從頭到尾都看見你們的爭執了，只是你確實沒碰他，連禮節性的都沒有……你真的用了什麼迷藥？」
我低低的歎氣。
說到底，我還是巧施迷魂藥的江湖騙子。
最終，我還是說了。
從爸媽意外離世，到神秘人出現，給我一枚罌粟花，到我賣掉B市的房子來T市投奔她，到七哥，到老陳。
甚至還有小潘。
我一五一十，仔仔細細，分毫不差的把這陣子發生的事兒完完全全的告訴了她。
說完之後，我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
這件事像是一個包袱，壓在我的身上，我的心上。
如今，我對我最最信任的人坦白了全過程，真的就像壓力被分擔了一樣。
方晨瞪大了眼睛看著我，老半天都沒有說一句話。
直到我試著叫她，推她，她才醒悟過來，自己動手從我的衣領裡掏出那沒罌粟花吊墜，仔仔細細的看了又看。
「女的的魂魄……她要嗎？」方晨小心的問。
這個我倒是沒想過。
所以，我只好回答：「下次我問問那個神秘人，如果一個拉拉愛上我，她的靈魂是不是管用。」
「呸！冷笑話！」方晨對我表示了一番鄙視，才再次把那罌粟花翻來覆去的看了半天，更抬起頭問我：「那神秘人說，只要激活了罌粟花，就會從這東西裡釋放出一個小妖精？她可以實現你的任何願望？這願望有沒有數量限制？要是任務完成的好，也就是超額完成任務，是不是可以多點獎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