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樣,是不放心,想試試我的真心?」秦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這話說得平淡無奇,聽不出他是什麼情緒。
「嗯,你知道的,世人對女子的容貌很是看重。一個女子要是被毀了容,男人會變心很正常。我就擔心你是那樣的人,如果你是那種人,我轉頭就走。」江凌埋在他的懷裡,聲音又變得悶悶的。
「轉頭就走?」秦憶重複了一下這個詞,「轉頭就走?你就這麼不留戀?」他一把將江凌從懷裡推開,聲音有點冷,「你毀了容,我稍有不滿你就轉頭就走;那你呢?我如果斷了手斷了腿毀了容,你又如何?江凌,我在你心裡,到底是什麼一個位置?」
江凌自知理虧,低下頭,小聲辯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公,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卻只得看男人的臉色過日子。我這樣做,小心一點,不讓自己受傷害,有什麼不對?」
秦憶不再說話,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她,緊抿著嘴,目光裡除了傷心,還透著一絲冷意。
「秦憶。」江凌見到這目光,輕喚了一聲。她此時心裡是忐忑的。自認識以來,雖然兩人也有吵鬧,但秦憶一直還算遷就於她,不曾真正生氣。可看到他這目光,像是極受傷的樣子,她的心裡只覺不安。再大度的男子,當知道自己全心全意愛著的女子心裡卻不那麼愛自己,要說不在意不生氣,那絕對是假的。
秦憶收回目光,將她圍在自己腰上的手拉開,轉身大踏步走出門去。
「秦憶。」江凌提高聲音。
然而那人走出門去的身影,沒有絲毫遲疑的停留,以至於直直地撞了匆匆走到門前的入畫一下。
「姑娘,秦公子,他並沒有拋棄你的心思。我剛才問了,他沒有」入畫看到看見大步出去的秦憶臉色不對,再回頭看到江凌並未戴著帷帽,臉上光潔如昔,也不知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急急解釋道。
江凌垂下眼眸,回身坐在了椅子上,望著窗外那在風中搖動的樹梢,自言自語般輕聲道:「我知道。」
「姑娘……」
「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江凌慢慢坐到椅子上。
「姑娘你……」入畫看到向來剛強的江凌此時的背影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虛弱,心裡發急。
「你出去吧,不要再去質問他什麼。」江凌又道。
「是。」
聽得房門關門的聲音,江凌慢慢地將胳膊趴到桌子上,再將頭埋了下去。
一直以來,她與秦憶之間,都是秦憶主動,軟語柔情,她半推半就,在感動中接受這份感情。便是成親的日子一步步臨近,她仍時常懷著狐疑之心,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心。上輩子,她擔心男人是看上她的容貌和家世,對她不是真心,所以一直不敢把自己的這顆心交出去;而這輩子,她先是無錢無勢,後到假裝容顏盡毀,也終於有一個人,如她期望的那般,用他寬闊的胸膛給她溫暖,給她依靠,對她不離不棄,忠貞不渝。這樣一個人,這樣一份感情,她還有什麼可猶疑的?
她是否太自私了?這份感情,她似乎一直在索取,只一味地要求秦憶對她好,對她忠貞,對她不離不棄;哪怕他沒那份能力,哪怕他不在零陵,她也希望當她遇到困境時,他能像天神一般降臨到她的面前,為她解決一切困難?
她自己呢?她自己又為秦憶做過什麼?
說秦憶不夠好,那她自己呢?又有什麼可自傲的?
這樣一遍遍的問自己,江凌慢慢抬起頭來,眼睛變得清明。
前世不是有句流傳已廣的話嗎?「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在我面前,但是我沒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塵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錯過了秦憶,她不知,在這三妻四妾盛行的古代,她是否還能找到一個像這樣一心一意對自己的男人。
想到這裡,江凌她直起身子,站了起來,大步走出門去。
入畫一直站在門口,聽到門響,擔憂地轉過身來,看著江凌。
江凌對她擠出一個笑容:「秦公子呢?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入畫搖搖頭,道:「要不要奴婢去找找他?」
江凌轉過頭看了一眼秦憶住的房間:「不必了,我自己找。」說完,轉身向那房間走去。只她還沒到門口,那屋子的門「呀」地一聲開了,屋裡出來個人,卻是跟秦憶住一屋的王越。他看到江凌似朝他那邊走來,怔了一下,立住腳步喚了一聲:「姑娘。」
「秦憶可在屋裡?」
王越搖搖頭:「他跟士兵到河邊沐浴去了,大概快回來了。」
「他剛才就是從河邊回來的,我在門口遇見他。」入畫插嘴道,「可能在那邊院子。」說完又問了一遍,「姑娘,要不要奴婢去叫他?」她知道江凌急著找秦憶,但這樣親自去找,讓那些士兵見了,終是不好。
「不必。」江凌回了一聲,轉身出了院子門。入畫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出去。
兩個院子離得並不遠,出了院門往右拐,便到了那邊門口。聽得裡面男人們的哄笑聲,江凌猶豫了一下,還是在敞開的大門上敲了一敲。
這些士兵都是男人,自己又是當兵的,自不怕有人吃了豹子膽敢來偷東西;他們人又多,出出進進的,還真沒有講究進門要敲門的習慣。所以此時江凌敲的這門,根本沒人聽到。
江凌正要開口,身後的入畫卻道:「姑娘,奴婢來叫吧。」
江凌點點頭,退後幾步。
「請問秦公子在裡面嗎?陸大人找他有事。」入畫也是個機靈的,知道這些當兵的有時開起玩笑來百無禁忌,扯了一張虎面做大旗。
「將軍他不在,剛才不是你叫他走了嗎?」聽得入畫清脆的聲音,屋裡頓時靜了下來。接著出來個人,對入畫道。
「哦,那沒事,我再找找。」入畫轉過身來,卻看到江凌正朝小河邊走去。她猶豫了一下,連忙跟上。發生了被擄之事,就算江凌嫌她礙事,她也不放心讓江凌一人在這陌生的地方亂走。
小河在前面不遠處蜿蜒而過,河邊柳樹成蔭,遠處炊煙裊裊,夕陽殘照之下,一派寧靜詳和景象。江凌沿著河邊的小路一直向前,走了一柱香後,除了「嘎嘎」搖擺著歸家的一群鴨子,卻是未見半個人影。
「姑娘,秦公子就算來這裡,也不會走遠。現在不見,應該不在這兒吧。」入畫見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擔心家裡開飯找不到她們,陸文遠會著急,開口道。
江凌也如此想,歎了一聲,轉身道:「回吧。」
「找我何事?」樹上卻傳來了一個清朗的聲音。兩人抬起頭,看到慵懶地斜靠在高高的樹叉上的那人,不是秦憶還能是誰?
「江姑娘這是找我?」見江凌不說話,秦憶又挑挑眉問道。然後「刷」地一聲,從兩三米高的樹上躍了下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看了江凌一眼,對入畫道:「莫不是來叫我吃飯?多謝。」說完,抬腳便往回走。
「秦憶。」江凌急喚。秦憶停住腳步。
「奴婢去看看飯好了沒有。」入畫急急道了一聲,轉身往來路上跑去。跑了還不放心,又轉頭道:「秦公子,我家姑娘就交給你了。這陌生地方,別讓她一個人呆著。」
秦憶也不應聲,只轉過頭來看一眼低著頭的江凌,便裝模作樣的看風景,一聲不吭。
「你一個人,跑這兒來幹什麼?」江凌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骨子裡都是極高傲的個性。本來想要出口的道歉,卻成了一句質問。
「這些樹,好似不是陸家的吧?本公子來這裡清靜清靜,似乎沒礙著江姑娘什麼事。」秦憶兩手抱胸,看著遠處,慢悠悠地道。
江凌一時氣結,回頭瞪了秦憶一眼。然而秦憶背對著她,遠眺著悠悠青山,她這一瞪,純粹是媚眼做給瞎子看,一點用處都不起。
「秦憶,你是大男人,咱倆的事,有必要這麼斤斤計較嗎?」心裡有氣的江凌,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硬。
「本公子就是小肚雞腸,江姑娘沒必要來找我這樣的人說話。」秦憶兩眼望天。
「你……」江凌氣得想要暴走。這麼久以來,秦憶對她總是遷就溫存,她都忘了兩人剛認識時他那壞痞子樣兒。
秦憶見她氣乎乎的,斜了眼睛看了她一眼。
見他這得意樣兒,從來不知認低伏小的江凌終於氣不過,抬起腳來就踢了過去。卻不想那傢伙不閃不避,這一腳正好踢到他的小腿上。
「你幹嘛?」秦憶轉過頭來,怒視江凌。
「秦憶,你這混蛋。你佔了本姑娘的便宜,就想這麼不認帳了,沒門。」江凌也瞪了過去。
「本公子佔了你什麼便宜?」秦憶仍怒氣沖沖。
「你……你使盡那登徒子手段。現在說你兩句,你倒惱了這門親事你想拉倒啊,沒門。」江凌氣鼓鼓地,說了還不過癮,一腳又往秦憶腳上踢去。
秦憶還是不閃不避,被她踢中,哎喲一聲,蹲下去摀住腳裸,臉上的五官皺成一團。
(多謝反求諸己的感恩大禮包、窩在家的兔子的平安符,以及落燕閑居的棒棒糖,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