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三卷紅顏主亂世江山幾多嬌 第十三章 多行不義終自斃
    六月,江南正是黃梅時節家家雨,一向乾燥的洛陽城似乎也被江南的潮濕所感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久熱不去的洛陽城迎來了久違的清涼。洛陽宮內的菡萏在沉睡的雨簾中綻放,接天的碧綠中終於透出片片的粉紅。莖稈托著花朵挺立於水面,在風中快樂地搖曳著,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幽香,清新自然。雨滴打落在荷葉上,猶如碧玉盤上的顆顆珍珠,滴滴翻滾著,晶瑩剔透。

    蘭心苑內,雖然沒有御花園內的荷花小池,院內卻擺放著幾隻越窯青瓷小水缸,缸內養著幾朵小蓮花,荷花只有碗口大小,潔白清透,粉紅嬌艷,擺放在院內的鳳尾竹下,看上去甚是好看。

    許君竹撐著油紙竹傘,站在庭院中,靜靜的欣賞著這幾株小荷花,心中也變的幾分澄明。

    這幾株荷花的名字叫做碗蓮,是江南餘杭太守進獻給天後的新培育的品種,因為花葉都只有碗口大,所以取名碗蓮,很適合放在室內觀賞,許君竹見了甚是喜歡,便向天後討要了幾株,放在蘭心苑內栽植。

    微風襲來,雨簾傾斜了,滴滴打落在許君竹的臉上,帶來片片的潮濕。許君竹沒有用紙傘遮擋,任憑雨珠打落臉頰,相對於洛陽的悶熱,她更是喜歡漫步在這細雨下,全身帶著陣陣的涼意,人也清爽起來,多了清明,少了戾氣,宮廷中的生活,每走一步都要精細的算計謀劃,這種日子,許君竹儼然已經覺的疲憊,她心中清楚,每走一步下來,她的雙手已經沾滿了太多的鮮血,站在這雨中,讓這無根之水沖刷一下,未嘗不是一種心靈上慰藉。

    黃門內侍匆匆走進蘭心苑,見許君竹站立在院中,急忙俯身行禮:「大人,天後娘娘傳召,今日前去文昌左相府,望大人早些做準備。」

    許君竹微微一怔,秀結了眉心:「敢問到底是何事,要天後親自駕臨丞相府?」

    「今天丞相大人的長孫滿月,在府內宴請朝中大臣,天後也親臨賀喜。」黃門內侍語氣中滿是謙卑和小心。

    許君竹秀眉微挑,神色間撩過興許得意,嘴角微揚,言語間卻依舊平淡:「有勞公公通傳,君竹明白,這就準備。」

    黃門內侍見此,也就退了下去。

    細雨依舊灑落,各種花草的葉子上都凝結著一顆顆晶瑩的水珠,許君竹看了看身後的房屋,雨如萬條銀絲從天上飄下來,屋簷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麗的珠簾。許君竹笑容輕起,眼眸中閃動著清冷的光輝,衣袖下,拳頭緊握,關節變得有些發白:「李義府,是你給我了這次機會,這怪不得我。」

    傍晚,天已放晴,細雨過後,空氣中瀰漫著的是淡淡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許君竹裝扮妥當,便隨著天後一同上了馬車,天後靜靜的看著她,一身常穿的紫衣荷葉裙,樣式卻是新作的,粉色的流蘇搖曳在額前,耳朵綴著玉蘭花墜子,清冷中透露出絲絲的明艷。

    「常見你素顏,卻從沒見你這般精心打扮過。」天後緩緩開口,滿面的笑意。

    許君竹低眉淺笑,淡然的恰到好處,含蓄凝結在朱唇間:「君竹第一次同娘娘參加宰相的宴會,怕是不打扮一番,會給娘娘丟了面子。」

    天後莞爾,笑意盈盈,手指尖指了指許君竹的腦門,你這姑娘越來越會挑兒好聽的說了。

    「能博天後一笑,也是君竹的榮幸。」許君竹手搭在天後手上,聲音柔潤如風。

    天後點點頭,帶著幾分欣慰,倚靠在墊子上,閉目養神,卻沒有看見,許君竹那柔和清潤的背後,閃爍著的絲絲寒光,同樣的情境,早就沒有當年殺周興時的猶豫,眼神中滿是堅定。

    車到了李義府的丞相府,許君竹扶著天後下了馬車。李家的管家見到天家鑾駕,心知是天後駕臨,急忙上前叩首行禮。

    天後微微頷首,並不大理會。管家急著要進去通傳,天後使了個眼色,許君竹心下會意,急忙叫住管家:「不必通傳了,一起進去便可。」

    管家也知道許君竹的厲害,既然發了話,也就不再多言,唯唯諾諾稱是。

    眾人一同走到李府後花園的水榭中,只見李義府端坐在正中央,其他朝中大臣們分作兩側,許君竹環視四周,發現不僅僅朝中庶族李派的官員們都在列,甚至連氏族派的蘇家兄弟,狄仁傑、上官婉兒、父親等都在列,心中冷笑,看來為了操辦這場孫兒的滿月酒,李義府還是稍稍費了些周章,竟然連朝中的對頭們全部都請到了,他如今失寵,自然也是做得周全。

    李義府見天後駕臨,心中一驚,驚愕的眼神中顯然是沒有料到天後會親臨府上,急忙率領眾大臣行跪拜之禮,所有的大臣們都在揣測著天後此次親自前來的心思,李義府心中也是暗自納罕,長孫滿月之事,他已經派人為天後送上了禮物,聊表心意,卻沒想到會親自前來,難道是自己和天後冰釋前嫌了不成?

    天後神色淡淡的,唇角間卻勾起了彎彎的弧度,這笑意也依舊是淡淡的。

    李義府這邊急忙重新換了一張食案,放置在水榭的正中央,請天後入座,自己則在左手邊加上新的食案,坐了下來,而許君竹照例服侍在天後的旁邊。待到眾臣們都坐好,天後才笑著開口:「眾位愛卿們,不必拘禮,哀家此次親自前來,主要是為了賀丞相大人長孫滿月之喜,這朝中已經很久沒有喜慶的事兒了,哀家就趁此,粘粘喜氣。」

    眾臣聽了這話,皆笑容滿面,連連稱是。

    許君竹望著眾臣,目光掠過蘇昭明,嘴角邊泛起淡淡的笑意,他和蘇良嗣坐在一塊,依舊的如玉面龐,溫溫的笑意,帶著幾分的漫不經心,再看看旁邊的蘇良嗣,眸光幽深,一臉的凝重,也望著許君竹,臉上儘是揣測,若有所思的淺酌著杯中的美酒,似乎感覺到了有事情將要發生。

    丞相府內燈火通明,照映的府外周邊的街道上,也泛起了點點的亮光,黃昏中隱隱傳來的歌舞聲,更是將這雨後淡淡的清涼漸漸的抹去。

    七八名身著五彩舞衣的美人在庭院中翩翩起舞,揮舞著月白色的薄紗,媚眼婉轉,飄忽不定的掃過眾大臣的臉上,似天空中飄搖浮動的白雲,又似春日的雨燕,舞動輕盈。

    望著眼前的歌舞,眾臣們也沉浸在其中,就連許君竹也端起酒盅放到唇邊輕抿,嘴角邊笑意盈盈。

    興致正濃之時,忽見庭院外閃出個黑影,許君竹心中一驚,疑是刺客,急忙放下酒杯,和天後對望一眼,起身帶著幾個侍衛打探。

    水榭內的大臣們也是心驚,不知道發生了何事,抬頭看天後依舊神態自若,一臉笑意的看著眼前的歌舞,大家也不好擅自發作,只得坐定,心中皆猜疑,方才閃過的黑影到底是誰。

    坐在左手邊第一個位置的李義府,心中也是七上八落,他也說不好,這黑影到底是何方神聖,忽的,腦海中閃過的一絲印象,難不成是突厥的手下。李義府緩緩的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神中儘是驚慌。

    不一會兒,許君竹帶著侍衛回來,神色依舊,不起一絲的波瀾。李義府見此,心下稍安,不由鬆了口氣。

    「到底是何事?」天後放下手中的酒杯,淡淡的問道,冷靜的雙眼,掃視著在座的大臣們,最終定格在了許君竹的身上。

    許君竹環顧了下四周,擺了擺手示意舞姬們都退下,奏樂的人們也都停了下來,原本喧囂的庭院水榭霎時間變得一片寂靜。

    許君竹眉眼間堆著笑意,俯身行禮道:「回稟娘娘,也不是什麼打緊的事情,只不過是個小賊,偷了丞相大人府中的財物想要離去,卻未想到驚動了我們。微臣已經將他擒拿,稍後便送至大理寺監牢內。」

    眾人聽此,原來不過是個小偷,懸著的心也都安定下來,皆一笑,繼續喝酒,蘇昭明也只是淡淡一笑,不加理會,面色柔和,而旁邊的蘇良嗣卻是神色平靜,深邃幽深的雙眼打量著許君竹,彷彿已經察覺出事情並不簡單。

    「可有丟了什麼東西?」天後並沒罷休,而是接著盤問,神色雖然溫和,但是言語間的關切卻顯得有些清冷。

    許君竹依舊笑容掛在臉上,眸光流轉,恭順的回答道:「這個我方才也沒仔細瞧,這賊偷了一大袋子的東西。」一邊說著,一邊命令侍衛將一大包東西拿了過來,「這不全在這呢,微臣尋思著,這東西需要丞相大人親自清點才算。」

    許君竹的話音剛落,侍衛們便將這大包的東西打開,在座的眾臣們大都探著脖子,誰都想看看,這丞相府中到底有什麼寶貝被這賊人偷了去。

    只見的這包內,只有幾錠金子,幾串珍珠,還有一尊金佛造像,再無其他,眾大臣們心中不禁覺得有些納罕,每個人都清楚,這李義府斂財尤甚,家中必然滿是珍寶,沒想到,這小偷竟然只偷去了幾錠金子,還有一尊金佛造像,倒是有些奇怪。

    「丞相大人,可有少了什麼珍貴的東西?」許君竹笑著問道。

    李義府也是笑臉相迎,捋了捋鬍須,淡淡回答:「有勞許大人,到也沒少什麼東西。」

    「那就好。」許君竹俯身行了個禮,遂命令侍衛們將東西拿下去。

    宴會中的一場鬧劇似乎就這麼結束,李義府心下也是稍安,舒了口氣,剛剛坐定,卻只聽的上官婉兒嬌聲叫道:「哎,且慢。」上官婉兒叫住了侍衛,緩緩的走下台,看著包中的東西,笑著拿起那件金佛造像仔細打量,李義府見此,原本安下的心又再一次的懸了起來,可好在心態甚好,倒也是藏而不露,淡定依然。上官婉兒眼睛瞟了瞟李義府,挑了挑眉,輕笑一聲,嬌脆的令人心搖意晃。隨即走到了天後的身前:「娘娘,你看,這造像做工甚是精緻,打造的也精巧,像是大食國的東西。」

    天後不以為意,溫和笑著:「婉兒休要無禮,這是宰相的東西,難不成你要奪人所愛不成?」

    上官婉兒低眉淺笑,面瞧著李義府,眉眼間俱是柔媚的笑意:「大人,婉兒想向你討要這金佛造像,並非是為了婉兒一人的喜愛,而是看著甚好,不如放入明堂之中,以作填充器物之用,也節省了國庫的花費。不知大人可否抬愛呢?」

    天後面容間也帶著笑意,看著李義府,似乎也在等待著他的回答。

    李義府顯然沒有想到上官婉兒會如此,不由的一怔,思量了片刻,神色間卻帶著一份猶豫,這金佛像之內的秘密,只有他一人知道,若是真的給了上官婉兒放在那明堂之中,秘密被發現了可如何是好?心中尋思半晌,只覺得裡面不過是金銀珠寶罷了,就算被發現,也不過是個貪污的罪名,倒也不礙事。心思已定隨即笑道:「既如此,為了天下社稷,就送給上官大人便是。」

    上官婉兒笑顏盡露,俯身道謝,一邊起身回坐,一邊將這金佛造像交給身旁的侍女,叫她拿好。

    誰想到這侍女手捧著金佛造像走下水榭的台階,卻踩住了衣裙,重心不穩,向下跌去,許君竹見此,心中一驚,急忙坐直了身子,要看看狀況。

    侍女摔倒在地,卻不知觸碰了什麼,金佛造像掉到了地下的同時,只聽得嘩啦啦的幾聲,似乎有別的東西也跟著掉了出來。

    上官婉兒見此,急忙呵斥道:「你這丫頭,怎的這麼不小心,要是摔壞了東西,定要拿你是問。」

    李義府心中也是大驚,看著面前一地的東西,神色間也顯出了一陣慌張,太平公主只是低頭靜靜的喝酒,並不做聲。

    許君竹看了天後一眼,緩緩走下台階,拍了拍那侍女,叫她下去,看著一地的東西,抿著薄薄的嘴唇,只是呆呆的看著天後,一句話也不說。

    天後似乎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妙,瞇起眼睛,看著君竹:「君竹,那地上都是些什麼東西?」

    許君竹蹲在地上仔細的查看,眾大臣們也都探身觀望,不住的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只看見這地上除了剛才的金佛造像,還有翡翠瑪瑙、貓兒眼無數、東海大珍珠十幾串,皆是世上罕有的絕世珍寶。

    許君竹只是看著地上的東西,並不回答天後的話語。

    「快說!」天後拍案厲聲呵道,顯然是震怒了。

    許君竹心中一驚,依舊跪在地上,慌忙道:「回稟娘娘,只是一些珍寶而已,想必是……」

    許君竹的話還未說完,天後的臉色已經變得陰沉,看了看左手邊的李義府,唇角邊儘是冷意。她看到了李義府的神色慌張,從這金佛造像出現的開始,李義府的表情就開始變得有些不對,不是有鬼還能是什麼?

    她站起身,也走下了台階,來到了許君竹的身邊,俯視著許君竹和那地上的珍寶,良久開口道:「那張白絹是什麼東西?」

    許君竹抬頭看了天後一眼,順著天後手指的方向,看到金像暗格裡面露出了一角白色的錦緞,心中料定是重要東西,隨即拿出來,呈給了天後。

    這邊,李義府心中驚疑未定,看著天後手中的錦書,心下納罕,他不記得那造像之中有什麼錦書,抬眼看著天後,觀察著她的神色。

    片刻的沉默和寂靜,眾臣看著天後蒼白陰沉的面色,皆知事情的不妙,天後看罷錦書,走至李義府的面前,一把將錦書摔在了李義府的臉上,呵道:「李義府,這是什麼,給哀家說清楚!」

    李義府拿起錦書,掃了一眼,汗水已滲入脊背,看了眼天後威嚴的神色,急忙跪下身子:「娘娘,臣冤枉!」

    「冤枉!」天後冷哼一聲,審視著李義府,「你從一開始就神色慌張不定,不知心虛還是什麼!你縱容屬下,侵佔田地,排擠朝中大臣,哀家早就提醒過你,卻不料你竟然出言頂撞哀家,料想你哪有這般大的膽子,竟是突厥的太子給你撐腰!」

    李義府一把抓住了天後的裙擺,高聲叫道:「天後,臣冤枉啊,縱使有天大的膽子,臣也不敢勾結突厥啊。」

    天後神色冷凝,根本就不理會李義府的哀求,抬腿走到了水榭台上,冷聲道:「來人,革去李義府的宰相之位,打入大理寺。」說罷拂袖而去。

    這邊李義府聽見天後的話語,癱軟在地上,仰天大笑,眾臣們面面相覷,知道此事一經,李義府大勢已去,朝中的格局怕是又要出現變動。

    許君竹見此,緩緩走上前去,拿起地上的錦書,原來上面寫著的是有關於李義府同突厥太子勾結陷害安西都護蘇昭明以及暗中幫助突厥奪取中原的事情,許君竹心下暗自冷笑,收起錦書放入袖口當中,搖搖頭,朱唇輕啟:「原來當日陷害蘇昭明的竟是你!」說罷便要拂袖離開。

    正在此時,李義府忽的站起身,一把拽住許君竹的袖子,恨恨道:「是你,一定是你,是你陷害我。」

    被李義府忽然這樣拽住,許君竹心中大驚,沒有防備,身子不穩,險些踉蹌跌倒,她已是有三個月身孕的人,哪裡還能這般折騰,正是凶險之時,一雙手扶住了許君竹的腰際,許君竹回頭一瞧,正是蘇昭明扶住了自己。

    「大人何苦如此,凡事都要講證據的,不如到大理寺說明一切吧。」蘇昭明的眸底帶著無限的寒意,語氣也不似平時的謙和,冷淡的讓人心底生寒。

    許君竹嘴唇發白,面無血色,顯然是被剛才李義府的舉動嚇到了,要不是蘇昭明及時抱住了她,只怕是這驚嚇連同跌倒會讓她失去孩子。此時,許君竹只覺得眼前有些模糊,身子不住的搖晃,清冷的雙眸變的愈發清寒,帶著絲絲恨意:「來人,將罪臣李義府關進大理寺監牢,聽候天後處置!」

    這麼短短的一句話,許君竹只覺得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聲音一出口,自是氣勢非常,左右侍衛見此,立刻將李義府架起,帶出宰相府。

    看著李義府那眼中的恨意與無奈,許君竹嘴角邊泛起了淡淡的冷笑,腳底下卻更加的沒有力氣,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了蘇昭明的身上,蘇昭明見此,心中大驚,急忙將她抱起,吩咐馬車,帶回蘭心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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