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五天,徐敬業便攻取了潤州,潤州各級官員大都陣亡,只剩下刺史徐思文被匡扶軍活捉。魏思溫提議將徐思文斬首示眾,可徐敬業卻因徐思文是他的叔父,不肯聽從魏思溫的建議,只是將徐思文改姓武,關在獄中。無論魏思溫如何苦勸,徐敬業都不肯聽從。
駱賓王見魏思溫面露淒涼之色,忍不住上前勸道:「大人何必憂愁,明公孝義為先,乃是好事。」
魏思溫搖搖頭:「不顧大義,專詢私情,哪有不失敗的道理?我輩怕是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駱賓王心中一驚,不由想起那日蘇昭明離開之時留給他的字條,「大人說的會不會嚴重了?」
魏思溫正色道:「今時早已不同往日,對方主帥已經換成了許君竹,稍有不慎,你我便做了刀下之魂了。」
「一個女子,當真有那麼厲害不成?」駱賓王儼然有些不信。
「我雖未見其人,但聽說她在朝中做的事情,就知道這位許家二小姐的手段有多麼不一般,能被武天後看重的,自然不是簡單人物。」魏思溫眼中滿是鄭重,顯然對於許君竹,沒有半分掉以輕心。
這一刻,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種絕望,徐敬業沒有按照他檄文上的意思去做,以被朝中官吏恥笑,而今亦不肯西進洛陽,攻佔潤州之時,徐思文早已言明,若徐敬業西進洛陽,他立刻臣服,以兵馬為後盾,若南下,就休再多言。形勢如此,天下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唯一看不清的竟是主帥徐敬業。想到這,駱賓王不禁悵惋,看看旁邊的魏思溫,二人同時歎氣,似乎都已感覺到了匡扶軍的日薄西山。
許君竹的部隊已成功到達泗州,令她驚喜的是,徐敬業的軍隊竟然都去了潤州,留在揚州、都梁山的都是小部軍隊。
江淮的戰局圖,盡收眼底,前幾天還眉頭深鎖的君竹,漸漸的舒展了眉梢,自信已躍然於臉上。
元帥帳內,眾將站在兩側,等待著這位武天後欽點的女元帥發號施令。許君竹站在桌案前,目光掃過眾將,清麗的眸光中帶著絲絲的冷意,她心中清楚,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每個人都在質疑她這個主帥的能力。這一切就如當年在安西大營,她遭人懷疑一樣,只是那時候,她有蘇昭明的力排眾議,有蘇昭明堅定不移的信任,而現在,她有的只是自己。
「徐敬業佔領潤州,眾將都已知曉,不知對此有何看法?」許君竹特意抬高了聲音,語調冰冷、威嚴。
眾將各個相互對望,卻沒有一人上前答話。
許君竹淺笑,經歷了安西大營和朝中爭鬥的歷練,這種場面,她早已見慣,又何懼眾將給她下馬威?
「李孝逸將軍,依你之見,當如何呢?」許君竹將目光對準了李孝逸,朗聲問道。
李孝逸沒想到許君竹會第一個叫她回答,有些心驚,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過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末將認為,都梁山山勢險要,不宜攻取,守將韋超必定憑借險要地勢堅守不出,我軍騎兵,不善於山地作戰,攻之,必折損將士,不如分兵困之,大軍直取揚州,覆其巢穴。」
眾將聽李孝逸之言,紛紛附和。
許君竹沒有做聲,只是看著眾將,目光幽深,眾人皆猜不透許君竹為何意。良久,她緩緩道:「既如此,敢問李將軍,若我軍直取揚州,敵軍分兵困之,然兵少則由後顧之憂,兵多則前方勢若。此兩難之境地,該當如何呢?」
眾將一聽此言,皆心下詫異,他們沒想到許君竹竟有此見識,一時間啞口無言,各個面面相覷。
魏元忠見此,上前道:「元帥,臣以為,我們應一舉攻取都梁。」魏元忠頓了頓,看著許君竹,似乎是在等許君竹的意見。
「哦,請魏大人繼續講下去。」許君竹眼睛一亮,笑答道。
魏元忠見此,知道君竹也有此意,便無所顧忌:「都梁地勢雖然險要,但對方兵力少,可一舉攻下,淮陰、高郵等地的叛軍聞之,必望風瓦解。」
「何必多此一舉呢。」大將程務挺對於魏元忠的建議並不認同,言語譏笑,「正如魏大人所言,都梁地勢險要,我們憑什麼能速戰速決?」
「本帥擔保。」許君竹的話擲地有聲,自信躍然於臉上,打斷了程務挺的話,「徐敬業起兵揚州,聲勢浩大,我方在時間上並不zhan有優勢;然上天祝我,他轉而南下去金陵,想要跟朝廷劃江而治,卻失去了山東氏族的擁立,這樣戰略上的失誤,讓我們有充足的時間部署,如今,我們必須先發制人。攻取揚州,不是不可,揚州我們必須要,但是卻不是現在。君竹乃三軍主帥,理當掌控全局,運籌帷幄。避堅攻瑕,是兵家之計。徐敬業精銳,盡在下阿溪,都梁駐軍全都是一群烏合之眾,利在一決。只有解決了都梁一帶的叛軍,我們進攻揚州才無後顧之憂。韋超、尉遲昭也並非什麼厲害角色,一攻即克,我們乘勝前進,就是韓信、白起再生,也抵擋不住。」
君竹的一番言論,條理分明,幾位將領皆覺得有理,程務聽和李孝逸雖不認同,卻也想看看,一切是否如許君竹所言,任憑君竹調配人馬進攻都梁。
都梁地勢險要,許君竹放棄騎兵不用,利用步軍在山間作戰。韋超堅守不戰,一時間君竹也無可奈何。
程務挺、李孝逸心中頗為得意,冷眼旁觀,等著看這位女將軍如何應對都梁山這塊『頑石』。
都梁山兩日連攻不克,君竹心中亦是心煩,天後所限一個月的期限,在一點點的消耗,都梁若再不攻取,一切都恐怕來不及了。
該怎麼辦,該如何做,許君竹從來不信,都梁山會是一座鐵城,永遠都攻不破。天空是無盡的黑暗,月初時日,幾乎很難見得到月光。暗夜,哪裡才是出路?這樣的漆黑夜色,猛然間,讓她想起了蘇昭明,如果是他,該會怎麼做呢?蘇昭明做事勝在出奇制勝,而她做事卻太過於謹小慎微,每次攻城都要智取為上,為何不大膽一點,為何不能像蘇昭明那般,凡事出人意表。
許君竹打定主意,學著蘇昭明當年的樣子,立刻招來五百名敢死的將士,都梁山地勢迴環,雖難以攻取,卻利於藏人,城牆修建於山上,人若是想藏在巖壁之上,不易被人發現,這五百將士爬上城牆,大呼唐軍來了,都梁守城的匡扶軍心中大驚,一時間,皆手忙腳亂。城內的士兵皆朝著城樓湧來,可憐這五百軍士,生還逃生者實在是少之又少,兵力集中在了城樓之上,自然給了許君竹攻城的機會,只是一夜,都梁被攻克,守將韋超見大勢已去,喬裝逃跑。
征討大軍的副總管馬敬臣憋了好長時間,現在總算可以放手一搏。他奮勇當先,在陣前斬義軍別將尉遲昭、夏侯瓚於馬下。
征討軍迎來了久違的勝利,士氣大振。李孝逸、程務挺卻依舊等著看許君竹的笑話,都梁一戰雖勝,但是,一切能否如君竹所言,淮陰、高郵可輕鬆攻取還尚未定論。若還是如攻取都梁這般攻的艱難,那麼這個許君竹也不夠如此。
程、李二位將軍非議,早已傳入許君竹耳中,雖不在意,卻也悲傷,五百軍士換來一座城池,的確代價帶大了,若一切真如君竹所料,高郵、淮陰皆望風瓦解,那麼這個犧牲,就值得。她初次為帥,受到非議在所難免。亦並不介懷。
攻克都梁山後,許君竹一刻也不停歇,乘勝追擊,率軍進攻淮陰。而此時,徐敬業聽聞都梁失守,淮陰危急,淮陰守將乃是徐敬業之弟徐敬猷,敬業知其能力,別說是許君竹,就是李孝逸他也不是對手,立刻率軍北上支援,可潤州至淮陰數千里遠,匡扶軍主力實在鞭長莫及。
徐敬業主力無法救援,只能眼睜睜看著徐敬猷如案板入肉,任人宰割。
駐守揚州城的左長史唐之奇,聽聞此消息,決定出兵援助淮陰。無奈他只是一名文官,不懂兵法謀略,害怕稍有差池便給許君竹可乘之機。正在左右為難之時,忽聞兵士來報,門外有一女子求見。
唐之奇正在心憂,哪有心思理會什麼女子,連忙叫軍士打發那女子離開。那軍士並不離開,小心翼翼道:「回稟大人,那姑娘說,大人您今日為軍務所擾,若處置不慎,必定有性命之憂。」
唐之奇心中大驚,他坐不安席,正是為營救淮陰而為難,這女子是何等人物,怎知道的一清二楚?不如把她請進來,問她則個。唐之奇打定主意,急忙叫軍士將那女子請到府中。
那女子剛剛走進廳室,唐之奇急忙走過去行禮道:「唐之奇正為軍務所擾,怠慢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
那女子微微頷首,笑著還禮道:「唐大人客氣了,小女子聽說大人遇到了困難,特來相助的。」
「恕在下冒昧,請問姑娘和怎知在下遇到困難。」唐之奇看著眼前這個女子,皮膚白皙,鼻樑高挺,不似中原女子,看她樣貌,也不過十七八歲,著實有些奇怪。
「小女子名叫蘇蘭,我雖為女子,但是,聽聞徐將軍起兵反武,我心中著實敬佩,聽聞朝廷的軍隊進攻淮陰,大人心中一定想前去支援,可困於不懂兵法,而不敢輕舉妄動吧。」
唐之奇心中暗暗稱奇,這女子竟然將他心中所想盡數猜透。「姑娘來歷,本官並不清楚,叫本官如何相信你呢?」
「大人請看這個。」蘇蘭從袖中口袋裡拿出一塊青玉牌交給唐之奇,唐之奇接過一看,又看了看蘇蘭,笑道:「原來姑娘是玉虛女觀的弟子。看來是在下多慮了,還望姑娘莫要見怪。」
蘇蘭笑容淺露:「大人不必謙讓,蘇蘭當表明身份在先,不怪大人。大人應該知道,我們玉虛女觀歷代都是大唐道家香火最為旺盛的女觀,而今天後重佛,抑制玉虛女觀的發展,甚至派人毀了玉虛女觀的道觀,蘇蘭聽聞英國公之子要匡扶廬陵王之名起兵反武因此特來相助,以還我道家興旺。」
「既如此,那就多謝姑娘了。」唐之奇見蘇蘭如此說,心中也就不再懷疑。
「大人之所以想要出兵支援,無外乎駐守淮陰的將軍是明公的弟弟,大人您不想讓他出事,所以才出兵救援,可是,一旦我們出兵,許君竹必然派兵來襲,況且我們兵力極少,又怎會是官府軍三十萬軍馬的對手?」蘇蘭侃侃而談道,似胸中有千軍萬馬,萬般的兵法謀略。
「既如此,那我們應當如何做?」唐之奇見蘇蘭如此厲害,不禁虛心問教。
蘇蘭眉目轉動,說不出的嫵媚嬌艷:「很簡單,淮陰失守,徐敬猷必然逃亡揚州只要我們派一百名將士在半路上接應他,即可獲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加緊訓練城內的匡扶軍,淮陰、高郵失守後,明公定然北上與許君竹決一死戰,戰場定會是揚州下阿溪。」
唐之奇見蘇蘭說的有理,便同意了她的意見,加緊訓練士兵,準備應戰。
望著唐之奇匆匆離去的背影,蘇蘭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微笑與得意。
燭影閃動,寒風唱晚,蘇蘭獨自坐在屋內,手中拿著一件披風,彷彿心中有什麼心事。
唐之奇為她提供了住處,讓她放心的住在這裡,而她的心中,掛念的不是前方的戰事,而是那個她決然離開的男子。
蘇蘭不是別人,正是突厥公主阿史那蘭。那夜,她趁他熟睡,悄然離去,她終究還是放不下突厥的霸業,最終還是選擇了離開,從蘇昭明的口中,她知道徐敬業不是許君竹的對手,因此她做好了打算,她不能讓許君竹贏的輕輕鬆鬆,她要他們兩敗俱傷,以坐收漁翁之利。
她捨不得他,她深知自己應該陪伴在蘇昭明身旁,這是她一直想要的,可是為了突厥,為了父汗她必須放棄。臨走,她將他的披風悄悄的帶走,這是他披在自己身上的,上面依稀可以聞得到那淡淡的,他身上的氣息。或許,她留不住他的人,就留下他的一件衣物,留作念想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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