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地闊,一月的江淮大地,漸漸的顯現出了一絲生氣,草色漸綠,斜陽餘暉,清淺的湖水倒映著漸綠的山色,還有天際那一抹淡淡的藍。
一雙眼睛俯視著這平靜的湖面,眼眸中閃爍的是湖面反射的金色的粼粼的波光,湖面寒風吹過,一絲淒涼,卻暗含一絲生機。
蘇昭明靜靜的坐在湖面,眼前的一切,顯得那樣的寧靜,他輕輕的舒了口氣,心裡一片明淨,很久都沒有享受到這樣的安靜了。
「你就這樣離開徐敬業大營了,真的不準備幫他們?」
身後傳來女子的聲音,大氣而爽朗。蘇昭明神色一動,他聽得出這是阿史那蘭的聲音,他沒有動,亦沒有做聲,只是淡淡的一笑。
腳步聲越來越近,阿史那蘭走到蘇昭明的身邊,坐在他的身旁,一雙明亮的雙眸,靜靜的看著他。蘇昭明轉頭看著這個女子,上次桃林一別,轉眼已有數月,如今阿史那蘭的身份已經公開,敵我雙方利益不同。兩人之間也沒有了從前的說笑,一時間竟然沉默起來。
阿史那蘭一直看著蘇昭明,等待著蘇昭明的回答,良久,見蘇昭明始終默不做聲,她朗朗道:「你不說,我替你說,我不懂你們中原什麼氏族利益,但我卻知道自古以來,兵勢合則強,分則弱。他分兵南下,失敗恐怕就在眼前了。」
蘇昭明嘴角輕揚,臉上依舊帶著那一抹溫柔的笑意:「你倒是猜到我的心裡去了。」
「真的嗎?」阿史那蘭心中一動,「我能猜到你的心裡,而你又真的猜出我心中所想?」
阿史那蘭語調輕柔哀傷,蘇昭明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
「你離開徐敬業大營也好,這樣你就不用和許君竹戰場相見了不是。」阿史那蘭凝望著碧波的湖水,強顏歡笑。
「你說什麼,難道她是此次平定叛亂的主帥?」蘇昭明如玉的面上劃過一抹驚色,一把抓住阿史那蘭的肩膀。
阿史那蘭掙脫蘇昭明,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憂傷與無奈映在臉上:「我就知道,你心中永遠都惦記著她,無論她做什麼。而我,就算是為了你肯放棄公主的地位,你都不曾感動過,是不是?」
「阿蘭,我……」聽了這話,蘇昭明心中也有一種莫名的痛,阿史那蘭雖然陷害自己於不忠,但是除此之外,卻對自己情深一片,自己又怎能不被感動,啟齒開口,竟是千難萬難,「阿蘭,你是突厥的公主,是金枝玉葉;而我是大唐子民,是一介布衣。我們立場不同,根本就沒有結果。」
「你胡說!」阿史那蘭打斷了蘇昭明的話語,神色霎時間撩過一抹不甘:「你和許君竹又何嘗不是立場不同,可是你還不是依舊對她念念不忘?」
一句話便說到了關鍵,蘇昭明不得不承認,立場不同只是搪塞的借口,如果真的換做了君竹,他一定也會不顧一切的和她遠走高飛。躲閃開阿史那蘭的目光,溫良如玉的面龐依舊帶著陣陣的暖意:「阿蘭,我和君竹同你與我是不一樣的。我與君竹雖屬朝中兩個不同的派別,但是這畢竟是我們大唐內部的事情,而你和我卻是另外一種情況。」
「你什麼意思?」阿史那蘭追問。
「突厥自從永徽年間臣服於我大唐,一直以來便是我大唐的一部分,你們若是安分守己,我們自然就沒有今天這麼多的麻煩。可是我卻知道你父親的野心,你們一直想要入主中原,我們早晚都會刀劍相向,成為對手,成為敵人。」蘇昭明依舊避開阿史那蘭的眼睛,言語間儘是鄭重。
阿史那蘭輕歎:「我知道,你我之間最大的隔膜恐怕就是這個。要我放棄這個念頭根本就不可能,我是他們的子孫,幾代突厥可汗的心願,我必須實現,我不能背叛我的祖先。」
「可是阿蘭,你應該明白,歷代突厥部落同大唐相爭,到頭來有誰得到好結果了,吉利可汗當年何等英勇,耗盡一生要侵吞大唐,可是最後呢,還不是臣服於大唐之下?前車之鑒難不成你想重蹈覆轍嗎?」蘇昭明話語句句說的懇切。
「你以為我不想嗎?」阿史那蘭眼中現出點點淚光,臉色變的淒然,「我又怎會不知戰爭為我的族人帶來了多大的災難?我難道不想結束戰爭,然後沒有顧忌的和你在一起。可是,我只是個女子,是一個公主,我不能成為大汗,更不能改變歷代可汗的心願與夢想。」
看著阿史那蘭憂傷的面容,淚水如梨花帶雨,滾滾滑落。蘇昭明心中一酸,這個突厥公主第一次向他傾訴自己的痛苦,他第一次瞭解到,這個一向強勢的突厥公主竟也有無可奈何。阿史那蘭不願爭鬥,卻無奈於此,那君竹呢?她本可以置身事外,為什麼非要捲入朝中的鬥爭呢?想到這裡,蘇昭明的心下不禁黯然,原來許君竹他一直看不清。
「算了,我們今天不談國事,只談風月,何苦去說這些掃人興致的話語呢!」阿史那蘭擦乾臉上的淚水,笑容清淺,卻帶著一絲勉強與無奈。
蘇昭明輕輕點頭,他也不想再讓阿史那蘭傷心下去,換一個話題會更好。蘇昭明輕舒了口氣,笑容展露。
阿史那蘭看的出來蘇昭明神色迷惘,知道他心裡念及許君竹成為主帥一事,心生煩惱,「怎麼,你是得知許君竹成了主帥一事而苦惱。」
風悠悠,恨悠悠,世間事,多離悵;山風漸涼,人亦憂愁。暗藍的天色下,映襯著蘇昭明的臉龐愈加的冷清。
「苦惱又怎樣?終究改變不了事實,我曾經以為我們心意相通,可是到頭來,我還是不瞭解她,她心中所想,我永遠都猜不到。她踏入仕途,到底為何?為名,還是為利?或者是為了其他,我真的困惑了,我有時候在想,她到底還是不是我當年認識的那個白衣勝雪的夢竹?」
「現在好了,你退出了徐敬業的陣營,就無需煩惱你們之間會成為對手了。」阿史那蘭提高語調,極力想讓蘇昭明開心起來。
「或許吧,君竹既為主帥,徐敬業斷然不是她的對手,此戰必輸無疑,倘若順利,武天後便可一統天下了。」蘇昭明的語調雖然清淡,卻隱約帶著幾分嘲弄。
「那你今後呢,有什麼打算?」
「不知,長路漫漫我該去往何方,就連我自己也不清楚,我不會投靠武後,不如以後隱居山林,過得逍遙自在。」
「那許君竹呢,你不要她了不成?」阿史那蘭神色微變,繼續追問。
被阿史那蘭這麼一問,蘇昭明頓時語塞。
晚風輕吹,擋不住無限的涼意。風如此,何況人心。
「你知道嗎?從小到大,我一直都爭強好勝,突厥的武士,有哪個能比得過我。可是,你和許君竹卻是個例外,是我幫助父汗爭奪中原遇到的最大的對手。碎葉之戰,我輸了,但是,我卻並不服氣,我只是輸在了我的大意上,沒有注意到玉虛女觀的凌虛琴音,也低估了你蘇昭明的膽識,讓你一舉破了碎葉鎮。」阿史那蘭凝望著眼前的山色,幽幽的訴說著自己的心事,「那晚你我交手,不到三十招,你便打敗了我。我發誓,要勝過你,要你後悔放過我。可是,卻未想到,對你,我早已情根深種。」
「阿蘭……」蘇昭明看著眼前的女子,嬌媚的面容,滿眼的哀傷。他輕歎:「阿蘭,往事就好比過眼煙雲,現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你還提它做什麼?」
阿史那蘭不理會蘇昭明,繼續說道:「你一直不曾忘記她,我心中雖然難受,卻不介懷,我以為等日子久了,你就會憐惜眼前人。可是,這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我設計陷害你,讓你成為大唐的罪人,又怎能再奢望,能得到你的愛。你果然不簡單,聰明的超乎了我的想像。你識破了我的一切,卻願意讓我待在你的身邊,那段浪跡天涯的日子,對我來說,今生足以。許君竹以真實身份出現在你的面前,毀掉了我們之間的一切,可是我卻不恨她,我視她為我今生最大勁敵,她比我們任何人都不簡單,我看不透她,但是如果我是她,我就會放棄一切,和自己愛的人在一起。」阿史那蘭神色平靜,聲音輕柔有暗含憂傷,句句都出自真心,月光下,照映出她那潔白的臉龐,一雙杏眼,帶著點點的淚光。
明媚如破曉的阿史那蘭,驕陽如火的阿史那蘭,只有面對蘇昭明的時候,才會展現出她那柔弱的一面吧,面對一心愛著他的女子,面對著生活在矛盾中的這個女子,蘇昭明總是有一種愧疚之感,他知道她的深情,卻不能給她以回報,甚至他們連朋友都做不成,這一切對於這個突厥公主,實在有些殘忍。初春,乍暖還寒的天氣,清風拂過,阿史那蘭單薄的身子開始瑟瑟的發抖,蘇昭明解開身上的披風,輕輕的蓋在阿史那蘭的身上,將她嚴嚴實實的裹住。阿史那蘭看著蘇昭明,心有所感,順勢依偎在蘇昭明溫暖而寬闊懷中,對於阿史那蘭的舉動,蘇昭明早已習慣,他沒做聲,任由阿史那蘭這樣靠在他的懷裡。
良久,蘇昭明才發覺,阿史那蘭已在他的懷中悄悄的睡去。他笑著搖了搖頭,輕輕的將她抱起,朝著不遠的山洞走去。山洞是他暫住的地方,將她安頓好,蘇昭明緩緩的踱出山洞,站在洞口,望著天際的星,低垂的恍若自己真的置身在這片的星河中,星河燦爛,而自己卻前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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