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舞大唐之竹影月黃昏 第一卷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第十三章 眾裡尋他千百度
    廣通渠水道,是連接長安和洛陽的水上必經之路。寬敞的河面,波光粼粼,商船來往,絡繹不絕,一派繁華。誰曾想到,這個隋煬帝當年的一時興起,竟然造福了後世?

    「這長安到洛陽的水道果真繁華,常聽人說江南富庶,我看這裡比江南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個身著淡黃色衣裙的女子坐在船尾,兩隻腳不停的蕩漾著,看著運河上絡繹不絕的船隻,嘖嘖讚歎。

    站在她身旁的男子樣子大約四十多歲,看著那小姑娘那欣喜的樣子不禁莞爾:「我看啊,你還是坐穩再說吧,船馬上就要開了。」

    「這個你放心好啦,我沒有問題的。」那姑娘擺了擺手,笑盈盈的回答,「船家,開船吧。」

    船家見姑娘已經吩咐,應了一聲:「好勒!」隨即便拿起船槳,準備開船。

    「等等,船家等等!」只聽岸上傳來一名男子陣陣的呼喊聲。

    船家聽見呼喊聲,遲疑了下,看著二人,似是想聽聽這船上二人的意思。

    「怎麼,想帶上他們?」那女子依舊盈盈的笑著,用手拂過微風吹亂的髮絲。

    「這個….」那個中年男子低頭沉思片刻,「還是叫他們上來吧,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他微微一笑,然後便轉過身去招呼船家,「讓他們上來吧!」

    「好勒!」船家見那男子吩咐了,連忙將船靠到岸邊,招呼著岸上的兩個人上船。那一男一女兩人急急忙忙跑到船上,黃衣女子見他二人雖面色紅潤,女子卻一口粗氣也沒喘,想必是練武之人。那個男的,卻是氣喘吁吁的樣子,一看便知是個書生而已,仔細瞧瞧,卻發現這書生長的甚是英俊,舉手投足之間似乎帶著一份官宦子弟的沉穩端然。心中不禁暗自喝彩:這男的面容俊美,女的也是清麗脫俗,果真不俗。

    「我二人有急事須連夜趕赴洛陽,多謝二位成全了!」那男子走上前去,深深一拜謝道。

    這中年男子聽著聲音好生熟悉,像是在哪裡聽過,心裡疑惑,抬起頭來,先要瞧個究竟。這不瞧倒好,抬頭一看,立刻呆在了那裡。

    「哥,怎麼是你?」那青年男子也是十分驚訝。

    「是啊,沒想到這般趕巧!」說完便順手撕掉了粘在臉上的鬍子,溫良如玉的面容立刻顯現。

    原來,這中年男子不是別人,正是蘇昭明假扮,黃衣女子便是阿史那蘭,而搭乘船的年輕人就是蘇昭明的弟弟蘇良嗣。

    「哥,這位是….」蘇良嗣看著阿史那蘭問道,眉眼中帶著說不盡的寒意和滿心的警惕。

    「怎麼,你哥哥身邊的女孩子還都要告訴你不成?你帶著的這個女孩又是誰?」阿史那蘭故意找他麻煩,頑皮的一笑,甚是嬌媚。

    那女子見阿史那蘭笑她,小臉立馬變的緋紅,「不是這樣的,我看你誤會了,我和蘇公子是在長安認識的,此次去洛陽,是幫我救人的,沒別的意思。小妹顧卿芫,有禮了。」

    阿史那蘭見顧卿芫認真了,忍不住噗哧笑出聲來,笑的腰肢亂顫:「姑娘好有趣,既如此,我就不鬧了,我叫阿蘭。卿芫,好標緻的名字,人也標緻,不介意的話,跟我到船尾坐坐,欣賞這江上風景如何?」

    顧卿芫倒是聽話,憨憨一笑,見阿史那蘭叫她,便陪著一同去了。船頭的甲板上,只剩下蘇家兄弟。

    「哥,方纔那女子可就是在朝中傳的沸沸揚揚的突厥女子?」蘇良嗣彎下身子坐在蘇昭明的旁邊,語氣淡然,他見到阿史那蘭的第一眼,便猜出此女不同,難道真的像朝中傳言的那般,這個突厥女子和自己的兄長有著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為了弄清楚真相,他還是決定開口問個明白。

    蘇昭明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那許君竹怎麼辦?她可是武皇后指給你的妻子。」蘇良嗣一臉的冷峻看著自己的哥哥,言語間帶著說不出的寒意。

    蘇昭明見蘇良嗣這般緊張的樣子,嘴角漾著溫柔的笑意,依舊搖了搖頭:「二弟,我對阿蘭只是朋友,她曾救過我,如今她無家可歸,我不能不幫助她。至於那許家小姐,我與她素未謀面,婚姻之約更加是有名無實,如今我成了朝廷通緝的要犯,他父親許敬宗是個一心注重名利錢財的小人,更不會承認這門婚事。在我的心裡,只有她一個,不會再有別人了。」蘇昭明望著水中的波浪,喃喃自語。

    「她,是誰?怎麼還會有個她?」蘇良嗣臉色大變,心中不禁升起一絲擔心和不安,一臉疑惑的看著蘇昭明,他不清楚在安西大營的日子裡,蘇昭明到底結識了多少女子。

    蘇昭明見他好奇,淡然一笑,回想著當日戰場的往事,細細的與他道來……

    黃昏,日落西山,漫天儘是金黃,江面灑滿片片的碎金。波光蕩漾,波瀾起伏,甚是好看。落日的餘輝映照在蘇昭明的臉上,一向溫和如玉的他,此時多了幾分蕭瑟滄桑。

    「哥,聽你這麼說,這個夢竹姑娘倒真是個奇女子了,有這等才華也是了得,足配得上你了,人都說那許君竹是關中第一才女,這個夢竹姑娘想必還要比她強幾分。她八年前便與你結下此緣,當真是上天注定。」蘇良嗣聽蘇昭明將夢竹的事情告訴與他,不由心生感慨,一向冷峻的面容也變得柔和起來。

    「只可惜,她現在身在何方我都不知道。不知今生是否有緣,還能再相見。」說到這裡,神色立馬黯淡了下來,語氣中滿含著傷感與無可奈何。

    「哥,有件事我想還是告訴你的好。」蘇良嗣面色凝重,欲言又止,似乎有什麼大事要說。

    「怎麼了,發生什麼大事了嗎?」蘇昭明輕聲問道,並未在意。

    「你可知道,許家二小姐已經痊癒?」蘇良嗣說的鄭重,觀察著蘇昭明臉色的變化。

    「是嗎,那倒是要恭喜她了。」蘇昭明眉目低垂著,帶著淺笑,「不過,我出了事,婚姻之約恐怕是要取消了。不過……取消了也是好事。」

    「要真是那麼簡單就好了。」蘇良嗣說著歎了口氣,微瞇著眼睛看著前方,冷冷的說道:「你可知陛下如今已被廢為廬陵王,太后自稱天後,將滿朝文武遷至東都洛陽。把皇帝安置在別殿,不得過問政事。而自己在洛陽宮的乾元殿後的紫宸殿中,垂下淺紫色的帳,臨朝聽政。」

    蘇良嗣的話語帶來的是良久的沉默,微波的聲音在耳邊響著,拍打著船頭,陣陣清風吹過,留下的卻是絲絲的冷意和清寒。

    「我知道。」蘇昭明張開口,說出這三個字,心中帶著一絲絲的痛,低著的頭輕輕揚起,仰望天空,任憑落日最後的光芒刺痛自己的雙眼,恨恨道,「改尚書省為文昌台,中書省為鳳閣,就連六部的名字都變成了『天地春夏秋冬』,所有的一切都在這女性的色彩,不是要改朝換代還能有什麼目的?」

    這些話,雖然蘇良嗣早已知曉,可是再次聽到,心中也自是萬分的心痛,他們是氏族弟子,歷來都是大唐李氏的忠心臣子,如今事態發展到如此地步,任憑誰都無法處之泰然。可相比於蘇昭明的激烈反應,蘇良嗣卻顯得平靜的多。他幽深的雙眸凝視著前方,面容冷峻,似乎在做著另一番的打算。

    「哥哥說的不錯,但是你可知道,這一切,都是誰的主意?」蘇良嗣再次開口,語調便的越發低沉。

    「難不成?不可能,一個深閨女子…….」蘇昭明不住的搖頭,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想。

    「就是她!」蘇良嗣的眼神中帶著一抹難測的笑意,「那個和你有婚約的許君竹!她現在已是朝中的鳳閣舍人,天下女子的第一權貴。」蘇良嗣打斷了哥哥的話。

    「這…….是真的嗎?」蘇昭明感覺到自己說話的聲音都在發抖,笑容僵在了嘴角,一雙眼,明亮依舊,卻添了幾分輕愁,「想不到,這女子竟有這等心機,怕是鬚眉男兒也趕不上她。」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只聽一女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嬌憨的言語間頗為激動。

    蘇家兄弟回頭一看,原來是顧卿芫。

    「怎麼,你認識那許君竹?」阿史那蘭跟了上來,淡淡的問道。看來阿蘭也沒閒著,蘇家兄弟的話,她全聽到了。

    「我…反正她不是那種有心計的女子。」顧卿芫咬著牙,斬釘截鐵道,神情中滿是篤定。

    「她好像認識許君竹,在長安時候,她便要找她,說是去救人。只可惜,許君竹自從做了鳳閣舍人後便住進了洛陽上陽宮的蘭心苑中,早就不住在長安了。她求見不得,恰好遇見了我,知道我是你的弟弟,便央求我跟隨她去洛陽救人。」蘇良嗣見卿芫一時無法說明白,便替她解釋。

    「這些,以後再說吧。眼看我們就要到這洛陽城了,今晚便在客棧中留宿一宿,明日,我與你一同前去救人。」蘇昭明如今被許君竹的事情弄得心煩意亂,那還有心思想別的,只有先顧及眼前的事情再說。

    夜晚,洛陽城內,雲來客棧

    蘇昭明一行人安排好住處便在樓下的飯堂內吃飯。阿史那蘭突然趴在蘇昭明的耳邊悄聲道:「喂,你發現沒,洛陽城好像沒有通緝你的告示。」

    阿史那蘭的話倒是提醒了蘇昭明,他也注意到了洛陽城內沒有一張關於通緝他的告示,這到底是為什麼,蘇昭明有些疑惑。他放下碗筷,眉頭微鎖,陷入思索當中。

    坐在對面的蘇良嗣眉眼也輕微的皺了一下,嘴角露出幾絲冷笑,他性格一向沉穩,為人雖不輕易表露立場,卻也是光明磊落,自見不得的就是別人在他面前說些私密的話語。更何況,他對阿史那蘭沒什麼好印象,在他看來,他哥哥之所以被李義府抓住把柄,就是因為這個突厥女子的介入,他不明白,蘇昭明為什麼要把這麼危險的人物帶在身邊。

    蘇良嗣不舒服的表情被阿史那蘭看在了眼裡,她清楚這個蘇家的二少爺不大喜歡她,她並不理會,在她的心裡,只要得到蘇昭明一個人的心就已經足夠,還在乎其他人做什麼。想到這,她故意的將凳子挪了挪,離蘇昭明更近了些,她看著蘇良嗣,眨了眨眼睛,笑的更加得意,而蘇良嗣似乎看出了阿史那蘭的用意,只是冷笑。

    蘇昭明見阿史那蘭如此,也知道她的性子,越是阻止恐怕越是取得適得其反的效果,所幸不理會她。

    一頓飯,吃的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氣氛尷尬極了,就連顧卿芫這樣活潑的女子都覺得無話可說,只有悶頭的吃飯。

    這時候,客棧內走進兩個女子,吸引住了阿史那蘭的目光。

    「中原的美女很多嗎,這一陣子怎麼總是碰上。」阿史那蘭將筷子放在了嘴邊,悻悻的說道。

    聽了阿史那蘭的話,蘇昭明等人一起朝著那兩名姑娘望去。

    「這兩名姑娘一文一武,一柔一剛,洛陽城內,真是美女輩出啊。」卿芫性格開朗,見此也忍不住稱讚起來。

    蘇良嗣微微皺了皺眉頭,依舊不動聲色,他不喜歡顧卿芫的讚歎,總覺得形容成美女終是太過,本想批評她,可是當他看到了那兩人的容貌,剛要開口發出聲音,硬生生的嚥了回去。卿芫看的很準確,兩人的氣質的確是剛柔分明,容貌雖不是一等的美人,但是重在氣質上的獨特。

    蘇良嗣轉過身,卻發現蘇昭明的眼神有些奇怪,「怎麼了,大哥,這兩個人都什麼不對嗎?」

    「那個粉衣的女孩子,叫做瑤琴。」蘇昭明放下碗筷,輕聲回答,目光並沒有離開那兩個女子。

    「我說,你這個傢伙,艷遇真是不淺啊,認識這麼多漂亮的女孩子,別看平時裝的一本正經,一心一意的,沒想到竟然是個色鬼。」阿史那蘭扯開嗓子嚷嚷道。

    「你胡說什麼?」蘇昭明一臉的冷峻,目光生寒,平日的溫潤早已消失。

    阿史那蘭看的出,這一次她的玩笑開得有些大了,這個一向溫和的男子,這一次真的生氣了。她不再說話。

    蘇昭明似乎也覺得自己剛才的情緒有些失控,舒了口氣,臉上的表情依舊淡淡的說道:「那個瑤琴姑娘是許君竹的侍女。」

    此言一出,除了阿史那蘭,其他的人全部呆了一下,桌上滿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蘇良嗣歎道:「兩個侍婢都如此的貌美,更何況那許家的小姐,只可惜走錯了路。」

    「將軍果真好眼力,時隔一年,還能認得出瑤琴。」只見那粉衣女子款款走來,言語溫婉,說不出的溫柔秀麗。

    「姑娘過獎了,不知姑娘此次來洛陽有何要事,你家小姐不需要照顧嗎?」蘇昭明依舊冷冷的,嗓音沉如秋水。

    瑤琴聽得出蘇昭明話音中的冷漠,心中一緊,有些怔忪,她沒想到,一年前突然取消的婚禮,已經成了這個威風凜凜的安西都護心裡的陰霾,曾聽說過他為人謙和有禮,面上總是帶著溫良的笑顏,可是這樣的男子,竟然對她如此冰冷,他心中一定還恨著小姐吧。她雖是個丫鬟,但是跟著許君竹多年,教養還是有的,只是訕訕的笑,依舊溫柔的站在那裡。可是站在一旁的藍衣女孩見到蘇昭明這個態度,有些沉不住氣了。

    「蘇將軍,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家小姐哪裡對不起你了?」身後的藍衣女子尖聲道,鵝蛋臉龐,濃濃的眉毛,雖不及瑤琴溫柔,卻天生帶著一股英氣。

    「雪劍,蘇將軍好歹是我們的姑爺,你注意點你的態度。」瑤琴輕聲呵斥。

    雪劍蛾眉豎起怒道:「我只是為我家小姐鳴不平!」

    「雪劍!」瑤琴的語氣加重,儼然是真的生氣了。

    她不再多說,只是仍然有些氣不過轉過身去,拂袖轉身,不理會蘇昭明。

    「將軍,請原諒雪劍沒有規矩。剛才言語間多有得罪,還望將軍見諒。瑤琴想請將軍單獨談談,不知可否行個方便?」瑤琴拜了兩拜懇求道。

    瑤琴禮數甚是周到,蘇昭明無法推脫,只得點頭應允。

    「大家都可同去,也沒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瑤琴見其他人有些遲疑,馬上補充道。

    客棧的陳設,雖然簡單,倒是乾淨。蘇昭明幾人分別找到地方坐下,每個人都好奇,這個溫文爾雅的瑤琴姑娘要跟他們說些什麼。

    瑤琴為眾人奉上ju花茶,屋內頓時飄出一股淡淡的茶香。

    瑤琴讓雪劍關好門窗,望著屋內的四人,輕輕的曲膝跪了下來,所有人心中皆是詫異萬分,不知這女子要有何打算。

    沉默半晌,瑤琴緩緩的開口。

    「將軍,我知道,蘇家因為婚禮的事情對我們小姐有所誤會。我是個做丫鬟的,本沒有資格插手主人的家事,可是,小姐帶我猶如姐妹,為了小姐,瑤琴無論如何也要說的。」

    屋外,菊香四溢,屋內,卻是悄無聲息的靜默。每個人都在聆聽著這個女孩子的話語,沒有人去阻止這個女子的一跪,因為他們明白這一跪的份量,代表的不只是一個侍女對主人的忠心,更有的是她對許君竹的情誼。這一刻,瑤琴贏得了他們所有人的尊重。

    「小姐並非不願意嫁給將軍您,一切的一切都實屬無奈。將軍您是少年英傑,名聲傳遍中原,小姐雖然平時略有些孤傲,但是,當她接受了天後娘娘的賜婚的旨意,我就知道小姐心中是喜歡將軍您的。如今,我家小姐一切都已安好,婚姻之約,許氏家族絕不反悔。」宛如晶瑩的珠,顆顆滴滴,從瑤琴的頰邊滑落。

    蘇昭明緩緩的起身,扶起跪在地上的瑤琴。清朗的目光柔柔的罩下,早已沒有了剛才的冰冷。

    「姑娘請起,姑娘的忠心,蘇昭明甚是感動。你家小姐有你這樣的侍女,也算是她的福氣。婚姻之約,牽扯太多,並非你一人便可說的算數。如今,蘇昭明是朝廷的欽犯,逃亡在即,怎能允諾你家小姐一生的幸福。就算是我答應了,你家老爺也是斷然不會同意的。」

    瑤琴見蘇昭明斷然的回絕了她,一時間有些悵然若失,呆呆的站在那裡不知說什麼才好。

    「瑤琴姑娘,在下有一事相問,不知姑娘可否如實相告?」蘇昭明輕聲問道,調子平和。

    「將軍請講。」瑤琴心中略感不安,聰慧如她,似乎已經猜出了蘇昭明想要問的事情。

    「你家小姐,是否入朝為官,做了鳳閣舍人。」蘇昭明表情鄭重,幽深清澈的眸子不容許半點的隱瞞。

    蘇昭明這一問,不禁讓瑤琴啞口無言,她未想到對於她家小姐的事,蘇昭明竟然一清二楚,這個世上果真沒有密不透風的牆,她最害怕的事,還是讓蘇昭明知道了。

    瑤琴有些猶豫,低眸不語,她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這件事。她瞞著許君竹今天和蘇昭明說了這些話,無非就是想讓兩人結為百年之好。可是,蘇昭明突然的發問,瑤琴並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膽量去說出真相。

    「我家小姐是做了官,可是你知不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什麼?」雪劍是個急性子,她受不了瑤琴的猶豫不決,她想法向來直來直去,從來也不去多考慮什麼,既然應該說了,那麼就該說出來,天塌了也要說出來。

    「雪劍,住口。忘記小姐的吩咐了嗎?」瑤琴拉住了雪劍的衣袖,打斷了雪劍的話語。

    「蘇將軍,抱歉的很,有些事,瑤琴可以說得,有些事,為了小姐,瑤琴不能說了。還望見諒。」清澈如水的眸子望著蘇昭明,也是滿含著堅定。

    「既如此,那我們就告辭了。」蘇昭明平靜的看著二人,抱拳告別。

    「幾位走好。」瑤琴、雪劍目送著四人的離開,臉上帶著一絲憂色。

    夜,似乎總是那般的漫長。

    明月高懸,卻偏偏缺了一塊。月有圓缺,人有離合。

    繁星寥落,這樣靜謐的夜,最合適的,似乎只有回憶。

    阿史那蘭獨自一人坐在客棧的迴廊上,癡癡的望著滿地散落的ju花發呆。甚至,旁邊的黑影閃過,都沒有察覺。

    「屬下參見主公。」黑衣人見到阿史那蘭立馬跪下行禮。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說過了嗎,我想一個人靜一段時間,大汗的事,我不想管。」阿史那蘭輕聲問,透著絲絲堅決。

    「有個人離開了洛陽宮,現在就在城外的那片桃花林中。」猶豫間,還是說出了口。

    阿史那蘭聽了原本暫時寧靜的表情瞬時間起了變化,她眉頭深鎖,輕輕的攥起了拳頭,關節咯咯作響,目光也變得冷酷,「帶我去見她,我要讓她永遠都消失在這個世上。」

    拂曉,天空中泛起淡淡的魚肚白,蘇昭明照例去叫阿史那蘭吃早飯,卻不見她的蹤影。

    「你們誰看見阿蘭了?」天剛濛濛亮蘇昭明便叫醒蘇良嗣,焦急的問道。

    蘇良嗣睜開睡眼:「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阿蘭不見了,也不知去了哪裡。」蘇昭明心中有些不安。

    「我們去郊外看看吧,可能她會在那裡!」不知何時,卿芫出現在門口,一臉心事,面色略帶擔憂。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去看看吧!」蘇昭明好像明白了什麼,於是便隨卿芫一同向郊外的桃林中走去。

    洛陽郊外,桃花林

    「這大清早的,我們跑到這裡幹什麼?」蘇良嗣一邊抱怨著,一邊匆忙的跟上蘇昭明、卿芫的步伐,他不是練武之人,想要跟得上蘇昭明的腳步多少有些困難,但好在他為人素來堅毅,總是盡力跟上眾人匆匆的腳步。

    卿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一臉無奈的看著蘇良嗣:「既如此,前面好像有個破廟,我們就在那歇一會兒吧!」

    走進破廟,蘇良嗣總算可以喘一口氣了,看著這兩個人的表情如此陰沉,蘇良嗣心中隱約察覺出一絲不妙,雖然他不知道終會發生什麼。他也不去問蘇昭明,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每個人的神情,眼中帶著說不出的冷靜和淡漠。休息了不一會兒,只聽得外面有腳步聲傳來,三人立刻有所警覺,相互使個眼色,快速的躲進了佛像後面的暗閣中,靜觀其變。

    腳步聲一點點的臨近,三人的心也隨之繃緊。

    「你用蘇昭明的名義把我引到這來,到底有何貴幹?」只聽這說話的女子,聲音清冷,帶著一絲天然的孤傲。

    蘇昭明聽到這聲音,不由一震,「難道是她?」蘇昭明的腦子裡一陣慌亂,不知一會兒會發生什麼。躲在蘇良嗣旁邊的卿芫,聽到那女子的說話聲,雙手一下子緊緊的抓住了蘇良嗣的手臂,似乎心情更加的緊張。

    「哼,你又何必如此冷漠,我帶你來這,不過是敘敘舊罷了。」廟中又響起了另一名女子的說話聲,音色嬌媚、婉轉,蘇昭明知道這是阿史那蘭。

    「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談的嗎?」

    阿史那蘭並不動怒,臉上依舊帶著一絲笑意:「我知道,你心中恨我。若不是我恐怕你早就應該和蘇昭明成親了,哪裡還會有這些波折?」

    「緣分天定,我與他今生注定無緣,這與你何干?」那女子聲音依舊的清冷孤傲。

    「八年前,竹林賞月;八年後,皇帝主婚;再後來,沙場相逢,並肩作戰。這難道不是緣分嗎?你們這些中原女子也真是奇怪,既然喜歡,為什麼不敢說出來?」阿史那蘭質問道,變得越來越咄咄逼人。

    那女子並沒有回答,破廟又變的寂靜起來,靜的似乎連空氣都凝結了起來。佛像後面,卿芫與蘇良嗣不約而同的看著蘇昭明。沒錯,聽剛才阿史那蘭的話語已經不難猜出,那當日軍營的夢竹姑娘正是許敬宗的小女兒許君竹。

    此時的蘇昭明心情既喜也悲,暗自想道:「原來,原來竟是這樣的結果。許家大小姐許夢茜,二小姐許君竹。而她取名夢竹,不正是兩個名字的疊用嗎?許君竹號稱關中第一才女,而她的才智天下無雙,我怎麼沒有想到她們就是一個人呢!」

    這邊蘇昭明暗自感慨自己愚鈍,那邊空蕩的破廟中悠悠的響起了許君竹的聲音。「你到底要說什麼,這裡就我們兩個,有些話不如直說,突厥女子,說話還拐彎抹角不成?」

    「好,你果然爽快。」阿史那蘭拍手叫好,「我問你,你愛蘇昭明嗎?」阿史那蘭輕聲問道。

    「阿史那蘭公主,你當日敢把我綁架到那西北荒漠之中,想必早就弄清楚我的底細了,我自幼在玉虛女觀修習,早就斷絕情愛,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許小姐說的可真是灑脫,可是若果真如你說的那般,你又何必費盡心力的去幫蘇昭明,又何必見我與蘇昭明親近,獨自黯然離去呢?」阿史那蘭目光犀利,聲音擲地有聲,似乎早就看穿了許君竹心中所想。

    阿史那蘭的話句句說到了許君竹的心裡,縱使她如何掩飾,如何狡辯也無法不面對了。

    許君竹蓮步輕移,眼睫低垂,眉心中帶著淺淺的憂傷,低頭思量片刻,終於輕輕歎了口氣:「竹林賞月怎樣,出生入死又怎樣?到頭來還不是落得滿心傷痕。」

    「你果真還是認了!」阿史那蘭低聲歎道。

    許君竹淒然一笑,哀傷躍然於臉上:「你說的沒錯,我許君竹一向孤高自許,八年前的那場邂逅,讓他在我的心裡活了八年,人都說我許君竹是十七歲未嫁,是待價而沽,可誰又知道,我這麼做是為了他?天後指婚,若換作別人,我定是不從,可就是因為那個人是他蘇昭明,我平生第一次聽從政治的安排。只可惜,我萬萬沒想到,你阿史那公主竟然連同水月宮的人一起把我綁到了西北的荒漠之中。這也許改變了你我,也改變了蘇昭明的命運吧,事已至此我又能怎樣?」

    「不錯,我阿史那蘭千算萬算,竟也想不到你能從我一手打造的煉獄中逃出來。」阿史那蘭明亮的雙眸直勾勾的盯著許君竹,神色冷峻,「也就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你這個清高的許家小姐,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韌性。也是從那時開始,我就視你為第一勁敵,而你和蘇昭明的聯手,更是讓我們突厥軍隊遭到最為慘重的失敗,所以,我要毀掉你。」

    「我以後不會和蘇昭明聯手了!」許君竹喃喃自言自語道,「自從我離開他那天開始,我對他就是只有恨,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你……」對於許君竹的回答,阿史那蘭還是有些驚訝的,這個一向心思狠絕的女子也沒有想到,許君竹會如此的絕情。

    許君竹的聲音沒了剛才的淒然,又恢復了往日的冰冷:「當時是我想法太過天真,他再一次救我,我的心早就認定了他。本想等到擊退突厥就對他說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一同回到長安。可是,他蘇昭明也許從未真心待我,他一見到你,就忘記了我的存在,我許君竹安能受這樣的侮辱?所以,從我離開之日起,蘇昭明就是我的敵人,這份恨,我永世不忘。」

    「原來,你竟如此恨我!」身後低沉如水的聲音響起,帶著幾絲哀怨,又帶著幾絲不解。

    許君竹與阿史那蘭早就沉浸在往事之中,哪裡注意到,蘇昭明早就從佛像後面走了出來,自是十分的震驚,兩個人怎麼也不會想到,蘇昭明早已在這破廟中,她們的談話也被聽的一清二楚。

    蘇昭明看著眼前的這個讓他朝夕牽掛的女子。淡紫色的荷葉高腰襦群,簡單的雙雲髮髻,配以芙蓉花玉簪,額前一抹流蘇,恢復了官家女子裝扮的君竹,更加清麗絕世。幾個月沒見,她瘦了許多,越發顯的柔弱。在他的腦海裡曾經想到過無數種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會在今日這樣的時刻相見。而她,這個讓他魂牽夢繞的女子竟然是他的未婚妻子,果真是天意弄人。

    看著蘇昭明悲傷黯然的神色,印在那溫良如玉的臉上,青衫玉立,曾經的溫文爾雅變得有些蕭條落寞。許君竹心中也好生難過,癡心如她,愛了他八年,怎會輕易忘他、恨他;聰慧如她,怎會看不出阿史那公主對他的情誼,怎會猜不出他的反叛之罪全都源自於那突厥公主的陰謀?她狠下心腸說她恨他,不過是想讓阿史那蘭從此放棄陷害他的念頭。可萬萬不曾想到,躲在佛像後的他,聽到了一切,現在,說什麼也都晚了。

    無奈之中,許君竹只好忍住內心的悲傷,冷下心腸,對著蘇昭明輕淺笑著:「你我本就是對立的兩面,氏族與庶族永遠不相容。而我…就是你的妻子,許君竹…」君竹不忍再說下去了,急忙背過身去,淚水在眼眶中,強忍著不讓它留下來,喉嚨早已哽噎。如此的故作堅強,只是為了絕了他的念想。她的心裡清楚,不管什麼原因,她投靠天後,不僅毒死了李賢,還殺盡朝中元老,定會為他所不齒,走道如今這個地步,自是配他不上了。

    而這一邊,阿史那蘭的心也是七上八下,雪白的面龐也是紅一陣白一陣,目若星迷,閃爍不定。畢竟,她突厥公主的身份終究還是暴露了。「你…怎會在這?」

    蘇昭明的眼神慢慢的從許君竹身上移開,靜靜的看著阿史那蘭,既沒剛才的震驚,也不慌亂。深邃的眼神裡,充滿了淡定的氣息,似幽潭湖水,讓人看不清,也摸不透。「阿史那公主,早會料到這一天會到來,只是稍稍快了些。恰好今日大家都在,我們也該把最近的事說個清楚了!」

    「看來,我們趕得還很是時候,今天有熱鬧看了!」只聽得門外傳來一男子的說話聲,循聲望去,只見一對身著白衣的男女站在廟門口,一臉的疲憊,正是被困於太極宮的顧文游和玉虛聖女褚瀟瀟。

    「哥,你逃出來啦!」一旁的顧卿芫見到兄長逃了出來,不由衝上前去查看文游的傷勢。

    「好妹妹,我沒事,只是餓了幾天而已。」顧文游和蘇昭明不同,儒生的那套一板一眼在他這裡全都無效,他生性不羈,受不慣束縛,即使在憂患之中,依然臉上帶著一絲笑意。他見卿芫那小臉上的焦急,就忍不住去逗她一下,拿她開心。

    「哼,看來今天的人來的可真是夠全的了。」阿史那蘭見許君竹又來了幾個幫手,語氣中多了幾分強硬,似要壯壯自己的氣勢,「蘇昭明,我今天倒是要聽聽你是怎麼發現我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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