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勒一戰,突厥大敗,蘇昭明追逐逃亡的敵兵二十里,殺死俘獲的敵兵有一千五百多人,獲得馬匹、兵器更是不計其數。久違的勝利,讓眾將士們的心裡也是一陣的安慰。
夢竹的心中也是歡喜異常,安西戰士不再對她冷眼相向,只是她為人一向沉靜,凡事都是淡然處之,也不多在意。
夕陽下,夢竹站在瞭望塔上,遙望浮雲,心中悵惋了一番,走下塔樓,卻見行軍總管王文度向她走來。
夢竹微微有些怔忪,自己與王文度一向沒有糾葛,為何這般氣沖沖的走向自己?
站定身子,既然擋住了自己的去路,不如索性問個明白,面色帶著微許笑意:「大人這是往哪去?」
王文度瞥了她一眼,冷哼一聲,沒有動彈,神色十分平靜。
許君竹素來無情,冷眼旁觀,卻看得極為清楚。王文度這般,想必是嫉妒蘇昭明破敵成功了。
「你不要得意的太早,所謂樂極生悲,小心早晚有天會誤了事。」王文度嘴角抖動,輕聲呢喃。
夢竹只是冷哼,瞟了他一眼,抬腳準備離開。誰想還未走出一步卻被王文度攔下。
「你想怎樣?」夢竹聲音瞬間冷凝,讓人聽的瞬間冰寒。
王文度笑笑,帶著幾分不屑,雙手微微抬起,欲要撫過夢竹的面龐。
只聽王文度悶哼一聲,摀住自己的胳膊,面容抽動,顯得極為痛苦。
夢竹冷笑,抬腳離開,與王文度擦身而過那一瞬,只聽他咬牙道:「我早晚會把你趕出去!」
夢竹似乎並不在意,面色如常,冷冷道:「我也可以不動聲色,將你置於死地。你還是收起你的不甘和嫉妒為妙!」
都護營帳內,蘇昭明同眾位副將在商討著下一步攻打碎葉的事宜。
「將軍,現在雖說打敗了突厥人,但我軍也有一部分死傷,倘若冒險進攻,勝負未知。何必做這冒險的事?依下官之見,不如從現在起集結好方陣形勢,把輜重車放在陣勢之內,遇到敵人在作戰,才最安全。」王文度忽地站出來緩緩道。
夢竹望著帳內的地形圖心下暗自想攻城策略,王文度的話讓她回過神來,轉頭凝視著他,不由冷笑一聲,這個精明的女子早已看穿了他心中的盤算,不緊不慢道:「我們此次出兵的目的就是為了討伐賊寇,如果按你說的話,我們都困守在這裡,來等待敵人消滅我們嗎?」
夢竹的話一出口,眾將紛紛點頭贊同,目光紛紛射向王文度,眾人心中皆奇怪,為何今日王文度會出此言論。
「這…….」王文度被問的啞口無言,面色發白,不知說什麼好。
帳內的氣氛開始凝結,變得說不出的緊張和怪異。
「軍師說的不無道理,王總管,你只需負責好行軍事務就可以了,其他的事宜自有幾個副將,總管不必擔心。」蘇昭明仍然帶著那溫暖的笑容,似乎沒有半分責怪王文度的意思,語氣也很是謙讓有禮。他心知夢竹諷刺了王文度,馬上用言語來安慰他,以此來緩和氣氛。
「是。」王文度低頭謙卑答應,嘴角邊閃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這一切都被夢竹看的一清二楚,眼角悄悄的瞟了眼蘇昭明,只見他神態自若,全然不在意自己對他的衝撞。
眾將全部退去,夢竹也跟隨著蘇昭明回到帳篷。
「蘇大哥,你最好小心點王文度。」夢竹遲疑了一陣,最終還是將自己心底的憂慮說出了口。
「哦?只是因為他氣量狹小?」蘇昭明依舊帶著如玉的笑靨,俊逸的面容沒有絲毫波瀾。
「哼!你既然看的出他氣量狹小,就應該明白,他以後會是你的大麻煩。」夢竹疾步走到蘇昭明面前正色道。
蘇昭明凝視著面前的夢竹,眼中灑落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而這種憂慮隨即又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的臉上又顯現出了平時那常帶的和煦溫暖的笑容。
「我看你是多心了,如今大敵當前大家自然會齊心協力共抗大敵,私人恩怨自然就不重要了,況且我向來與他沒有矛盾,又有什麼好擔心的?」依舊的波瀾不驚。
夢竹剛要爭辯,蘇昭明卻繼續笑道:「你放心!」
「我放心什麼?」夢竹眉目婉轉,低下頭,有些不解。
蘇昭明看著夢竹,目光柔和:「我和他之間私人恩怨並不重要,你不必擔心我。若是他危害了大唐的利益,第一個不饒恕他的就是我。」
夢竹的臉頰忽地紅了下來,急忙轉過身去低聲嗔道:「誰擔心你了。」
蘇昭明走到夢竹的面前,嘴角漾著笑道:「你沒擔心我,那剛才那麼著急做什麼呢?」
「我哪有?」夢竹嬌聲道,此話剛出口,心中立刻覺得不妥,自己是他的什麼人,便和他如此這般?更何況,蘇昭明已經是有了妻室的人了。想到這,夢竹輕舒了口氣,收斂起剛剛柔媚的笑顏,又恢復了往日的清冷,抬起頭看著蘇昭明,「你方才想多了。」
蘇昭明也自知剛才有些失言,心中升起一絲懊悔,聽她最後一句說的如此冰冷,不由一震,心寒如跌入萬丈谷底。
難道,她的心中,就沒有過他,是嗎?
深夜,星空低垂,漆黑的夜空綴著點點的星光,若隱若現,忽明忽暗,就連月亮也躲在了烏雲之中。
夢竹獨自站在營帳外,沒有絲毫的睡意,心中煩躁的很。蘇昭明的影子總是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她曾經認為自己一直都是一個冷面冷心的女子,天下的男子都不入的了她的眼,可是為什麼,這個男子卻讓她不能忘懷?前日,王文度的反應也讓她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會有什麼事情發生。夢竹對月長歎,希望藉著清冷的月光,化去心中的煩悶。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她喃喃自語,一時間陷入矛盾的沉思之中。
忽然之間,遠處一隊人影匆匆走過,似是朝著戰俘營帳的方向。夢竹心生疑惑,已是深夜,軍士去戰俘營帳那邊做什麼?想到這,她放輕腳步,跟了上去,要一探究竟。
戰俘營帳外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清談的聽不出喜怒:「還不趕緊,難道讓我親自動手不成?」
聽到這裡,夢竹心中頓時一驚,涼了大半。她不會聽錯,那是王文度的聲音,他竟要殺掉戰俘營帳內的突厥人。
抬腳走了幾步,夢竹想到要去通知蘇昭明,可是,現在情況危急,哪裡還有時間?為今之計,只有盡快阻止這場殺戮。
「王文度,你想幹什麼,還不住手?」夢竹快步走到營帳,秀眉緊蹙,厲聲道,語氣中帶著一種讓人肅然起敬的威嚴。
王文度見到夢竹,嘿嘿冷笑兩聲:「軍師,這麼晚,怎麼還不休息。這群蠻夷之人留不得,本官也是替蘇將軍除掉禍害。」
夢竹眉目一轉,臉上閃過一絲寒色:「看來,我倒是應該替蘇將軍感謝大總管您費心了?不過,這些突厥人是降了我朝的,你這麼做不僅會破壞蘇將軍的計劃,還會讓天下人恥笑我們大唐朝廷做事心狠手辣,連戰俘都不放過!況且,你未經過蘇將軍同意擅自殺害戰俘,未免太膽大妄為了?」夢竹這一席話說得句句在理,而且氣勢凌人,讓周圍的士兵不禁為之震撼,紛紛罷手。
王文度見士兵們被夢竹的氣勢嚇倒,想到前日她不動聲色的點了自己的穴位,不由發起狠來,指著夢竹惡狠狠道:「你放肆!本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你又算什麼?不過是蘇昭明從戰場上救回來的,身份不明,竟然敢命令我?」
「你…….」夢竹被他這般羞辱,白皙的臉龐不禁開始泛紅。的確,自己現在身份未明,能呆在軍營中完全是出於蘇昭明和大家的信任,現在這個樣子又如何能命令這個行軍總管呢?
咬唇不語,關節捏的發白,卻無計可施。
「軍師說的有理,百姓是百姓,可汗是可汗。你殺了他們,掠奪他們的財富,這種做法有與蠻夷有什麼區別?」身後傳來清潤的男子聲。
夢竹回頭一瞧原來是蘇昭明,不禁鬆了口氣,凝視著那英俊的面龐,清輝的雙眼,不知不覺笑容浮現在臉上。
「王總管,難道你還要一意孤行,置大唐的名譽與不顧嗎?」蘇昭明的語氣稍顯緩和,還是要給他留有一絲餘地。
又是這樣,他總是這般謙和,王文度的心痛了下,為什麼他竟能如此,竟然不恨自己這個和他作對的人不成?不能,自己絕對不能對他屈服。王文度看著蘇昭明,冷笑一聲,傲然道:「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你又何必在這裡惺惺作態,強迫我改變初衷?」
蘇昭明皺了皺眉,柔和的面色頓時變的冷峻,沉默許久,終於開口:「來人,先把王總管關進牢內,等戰爭結束後再聽候發落!」
夢竹聽了這話,忽然扭頭看著旁邊的蘇昭明,這是她第一次在蘇昭明那溫潤的面龐上,看見如此的寒意,沒想到他會出手如此迅速,堅決的將王文度關進大牢。先禮後兵,做的滴水不漏。蘇昭明果然是蘇昭明,儒將總會多一份武官沒有的狡黠與計策。夢竹心下稍寬,看來她之前的擔心是多餘了,原來這個謙謙君子在關鍵時刻,比誰都果斷。
「慢著!」王文度心下一沉,定然抬眸,高聲叫道,「我乃陛下任命的行軍總管,你蘇昭明憑什麼關押我?」
蘇昭明歎道:「王大人,我知你對我心存不滿,蘇昭明初來安西要真的有什麼得罪的地方,我再次向大人說聲對不住。只不過,你殺害戰俘一事,事關大唐聲譽,定不會讓你如此。我保證,戰爭結束,一定會向陛下求情,放你生路。」蘇昭明此話說的誠懇,王文度一時間也啞口無言,經過蘇昭明的身旁,王文度慘笑道:「你為何,能如此這般淡然?」
蘇昭明微微一笑,臉上的寒意漸消,再一次換上了溫潤的笑意:「只因為,前程富貴,功名利祿,我看的輕了罷了,自然也就沒了嫉妒,也就比你灑脫。」
王文度一怔,看了看蘇昭明放聲大笑,猛然發覺,面對這樣的對手,自己的嫉妒那麼的沒有必要,終究還是輸了,或許,自己在蘇昭明的心中,從來就不是對手。
蘇昭明擺了擺手,左右的士兵見大將軍的命令,立即將王文度捆了起來,關進牢中。一場風波就這樣平息了,可是留給夢竹,的確不僅僅是虛驚的一場,她發現她並不瞭解這個整日朝夕相處,曾與她緣起兒時的蘇昭明,她漸漸的發現,蘇昭明看似寬厚寧靜的外表下,隱藏著的是一種凌厲的氣勢與桀驁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