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若憶 正文 五 真相難辨
    五真相難辨

    憶荷跟著宇柘來到集市上,找到一家客棧,要了兩間客房。然後下樓吃飯。說起來是宇柘帶著憶荷,倒不如說是憶荷引導著宇柘找到了這家比較實惠的客棧。前些日子,憶荷被玉芙強行拉出來到處亂逛,幾乎逛遍了整個「清明鎮」,想起玉芙,不知她現在是生是死,儘管憶荷對玉芙並無多少好感,不過她對自己到也算情深意重——雖然那只是一個錯誤,況且,自己對她也有愧疚,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停下筷子。宇柘忙關切的問她:「憶荷怎麼了?」

    憶荷道:「想起了一個人.」

    「不會吧?」宇柘緊張地問:「誰啊?難道是你的心上人?」

    見憶荷搖了搖頭,他才鬆了口氣。憶荷道:「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玉府的遺孤玉芙?」

    宇柘想起那天離開公子辰一行人的時候,憶荷懇求公子辰找到玉芙,便點了點頭。問道:「想必你跟玉芙是極要好的姐妹!」

    憶荷搖了搖頭,苦澀地說:「我們之間有些誤會。」

    「不要緊,憶荷你這麼善良,一切肯定會煙消雲散的。」

    憶荷苦笑了一下,宇柘又怎麼會明白她們二人間的誤解是根本就無法解開的死結呢!也許知道真相後,玉芙會恨她一生!

    見憶荷憂愁的樣子,宇柘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兩人默默地吃著飯,儘管宇柘不停地給她夾著菜,勸她多吃點,不過她仍是悶悶不樂的。

    突然聽到旁邊有人的交談聲:

    「玉老爺一家死的真慘啊!也不知道到底是誰這麼殘忍!」

    「你沒聽說過嗎?是一個叫作阿竹的少年所為!」

    「不可能吧?我見過那少年,先前總躲在街上不聲不語的,後來被玉老爺帶回家了。模樣倒是生的善,怎麼會那般喪盡天良呢!況且那個公子辰也聲明過,此案還有待調查啊!而且也封了我們小百姓的口!」

    「誰知道呢?可能是看上玉家的財物吧!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聽說玉家的禁地被糟蹋的不像樣子,而且還丟失了一件極為重要的寶貝!我有個親戚在衙門當差,他才透漏我的!看來朝廷是不想讓我們老百姓知道這些事!」

    「說起來那個玉家大小姐倒是可憐了,孤身一人,又不知被劫到了哪裡!」

    「我看她倒是活該!平時那麼囂張!左鄰右舍的哪個沒吃過她的虧!」

    「話不能那麼說!最可惡的還是那個少年!害的別人家破人亡不算,還讓我們這些小百姓也跟著提心吊膽!」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地竊竊私語著,儘管刻意壓低了聲音,可一字一句都那麼清晰地傳入憶荷的耳朵,原來,在他們眼中,自己竟然是這樣的惡魔!心裡十分難過,不由得低下頭去,盈盈欲淚。

    見狀,宇柘勸慰地握住了她的手,心疼地說:「憶荷,無論如何,你要記著,這個世界上還有我,會一直相信你,陪伴著你!」

    「嗯。」憶荷忍住淚水點了點頭。宇柘揮袖擦了擦她臉上隱隱的淚痕,柔聲說道:「憶荷,吃不下的話就不要勉強,咱們回房休息吧!」

    憶荷點了點頭,站起身,正要與宇柘一起上樓,突然從外面走進一個翩翩公子以及一個侍衛。憶荷不由得暗暗吃驚,竟是公子辰,後面跟著的自然是他的侍衛勵毅。

    公子辰走過來,恰恰對上了憶荷那雙碧波無塵的眼眸。他也不禁一愣,覺得眼前的人是那般熟悉,不過從小飽讀聖賢之書,他也沒做更多表示。對她禮貌地笑了笑,便走上了樓。儘管宇柘稍微做了下喬裝,換下了白裘,此時是一身黑色勁裝,而且也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就迅速帶上了斗笠。不過那熟悉的駿逸身姿卻引起了宇柘的警覺和懷疑。勵毅忍不住就要拔刀相見,但公子辰竟示意他停住了,暗藏深意地說:「我們不認識這個人!」原來他是怕勵毅會追問出阿竹的下落,所以才忍住了,勵毅雖然覺得十分不合理,但礙於主人顏面,他才勉強地忍下。他感到越來越奇怪,先是放走嫌疑阿竹不加阻攔,然後是上報朝廷的時候隱瞞了阿竹一人,只說兇犯還在調查中,當他建議應該寫個通緝令的,卻被他一口拒絕,現在又是如此縱容,勵毅雖然心中惱火,卻也不能多說些什麼。兩人卻不知,眼前的女子便是當日的阿竹!宇柘哪裡能悟出這其中的玄妙,卻以為對方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不由得十分氣惱,不過憶荷在身旁,他也不便多言。況且,他本來就天性溫良,很少與人不善,當然除了對憶荷不利的人。

    公子辰又怎麼會在這裡呢?原來他覺得衙門極是煩悶,便提出來找家客棧住,衙門雖然覺得面子上掛不住,而且也不合情理,不過也沒怎麼反對,再怎麼說對方是堂堂九王爺的愛子,得罪不起,再說,自己如若招待起來也怕怠慢了,還不由他去。

    與憶荷擦肩而過的瞬間,公子辰的心竟沒由來的慌亂起來。本想開口問些什麼,終究忍住,畢竟礙於身份和男女之別。

    見公子辰上樓了,憶荷這才收回視線,看得宇柘心裡不由得酸酸的,一副委屈的樣子說:「憶荷,要不我們再換家客棧吧!」笑了笑又道:「不過憶荷你也累了,還是不要再奔波了,早點休息吧!」

    二人走上樓來,正要走進房間,突然聽得宇柘說:「憶荷,明日我帶你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去哪裡?」憶荷望定他,不在意地問,在她的心中,其實去哪裡又能怎樣呢?這個世界上,哪裡沒有爭鬥,哪裡沒有悲慘呢!即使在渺無人煙的雪山上,貌似平靜的天地裡,不還是仇恨洶湧暗流!

    進入房間後,憶荷不再多想,解衣睡了,這麼多日子的奔波與偽裝,只有這個夜晚,可以是安安心心地入睡了。

    隱約中,卻聽到了隔壁房間的讀書聲,竟然是公子辰那溫和如玉的聲音,聽著他的讀書聲,憶荷卻再也睡不著,乾脆閉著眼想起了心事。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聽著這樣的詩句,憶荷的心中不禁感到有些悲涼。

    不過那聲音極是好聽,憶荷聽著聽著就入迷了,娘親也教過她不少禮義詩書,她知道,這是李商隱的詩《錦瑟》。不由得輕輕地和著:「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當時的憶荷正是情竇初開的年華,尚未嘗過男女之情,又怎能體會這其中的苦澀與悵惘!可是後來想起來,這一切,又何嘗不是一種預言呢!

    迷迷糊糊中睡著了。

    突然被外面嘈雜的打鬥聲吵醒,隱隱約約聽見宇柘的聲音:「不要管阿竹去哪裡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要打去外面打,不要吵到我的朋友!」

    憶荷連忙穿好衣服,匆匆跑出了房間,只見樓下的大堂裡一片狼藉,宇柘與勵毅正在纏鬥,店老闆在一邊哀求。

    這時,只見公子辰也穿戴整齊地出來了,在這種情形下,還這麼注重自己的儀表,想來真是讀書讀的太過迂腐了。

    公子辰喝止了勵毅,責備地朝樓下喝道:「既然不認識,何必為難!」

    憶荷正要跑下樓探查,卻突然呆住了。她怔怔地看著宇柘——準確地說是看著他手裡的那把劍——通體寒絕的冰劍!那麼熟悉的劍,分明是曾經被娘親視若珍寶的「冰祭」!後來在她六歲之後,那把劍就被林鍾寒給奪了去,如今,怎麼會在他的手中!此情此景是再明白不過了。

    憶荷衝下樓,不由分說地進入二人纏鬥的陣法中,宇柘沒想到她會衝過來,忙焦急地叫她離開。可憶荷卻恨恨地盯著他問:「為什麼要騙我!」

    宇柘邊應對著勵毅的招式,邊心急如焚地護著憶荷,勸她離開。卻見憶荷眼中的仇恨似火,忙問:「憶荷,怎麼了?」憶荷卻不答,突然錯開掌,猛地擊在宇柘胸口。這一變化,是宇柘萬萬想不到的,不但他驚住了,連勵毅和公子辰也怔住了,在公子辰的再三喝令加請求下,再加上自己此時也弄不明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勵毅悻悻地退到樓上公子辰的身邊。

    雖然憶荷功力尚淺,但由於那一掌是她帶著仇恨拼了全力打來的,況且宇柘也毫無防備,他不由得吃痛地摀住了胸口。不解和委屈的看著憶荷。

    憶荷突然提高聲音,嘲諷地叫道:「林宇柘!」口氣裡的冷漠讓宇柘心痛。

    他吃驚地看著憶荷,不知道她怎麼會得知自己的真實身份。卻不知,是他手裡的這把劍暴露了他——這是他八歲的那年,父親送給他的禮物,說是「送」,倒不如說是施捨,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父親的「禮物」,自從他長大以來,他就很少見過父親,他和母親被扔在簡陋冷清的木屋裡,母親整日吃齋唸經,對兒子不聞不問,父親卻不知跑到哪裡去逍遙快活,想要見到父親,一年一次尚屬難得,而且每次對他們母子淡漠得彷彿他們只是路人,甚至連路人也不如,每次見面對他們母子極盡暴虐,這把劍就是他將兒子當作試毒的藥引後所謂的「補償」,其實他只不過在炫耀而已,他林鍾寒想要的東西一定會想盡辦法得到,孟若蝶苦心守候的劍不還是終於落入他的手中!不過他的功力早已到了如鬼魔般的境地,不需倚仗任何外物,一把劍,反而累贅,他想要的到這把劍,只不過是為了證明而已。但宇柘卻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把劍他曾在孟阿姨的手中看到過,他只見過她們一次,可是這把劍卻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只是因為它的氣勢和奇異,而是,他忘不了孟阿姨將這把劍緊緊地抱在懷裡的癡癡情意,那神情,彷彿抱著的已不是一把寒冷的劍,而是自己生死相隨的愛人。宇柘也嘗試過,再次攀上雪山將劍還給孟阿姨,就像他七歲那年出於好奇無意攀上雪山卻發現了一對天人一樣。可是,自從他那次從雪山上下來後,父親就立即給雪山布下了重重的結界,儘管他無數次的跑到雪山下徘徊思念,卻再也沒有能力攀上去。這次趁見到父親,他哀求父親放過她們,可林鍾寒怎麼可能答應!別說是一個他根本就不在意的兒子,就算是再重要的人,他也不會為了他們而做什麼,況且這個世界上,又有什麼值得他去在乎呢!要有的他唾手可得,唯有孟若蝶,那個如蓮一般高傲的女子,卻從來不肯多看他一眼,他對她並無情意,甚至有一種被背叛和遺棄的仇恨。他想要得到她,只不過是為了證明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唯此而已!

    宇柘見過她們母女後,林鍾寒立刻就知道了並布下結界。後來,面對著兒子的哀求,他只有一句話:「天下的東西只屬於我!任何人都別想碰,包括你!」

    也就是從那一次起,宇柘便暗暗下定決心,要好好學好武功,將來救出雪山上的憶荷和孟阿姨,無奈沒人教導他,只是憑著孟阿姨當初給他的教誨,自己揣摩和摸索,而她交給的口訣,倒與這冰祭劍正好渾然一體,因此,他的武功雖無深造,但也可以防身護人。

    後來得知憶荷已經逃出了雪山,他自然欣喜萬分,連忙背著父母逃了出來一路找她到這裡,本來是想過些日子還給她作為生日驚喜的,所以他才一直以黑布裹著,憶荷看到後,好奇地問起,他也是笑而不答。剛剛想盡快結束爭鬥,他才使出了冰祭,卻怎麼能料到,正是它,凍結了他和自己心愛的女子之間一切關係!

    看著憶荷眼眸中的憤恨,宇柘卻感到十分委屈,他哪裡想得到,人世間的仇恨可以如此強烈,竟然會蔓延到一個只是由於血緣關係才被牽連的無辜的人身上!哪怕這個人是如此真心待她!

    「還給我!」憶荷說著,一把從宇柘手中奪過劍,仍然是仇恨地瞪著他。

    「我本來就是要給你的啊!」宇柘委屈地看著她,又不解地問:「憶荷,我做錯什麼事了嗎?」

    「是!你是沒做錯事!那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隱瞞你的身份嗎!你自己心知肚明不是嗎!」

    「我……」宇柘也感到無可辯解,確實,他一開始就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是害怕憶荷會離他而去。可是,他卻也心懷僥倖,期望憶荷會記得不管他是誰,他永遠都只是遙遠的雪山上那可愛的「小雪人!」他不是打算隱瞞她,打算等她從失去外公的悲痛中恢復過來後再告訴她。可是他真的害怕,畢竟自己的父親對她們母女實在太過殘暴,況且又害死了她的外公,這筆血海深仇,儘管自己從未牽扯進去,甚至想盡辦法救援他們,但這樣又能怎樣?他是林鍾寒的兒子,這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看著她對自己的恨,宇柘突然感到無比害怕,喃喃地說:「我只是想要保護你……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保護我?」憶荷冷冷地笑了,「從一開始你就口口聲聲地說要保護我,當我真的就要相信時,才發現,原來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從一開始,對我威脅最大的人就已潛在我身邊,默默地看著我的驚惶和可笑!」說著說著,差一點就流下淚來。

    宇柘慌了,此刻,他多想一把抱住憶荷,告訴她:「不是的!我真的只是想保護你!想看著你開心的笑!」

    可是,憶荷臉上的冷漠卻已分明在二人之間畫上了永不可逾越的鴻溝!

    憶荷冷冷地地說:「我自知錯不在你,而且我也殺不了你,可是,請你離開!」

    「憶荷!」聽到這句話,宇柘感到既是欣慰,又是心痛,欣慰的是她到底是分清了是非,心痛的是,她竟趕他離開。

    「憶荷,如果你非要看到一個人的死來緩解你心中的仇恨的話,那我倒寧願你殺了我!只要你願意,你就可以殺死我!」

    不料憶荷卻淡淡地說:「我不願意殺你!」

    宇柘正在心中暗暗感動,不料憶荷卻說出了一句讓他比死都痛苦的話:「我只是不想看見你!永遠都不想!」

    說完這句話,憶荷突然心中沒有來的痛了一下,遙遠的記憶中,似乎也有一個女孩,對著與她為伴的男孩說了一句類似的話,只不過那句話是:「我想看到你!天天都想!」

    宇柘也明顯的怔住了,他的耳畔不由得響起了那句他每天都會甜蜜體會的臨別贈言:「我想看到你!天天都想!」

    憶荷那句絕情的話將兩個人都帶回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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