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分八點,我到了卡布奇諾。
八點半,吳彤還沒有來——沒辦法,遲到是女性的專利。
八點五十分,吳彤還是沒有來,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九點十分,吳彤仍然沒有出現。
九點半,她不會來了。
一種失落包圍了我,我失神的往回走。
回到寢室,阿不也不在。
這小子又泡上了那個系的美眉了?
這麼晚還不回來,不知到又野到哪裡去了。
找出了一包「麥斯威爾」,倒好熱水——好香啊!
如此熟悉的味道,每次只要有它,我就會覺得溫暖和幸福。
關了燈,淺淺的抿著咖啡,一種溫馨與寧靜洋溢在了我的周圍。
來到窗口,輕輕的打開窗,輕柔的晚風吹拂著我。
輕撫著我的面頰,癢癢的。
遠處的路燈下,一對戀人依偎在一起不知在說著些什麼。
我想像著如果那個男的是我,而那個女的就是吳彤,這是何等幸福的事情啊!
慢慢的,那對戀人向我越走越近,我已經完全被一種幸福的感覺牢牢地包裹住了。
突然,我端著咖啡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不止是我的手,而且時間彷彿也停止了一般。
那個女孩真的是吳彤!
我的腦子裡一下子變得一片空白。
女還是吳彤,男孩兒不是我——而是我的室友——劉不!
我手中的咖啡杯慢慢的從我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我想摔得粉碎的,不止是咖啡杯,還有我的心。
趁他們沒有看到我,我躲了起來。
至於為什麼要躲,我不知道。
我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我為什麼要躲起來呢?
我做錯了什麼?我什麼也沒有做,所以更談不上錯。
一頭躺在床上,心情像一個陷入無限循環的死程序,翻來覆去的重複著一個語句——為什麼?
這究竟是為什麼?從前我總是笑阿不屢戰屢敗,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才是最失敗的!
但這又能夠怨誰呢?怪吳彤?恨阿不?還是怨我自己?
思來想去,誰都不怨,因為誰都沒有做錯什麼。
人與人之間真的是講緣分的,該是你的想跑也跑不了,不是你的想得也得不到。
很多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就像很多問題是沒有答案的一樣。
不一會兒,阿不開門進了寢室。
我便假裝熟睡,因為我不想和他說任何話,更不想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燈亮了,寢室裡突然一下子靜極了。
我知道,阿不現在一定是被嚇呆在了那裡。
又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身後有了一絲悉悉簌簌的響動,我也知道,阿不正在輕手輕腳得向我的床邊走近。
緊接著又靜了下來,我能感覺到劉不在我耳邊的呼吸聲和他胸膛裡急速跳動的心跳聲。
他是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的睡熟了,以推斷我剛才是否看見了他和吳彤在一起。
但我的偽裝簡直是無懈可擊,估計至少可以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獎的提名。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小心翼翼的回到自己的床上。
午夜時分,我聽到從阿不的鼻孔傳來均勻的呼吸聲,我知道他已經睡熟了。
我翻身起了床,窗外沒有月光,連星星都顯得那樣稀疏。
我躡手躡腳的沖了一杯咖啡,開門走出了寢室。
樓下的收發室還亮著燈,看宿舍的大爺還沒睡,出不去了,只好上天台走走了。
就在打開天台的門的那一瞬間,我就被一股寒意包圍了。
雖然我穿的並不算少,但對於一個心已經被冰封了的人來說,就算外面驕陽似火,也不會感到溫暖的。
就在這個深秋的午夜,我獨自一人,懷揣著一顆已經變得冰冷的心,坐在宿舍的天台上,孤獨的數著夜空中零零落落的幾顆寒星。
夜風吹在我的身上,只覺得一陣鑽心的寒意。
有感於李煜的《浪淘沙》,便「偷換概念」即興作《浪淘沙》一首。
「心上雨潺潺,秋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
淒寒原來身是客,真情難換。
獨自夜憑欄,心緒如川,見時容易伴時難。
夜雨凋花秋去也,天上人間。「李煜是因為失去了無限江山而落淚,我這個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人卻是為了失去吳彤而悲傷。
端起杯喝一口咖啡,不知為什麼,今天的咖啡比平日要苦的多,苦到讓我無法下嚥。
這時,我發現自己的臉頰上,滑下了兩道冷冰冰的東西——是淚!我怎麼會流淚呢!
我為什麼會流淚呢,而且如此的無緣無故。
我並沒有將它擦去,因為這兩行冷冰冰的淚至少證明了我的存在——只有它們是完完全全屬於我的。
看著遠處的燈火,忽明忽暗,就好像一團團鬼火在游移閃爍。
據說有一種叫做「魑魅」的鬼怪,專在夜間出來遊蕩。
此時我倒真得很希望它會在我身後出現,將我吃個一乾二淨。
也許還是死了好,當靈魂離開了軀體,所有的一切——煩惱,痛苦,悲傷,寂寞……
一切的一切都會隨著靈魂一起飄散的乾乾淨淨。
遠處的燈光仍在閃爍,這更讓我感覺到身在黑暗中得我是多麼的渺小,多麼的可憐——甚至可笑。
還是死了好,死了好。
死了好!
想著想著,我竟然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欄杆走去。
我緊貼著欄杆,站在了天台的邊緣。
向下望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不久,我就將要被它所吞沒——我將不再有煩惱;不再有痛苦;不再有寂寞;不再有悲傷……
不再有一切,因為我的靈魂馬上就要超越我軀體的界限而得到昇華。
我將不再會被這個世界上的事物所羈絆,也將不再為紅塵中紛繁複雜的情感所左右,因為我的靈魂將會以另外一個形式而得到重生——就像鳳凰從熊熊的烈火中獲得重生一樣。
我展開雙臂,又向遠處的明亮的燈火望了一眼。
我來了,明亮的燈火,我馬上就會像一隻撲火的燈蛾,投入你的懷抱。
一陣夜風吹來,我打了一個寒顫。
高處不勝寒,我的頭腦也開始清醒了一些。
我不可以死——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我不能如此的自私,我不可以只為自己活著。
如果我就這樣死了,我的父母、親人、朋友,他們該怎麼辦?
我不是只為自己而活著的。
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很可悲——連自己的生命自己都無法做主,總是把自己和別人捆在一起,勒得自己都無法喘息。
卻還是要蹣跚的向前走著,活著真累!
最後我還是從欄杆邊上退了回來。
又坐回原處,喝了一口咖啡——已經冷了。
想了想剛才的自己,彷彿作了一場邊緣遊戲。
在生與死之間徘徊原來並不是什麼難事,怪不得李煜說「獨自莫憑欄」——原來獨自憑欄會讓人很容易就萌生輕生的念頭。
夜色已經不再那麼濃了,我就在那裡默默的,頭腦中一片空白的坐著。
就在這時,我看到就在離我不遠的樓上也有一個身影。
是女生宿舍樓的天台上,那個身影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識,好像是——吳彤!
她在天台上幹什麼呢?也像我一樣難以入眠嗎?
我坐在陰暗的角落裡,靜靜的看著她。
她坐在那裡,彷彿是在看著遠方——就好像剛才的我一樣。
就像剛才的我!她不會也……
我不敢往下想——不,她不會的。
我正想著,吳彤站了起來。
她要幹什麼!下樓去吧,快!
她慢慢的走向天台的欄杆,張開了雙臂……就像我剛才一樣!
不,吳彤,別幹傻事,快退回去!
她向遠處的燈火望了一眼,又看了看樓下的那一片黑暗……
我想大聲的叫住她,告訴她不要做傻事,但是我好像被點了穴一樣,坐在那裡動也動不了,發不出一點聲音。
吳彤轉過頭,她在看我!
雖然我們之間隔了一層黑暗,但是我知道她是在看我!
我甚至還能看到她在衝我微笑!
她閉上了眼睛,身體向前傾斜下去。
她就像是一片秋天的落葉,飄進了無底的黑暗之中。
「不——!」我大喊著向她衝去。
「喂,風平。快醒醒,你怎麼啦!」
阿不抓著我的肩膀一陣搖晃,使我終於搞清楚了剛才的一切原來只不過是一個夢。
我睜著驚恐的眼睛,緊緊的抓著阿不的衣服:「我剛才,我剛才夢到……」
我沒有說下去,因為我知道說出來,對我們都沒有好處。
我急急得喘著氣,摸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珠。
啊!我摸到,在我的臉頰上,竟然真的有兩行淚!
我竟然流淚了,從我記事起,我就沒有流過淚,可是現在,我竟然流淚了!
一切都只是個夢——我努力的告訴自己。
但我就是平靜不下來。
「沒事了,只不過是個夢。」阿不安慰著我。
「我出去走走。」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去天台坐一會兒。」
「真拿你沒辦法,多穿件衣服。」
我穿了件衣服上了天台,第一件事就是來到欄杆邊上向下看了又看。
樓下有微弱的燈光,並不那麼深不見底。
除了樹和樹的影子,什麼都沒有。
我這才放下心來,剛才的一切真的只不過是個夢。
東方的地平線已經有了一絲亮光,天馬上就要亮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