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悠悠 正文 19.贏瓏詮孝
    三十六年在黑暗中眺望,三十六年在等待中彷徨,為的只是一點星光。

    奔騰的時間流淌著三十六年的回憶,盛開的歲月綻放著三十六年的寂寞。

    試問人生能有幾個三十六年?

    郯伯夷在這一刻崩潰了,徹徹底底的崩潰了。

    一把楚箭,天真的以為是楚國人所為,到死也沒有往自己的國人身上想。

    兩個兒子慘死,一邊精心計劃著復仇,一邊又為自己的使命竭盡全力,在矛盾之中掙扎,在無奈之中冀望,到底是什麼給這顆蒼老的心帶來春天裡的一縷陽光。

    本來已經熄滅的復仇之火,本來打算在絕望和愧疚中度過晚年的他,與丁起的相遇,簡直是上天賜予他的一次機會,於是心中復仇之火又燃燒了起來。

    還在不久後恰巧遇上楚昭王病重,一切的一切都來的那麼的順利,讓人不可思議。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切只是上天和他開的一個玩笑。

    一顆垂老的心,怎麼能夠經得起這樣的打擊!

    贏瓏趴到郯伯夷身上已經是個淚人,公叔景同樣的心如刀絞,這才是多長的一點點溫馨的聚會,難道這麼一個謊言卻不能再長,再長一點。

    己烏也哭著跑了上去,丁起和史虎面面相覷,一時無言,雖然命運不相同,但這顆心都是肉長成的,總是有點莫名的感傷。

    都尉急忙爬起來,一看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雖然也有點感觸,但是他卻無悔,自己這麼做完全是一片忠心,對國君,也是對莒國。

    家老和部分下人們也都被驚動的跑了,跑來之後便是加入到了傷痛。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贏瓏卻突然笑了,不再選擇哭泣,而是選擇了狂笑,大家都以為她瘋了,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也許自始至終,只是在場的人唯一的一次一致的想法。眾人不約而同開始呼叫出了她的名字,其中也包括他的老師。

    笑完之後,又是怒,真正的憤怒。她環顧四周,眾人看見她後都有點心涼,也有點心悸。然後她起身,開始尋找東西,眾人也不知道她在找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勸解她才是。

    眾人就這樣看著贏瓏,看著她的一舉一動,突然在眾人的目光中,她雙眼死死的盯住了公叔景,然後向他猛的抓去,公叔景沒有任何的反應和表情,他現在很從容,即使面對死亡,所以就木訥的看著贏瓏向他抓來。

    雙手抓下,原來是衝著他手中的長劍。

    長劍握手,眾人心中又是一種不安,呼喊她的名字,以及質問她的聲音又響了,贏瓏也不管眾人對著她說什麼,大喊大叫著什麼,握緊長劍向著眾人一揮,然後指向自己的老師,指向都尉。

    此刻的她已經聽不見眾人對她在說著什麼,腦中很靜,也很空,眾人在她眼中很近,也很遠。

    指向都尉的她突然用堅定的語氣說道:「我從來不知道家是什麼感覺,渴望著家的溫馨,渴望著家的愛,渴望著父親打我罵我,然而這些只是一個夢,一個奢侈的夢,我知道我要做什麼,我要做的便是用我的雙手拿起這把劍,拿起這冰冷的,我根本不願拿的劍。然後偷偷的跑出去四處求著纏著讓人傳授我劍術。

    「得過多少嘲笑!得過多少譏諷!我都麻木了,記不起楚了,唯一記住的便是有那麼一天,一個慈愛的青輕人,看著髒兮兮的蹲在地上的年齡並不大的我,問我可否願意跟他學習劍術。

    「當時的高心的我只能傻傻的跪在地上,一個接一個的磕著頭……

    「從那以後,我天不亮就開始練劍,直到自己使不出一點力氣為之,無論刮多大的風,下多大的雨,無論天有多熱,天有多冷,我都堅持著,堅持著。

    「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機會得來的多麼的不容易。而我的家人的仇都在我這瘦弱的肩上,我不能停下來,不能!即使我多麼的想停下來。

    「夫君問我就那麼恨嗎?我說我恨,我恨奪走我一切美好的那些人,然而我卻始終不知道那些到底是什麼人,不知道是些什麼狼心狗肺的人,但是我始終沒有氣餒,十年未曾找到這些人的消息,我就找了二十幾年。

    「我一直把那個教授我劍術的人當做爹一樣的愛戴,雖然他比我大的只有十幾歲。無論他曾經怎麼打我罵我,嫌我笨嫌我傻,唯一能做的便是偷偷的摸去淚,暗暗的給自己加油,悄悄的在努力著。

    「此生最慶幸的是遇上夫君,他默默的支持著我,容忍著我,諒解體諒著我,當我練劍的時候,他會靜靜陪在我的身邊,當我扭傷,擦傷的時候他會小心的給我包紮,當我渴了,餓了的時候,她會第一時間給我需要的東西,雖然嫌過他的木訥,但是也衷心的感激他,沒有他,我相信我很難堅持到現在。

    「你們知道嗎?我恨那個像我爹一樣的老師,但是我又敬愛著他,怕他喝酒太多傷身,怕他每天在外面過得不順心,怕他又是一天不曾吃過東西,怕他一身的本事荒廢在無聊的生活之中。

    「令我沒想到的是,這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個騙局,一個美好的騙局,只是為了有一天從我手上得到一個可憐的弱小的對任何人都沒有任何威脅的公主。

    「今天殺你,便是我的不孝,不殺你,也是我的不孝。哈哈!看來能夠做的便是我去一死,但願你能看著我的面上放過這裡的每一個人,他們並沒有錯。」

    說完之後,劍鋒一轉,向著自己的腹部刺去。

    一個瘦弱的身體在微風之中搖擺著,她有點累了,因為站都再也站不穩;劉海也有點紊亂,被不知是汗水,還是淚水粘在了額頭;眼中靜靜的流著淚,嘴上卻露出了一抹微笑;一頭秀髮蕩漾在空中,一身粉紅的衣服隨風而動。

    「不——」公叔景長喊一聲,聲音感覺能夠撕破天空,放下郯伯夷後,連滾帶爬的向著贏瓏撲了過去。

    「小姐?」家老以及下人們又多了一個悲傷的對象。

    緊緊著握著粘稠而冰冷的雙手,公叔景只有一行行的淚肆無忌憚的滴著,嘴張了幾下,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臉上的勁條條可見,身上的力全在手中死死的抓著,真怕自己的力一小,就抓不住了一切。

    感覺時間停止了運轉,感覺時空在那一刻成了永恆。

    贏瓏看著公叔景,深情的眼中,只有著愛惜,細弱的聲音,有氣無力的衝著他說著:「不要為我報仇了,我隨爹而去,你要好好的活下去,還要照顧好我們的兒子。」

    公叔景咬著牙,重重的點了一下頭,這是對贏瓏最大的安慰了,他心中明白,贏瓏這是打算用自己的命,換來他還有兒子,以及家人的平安。

    滾滾熱淚,從已經沒有知覺的臉上流下,一直流在了懷中之人的心中。

    從此以後,人們再也沒有聽到公叔景說話的聲音,他從此不再說話!

    丁起急忙上前,向著己烏伸手要道:「把斷玉給我!」

    聲音冰涼涼的,己烏都感到害怕。

    沒有問為什麼,也沒有必要問為什麼。

    用胳臂擦了一下眼角的淚,伸手從懷中取出斷玉,然後飛快的放到丁起的手中。

    丁起將斷玉緊緊的握在手中,再用點力怕是就要碎了。然後一步步向著都尉走去,腳步越來越快,越來越快。

    都尉則愣愣的站在原地,今天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他很想上前,很想上前告訴贏瓏,告訴她當年追趕她哥哥的不是他,而是太傅的兒子魏章;告訴她其實自己也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孩子;告訴她其實這一切也是自己身不由己。

    可是他沒有這麼做,他知道他上前一步,那將被眼前的眾人憤起殺之。他知道若是那樣的話,自己身後的這些弓箭手將會把這裡的每一個人射成窟窿。他知道那樣會違背了贏瓏最後的一點遺言。他更知道,過多的解釋已經沒有任何的作用。

    本來憤怒的丁起,當近距離看見都尉顫抖的雙手的時候;當看到都尉兩鬢滲透出來的冷汗的時候;當看到都尉呆滯的目光只停留在一個地方的時候。他的心突然軟了,也突然理智了起來,都尉並不是為了他自己,他為的也是一個國家,效忠的乃是一個國君,所以的錯也不能只怨他。

    女人注重的是細節,男人關注的是大義。

    於是丁起不自覺的緩緩的伸起自己的手臂,緩緩的展開自己的手,語氣平緩的說道:「老先生身前對我說起,假如再見到你的時候,便讓我將這斷玉交給你,煩你帶給國君。他雖然最終含恨而死,但是我相信他依然會原諒我的舉動。」

    都尉面無表情的低頭看了一下丁起手中的斷玉,卻遲遲的沒有伸手,不知道他怕這塊斷玉有太多的怨言,還是怕這塊斷玉有太多的血氣?

    丁起又往前伸了伸手,繼續道:「拿上快離開這裡吧,就像你來時的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現在不是你們呆在這裡的時候,看不見你們或許他們會好受一點。」

    都尉聽到後,看了一下丁起,突然從嘴角上勉強的擠出一點笑意,然後拿起斷玉,悄悄的轉身離去。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丁起心中也是感慨萬千。

    不管什麼事,取捨都是那麼的困難,不要去在乎別人的眼球,但求自己心中無愧便好。

    就在此後不久。

    楚國富麗堂皇的一處寂靜的殿堂上,突然又響起一串侍者匆忙的腳步聲,侍者始終低著頭小心的看著自己的腳面,不敢抬頭。腳步突然停止,伴隨著腳步的停止,一個冰冷的聲音又突然問道:「查出那個烏郯是什麼來歷了沒有?」

    侍者小心的答道:「有一個自稱是莒國商人徐乞牧的家人說,烏郯原名叫做郯伯夷,乃是莒國前朝的一位中大夫,手下已經秘密派人去莒國調查過了,消息屬實。」

    先前的聲音有點平緩:「既然都是莒國人,那個商人怎麼會把這些事告訴我們呢?」

    侍者小聲道:「商人貪婪,想必是為了錢財。」

    「我們楚國與莒國可沒有多大的仇恨,既然莒國這樣對待我楚國,我楚國可不能就這樣算了。」聲音又轉而變的有點憤怒。

    侍者小心的伺候著,不敢弄出半點聲音。

    一會兒後,那聲音又道:「這件事你辦的不錯,下去領賞去吧!」

    侍者急忙道:「謝謝公子!」

    說完也不敢逗留,匆匆的退下。

    於是大殿又響起了一串匆忙的腳步聲,而後又歸於了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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