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這一天,是顧量和別人的訂婚儀式。頭一天路嬈發短信告訴她:要知道真相,明天準時到富麗宮二層宴會廳參加我和顧量的訂婚儀式。但就在她要跨出房間門時,一直把頭埋在被子裡不出來的雨果竟然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拉著她的衣服一角:「不要去。」
「這些天我們沒有陳良的消息,沒有任何進展。她會知道些什麼。」
「但她想傷害你!我看得出!你也看得出!那你為什麼還去?」
「……只要有點希望。」她竟然被問得有些猶豫。
「但我們自己不是也在一直努力查嗎?不是沒有她,我們也已經掌握了一些信息嗎?」雨果聲音突然就大了起來,竟帶著一種受傷的神情。
她看著他,他又努力擺出一副要保護她的姿態。她就笑著問:「那雨果一起吧?」
雨果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邊。
「那我走了。」陳思做出要往前走的姿勢。雨果把門彭一聲關嚴了,然後從衣櫥裡搜了一遍,氣急敗壞地穿著短衣短褲,隨便套了雙鞋就拉著陳思往外跑,出了酒店門打了輛車。
「師傅!最貴的商場!」雨果一上車就著急地叫道。
出租車司機一副見了傻子的樣子,慢悠悠轉過身挑著粗重的眉毛問道:「我像逛『最貴的商場』的樣子嗎?你一老外不會說中文,就帶個翻譯。」
這時陳思也坐上了車。
司機說:「這不就結了!姑娘,你問問這小老外到底要去哪,別瞎耽誤時間。」
陳思奇怪地看著兩人,雨果一副氣鼓鼓的樣子,小聲跟陳思說:「去最貴的商場。」
司機看著後視鏡,大聲得冷哼一聲。
雨果氣得想站起來,才抬個頭,就撞到了車頂,恨恨地罵道;「我不是老外!我媽媽是中國人!我更不是小老外!」
陳思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聲來,雨果不可思議地瞪她一眼。她忍了一下,問他:「幹什麼要去最貴的商場?」「有用有用!總之你告訴他,快點快點!六點了!」陳思拗不過他,告訴司機:「師傅,麻煩去富春商場。」
6點50分,兩人衣著華麗地站在富麗宮門口。陳思有些猶豫:「太誇張了吧?」
雨果退後一步,認真地打量起來,一件無袖葉脈狀暗花白色禮服,中間系銀色細條皮帶,銀色高跟鞋分分叉叉,露出微粉的腳趾。陳思只化了淡妝,嘴唇是透亮的,紅潤的。頭髮只簡單地綁了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雨果第一次這麼認真地打量陳思,看到她的眼睛,彷彿越看越深。然後他指指自己,一身黑色正統西服:「我這麼好!陳思穿得不好,怎麼配!」「雨果,飛機票是你買的,住在這裡是你給的錢,就連……就連找人辦事都是你給的錢。不要再為我亂花錢了。」「雨果窮得只剩錢了!陳思來搜刮吧!」雨果說完誇張地張開雙臂,閉著眼睛。陳思打他一下,他睜眼看著她,竟然臉紅了,他就笑。
如果她是他的女伴,一輩子人生的女伴,會有多好。
他們彼此看著,突然就忘了是誰把他們喊來,為什麼而來。
「顧量先生與路嬈小姐訂婚儀式」,二層宴會大廳白色花牌上寫著。門是完全敞開的,光亮如晝,盛開著白色玫瑰,紛紛擾擾的是落滿綠色地毯的花瓣,團團錦簇的是每張餐桌中央綠色玻璃瓶中的花束。整個大廳顯出低調的華麗,有一種不容侵犯在裡邊。陳思以為這是給自己的威嚇,所以她站在門口踟躕不前,不再像出門前那樣堅定。雨果問她:他們自己可以查,為什麼要去,為什麼明知傷害還要去?是不是一切和他有關的,就算是她討厭的她也想去看看,然後知道他的反應。也許她就是不想在這個女人面前逃避,6年前是她自己跑開的,但她彷彿有個爭執的念頭要讓路嬈知道:是她選擇了和顧量做朋友,就算顧量去戀愛,他也是她的顧量,一起長大的顧量!但是,他要結婚了?那麼隆重嚴肅地,還有了訂婚儀式……那麼她問雨果是不是穿得太誇張真的沒有問錯,因為她的確可笑得如此誇張。
雨果無所謂似地說:「不就吃個飯麼!吃完就走嘛。」然後笑得眼睛都彎成條線問陳思:「準備好沒?要進去咯!」
陳思一動不動,她透過人群,看見顧量。他在人群裡和所有她不認識的人親切交談,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揣在筆直的褲腿兜裡。他彷彿知道有一道目光在看著他,他朝這邊看了一眼,她一下子那麼緊張又期待,她以為他會走來,像小學元旦晚會上場表演前一樣,從拉開帷幕的燈光閃閃的舞台走過來,牽走站在幕簾下的她。一出幕簾,她本來淹沒在黑暗裡的臉龐突然綻放奪人的笑。這次,她沒有笑,她看著他看過來一眼,她看著他馬上轉過臉去,走開。她很想打自己一耳光,她以為自己足夠冷靜足夠理智去面對一切,所以她回來。但是只要他在,彷彿她就沒有理智沒有足夠的成熟穩重,像那個女人說的,「幼稚」,她突然覺得那句話是多麼地狠毒,她恨透了這個叫路嬈的女人,她很明顯地,是要親眼目睹陳思的失去和她的所有狼狽!她想起無數個夜晚,她睡在空蕩的房間裡聽火車卡嚓卡嚓,呼嘯而過。她彷彿突然間就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喜歡看火車。彷彿火車呼嘯而過的一瞬間,煩惱也跟著呼嘯而過。然後眼淚就滑落下來。還有無數個早晨,仍然在法國仍然在那個空蕩的房間裡,她裹著被子坐在窗前,看外面的雪無聲地飄落,慢慢就模糊了眼睛,只剩白茫茫一片……那時,又有誰是誰的誰,又有誰在誰的身邊?時間就這麼過去,她陳思現在就好好地活著,無論經歷過什麼無論是誰把她拋棄,她仍然就這麼地活了下來!她有理由驕傲,有理由不在乎。所以她仍然看著前方,儘管前方的光亮更像是一個無底洞,但她對雨果說:「走吧。」就這麼昂著頭走了進去。
沒有人認識他們。人們只是忍不住被美好的人或事物吸引,要多看一眼,或議論紛紛,或裝作不屑一顧扭過頭去。慕容新作為政府辦主任,也在邀請之列,他也隨著人群的目光看見了他們,推了推眼鏡,轉身淹沒進人群深處。這次,是錢惠先走過來,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陳思,想問些什麼,又合上了嘴唇,帶上笑容說:「思思也來了。」握著陳思的手,她的手有些顫抖。這時路嬈也走了過來,笑得開懷,並不像上次一樣伸出手,說道:「阿姨果然是喜歡陳思啊。」錢阿姨很自然往陳思身邊跨了一步,拍了拍陳思的肩膀,看了看雨果,問道:「這位是……」「陳思的小男朋友怎麼今天不說話了?」路嬈抱著手一臉饒有興趣的模樣。陳思暗暗用力捏了雨果一下,笑著對錢惠介紹說:「阿姨,這是我朋友。」她本來想謝謝錢惠的老婆餅,謝謝她還記得,但在這個場合,一切都顯得那麼不合適。錢惠再看了看雨果,又看看路嬈,皺了眉歎口氣說:「思思就隨便吧。阿姨……阿姨有些不舒服去裡屋休息一下。」剛要走,又握了陳思的手一把,想了一會兒語重心長地說:「不高興,就先離開吧。」然後手指揉著太陽穴,走開了。陳思記得,爸爸媽媽喜歡錢阿姨的性格,哪裡有她,哪裡就有快樂。她總是一句話就能把媽媽逗樂,她像只飽滿的豆角,微一用力,就會輕快地蹦出豆子,笑起來也像豆子般咯咯地響。她一舉一動又那麼輕快愉悅,彷彿吊蘭,哪都可以去,是透明的,又清新。但是剛才她從陳思身邊,走開,卻彷彿掛了多少包袱,走得十分沉重,她不再脫口而出,笑起來露出她整齊的牙齒,卷卷的短髮也因她的笑而微微顫動。她現在甚至沒有了真正的笑。陳思感到一陣由心生的難過。就是她的錢阿姨,每次見了她總會像個孩子般重複不停:「我們的思思長大了可是要住我們家的!諾!就在那,專門給你留了一間房!」錢阿姨會給她一隻蘋果,彎下腰刮一下顧量的高鼻樑,叮囑道:「顧量可要看好自己的小陳思!」小小的顧量就無可奈何地冷笑一聲,拖著陳思往外走。為何那時的夕陽也會讓人歡喜,就算是夜晚,也讓人記住的是美好,是夜晚的街燈溫柔地投射在無人的街道上,他拉著她慢慢地走,她有時蹲下身來就聞見小草的清香……
「黑鴨子,你說過要說真相的。」雨果提醒道。
「不看時間地點,等著。」路嬈是看著陳思說的。
「好。」陳思冷冷地看路嬈一眼,拉著雨果往旁邊坐下。
那一晚,說喧囂是恰當的。那些食物和酒水的味道讓人噁心。陳思坐在那,看見所有人歡笑,聽見所有的歡聲笑語和祝福。她恍惚,渾身無力。台上路嬈正在說著話,顧量就站在她旁邊,那麼耀眼那麼令人嚮往。他時不時看向陳思。直到這時,顧丘才來到現場,招呼著來賓也禮貌地寒暄。他看見陳思,愣了一下,旋即點了點頭,又往前走。主持人讓他說些話時,他竟笑著一手推開話筒,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陳思看著看著,突然看到顧丘正一臉深沉地看著自己。那不是一種看到自己兒子幸福的滿足,而是一種相反的而且更加複雜的神情,彷彿他還在做著最後的準備,只等接下來要做出什麼來。她感到不由自主一陣擔心。聯想起錢阿姨當時的神情,她一時有些困惑。顧丘和錢阿姨都彷彿不喜歡路嬈,那……是顧量堅持的?他堅持要和她結婚?她想起錢阿姨的話:「不高興,就先離開吧。」她早就預料到了,她這麼提醒自己。陳思突然就覺得自己狼狽得一塌糊塗,像一個可笑的小丑,她開始伸手想抹掉嘴唇的紅,又搖搖頭自己笑了起來,卻沒有聲音。雨果一直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他說:「走吧。我們自己也可以。」彷彿一夜之間是雨果變得成熟了,他讓她感到可以依賴了。她說:「好啊。」他們牽著手站起來就要走,台上的路嬈突然喊道:「陳思。等會兒。來。」她的聲音充滿勝利的喜悅,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你這個一無所有的可憐人!」但是她的聲音仍然在笑,彷彿還在等待,等待陳思的落荒而逃。所以陳思站住了,她甩開雨果的手轉過身,就這麼看著台上的她。路嬈說:「陳思你上來。我要謝謝你。」雨果又拉住了她的手,她回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表示沒事,然後自己走了上去。她邊走邊看清了路嬈的樣子:她的波浪捲發,她紅紅的唇,她的低胸紅裙,她的紅色高跟鞋。她像不知道表達自己勝利一樣第一次那麼激動地面對第一次的勝利,只能把所有興奮表露於外,甚至她的每根頭髮都那麼張揚。陳思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記得就是這個女人曾仰著長著雀斑的臉對自己吼道:「憑什麼你樣樣比我好憑什麼你總是第一憑什麼!」然後同樣是這個女人,當她因為那場火從醫院裡回到教室時,她竟然帶著一種恐懼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然後馬上低下頭去,畏畏縮縮。而也正是這個女人,站在本該是她陳思的位置上,站在她的顧量身旁,並把她陳思喊上去要向全世界宣佈她陳思就是一個徹頭徹底的外人,一個失魂落魄的人。人生有時候就是那麼可笑!她忍不住都要笑出聲了,被路嬈安置在她自己和顧量中間,她都忍不住搖著頭笑得有些接不上氣。路嬈也跟著笑,然後對著話筒說道:「這位是我們高中時的校花。她那時什麼都好,一直是我學習的動力和榜樣。可以這麼說,有了她才有了我的今天。我今天真要當著你的面,說一聲『謝謝』。」每一個字在她張狂的笑容背後都說得那麼咬牙切齒。她說著轉向陳思,笑得眼角上揚。雨果在人群裡氣得手握成了拳頭,他真想上前打這女人一拳!他不用,因為他突然聽見哄鬧的人群突然一陣安靜,剛才是什麼聲音?他著急地往前擠,看見路嬈捂著一半臉還在笑,甚至笑得更得意。陳思彷彿若無其事般,玩弄著自己的手指,她低著頭,竟然笑了一聲。一直不吭聲瞇著眼睛冷眼旁觀一切的顧量,彷彿也被嚇了一跳,轉而捏了捏鼻樑,搖搖頭笑了,正要走上前,想一把攬過陳思對著話筒宣佈他接了那通電話之後終於下決心準備好的話:「顧量對不起各位,今天沒有什麼訂婚儀式,只是我等的人終於回來,我想讓她住在我們家裡。」但是,還沒等顧量走到話筒前,顧丘竟然是平靜地看了顧量一眼,他看著顧量,他不動聲色輕聲說了一句:「讓我來。」顧量不知道為什麼就這麼退了一步,是不是因為剛才那雙眼睛又讓他看見了從前的顧丘。當顧丘只是一個剛剛轉業的士兵,當他們剛剛來到這個城市,顧丘把顧量拋上去,又接住,大笑著說:「兒子啊!你爸爸可是當時部隊上的一把手!打槍百發百中!」說著便放下顧量,在顧量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瀟灑地轉起了玩具槍。彷彿爸爸,是正義的化身,是健康是英勇是所有美好詞彙的象徵,當顧量遇到挫折時看見顧丘的眼神,彷彿就像得到了啟迪和安心,那樣的眼神彷彿是告訴他:男子漢要有氣度,要勇敢,要有所擔當。而剛才顧丘的眼神,雖然沒有了凌厲,但反而讓人感到心安,甚至有一種坦然和釋懷,所以顧量不自覺地已經退到後面,依然緊緊地抓住陳思的手。顧丘走上前,每一步都那麼堅定:「實在抱歉……今天多謝大家到來……今天耽誤大家一點時間,六年前我們市教育局局長陳庭建同志因涉嫌貪污受賄……」陳思的心彷彿一下子沉到谷底,腦袋沉重得根本抬不起頭來,她不知道她還要面對什麼,她感到無力和茫然,她想掙脫開那隻手,那是陌生人的手,那麼孤獨無依。顧量加重了力度,但更深沉地看著講話的人,直覺告訴他,這個人,他的父親,要說出那個秘密。他等待著。「但在逃逸過程中車禍身亡……這些都是報紙舊聞。陳庭建同志的女兒現在就站在這裡。」所有人的目光在一片質疑聲中拋向陳思,陳思突然抬起頭,也許被逼到絕境就會無所畏懼,所以她抬起頭,她只是想著:爸爸問心無愧,爸爸的女兒也要堂堂正正。總有一天,會真相大白!顧丘停頓了一會兒,微微沉下頭,又抬起,「我要借這個機會坦白我的罪行。當年貪污的不是陳庭建,而是我,顧丘!」一片嘩然,記者對大事大風暴最敏感,閃光燈開始對準顧丘,卡嚓卡嚓地響,而其餘的人則相互交換眼神,搖頭的搖頭,歎氣的歎氣,更多的是還沉侵在不可置信當中,人們也許忘了或者不知道當年那個案件,那位蒙冤的教育局局長,但人們不可能不認識眼前這位以才能智慧著稱的最高權利代表,顧丘市長。這將會是怎樣一場變故!不禁唏噓不已。「我對不起這個孩子,對不起陳庭建一家。今天……實在感謝。」然後轉身看著一臉驚愕的陳思,本想伸出手去卻停在半空,握緊了拳頭黯然地走出了宴會大廳。人們給他讓路,不再是為權利為名譽讓路,而是懼怕恥辱,要立即撇清關係,怕殃及自身。然後都一臉尷尬甚至鄙夷地紛紛擠出宴會廳。一片狼藉。
與其說震驚,不如說疑惑不已,顧量看著那個身影突然間沒有了一切光環和追隨的目光,竟顯得那樣蒼老和孤獨。他不知道為什麼他要這麼說,他甚至有些迷糊:真相到底是什麼?顧量拉著仍驚魂未定的陳思就要追上去。這其中,最絕望最無助的是已經癱坐在地上花了妝的路嬈。她也許是那個最早知道真相的人,但她也是這天晚上最最料想不到的人。她掌握了六年的籌碼,六年了都那麼順風順水,但今天,一切都彷彿瞬間逆轉,她來不及想為什麼顧丘這老狐狸辛辛苦苦費盡一切力量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兒子的幸福也要保住的秘密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街知巷聞人盡皆知的事情,她原本以為一個秘密可以左右顧丘,顧量甚至這個陳思,獲得自己盼望已久為之不顧一切為之甚至願意做個惡人的幸福,當她以為她就要獲得幸福就要取得勝利人生第一次勝利的時刻,她竟然發現這是她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次失敗!徹徹底底的失敗!當顧量拉著陳思要離開的時候,路嬈突然跳起來攔住顧量的去路。她有話想問,但突然間就沒了任何的底氣和籌碼,原來她和顧量之間一直是談判的關係。她竟有了讓人憐憫的神色,原本死死抓住顧量的手竟顫抖著緩緩鬆開。突然間又像清醒了一般,仰頭大笑起來。然後她看著陳思又看著顧量:「其實那天晚上你是故意不把我推開,讓她看見,要讓她下決心去法國。因為你已經感覺到會發生什麼!是不是?」顧量看了她一眼,不否定也不肯定。路嬈的眼睛隨著理清思路的過程漸漸瞇起來,「你這六年來,之所以一直默認著我對外宣稱的情侶關係,無非是想讓顧丘這老傢伙放鬆警惕,以為你真的沒有確鑿證據只能答應我的要求以取得證據!如果我沒猜錯,你剛才上台前接的那個電話怕是已經讓你有了十足的把握,所以你想對外宣佈,終於可以把我這顆棋子扔了!是不是!」顧量看著陳思,陳思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的樣子,沉浸在接二連三的變故中亂了陣腳,她從來沒有想過真相竟會以這樣的面目呈現在自己面前,她猜中了一些她不想猜中的事實,但接下來路嬈所說的一切卻令她那麼陌生,彷彿她所篤定了六年的真實就這麼被她輕言兩語完全否定。顧量不忍心再讓陳思身陷這樣的混沌,抱起她就要快步走去。路嬈衝過來擋在他的面前:「真相如何!你不要忘了!你千辛萬苦找到的真相只能是你跟她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證據!」她突然惡狠狠地盯著陳思,然後像失去心神般大笑著指著顧量!「今天不僅是我路嬈輸了,你顧量也輸得血本無歸!顧量他爸是殺死你全家的兇手!陳思你要永遠記住:顧量他爸是殺死你全家的兇手!」她突然使勁地搖晃著顧量懷裡的陳思,顧量一把推開她,路嬈摔在地上。看著顧量一臉鄙夷,她突然幽幽地說,要陳述一個即將發生的真實:「你就不怕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顧量停下腳步,又抱緊了一陣抽搐的陳思,冷冷道:「生命是你自己的,拿自己性命開玩笑的人有什麼資格以她自己都不珍惜的生命威脅他人。你死與活,與我何干?」最後一句說得決斷而沒有任何含糊,他終於越走越遠,終於走出了宴會廳,走出了路嬈的世界。彷彿一切只是一場夢,也許一直是她自以為是,原本她和他之間就沒有什麼交集,只不過是一場交易。她就這麼眼睜睜看著顧量遠去,連背影也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