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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很小的時候,她就時常拉著他的衣服後襟,不停地重複著:「顧量!我們去香格里拉去奶子河去依拉草原吧!顧量!我們去香格里拉去奶子河去依拉草原吧!」
政府大院裡,鄰居奶奶在涼亭兩根柱子間搭了繩,把被子曬在太陽下陽光裡。她會看著她們笑,忍不住道:「這倆孩子。」
這倆孩子,一個像任性的洋娃娃,一個像過於早熟的小大人。兩個就這麼推搡來推搡去,總是她說得最多,他會安靜地聽她嘮叨不停。
有時,他要在家裡做作業。她在樓下踩著大石頭喊他:「顧量!下來下來!」
顧量還是埋頭做作業。
她繼續喊。
有人就探出頭來笑道:「真像個小媳婦。」
陳思就生氣了,撿了顆石子就往上扔,自己馬上跑開。
顧量做著作業,又忍不住仔細地聽著外面的一舉一動。然後邊做作業邊笑。
她等不及了,會把鄰居奶奶曬的被子一懷抱抱到草地上鋪著,睡在軟軟的草地上暖暖的被褥上,等顧量。
等顧量趕好了作業,遠遠地就看見了她的荒唐,嚇得趕緊跑過去拉起她就跑。
她邊跑邊問:「你為什麼怎麼喊都喊不下來?」
「你為什麼自己不做作業每次都讓我幫你做假期作業?」
「你為什麼答應?」
顧量就不吭聲了。停在那裡喘著氣。陳思就挽著腰要看他的表情。然後樂得直跺腳:「顧量害羞了!顧量害羞了!」顧量甩開她的手,逕直往前走。
太陽就要下山了,只見他們小小的背影:他穿著短袖短褲,她穿著連衣裙。太陽像個大大的棒棒糖,甜蜜地往下沉,要流出絲絲的糖汁。
他本來走得很快,然後慢慢就越走越慢,要等她上來。她有時走累了,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他就緊緊地拉著她的手往回走。她走著走著晃晃腦袋,彷彿想清醒清醒,又沉下腦袋。然後,聽到她斷斷續續地說:「顧量,我們去香格里拉,去奶子河,去依拉草原吧。去香格里拉,去奶子河,去依拉草原吧,去香格……里拉,去……」
……
她十八歲生日的那天晚上,就是那天教室起火之前,下了一節晚自習時,他像往常一樣自然地走到她的桌前,不帶任何情緒地把一本香格里拉攝影集放在她的桌上。他耐心地等她打開,然後她突然彭一聲合上就抱住了他的大腿。「顧量好高啊,陳思只能抱大腿了。」她裝作無辜地埋怨道。他就任她抱著,站在那裡,看看教室裡同學詭異的目光,抱起手假裝鎮定,嘴角卻忍不住往上揚,覺得天氣格外舒爽,很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