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情來世緣 正文 第五章
    門開了,不是端著飯菜的媽媽,而是四個四五十歲面生的女人。不由分說,把我按倒在床上就脫我衣服:「你們幹什麼?為何脫我衣服?媽,快來呀」。任憑我嚎啕,任憑我呼喊,那裡有人理我呀。她們給我換上了紅色新衣,又想梳理我的頭髮,我撕扯著,反抗著,那裡掙的過她們呀。「你們家就沒有女兒嗎?你會讓你的女兒就怎麼嫁人嗎?你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同情心」。那會有人理我,她們連拉帶抬的把我撂到停在門口的拖拉機上,在車上又被幾個男人死死的按住,我更動彈不得,如落入海中無力回天。周圍站滿了圍觀的村民,無一人幫我,如此冷血。此時烏雲密佈,一陣秋風吹過,天公下起了憐憫的秋雨。我想到了他:「志遠,志遠,快來救我呀,志遠,你在哪兒呀,救救我呀」。他哪裡聽得道啊。

    我被她們按在床上,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喊,極力的掙扎著找機會逃脫,他們怎麼可能給我逃跑的機會。大雨傾盆天漸漸的黑了,一個酒氣熏天,黑的象李逵的大男人進來,他的樣子讓人噁心。四個女人出去後把門反鎖,他上前就抓我的手:「別碰我,不許碰我,我要回家,你這是非法拘禁,我會告你的」。我哭著,喊著,躲著他,可我那裡躲得掉呀,他聽完我的話,猛撲過來一把抓住我按在床上:「你告,我叫你告,我妹給了你哥,你不跟我睡想跟誰睡」。他騎在我身上,壓的我快要窒息,碩大的巴掌,重重的耳光雨點般的落在我的臉上,我昏死過去了。好似屠宰場裡待宰的羔羊任他宰割。

    電閃雷鳴,寒氣襲人,雨夜中我醒了,滿身萬分疼痛,聽到如雷的鼾聲,睡的如死豬般的他令我作嘔。我全身一絲不掛,突然意思到……啊……,一聲淒厲的長嘯……撕心裂肺的嚎啕……雷電為之怒吼,天公為之哭泣。不知那來的力量,雙手抓起一把椅子,朝著已被驚醒的,萬惡滔天的男人砸去。沒等我砸到他,他一推,我的頭重重的撞在了牆上,我再次昏死過去。

    不知過了幾天,我醒來,手上在輸液,哥的女友坐在我床邊。「吃點東西吧,都三天了,來先喝點水」。口真的好渴,我起不來,連頭都抬不起來。她餵我喝了點水,好累,我又閉上眼睛。「嫂子,你和我哥好好過日子,我也會和你哥好好過的,這樣不是很好嗎,別再鬧了」。又是一個可憐的舊時代的產物,我不想說更不想聽。我思緒很亂,一心想逃,我又能逃到哪兒去呢,不走,總不能和這樣一個我不愛的男人過一輩子吧。硬來是不行的,找機會一定要逃出去。國慶放五天假,我昏睡了三天,已經開學了,他見不到我該有多著急呀。他一定會來找我的,他絕對會來的。

    那個時代,只有很少有錢的家庭才能裝上電話,聯繫很不方便。後來我才知道,凌志遠見我沒去學校的確很著急,放學後,他騎著自行車邊走邊問找到了我家。當他看到門上貼的大紅雙喜非常吃驚,剛好我爸媽在家,進屋便自我介紹:「我是何夢園的同學,老師讓我來看一下她怎麼沒來上學」?我爸告訴他說;「她已經結婚了」。「怎麼可能,她還在讀書,又有遠大的理想,從未聽她說有男朋友,怎麼這麼快就嫁人呢?一定是你們逼的」。他異常激動的大吼著。爸慢悠悠的回答:「上學的孩子怎麼好意思說出這種事呢,他們都好了幾年了,不嫁不行呀」。聽了這話,他如五雷轟頂,轉身就走了。他傷心欲絕,痛不欲生,愛的有多深,恨的就有多切。他恨我言不由衷,恨我言而無信,更讓她痛恨的是,我心甘情願的急著嫁人,在他看來我是一個不坦誠的女孩。他恨我一切的一切。從此,他把自己埋進了書海,他的痛苦並不比我少。學校見我幾個月沒去上學,把我列入退學的名單。

    他們每天都把我鎖在屋子裡,吃喝拉撒全是他侍侯,聽他媽叫他繼業,好吃懶做,完全是一個酒鬼,賭徒,我不依他便拳打腳踢,我的全身滿是輕紫色。真是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啊。我恨父母讓我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可他們給了我生命。恨那天不該回來,可不回來又能怎樣,凌志遠也靠父母養活,他還是個學生。我後悔,後悔那天沒把我的一切都給他,可給了他又能怎樣,那樣只能讓他更痛苦。難道這就是命嗎?我的命怎麼就那麼苦啊。不,我不信命,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裡。找機會離開,創造機會我也得離開。我想見他,我不能離開他,我不能沒有他。先把身體養好,我要吃飯,吃飽了才又力氣。

    忍受了三個多月的煎熬,機會終於來了,他開門給我送飯:「進來,我和你談談」。一直以來門一響,我就舉起椅子準備戰鬥,從不和他說一句話,這樣的話對他來說是多麼的難得呀,他把飯遞進來,一隻手還是拉著房門,生怕我別跑。「說吧,就這樣說」。「滾開,沒誠意永遠都不要進來」。我裝做很生氣的樣子,他真的離開了。沒多久他又回來說:「不是我不好,喝多酒,以後不打你」。一句完整話都說不好的男人,我怎麼能和他同床共眠呢,他不敢開門,我也不想讓他進來。

    我說:「以前的事就不要再說了,想不想和我好好過日子」?他說:「想」。我問:「想怎麼過」?他回答:「你說,聽你的」。我強忍著極度噁心的情緒說:「好,你聽著,以後不許喝酒,不許打老婆,不許天黑出門,超過晚上八點不回家,一個月不許上床。過完春節後你要出去找活幹,別老在家閒著讓爹娘養活你,賺到錢不許留一分,全部繳給我,你能做到嗎」?我一口氣說完。他爹媽也在門外偷聽著:「能,能」。三人異口同聲的回答。「快把門開開,好好過日子就好,來,先把飯吃了」。他媽把飯端給我,我接過說:「你們先出去,我和他有話說」。他媽出去後,他進來坐在床上,我說:「去把把門關好」,他起身關門又坐下,我問:「今天臘月二十幾了」?他回答:「二十八」。我又問;「去老丈人家準備送什麼禮」?他笨拙的答:「不知道,你說」。連看都不願看他一眼的問:「你娶我,給了我們家多少彩禮錢」?他結巴著說:「兩家誰都沒給誰,就是你給了我,我妹給了你哥」。我的人生就這樣被他們交易掉了。我強壓住心頭的怒火說:「明天陪我回家,帶上禮物,別讓人覺得小氣」。

    他是死喝爛賭性情狂暴的一個人,我哥看見我被他打的不成人樣,狠狠的揍了他一頓,還警告他說:「你再敢打我妹,我就加倍的還在你妹身上,回過頭來再打你」。所以今天他才沒脾氣。我靠在床上面向著牆,他問,「我睡哪兒」?我說:「你不願意睡床上,可以睡地下」。他帶著一臉噁心的表情上了床,「別碰我,我身體還沒恢復,不然你就出去睡」。整整一夜我都沒敢睡,那鼾聲讓我噁心的怎麼能睡著呢,我想著明天的的事,他明天會帶我回去嗎?如果不讓我去怎麼辦?當他鼾聲如雷時,我輕輕的拉了拉門,門是從外面鎖著的,他們對我依然有戒心。這一夜,好像滿床都是毛毛蟲刺癢難耐,還有一顆這麼大的定時炸彈,即噁心,又恐懼。還好他沒動,什麼都沒發生,他被我哥打怕了。

    清晨他媽打開房門說:「吃飯了,吃完飯你堂弟陪你們一起去送禮」。戒心還是沒放鬆,還派了個保鏢跟著,只要讓我出門,我就有機會逃走。我沒話找話的說:「換件乾淨的衣服,別讓人笑話」。我故意拍了一下他的肩。他拿出一件新衣說:「這件行嗎」?我說:「還可以,去我家,只准吃飯不准喝酒,把禮物拿上,早去早回」。收拾完畢我們一起推著自行車出門。他爸媽在後面說;「可別喝酒,早點回來:。他不耐煩的衝他媽吼了一聲:「怎麼那麼囉嗦,知道了」。

    走到快到我家的時候,我看他的堂弟空著手,便開口說:「你第一次去我家,到時候就說禮物是你買的,要不然我家人會覺得你太小氣的」。他堂弟不好意思的說:「我不去你們家,我是去同學家,就在前面不遠」。說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我就是想把他打發走,剩下他就好對付了。

    見到爸媽我的心中說不出是啥滋味,最多的感受就是心太狠,就是喂條狗也不能就這麼給扔出去了呀,我沒有哭訴所遭受的痛苦,裝著對親事還算滿意的態度,叫了一聲:「爸,媽」。他們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點了下頭,好像他們的所做所為都是正確的,理所當然的。他們是我的父母嗎?我在問我自己,太陌生了,陌生的好像從來沒見過一樣。我面無表情的問:「哥去哪兒了」。媽說;「你哥和你嫂子去城裡辦年貨去了」。到城裡中午肯定回不來,太巧了,我暗自慶幸。爸不太愛喝酒,哥不回來誰陪那個暴力狂喝酒呢,我尋思著找誰來陪他喝,盡量把他灌醉。可是爸媽哪兒都不讓我去,只好等待機會。吃飯時我盡量讓他敬爸媽,目的是讓他多喝點,見酒走不動爬不起的貨色,怎麼禁得起酒的誘惑,沒幾杯,他的臉紅的就像豬肝似的。

    我開始向爸媽進攻:「你們把我嫁出去,連點壓箱底的錢也沒給,怎麼說我也給你們換回個媳婦,你們總得有點意思吧」。爸說:「哪兒有錢,有錢還能讓你去換親」。他還顯得很委屈,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醉鬼聽我向家裡要錢,那臉上的表情誰都看得出來,他尋思,這媳婦開始往婆家扒錢了。

    我在廚房洗碗的時候,媽悄悄的塞給我三百塊錢,這可能是她一輩子的積蓄,我豪無表情的接過錢,什麼也沒說,我已經感覺不到母愛,橫在我們中間一道深深的鴻溝,我無法跨越,永遠無法跨越,是他們毀了我的一生啊。我收拾了幾件隨身穿的衣服,帶上初中時凌志遠送我的筆記本,我沒捨得用,一直珍藏著,只有它是我唯一的念想。

    他晃晃悠悠的說:「該回去了,別等天黑了」。其實我比他還急著走,只是去的地方不同。我對他們說:「爸媽,我們該走了,你們保重身體」。我有點難以克制情緒,淚水差點就出來了。媽說:「回來過年呀」。我不敢再看媽。轉身就走。這一走何時才能回來,我不知道。

    鄉村的小路上,他推著自行車,東搖西晃地走著s步,還時不時的回頭看著我,怕我別飛了似的。「咱倆第一次這麼--這麼走--你累了吧?來--我背你」。他舌頭發硬,伸手就來拉我。「不,不要,我不累,等我累了你再背我」。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呀,有頭無腦,推著車怎麼背我,我不敢太拗著他,只想讓他放鬆警惕,我好逃跑。他滿臉淫賤的說:「那,我摟著你走」。說完就一手推車,一手摟住我的腰,我很討厭,但又不能說什麼。長這麼大我只和凌志遠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過。這個男人的手摟在我的腰上,使我全身發怵,好像爬滿了許多的毛毛蟲,令我作嘔。跟凌志遠的接觸相比較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他的觸摸,讓我臉發燒,心怦動。他的觸摸,使我呼吸急促,血液翻湧。他的觸摸……我不敢再想太多!

    剛好,走到一條通往城裡的路,我靈機一動說:「咱們還沒有一起去過城裡,你從來就沒有送過一件禮物給我」。他興奮的抓住我的肩:「你願意跟我過日子了嗎?願意跟我生孩子了嗎」?我噁心的快要昏厥,僵硬的點了下頭。不知是酒的作用,還是過於激動,他顫抖著掏出身上僅有的五十多元錢說;「夠買禮物的嗎」?「就是送我個發卡也是你的心意」。我應對著;「咱們去城裡買吧」。他看著我不說話,我裝做很生氣的樣子把他的手從我的腰上甩開。「不去就算了,小氣鬼別再理我」。他急忙說;「去,去,沒說不去,你要什麼顏色的發卡」?「紫紅色的」。我脫口而出,那天我的志遠哥,就是穿著紫紅色的T恤站在門外,永遠忘不了的顏色,永遠忘不了的時刻。他騎著車我坐在後面,很快就來到城裡。

    被寒風一吹他已醒酒,我必須把他灌醉方能脫身:「你光喝酒沒吃多少東西,該餓了吧?我都有點餓了」。中午在我家,他只顧喝酒還真的沒吃飯,急著說:「去哪兒吃?可以喝點酒嗎」?不用我說,自己往槍口上撞,我當然樂意:「可以,咱倆還沒有單獨吃過飯喝過酒呢,不過,不許喝多,最多半斤」。「行」。酒鬼就是酒鬼,中午半斤下肚,現在還不到六點,再來半斤,不醉才怪呢。

    前面旅店門口就有個路邊攤,走過去要了兩個菜半斤酒,他喝酒我喝水,半斤喝完他怎麼還不倒。我靠近些小聲說:「咱倆結婚還沒喝過交杯酒呢,再來點怎麼樣?你還有酒量嗎」?他瞇著一雙細小的眼睛說:「你,你,是想把--我--灌醉--好--好跑吧?跟你--說--咱可是--領了--結婚證的」。我慌忙辯解道:「我往哪兒跑呀,你沒有酒量就別喝」。「誰--說--我沒--量,拿--酒--來--交杯--干」。他把自己語無倫次的吹扒下了。

    交杯酒沒喝成他已不省人事,我結完帳,在附近旅店開了一個房間,請老闆把他扶到房間睡下。我就朝著凌志遠家的方向跑去,到了樓下,我看到他臥室的燈還亮著,見到他,我一定會撲倒在他懷裡,痛痛快快的哭個夠,向他傾訴我所遭受的一切的一切。

    我突然停了下來,耳邊響起那個可惡男人的聲音:「我們--是領了--結--結婚--證的」。結婚證,結婚證,我已經是結過婚的人,我已經是個失去清白的女孩,我怎麼能和他生活在一起呢,他有富裕的家庭,有疼愛他的父母,有遠大的理想,有大好的前程。我只是一個貧窮農村裡的女孩,又是一個不完整的女人,我配不上他,配不上他。瘋狂的轉身就跑,不知跑了多久,不知跑了多遠,不知跑到了什麼地方,不知怎麼狠狠的就摔在了地上。我沒有淚水,沒有哭泣,一點力氣都沒有,連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樣扒著,不知扒了多久。我環顧四周,眼前就是他帶我來輸液的醫院,那裡留下了他的焦急與關愛,留下了我的歡欣與期待,這一切幌如昨天,卻已成永遠。

    映著亮光發現,我的左手脈搏處被啤酒瓶的碎片劃傷了,血流不止,但沒覺得疼。突如其來的變故,摧殘的我已經麻木。我瞇瞇乎乎,鬼使神差的進了醫院,可能那裡有我溫馨的回憶,引領我走了進來,也可能是上天的安排,讓我走了進來。迎面過來一位給我輸過液的女護士:「你在流血,快,這邊來,包紮一下」。她很驚訝,拉我進屋讓另一位護士給我清洗包紮了傷口,傷口很深,需要縫合,我感覺不到疼,心靈的創傷淹沒了身體的傷痛。縫合完畢,給我治療的護士拿著一張單據說:「去繳治療費吧」,我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坐著,沒有思維,腦子一片空白。帶我進來的護士一直觀察著我說:「我去繳吧」她接過單據就往外走,我木訥的跟在她後面,她去繳費,我卻朝醫院的門外走去。朔九寒冬,北風呼嘯。若大的地球哪裡有我的棲身之地!哪裡有我的容身之所!我想哭,無淚。我想喊,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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