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生情來世緣 正文 第六章
    親人的冷漠與身體的摧殘,我已無活著的勇氣。醫院的不遠處,有一條護城河。想起我和凌志遠漫步在河堤上,互談理想,放風箏時的追逐與歡笑。我問他:「如果有一天我們考上了大學而不在一個省,相隔千里怎麼辦」?他一邊放著風箏一邊說:「我會追你到天涯海角」。我又問:「如果你考上了而我沒考上呢」?「怎麼可能,你的學習成績那麼好,咱們老師都看好你的,怎麼會考不上呢」。他不加思索的回答。「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出現,你永遠找不到我了,你會怎麼辦呢」?我緊追不捨的又問。「你今天的問題真的很多,很奇怪,你能跑那去,你就像這風箏,飛的再高,線在我的手裡,我一定會把你收回來的」。他深情的看著我,我的臉發燙低下了頭。他走近我,捏了一下我的鼻子小聲說道:「你是風箏,我就是這線軸,我讓你飛多高你就能飛多高,沒我你飛不起來,想跑也跑不掉,風箏只能嫁給線軸,線軸只許娶風箏」。他滕出一隻放風箏的手放在我的肩上,我順勢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貼的更近,他摟的更緊。臉發燙,心發慌,無比激動。

    他的音容猶在,我卻無顏與他相見。我恨,我恨,我恨所有發生的一切,一切。不知何時雪花飄揚,我的腳已被白雪覆蓋,絕望淹沒了寒冷,我用盡全身的力氣,邁開僵硬的腿,艱難的走向護城河:「志遠,永別了,不是我不守承諾,我不能用骯髒的身體玷污我們的愛,來生再見,來生再續今生緣」。此時的我只想了卻一生跳進河裡,一了百了的結束我的痛苦。我卻被一把拉住,是替我繳錢的護士:「去我家吧,沒有邁不過的坎,沒有淌不過的河,雪會融化太陽一定會出來的,再難的事,都有解決的辦法」。「別拉我,我不想」。

    醒來時我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給我繳費的女護士一身便裝坐在我對面。「我在哪兒、哪兒」?我急切的問,她輕柔的說道:「是我把你送來的,你都昏迷了三天了」。「我不能住在這兒,我得起來」。說著就要下床,可那裡有力氣。她一把按住我,「別動,你很虛弱,好好養養神,別擔心,我已經繳了住院費,有話等身體好了再說」。她很漂亮,人又和善,她什麼都沒問,一手托起我上半身,一手端著杯子,餵我喝了點熱牛奶。不知是悲痛,還是感動,我流下了眼淚。「想哭就哭吧,別悶著,把我當姐姐吧,姐姐會為妹妹分擔一切的」。說著她給我拉好被子,用手撫摩我的頭,近四個月來,我第一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醒來後,在醫院又住了三天,她從未問過我任何問題,端茶送飯,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愛,我無以回報的關愛。我好了許多,可以下床了。「怎麼樣了,夢園妹妹」?她總是面帶微笑,親和力非常強,我走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朔料袋說:「好多了,金娣姐,你怎麼又來拉,總是麻煩你,真不好意思」。她摸著我的頭,微笑著說:「跟姐還客氣,我已經辦好了出院手續,走跟姐回家,咱爸咱媽都等著你呢,還有你那小外甥,非要和我一起來接你,我怕他添亂,就讓他在家等咱們回去。小猴頭現在該等急了呢」。她的友善,她的真誠,她的一字一句,讓我覺得她的家就是我的家,她的親人就是我的親人。我又無處可去只能跟她走。

    兩室一廳的房子顯得不太寬敞,博物櫃象堵牆把客廳割開,一佛龕供奉著觀世音佛像。老媽媽熱情的迎我們進門,小外甥撲到我的懷裡,嗲嗲的叫著:「小阿姨回來了,小阿姨回來了」。好像他已經知道有我的存在,又好像我們很久就認識一樣,牽著我的手,讓我坐在沙發上,像頭小鹿上蹦下跳的找玩具。「阿姨,咱們倆搭積木吧」。媽說:「小東西,別纏著小姨,吃完了飯再玩,跟姥姥洗手去」。他不情願的跟姥姥進了衛生間。不大的飯廳裡,已經擺好午飯。

    一家人沒有過多的客套,給我的感覺,原本就是家中的一員。午飯後,聰明好動的小外甥,安靜的午休了。慈祥可親的老媽媽手捻佛珠,坐在我旁邊和我搭話。「孩子,我這一輩子生了五個孩子,你金娣姐最小。大媽我十六歲嫁給她爹,二十六歲守寡,那日子別提有多難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十六歲時,老媽媽嫁給了她從未見過面的男人,就是金娣姐的爸爸。只因連生了五個女兒,受盡了公婆的白眼與辱罵,就連丈夫也是拳腳相加。特別是他喝過酒,老媽媽從不敢多說一句話,可還是經常遍體鱗傷。為了傳宗接代,他每晚不停的折磨著老媽媽。一個寒冷的冬夜,他醉酒回家路過小木橋時,失足落水。從此,老媽媽結束了無盡的折磨。開始了侍奉老人,撫養孩子的艱難歲月。老媽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善惡盡頭終有報」。

    老媽媽年近六旬,回憶起如此痛苦的往事,表現的非常平靜。我靜靜的聽著,仔細的端詳著老人。歲月的滄桑,並未抹去她的端正,慈祥的面容總是那麼平靜,就連說話都那麼柔和。她輕聲慢語的說:「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無論別人對你如何,那都是鍛造你人生的煉爐」。老人回頭看著佛龕中的佛像,自言自語的說:「萬般皆因果,無緣莫強求。有緣好相見,無緣擦肩行」。

    聽了老媽媽哲理性很強的幾句話,我的心情豁然開朗,主動向老媽媽和金娣姐說出了我的全部經歷。和母親一樣善良的姐姐拉著我的手問:「你打算今後怎麼辦」?我說:「我得養活自己,如果能找份工作就好了」。姐姐說:「你姐夫廠裡缺人手,就在城外,離家也不遠,廠裡還有職工宿舍,在家住,還是在廠裡住,隨你挑,你看怎麼樣」?我激動的摟住姐姐的脖子說:「太好了,你真是我的救星,我就住在廠裡,晚上我還可以學習」。可不是嗎,姐姐是救我生命的恩人,老媽媽是拯救我靈魂的恩人。姐姐看著我那高興勁,親切的說;「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過幾天你姐夫回來再說吧」。

    老媽媽告訴我,改革開放後,金娣姐的丈夫樂國強下海經商,開了家朔料製品廠。姐夫是個人才,他善於管理,經營的很好。沒過幾天,我就成了一名工人。白天認真工作,晚上刻苦學習。我想用工作和學習解脫自己,忘記過去。

    一晃三年過去了,由於市場競爭激烈,我們的產品嚴重積壓,資金周轉不靈,一家人焦急萬分。我主動請纓,做了一名推銷員。這份工作並不像我想像的那麼好做,跑了許多鄉鎮一點結果也沒有,人還瘦了一圈,真窩氣。姐姐心疼的安慰我說:「不要著急,別太累著,萬事開頭難,近處不行,遠處看看如何,權當考察市場外出旅遊了」。姐姐的一句話點醒了我,我們缺的就是對市場的瞭解。我要走出去,去瞭解市場行情。蒼天不負有心人,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在四個省市打開了銷路。工人三班運做,機器不停運轉,工廠活了。

    又經過兩年的努力,我們廠新添了機器,擴建了廠房,在全國已大又名氣,我仍然做著採購與銷售的工作。一次在火車上,遇見了我的初中同學李曉露,她是凌志遠的仰慕者。老同學相見分外親切,相互詢問著分別後的生活。得知我的遭遇後,她顯得非常的同情,我還安慰她,別替我擔心,一切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很好嗎。我也迫不及待的問了志遠的情況,他和李曉露已經從深圳大學畢業,志遠被留在了本校,李曉露是一名中學教師,他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又在同一個學校生活了四年。

    那年我逃走後,剛開學凌志遠就通過我們村的一個同學,得知了我逃走的消息。他拚命的尋找,找遍了我們留下身影的每一個地方。他恨自己,恨自己那麼輕易的相信她父親的一句話,認為夢園是自願嫁人,認為她不是個好女孩。他認為自己真蠢,蠢的不可原諒。他現在在哪兒呀?他有多麼痛苦,有多麼無助?誰能安慰他?誰來為他撫平那麼深的傷痛?他站在我們曾經一起放風箏的河堤下,大聲的吼叫著:「何夢園,你在哪兒?你說好了會回來的,我們說好永遠在一起的,你不能食言,你不可以失約的呀」。無論他多麼的撕心裂肺,天還是無聲,地還是無語。

    他衣冠不整,玩世不恭,再也不是從前那個英俊瀟灑的凌志遠了。父母親別提多為他擔心了,想盡一切辦法安慰他都無既與事。心結還須自己解,凌志遠找到了他認為可以找到何夢園的方法,在報紙,電視台登尋人啟示。認為這樣一定可以找到我,他有了希望,對自己也是一個安慰。帶著希望他刻苦讀書,最終考上了廈門大學,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整整六年,沒有何夢園的任何消息。這可給李曉露創造了追凌志遠的絕好機會,只要有機會決不離開志遠的左右。她非常關心呵護志遠,上中學時就是如此。

    我感覺到,和李曉露的相遇,會引來凌志遠的出現。我沒有顏面見他,也沒勇氣見他。再說,我不能總在姐姐姐夫家住著呀。經過這幾年的磨練,我已經不是那個剛從鄉下來的小姑娘了,我決定走出去,闖出一片天地。

    週末,趁一家人都在,我就把我的想法告訴了他們。一家人並沒有阻攔我,只是小外甥子健有些不捨。臨行時的頭一天,姐姐拿出一張農行卡,繳到我手裡說;「你姐夫讓我把這個給你,他說,沒有你就沒有廠子的今天,這是你應得的,拿著吧」。我趕忙推開姐姐的手說:「是你救了我,在這兒吃,在這兒住,你又給了我工作的機會。再說,姐夫也沒少發我工資,我怎麼能拿它呢」。姐姐平靜的說:「你出去發展,一個人在外不容易,多帶點錢,寬備窄用嗎,你還是拿著吧」。我沒再推辭,把銀行卡放進了口袋。

    收拾好行裝,告別了家人,我踏上了南下的火車。在這幾年的工作過程中,我認識了不少客商,也結識了幾位海城的朋友。由於互聯網的出現,給了我很好的契機。海城四面環海是個海濱城市,水產品資源豐富,需要大量的朔料製品和泡沫製品。我看準了商機,在朋友的幫助下,我開了家朔料製品廠,兼營泡沫製品。當年初見成效,三年大見成效。緊接著,我又做起了水產品對外貿易的生意。真是越做越紅火,越做越順手。

    改革開放後,海城發展的也廷快。我再次抓住商機,搞起了房地產。整整十年,我已擁有上億元資產。可是,無論我怎樣拚命的工作,也難忘卻舊時的傷痛,我把對凌志遠的思念與情感全部凝縮在這一橫幅裡,它是我愛的港灣、愛的依托……。夜幕降臨,睡夢中聽到他砰砰的心跳聲,看到他身穿紫色T恤站在我床邊的樣子,感覺的到他熾熱的唇吻著我時的熱血沸騰。彷彿就是現在,醒來已成過往雲煙。我怕黑夜!怕孤獨,最怕黑夜的降臨,它降臨的是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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