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犬病是一種侵害中樞神經系統的急性病毒性傳染病。和鼠疫、天花、流感等疾病一樣,曾經在歷史上造成了人類大批死亡。但是,人類對疾病的恐懼,並不只取決於疾病的嚴重程度。回顧一下歷史我們就會發現,一種傳染性極強,患者百分之百死亡的疾病並不能讓人類感到恐懼。人類最恐懼的疾病,必須加上兩條:新發現、還沒有研究出對症藥物。
後一條,應該很容易理解。一般人都對前一條有所疑問。那麼我們想一想,啥斯、矮之等疾病,到現在仍然是沒有對症藥物的,但時間拖了很久,人類就知道了許多預防措施,是不是已經不那麼擔心了?
狂犬病也不是最近才發現的。並且還早早的就研究出了狂犬疫苗。因此包括楊先、倪翠在內的所有人,都不怎麼害怕狂犬病。
當然,楊先被狗咬了。存在著感染狂犬病的可能。事情到了自己身上,那還是有點擔心的。不過,在成功打了疫苗之後,楊先很快就把那一點擔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這也是很正常的。
……
楊先拉開車門,上車。汽車因為楊先的上車,出現了一點搖晃。楊先反手去關車門,眼睛就看到倪翠爬在方向盤上。楊先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倪翠就是爬在方向盤上的。另外還有……還有倪翠先前已經慢慢乾燥的衣服,又被打濕了。當時楊先不明白倪翠的衣服為什麼會被打濕,還問了一句。倪翠叫打疫苗,楊先就忘了。
在這一刻,楊先全想起來了,並且立即就明白了倪翠衣服被打濕的原因。那就是汗水!涼爽的天氣裡哪來那麼多的汗水?不。那不是熱出來的汗水,而是痛出來的汗水。倪翠為了讓楊先能夠及時注射狂犬疫苗,高速駕車近一小時;那只不能沾地的、被崴的右腳,踩了近一個小時的油門和剎車。怎能不痛?痛。痛了就忍著。忍著痛,所以倪翠才出汗。所以新出的汗水就把正在乾燥的衣服再次潤濕了。
那現在倪翠又怎麼樣了?是不是痛得暈了過去?
楊先一下子就慌了。伸手就去搖倪翠的肩膀,一邊喊道:「倪翠、倪翠,你怎麼啦?」倪翠沒有反應。楊先眼淚就下來了:「倪翠,你快醒醒!你要是不醒,我可怎麼辦呀?你為了我爸爸,花了那麼多的錢,我都沒法還。現在又為了我打疫苗,弄成這個樣子。你要是有個三長……」
這個時候,倪翠動了一下。下巴一磕,把汽車喇叭按響了。楊先趕忙縮回去,以免倪翠誤會自己非禮。「唔……」倪翠抬頭了,臉上有不少水。倪翠用袖子一抹,訕笑了一下,道:「被你看見流夢口水了,我醜死了,」忽然看見楊先眼上的淚痕,「咦,你怎麼……」又想到男生的淚痕被看見,比起女生的夢口水被看見,要醜上百倍,就改口問道,「你以為我死了啊?」
「嗯,啊,不,我以為你暈了,」楊先訕笑了一下,又解釋道,「如果你真的暈了,就算我送你到醫院,也沒錢看病呀。」
倪翠往後靠了一小會兒,說:「我休息得差不多了。現在我們先去取錢,然後找家餐館吃東西。最後你再送我到醫院,讓醫生瞧一下我的腳。你過來接我下車吧。」
……
楊先下車。倪翠關了車上的設備,再由楊先接下了車,鎖了車門。接下來是攙著走還是背著走?照倪翠的性子,縣城路面不滑,應該選擇前者。但倪翠的確是忍痛駕車過來的,腳傷已經惡化。所以倪翠直接選擇了後者,讓楊先背著走。
不同銀行在不同城市的櫃員機上,每次取款額度和單日累計取款額都是有限制的。單次最高取款額通常限制為五千元,單日累計取款額通常限制為兩萬元。倪翠就取了五千元。取款過程中,楊先站得遠遠的,很有避嫌的自覺性。
取款之後,倪翠覺得有可能不夠,又叫楊先把自己背到了銀行裡面,通過人工取款的方式,再取了一萬五。然後倪翠交了五千元放在楊先身上,剩下的放在自己的包裡。
吃飯就選擇了一家很一般餐館。楊先是這樣的人,倪翠也是。叫的菜也不多。在這兒,兩人都方便了一下。
然後就是到醫院看病了。楊先被狗咬的那點外傷,對於男生來說,不重要。在打了疫苗之後,就不用看了。到醫院,就是看倪翠的腳傷。
倪翠的崴腳,醫學上叫做「足踝扭傷」,是由強加的外力致使足踝部位超過了最大活動範圍,令關節周圍的肌肉、韌帶甚至關節囊被拉扯撕裂,出現疼痛、腫脹和跛行的一種損傷。崴腳很常見,本不是什麼大病。只不過倪翠在崴腳之後,忍痛駕車近一小時,就有點惡化了。
現在的醫院,是企業化的。企業是一種盈利性經濟組織。因此,醫生就習慣性地把病情說得嚴重一點,使得病人及其家屬接受其昂貴的醫療費用。不過,今天收治的倪翠是個例外。倪翠首先要求楊先到門外等候。楊先出去之後,倪翠說:「醫生,我知道我的病不重,不過我要求住院治療,還請通融一下。」還沒送紅包,醫生就露出了笑臉。
……
倪翠為什麼想要住院呢?這是溫燕的主意。原來,就在楊先找疫苗的那段時間裡,倪翠給溫燕掛了電話。主要說的,就是自己腳崴了,開不了車了。讓溫燕派人過來,接車加接人。
事情不大。溫燕那邊派的人開夜車的話,星期二一早就能到達。不過,今天晚上該怎麼度過呢?
如果倪翠無傷,找旅館住一宿,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倪翠有傷,楊先就有可能過來跑到倪翠房間來照顧。而楊先來照顧倪翠,又是正當的,還不方便趕走。而倪翠心繫徐向元,就不方便跟楊先走得太近了。
問題如梗在喉,但倪翠不知道該怎麼說。溫燕見倪翠遲遲不掛電話,盡說廢話,就問:「哎,你是不是有男同學一道啊?你不用回答我有還是沒有。如果有的話,你只需要住進醫院就可以了。」倪翠想說「哪兒有啊」之類的話,卻未能說出口。過來接車、接人的員工,回去一定會向溫燕報告的。倪翠說的是:「溫姐神機妙算,決勝千里之外,耶!」
那之後倪翠就打瞌睡了。開玩笑,昨天倪翠可是開夜車過來的,一直沒合眼,早就疲倦了。楊先沒考慮到這層,還以為倪翠昏迷了。
……
隨後,那個醫生就開了一些單子。倪翠說:「醫生,咱可是明白人。費用我照繳,但有些不必要的檢驗我就不想做了。我太累了,想早就休息。」說著,倪翠再看了一下房間,確定無人,招手讓醫生從桌旁繞過來。「握個手吧。」然後倪翠一巴掌拍了一千元到醫生的手裡,握了一下。放手。這也是溫燕交待的。那醫生的臉,就更加燦爛動人了。
出來之後,楊先接過那些單子,劃了價之後跑來找倪翠,說是錢不夠。倪翠從心裡鄙視了一下那個醫生,又給楊先五千。隨後,楊先很快就辦妥了手續。
就照了個X光,確定沒有骨折。其它檢驗就沒做了。然後就轉到了住院部。也沒有吊生理鹽水什麼的。楊先說:「什麼醫院哪,真黑!崴個腳就得花小七千。」倪翠自然沒有接口。
……
隨後,倪翠讓楊先到外面找旅館登記住宿,楊先就不同意了。倪翠說自己病情很輕,而且還有護士照顧,肯定不會有什麼事。但楊先則覺得倪翠的病情很嚴重。楊先說:「如果不嚴重,怎麼會花這麼多的錢呢?」這句話倪翠無法解釋。
有部分理由,楊先沒有說出口。楊先覺得,倪翠的腳傷本來不嚴重,只是為了自己打疫苗,忍痛駕車,所以才變得嚴重了起來。楊先認為,倪翠為了自己花錢又忍痛,自己如果不做點什麼的話,簡直就太不是人了。
在楊先的堅持下,倪翠妥協了。楊先在護士站租了鋼絲床和被褥,要當陪護。倪翠病房裡另外還有一名年輕女病人。倪翠以此為理由,要求楊先住到走廊去。楊先同意了。
……
一切就緒之後,才晚上八點,倪翠就像死豬一樣睡著了。倪翠真的是很疲倦了。
同病室的那個年輕女病人則沒有那麼多瞌睡,時不時的就會發出一點聲響。門外的楊先一直守著,根本就沒有入睡的打算。聽見動靜,就推門進病房;聽見動靜,又推門進病房。那個年輕女病人見楊先來來去去好幾趟,就打招呼:「喂!」「啊,叫我嗎?」「嗯,過來坐坐吧。」楊先就過去了。
楊先並不是那麼容易一叫就過來的男生,實在是因為楊先真想呆在這個病房裡面。那個女病人說:「你女朋友很漂亮啊。」「啊,我還沒有……哦,你是說她呀,她當然……」說到這兒,楊先很自然地就往倪翠臉上看了一眼。忽然就感覺倪翠根本就不是漂亮二字可以形容的。倪翠的那張臉,簡直就自帶了一層聖潔的光輝。
「喂、喂、喂,」女病人連喊幾聲,才把楊先的魂叫了回來。女病人續道:「是不是你喜歡她,但又不敢對她說?如果是的話,我可以幫你轉告。」
「不、不、不、不,我不喜歡她。啊,也不是。我不是不喜歡她,是我不能喜歡她,」楊先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她喜歡的是別人。我、我、我只希望她得到幸福。我不能,我絕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