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玫瑰重新微笑起來,開始講起,彷彿是旁人的故事。
「也許你不相信,很多時候,我身不由己。」若別的女人說這句話,可信度會不低,可是出自玫瑰之口——還是不要想了,就安靜的聽她的故事吧。
「如果沒有我第一個老公,也許現在的我,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是他,改變了我,不僅是傳奇,還有現實。
那時候還在上學,玩的第一個遊戲就是傳奇,遇到的第一個男人,就愛上了他,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只要他開心,我就開心,只要他滿意,我就滿意。真傻,每個女孩子,遇到第一個愛的人,都會很傻,甘願把自己放在很低的位置,一直低到塵埃裡。
我們從一級開始,一起砍鹿,挖肉賣錢,他是戰士,總是窮,我恨自己不懂怎麼幫他,抗起鋤頭就去挖礦,賣了錢,全部都給他,讓他拿去買藥修裝備,讓他放心去練級。當他35級的時候,我還停留在19級,整天帶著白色的骷髏,在礦洞挖礦——你問我為什麼不練寶寶,是吧?呵呵,我怎麼捨得浪費那麼多錢呢。
很辛苦,卻很幸福,為了他,讓我做什麼都行。」
玫瑰突然沉默起來,彷彿是舊夢太美,讓人心碎,她臉上一忽而喜,一忽而憂,莊園裡分明沒有時光流轉,看上去,卻彷彿暮色白晝在瞬息間反覆變換。老海在心裡感歎,這個女人,單單外表,多麼美麗,不知幾多人曾迷失心智,只求一親芳澤,將什麼奉獻出來都可以。
「後來呢?」老海不想打斷她的冥想,可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被她的故事吸引。
「呵呵,後來。」玫瑰又是一陣笑,那笑,比哭還讓人難過。
「後來,他要在這個世界裡出人頭地,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想要裁決,我整整在礦洞泡了兩個月,幾乎每天都是通宵。別人都睡了幾覺醒來,我還在挖礦,挖永遠也挖不完的礦,我攢了兩個月,還是不夠買裁決,每當看到他,又在看著別人的裁決出神,我都好急好急,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幫他買到。有個朋友,整天跟我一起挖礦的,看我這麼拚命,終於知道我是要買裁決。安慰我,說兄弟有一把,先拿來給我。我高興極了,連感謝的話都忘了說,立即拿去給他,從礦洞一出來,我的眼睛被刺的好痛。
待我看見正在土城跟人PK的他,只覺得是一個英雄。站在旁邊看了好久,他都沒有注意到是我,我低下頭看看自己的裝備,知道是自己太垃圾。我悄悄地M他,告訴他裁決幫他拿到了,我沒有說是怎麼來的,也沒有說我在礦洞兩個月的辛苦。他拿了裁決,旋風似的走了,去更遠的地方PK。
再後來,他40級了,想要一件天魔,那威風凜凜的衣服,簡直就是為他設計的,我甚至比他更心急,可是,我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帶著骷髏寶寶,徘徊在土城,沿著城牆走了一圈又一圈,每經過大刀,都是一聲卡嚓,寶寶沒了,可以再召出來,天魔要去哪裡找呢!無論怎樣,我也想不出一個辦法。
我的朋友,那時已經不再挖礦,可是他一直關心著我,瞭解我的困擾。有好長一段時間我都沒見著我的朋友,我也沒有聯繫,在我心裡,沒人比我的他更重要,我什麼也顧不上。幾個禮拜之後,朋友找到我,交給我一件天魔,他的名字是那樣的紅,彷彿滴著血,不用說我也猜到,他為此殺了多少人。那時候,天魔是大多數戰士可望不可及的東西,朋友穿著破舊的戰神,讓我把衣服拿去。我來不及感動,立即將衣服交給他,他開心極了,第一次喊我老婆。」
「呵呵,」玫瑰又笑起來,她斜斜倚在圍牆上,歪著頭,額角靠在牆上,似乎是累了,「女人就是這麼傻,這麼好哄。」
「他要娶我,給我一個名分,只這一句,已經讓我幸福的發暈。他沒聲望,我已經19級,不能拜師。我的失望比他更甚,立即建了小號拜他為師,他沒有時間帶我,我就自己練,沒日沒夜的練級,終於他聲望夠了,帶著我走進了姻緣神殿。」
老海忍不住打斷玫瑰,問:「你給了他那麼多,他給了你什麼?」
「那時候我愛他,我認為他也愛我,在相愛的人眼裡,看不見太多。」玫瑰歎息著說。如果她不說,也許誰也不會知道,這樣一個女人,也有那麼單純的時候。可是,誰又不是從充滿夢幻的年齡走過,誰不是在千瘡百孔的現實面前低下驕傲的頭。
「然後呢?」這個傻女人,讓老海的心突然之間軟了下來。
「然後……」
「漸漸地,我不再能滿足他,唯一能幫助我的朋友,也在工作的變動中,向我道別,臨走的時候,朋友放心不下,要我學會照顧自己,不要再這麼傻,無論為誰都不值得委屈自己。可是,我的眼裡只有他,不管什麼人如何勸我,也阻止不了我愛他,為了他,我心甘情願。
他出差,順路來看我,我假也沒請,就跟他在外邊住了七天,那七天裡,我由一個女孩,變成女人,可是,我是那麼的幸福,因為我再沒有什麼可以奉獻給他,除了我自己。
他走了之後,我回到學校,因為我曠課和外出不歸,學校給了我處分,我不在乎,覺得為愛而瘋狂冒險,是沒有錯的。
那時候真傻,就看不出他在利用我,直到他暗示我嫁給風揚,我還認為只要能為他付出,就是我最快樂的事。
他要我嫁給風揚,因為風揚出了名的闊綽,出了名的好色。我懷疑過,可是我恨我自己的懷疑,認為那是對我們感情的褻du。
是我去離婚的,然後按照他的計劃,接近風揚。」
聽到這裡,老海完全傻了,他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怎麼還有玫瑰這麼傻的女人,被人利用至此,還死心塌地!真不知道是愚蠢,還是單純,他心裡陡然冒出一句話,別把犯賤當真愛!隱忍了一下,改口問道,「他是誰?」
「我不想提他的名字,你也不要問,好嗎?就叫他X吧,現在夢醒了,真希望在我的生命中,從來沒有這個未知數的存在。」
「風揚和我是一個地方的人,我打聽清楚他在哪個網吧上網,專門去那裡玩,然後裝作無意的結識,也許我長的還算漂亮吧,他很快被我吸引了。比起X,他對我可說是無微不至,我皺皺眉,他可以把所有裝備捧出來給我以求一笑,我使性子,他就在安全區掛上一整天,喊「老婆我錯了」,可是,那又怎樣,我的世界裡只容的下X。
X教我,怎樣周旋於各種各樣的男人中間,得到好處。有時候他對著我發脾氣,說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真是太容易,只要勾勾手指,大把裝備自有人送上,可是男人,無論怎樣打拚都沒辦法出人頭地。我害怕地看著他,生怕他丟下我走掉。
我真的不知道他還要什麼,聖戰、天魔、裁決,這些東西,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後來他練了法師號,讓我跟風揚要護身,我不知道怎麼開口,而且道士也不需要那個。他勃然生氣,責備我變了。我立即向他道歉,為了證明我沒變,我開口向風揚要護身。
風揚很奇怪的看了我半天,還是拿給了我,但是他的態度變了,以前對我,他如捧在手心的寶貝,從那以後,他的眼裡沒有了珍愛。X有了護身,非常高興,他看出風揚對我態度的變化,教我怎麼挽回,我開始幫風揚拉人入會,替他賣命。風揚的態度終於回轉,他離不開我了。」
玫瑰突然大笑起來,彷彿有什麼特別值得高興的事。老海卻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
「風揚只是第一個,卻不是最後一個,你還要聽嗎?如果要聽,就等等,我去倒杯酒。」
來不及勸,她已經去了,老海的心情一點點低落了下去。
過了十幾分鐘,玫瑰回來,對老海說,「以前的日子永遠不再來了,當一切過去,我才發覺,以前的我,比較快樂。痛徹心扉,也好過心如死灰。」
「我的目標是名人,因為只有名人才能帶給我意想不到的收穫,我盼著有一天,他的要求全部得到滿足,我能重新回到最初的日子,與他去簡單的地圖練級,在蒼月的海邊看海,過平淡的日子,甚至想過,我們能在現實中走到一起。可是,過去的,就永遠回不來了。
有天,我無意中發現他重練了號,我好奇怪,追問是為什麼,以前我對他所有的決定,都只有順應,不知為什麼那一次,我卻執著的要一個答案,好像預感了什麼,心裡很慌。開始,他不肯告訴我,後來說漏了嘴,居然是因為我的名聲太差了,人們一看到他,就會指指點點,說這個男人,就是玫瑰的前夫,戴綠帽子的。
這真是一個笑話,我笑的直不起腰,跌坐在地上,我站不起來,腿一直在發抖,只好蹲在地上,心痛的要碎掉。過了好久,也許只是一分鐘,我抬起頭,發現X已經走了,遠遠的,還能看到他,穿著一身光彩照人的裝備,綴著無比陌生的名字。我徒勞的看,可是我發現,無論怎麼努力,他都是一個陌生人。」
老海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徒勞地牽動嘴角,試圖做出一個微笑。
玫瑰又是一笑,「你不用有負擔,聽故事切忌感同身受,聽完就忘了吧。我現在很好。」
「玫瑰,你是好女孩。」這樣落俗套的話,不該出自能言善辯的老海之口,可是他今晚太過震動,分外語滯。
「好女孩上天堂,壞女孩走四方。」玫瑰大笑起來,「我不是女孩,我已經蒼老。」
遲疑了一下,老海問道,「想過離開,重新開始嗎?」
「對傳奇,對這裡,我已經習慣了。這樣也不錯,做做生意,觀察各種人,不出莊園,就能看盡傳奇百態。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玫瑰回過頭,向聚集的人群看去,灑脫的說道。
「可是,太多人誤會你,真的不介意嗎?而X,他還在玩嗎?你看到他,不會難過嗎?」老海的問題頗多,一連串的問過去,難道是出於好奇,或許,是關心?
「那麼多人幫我提高知名度,挺好啊。X,他還在玩,剛才就從我們前邊跑過去了,但是我看到他,也不過是一個陌生人。」
「X究竟是誰?能告訴我嗎?」
「沒有意義,我當他不存在,你問他名字,難道想為我打抱不平?不必了,漠視就是最大的鄙視,更何況,你就不怕因此,而被眾人演繹成玫瑰與某某的又一樁桃色新聞嗎?」
兩人一起大笑起來,彷彿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笑話。
要說老海是從那一晚就萌發了想與玫瑰交往的想法,的確是冤枉了他,那時他心中雖不平靜,也只是為玫瑰的付出不值,為她的經歷惋惜,隨後數月來的相處,他一點點發覺玫瑰的聰明,有趣,機敏,以及善良,逐漸,將她視作紅顏知己。
他說,「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這種關係,比友誼多一點,比愛情少一點,讓我們結婚,作彼此的知己,在傳奇上互相溫暖。我們試試,好嗎?」
如果說玫瑰是老海的紅顏,老海何嘗不是玫瑰的藍顏,兩個人彼此的相知,早已超越了世俗的情愛。而老海心裡,還有另外一個想法,他要用結婚,替玫瑰擔當她所受的攻擊。
婚禮就這麼舉行了,沒有朋友的祝福,沒有觀禮的賓客,一對新人站在偌大的姻緣神殿。
玫瑰送老海一個同心結,她說,「這個東西,在現在,全無用處,正如感情。可是雖然全無用處,也好過一無所有。」
老海送她一張彩票,說,「這個東西,也是全無用處。像感情,徒勞地投下注,企圖獲得整個天堂,卻沒有意識到,並沒有一個神,來為你轉動幸運的轉盤。既然如此,我們就用微弱的溫度,相依相伴,哪怕只在傳奇。結婚快樂!」
「結婚快樂!」
對此,朋友們都不甚理解及贊同,雖然老海事後解釋,兩人只是朋友,但誰能信呢?這個世界上,男女之間,原就不存在友誼的,更何況是那麼曖mei的紅顏藍顏。
只有田田,在與老海深談過之後,略略瞭解,她認真的對所有朋友說,既然是老海選擇的,作為朋友,我們就要祝福。也許玫瑰,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
他二人已經結婚,木已成舟,朋友們雖不至於做的太難看,可是,固有的印象要想被打破,不是一朝一夕的。
玫瑰倒不在乎,她不出莊園,日日徜徉其間,以前最喜歡站在右側的荷池邊,現在則喜歡和老海站在左側的荷花池畔。她站在探入池水的石階上,而老海,則站在對面的大石上,隔著荷池,兩兩相望——這是她最愛做的事。
有時候,她會給老海唱歌,用她的與嫵媚外表不符的單純聲音,低吟淺唱:「天空越蔚藍,越怕抬頭看,電影越圓滿,就越覺得傷感,有越多的時間,就越覺得不安……」
難得的相遇相知,難得的愛好一致,莊園雖小,卻看得窺見整個瑪法大陸,一道碧藍的牆外,右上角有海,左側是山,四周環繞著人跡永不能觸及的綠茵樹木,小院裡的磚塔茂林,樓榭前的荷池,沒有一處不美,讓人流連忘返。
老海透過眼簾望出去,玫瑰眼波流轉,轉側間,光芒道袍上的雪白雙翼飄飄然欲飛,再沒有哪個女子,比她更像一朵玫瑰,裁雲雕雪的玫瑰,他想,這樣的女子,應該得到幸福。
兩個人的交往逐漸深入,老海不僅關心她的傳奇,更關心她的生活,為她的一些事情出出主意,玫瑰很信服他,卻絕不依賴,這樣的友誼,既親密又坦蕩,不是負累,是安心。
傳奇上的婚姻,不一定出於愛,但一定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