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那男孩的表妹依然照常來上學了,我見了她,她也似乎認為我無罪的泰然。
傍晚放學的時候,林子遠處的林子裡圍著一群人,正在挖土,我探頭一看正是那男孩的家人,便飛也快的嚇的跑回家了。
到了家裡之後,晚上才從大人的聊天中知道,那男孩太小了,只是隨便在林子裡就下葬了。以後我每日上學,便就經過那男孩的墳墓邊上過。看那光禿禿的黃土了,漸漸的長滿了青草和無名的小花。
那時所有人都當我無罪,沒有將我放在心裡。只有我覺得自己日日覺得恐懼,彷彿罪無可赦。
暑假來了,吳越考進了初中,我很是羨慕。因為暑假不必做作業了,而且不用走那條路去上學了。
一個夏天跟著吳越到處瘋,爬樹、打架、掏鳥窩、偷別人地裡的玉米……似乎已經把小孩子的頑劣發揮到了淋漓盡致。
小孩子總是忘性比較快的。到了五年級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時間去計較那麼多,日日在教室裡埋頭做永遠做不完的作業。考不上初中是要復讀的,我已不想在小學裡待了。
那年我能成績優秀的考上初中,多少跟這件事有些莫名的關係吧!
恍惚間,我回過神,只覺得嗓子好幹。自己的手正被人緊緊的握著,淡淡溫暖感彷彿正將剛才那段記憶的冰冷給融掉了一般。
這雙手的手感如此的熟悉,讓我想忘記都不行。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無形中,對於這個叫文諾言的女人,已經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愛的程度。
真的不想睜開眼睛,不想看到已經被攪的亂七八糟的生活,開始懷戀以往那些跟著老闆打哈混著過的日子。
為什麼總是在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
躺在床上,我不得不睜開眼睛,鼻子實在無法呼吸。總覺得屋子裡的人都在聽我用嘴巴彷彿魚一樣的呼吸。
我睜開眼睛,實在受不了的快速坐起來,拿起床邊櫃子上的面紙,抽上一大把,對著鼻子就狂舂。終於搞定了,我埋首在一大堆的面紙中,抬起眼,掃著屋子裡的六隻眼睛。
我忽然覺得很想笑,就這麼呵呵的笑出聲來。我看到老闆、周蔚然和思怡臉上的驚鄂。就不知怎的笑的越發的悲涼起來。
「小蘭……。」老闆擔心的喊出來。
我沒有出聲,也沒有理她,只自顧著將面紙放到床頭的櫃子上,然後又抽了些出來。這才對上老闆的眼睛,然後又看了一下周蔚然。帶著點尖銳的問,「你們到底想怎麼辦?」我想那時候我是要瘋掉了。
老闆只沒出聲的囁動了一下嘴唇,周蔚然溫柔的出聲道。「我想你留在我身邊。」
我還沒發表任何意見,老闆就已經開口了。「不行,我今天必須帶走小蘭。」
看,問題轉來轉去,好像又轉回來了。
「我倒看你有什麼本事把她從我這裡帶走了。」周蔚然的態度卻是強硬的。
老闆亦不肯讓步,「不管怎麼樣,我今天都要把小蘭帶走。」
「我該去那裡,是不是該由我來決定?」我撫了一下帶著眩昏痛意的頭,輕輕的聲音足以會讓這兩個人聽見了吧。
果然爭吵聲停了下來,老闆和周蔚然都停下來,緊緊的盯著我。
我的頭痛的搖晃了一下,一邊的思怡馬上坐到我邊上讓我靠在她的懷中,我那時的臉的定是很難看的,已是很久沒那樣的生病了,是以有些縱容自己,任自己的感覺來控制一切。意志力的薄弱放縱,更讓自己顯的病重了些。
「我要離開這裡。」
這句話說完,我只看的老闆鬆了口氣,而周蔚然蹙著眉不出聲。
「我會遵守我跟你的約定的。」頭昏的厲害,已經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周蔚然了。
「什麼約定?」老闆緊張的問道。
「無你無關。」我知道,這樣的一句話,必傷了老闆的心。我自覺得殘忍,只是誰對我仁慈……,她們只想著自己,可為我考慮過了?
老闆無奈的歎了口氣,用著溫柔而無奈的眼光看著我,那抹溫柔是我所熟悉的老闆。當時我以為我能當作今日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畢竟這麼些年來都看著這樣一個溫柔而強悍的女子在守護著一個冰蘭。
就在我恍惚失神的時候,老闆只走上來一步,企圖從思怡懷中摟過我。只是還沒等她近身,周蔚然已站在她面前。「你可以走了……。」
「阿然,你沒聽到小蘭說嗎?她要離開這裡。」老闆帶著歉意的目光無奈的看著周蔚然。
周蔚然只冷冷的看著老闆不語,便埋頭貼在我耳邊講了幾句話。聽的在一邊的思怡都僵了身體,何況身為當事人的我。
聽完後,我只摸了摸自己的臉,因為很想知道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
思怡只緊緊的抱住我,我還沒怎麼樣,這小傢伙的身體卻已是在顫抖。我只閉眼,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太累。
我只抬眼看著老闆焦急的眼神,那是另外一個和我一樣身為女子的眼神。我們此刻明明彼此相愛,卻交錯過時間。
「我要留在這裡。」那刻我彷彿聽見匡啷一聲清脆的聲音,迴響在房間裡,久久不去。只不知道跌落和碎了的是什麼?
「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老闆一反平時溫柔文雅的性子,拎著周蔚然的衣領低喉道。
「不管我對著她說了什麼,在她心裡我說的那件事都比你重要,為著那件事她願意待在這裡陪我。」周蔚然的痛多少要帶著些報復來對待文諾言的。
我只聽周蔚然的話,怪自己口不能言,眼睜睜的看著老闆剛被我殘忍劃開的傷口上被周蔚然灑上鹽。
我越發的擰著心也就這麼隨著痛,「文諾言,你走吧。」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殘忍,是對老闆還是對我自己?
女人跟女人,有時候是更脆弱,纖細和敏感的,就算是老闆也亦會是如此。「小蘭……。」老闆聲音裡的無奈,聽的我想哭。只是我看到窗外晃動的人影,終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你走吧。」周蔚然下著逐客令道。
「我不走,我今天必要帶走小蘭。」老闆啊!老闆啊!冰蘭該對你說什麼?
「來人啊!代我送送文姐。」周蔚然對著門外說道。
我只埋首在思怡懷中,再也不敢看老闆那張漂亮的容顏。我只聽得掙扎聲和老闆的叫喚聲,「小蘭……小蘭……。」一聲聲都叫進冰蘭心裡擰成痛意。此刻若把冰蘭的痛擰成粗糙的麻繩,必結實的用上很久很久……
屋子裡又只靜悄悄,冰蘭原來也不是木頭做的人,染淚兩行。
透過透明的淚珠,我能看到周蔚然有點失措的神情。我怎麼能怪她?那我要怪誰?連個發洩的出口都沒有了。堵在一起,成了團亂麻。
周蔚然伸過她那瘦弱而有力的手,輕輕是拭去我的眼淚,只定定的道了句,「我只是愛你而已。」
聽聽這話,真一個活生生的叫人為難。
「媽……你走吧,你讓阿蘭靜一下……行嗎……。」思怡的口氣裡帶著懇求的意味。
周蔚然怔怔的站著,她臉上的表情有著身為女性的柔和以及悲傷……眉峰微微聳立,額頭上有著擺不平的褶皺般。
「好好照顧你冰蘭阿姨……。」說完便走了出去。
那時候我聽到思怡帶著嘲笑的輕哼聲,阿姨兩個字,思怡這孩子怕難以承受。
「謝謝……。」我輕聲對思怡說道。
「阿蘭,你對我還要說謝謝嗎?」
我歎了一口氣,便不再出聲。心裡知道,若這一糾纏下去,怕又是一輪番的疲累。若是平時冰蘭定奉陪,只今日我不行……
那日原本只是淋了些雨引發的小感冒,在我拒絕吃藥的情況下,竟然如火似荼的嚴重了起來,一邊咳嗽的發燒起來。
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思怡在照顧我,自那天走了之後,我便再也沒有看到周蔚然了。也沒有任何人跟我提起她。
「小蘭……。你怎麼就是不吃藥呢?」思怡苦口婆心的對著躺上chuang上一臉蒼白的我說道。
「想體驗一下生病的感覺啊……。」思怡只當我是在抗議周蔚然說的玩笑話。其實我是真的。今時今日,我已無法從精神上找到任何的寄托和發洩。便就由著摧殘自己的身體來緩解緊繃的神經。日日就這麼躺著,就真的惰性了,怎麼也不願起來。
思怡只歎了口氣,拿我沒辦法,她是不願強迫我的。便就餵著我吃些清粥閒聊起來。
「阿蘭……你最喜歡那個國家?」
「梵蒂岡。」恩,周家廚子做的粥真是好吃,雖只是清粥,卻能做成這樣的,也是需要技術的。
「啊……。」我抬頭見思怡一臉菜色,無奈的看著我。
「怎麼了……。」實在有些不大明白。
「沒什麼……。」她要是不願說,那就罷了,我也未再問下去了。
「那阿蘭你最想去什麼城市呢……」
我們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直到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
進來的正是已消失了四天沒有出現的周蔚然,她神色有些憔悴,只四天沒見,竟然瘦弱了些。雖就是如此她還風采依舊,美人真就是美人。
顯然周蔚然被我現在這副病態的樣子給嚇倒了,因為她正一臉震驚的看著我。她沉默著,真是暴風雨前的沉默。
「思怡,你先出去,我有點話跟你母親說。」我實不願為了點小事連累到思怡。讓她受無妄之災。
周蔚然泯著唇,也不好去說什麼。思怡也真就是聰明的孩子,當真安靜的從周蔚然面前走了出去。我還怕她撅脾氣呢?看來我的擔心倒顯的多餘了。思怡她比我想像的要成熟吧,只因我怎麼著心裡都當她是一個孩子,就在她叫老闆文阿姨的那瞬間。
拿起放在桌子上才吃了一半的清粥,周蔚然坐在剛才思怡坐的位子上,「他們到底是怎麼照顧你的,都搞成這個樣子了,我要是在國外多待幾天,回來豈不是要見你的屍體了。」
我一口口的吃著粥,總覺得這氣氛就變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平時的牙尖嘴利彷彿也被病魔奪了去。
周蔚然見我沉默不出聲,便也就不出聲,只依舊餵著我吃粥。
一會兒,粥吃完了。她才無奈的歎了口氣,將碗放在邊上的桌子上,「你剛才想對我說什麼?」
那只是免得思怡被她念叨才隨便說的一句道,這會兒她說出來,我倒不知道怎麼說好了。
周蔚然搖了搖頭,心裡大概其實早就知道我打的什麼注意了。像她這樣的人,早就成人精了,冰蘭這點心思不正是像她和老闆這樣的人調教出來的嗎?
我撐坐起來,實在不習慣仰面看著周蔚然那張臉。她伸手來扶,我只由著她趁著這機會,坐到我邊上,將我攬進她懷裡。
我聞到一陣淡淡的清香味,怕這世界上只有女人才能有如此吧。這便是這些年,怎麼著卻都還是喜歡女人的原因吧。
習慣了女人,習慣了她們抱著自己的體溫,習慣了她們身上淡淡的香味,習慣了……
「我只是想抱抱你……。」我只幽幽的聽到周蔚然低低的聲音傳進我的耳朵裡。
只是脆弱吧。如果抱著能讓她感受到溫暖,那便讓她抱著吧。我們都太難得。
沒有比春日的風更溫柔的東西了,我以為我就要在周蔚然的懷抱中睡著了。只是頭更暈了,昏昏沉沉的。
記憶中,彷彿只聽到周蔚然的咆哮聲。
周家當家主母回來了,我身在屋簷下,再也仗不得思怡對我的縱容。被強迫著吃下了一大堆的藥。
因為那該死的周蔚然居然威脅我,說是不吃藥就打針。讓我恨的咬牙切齒,實在是因著小時候生病多了,屁股上針挨多了,是以就算長大了,對於那細細的針管就這樣扎進自己的血管裡還是感冒的。
她讓我失去了虐待自己的樂趣,實際是逼我不得以病來逃避一切問題。我心裡決定記恨她,用女人的小心眼來記恨她。其實也不知道將來還能不能報復到她。
病好著之後,我依然時常坐在後花園的亭子裡曬太陽,而周蔚然的癖好則與我不同,她喜歡站在屋簷下,遠遠的看我。
通常她看我的眼神都是悠遠而稀薄的,我知道她並不是在看我,而是想看我穿著白色棉布裙子的樣子。她的眼神已經穿越過了我,只是這樣下去,不知道這是幸福還是不幸?
我想走怕是沒有什麼能攔住我的,而且我相信那個時候周蔚然跟我說的那些話已不足威脅我了。
只是我若走了,她會怎麼?而我不走,她這樣下去,怕終究也不是辦法。而我實已是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兩相難的困境,究竟要怎麼辦?老闆從未教過我這個……
後園的花叢裡,我只依欄而坐,閉著眼想忘切這一切的煩惱。遠處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我只想這來人不是周蔚然便是思怡吧。在周家是無人打擾冰蘭的。
而這腳步聲急促,怕是思怡吧。睜開眼睛,果然是思怡,手裡拿著份報紙,快步向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