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堅持稱呼那金髮病人為蒂雅小姐，因為她的姓念起來沒有名字那麼舒服。雖然這樣有些不倫不類，但她沒有反駁，也沒有力氣反駁，因為醫生的診斷——小小感冒已經拖成了肺炎，正向肺結核進發！
看著塞·維含淚撲在蒂雅懷中，提督只能送走醫生，順便讓希恩抓藥：「希望科魯羅能給些驚喜吧。」
「這樣的美女……可惜了。」尤里安小聲的嘟囔讓提督哭笑不得：「她已經不是胸懷愛情的人了，你最好死了那條心。」
「看得出來，我怎麼說也是新一代情聖。」尤里安的目光黯淡，「只是……可惜罷了。」
可惜？可惜的是沒人理會他的感慨。提督走到床邊，拉起蒂雅的手：「一別就是好幾年，想不到在這裡相遇……需要我做什麼嗎？」
「不……不用。」蒂雅撫摩著塞·維的頭髮，「我已經明白了。就算打敗了埃斯康特，西班牙還是會有其他人來。我僅僅是一個王族後裔，面對歐洲的潮水最終還是無能為力，只要我的家鄉還有黃金，還有香料，還有煙草。華梅，你也得努力啊！你的祖國雖然強大，但成群的貪婪者只需要一個破綻。單純的富饒不過是災難。」
「所以需要你我這樣的人來表率。」提督的話也許是安慰，也許是心聲，「至少，還有希望。」
「柳科死了。」蒂雅搖頭，「我得以苟存。」
「……」提督嚥下原本的話，深歎口氣，「如果不嫌棄的話，請到我的分艦隊好嗎？那個提督是個好醫生。如果你的病能好，我可以資助你回去。」
「我可以上船。」蒂雅點頭得很堅決，卻托起塞·維的手，「但無權決定塞·維的道路。」
「我要在姐姐身邊！」塞·維也很堅定。
為什麼？提督這麼做的目的是……
我沒猜透，卻瞥見提督與蒂雅之間默契的眼神，如同談成一樁雙贏的買賣。莫非……
……
「提督，蒂雅小姐除了與你惺惺相惜，還有什麼價值？」在荷姆茲到巴士拉的路上，我終於問了出來。
提督眉開眼笑：「直到現在才問，是不是已經設計好我們以後的路了？」
「首先，我得知道你對蒂雅小姐有多少信任與期望。」
「放心，她的胃口撐破天也不過是新大陸與非洲。」提督隱約地說，「因為，我已經進入印度洋，因為，伍丁先生也曾遊歷過世界。」
「你是想讓蒂雅小姐首先阻擋歐洲？」雖然是提督讓她絕境逢生，但這任務也太強人所難了，而且，「那個伍丁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我沒說那商會。」
「不錯的人。」提督大概與之相識，「如果他不是穆斯林，如果有貪婪的心，現在的東亞早沒我們的立足之地。幸好，他只希望捍衛阿拉伯海。」
「……這麼厲害？」
「畢竟當初也是周遊世界的人啊！佐伯曾敗在他手上。」提督正色說，「無論是個人還是勢力，我都不希望與之為敵。」
這麼說起來……當年杭州曾經出現過一隊阿拉伯船，聽說為首的是個回回……大概就是這個伍丁了。
巴士拉很熱。當我和尤里安看到伍丁的那幾個侍女時更是發熱！不過，不得不承認她們的打扮很好看，雖然這樣子在大明連上街都不可能。
在尤里安把非分之想化為實際行動之前，提督先上前一步：「伍丁先生，好久不見。」
似乎穆斯林不提倡握手禮，伍丁對提督只淡淡而優雅一笑：「在李家統一東亞時我就預感到今天的重逢，所以，請允許我試試自己的漢語水平。」
「伍丁先生有心了。」一絲驚訝從提督眼中一閃而逝。
我看見了，伍丁也看見了：「李提督不必多慮。其實你們願意隻身在巴士拉碼頭登陸，就已經表明了你們的立場。多的話我就不在聰明人間客套了，也不是陌生人——巴士拉與荷姆茲是不能與他人共有的，就像你們不願意東亞被人插足。至於其他地方，正如你們戲弄柴門林時我袖手旁觀，我的打算是讓亞丁以東只有我們兩家。」
……也是志向不小的人！暗歎間我觀察著他，他仍是一副貴族風範。
提督微微一笑：「那麼，你希望得到什麼？」
「東南亞的貿易資格。除此之外，印度範圍內伍丁商會與李家共有，取消佔有率的概念。第三，李家在印度洋至少保持一隊戰鬥分艦隊，與我們一同對付歐洲人。」
高明！我差點兒讚了出來。乍看之下伍丁商會並不佔多大便宜，但巴士拉是他們獨佔的，有了東南亞的貿易資格，就意味著他們可以把香料運到巴士拉，再陸運到亞歷山卓，只要與地中海的穆斯林結盟，能夠獲得的利潤絕對比印度的價值大得太多了！
怪不得他對科魯羅的行為不聞不問。而且，取消佔有率的概念，就意味著兩家的聯繫密切非常。對於首當其衝抵抗歐洲的伍丁商會來說，這等於拉上一個勢力到他們的戰船！
關鍵的是，李家並非不能接受他的條件。
「鄭森，你的意見呢？」提督在此時詢問讓我受寵若驚，不過，這樣，也可以避免她直接拍板，多一次討價還價的機會。
「我……」我幾乎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灼燒著我，可這時已經騎虎難下，「你們在意的不過是香料，我看，把阿鎮列入印度的處置方法就夠了。李家保證不在阿鎮大肆採購。畢竟，李家在東南亞還有動作。而戰鬥分艦隊的事情……與其防守亞丁，不如進攻非洲。」
「進攻？」伍丁來了興趣。
「據說非洲的黃金很多，足夠讓歐洲人感興趣。這便是我們爭取非洲的理由——我們不需要自己有多強大，只需要對手比我們弱。」現在，才是重點，「所以，李家需要阿拉伯的武力技術。」
「哦？」伍丁吃了一驚，或許他沒有想到我們會把條件提在這樣的方向，「你們大明不是很強大嗎？」
「大明的船不適合在印度洋航行，也不適合戰爭。而且，現在的船舶想在大洋之間肆無忌憚地往返，只會加快它散架的速度，所以我們需要你們的造船技術。為了對付歐洲人，我們需要重加農炮的技術。我們雖然是大明人，卻不是大明的官兵，真正的好武器是拿不到的。」我的話讓伍丁沉吟，但我不會停住讓他好好思考，「為此，李家可以為伍丁商會提供東南亞一半的香料。」雖然這樣的讓步有些自作主張，但比起所需，那不算什麼，「最後，我們保留在其他海域與歐洲勢力結盟的權力。」
「重加農炮……」伍丁深深地看著我，良久，看向提督，「李提督，你有個了不得的下屬，嗯，說是下屬都太屈才了……來人，把阿芝莎找來。」
這是離間麼？我看著提督，她沒有什麼異樣。
阿芝莎是個美女，雖然有眼傷，這從尤里安熱切的目光中可以論證：「伍丁，你監視我也就罷了，難道今天要抓捕我？」看來，這女人被「找」來的過程不是很友好。
「阿芝莎，以前你的行為我沒有干涉，當然不會在現在發難。不過，」伍丁遙指著她，「你今後不能再在印度洋幹你的無本買賣了。」
她是個海盜？提督的翻譯讓我嚇了一跳。別說，獨眼加上那野性，還真是那麼回事兒！
「為什麼？」阿芝莎不置可否。
「阿拉伯需要你。」伍丁變戲法似地從座位後面抽出把刀，「這就是你苦苦尋找的東西，費了我好些勁兒才找到。現在給你，條件是你的船隊今後只能在非洲以及更西的方向搶劫。」
「……這和阿拉伯有什麼關係？」阿芝莎想伸手接刀，卻在中途頓住。
「歐洲人與穆斯林的爭鬥已經從地中海延伸到印度洋了，可我們老是防守在這裡，這樣不行。而你，便是我們反攻的號角。」伍丁介紹著提督，「這位，是李家的提督，今後，是伍丁商會的盟友，也是你的盟友。」
「女提督？」阿芝莎湊過來打量，又注意到提督身邊的我，「那這位是……」
提督用阿拉伯語給她解釋了一句，卻引得阿芝莎曖昧的笑，但她沒有再觀察我，回頭對伍丁說道，「我答應，不過，我每個月要兩萬金幣——去一個陌生海域打仗，我也得安撫手下人。」
伍丁答應沒有我倒不怎麼關心，畢竟這樣的氣度的人不會為這樣的事情斤斤計較，我悄悄拉住提督的袖口：「剛才你給她說了什麼？」
「我不過如實說了。」提督一笑，「你是我的傳令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