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南京正街上的宋使驛館,幾日來一直瀰漫著濃濃的藥味,氣氛也是低沉的幾乎令人窒息。
趙構靠在床頭,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白色綢衣,雙眼盯著手中捧的兵書,但半個時辰也不見翻一頁過去。
這方正的文字映在趙構眼中卻變成一幅幅生動的畫面,時而是秦真和他鬥嘴爭論,時而是兩人伏案研習,畫面再一轉,卻只剩下滔滔的黃河水……
每當他的腦海被江水充斥,他唯有緊緊的閉上眼,努力的說服自己去堅信秦真任然活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只是自己沒有找到她!
「王爺。」
趙勇推門走入房中,放下手中的藥碗,先給趙構加了一件衣服,而後才將藥送過去。
趙構厭煩的看了一眼藥碗,冷冷的說:「我沒有病,拿出去。」
一如多日來的任性,今日的趙構同樣拒絕服藥,趙勇沒有像往日那樣勸說,而是直接將藥撤了,因為他已知曉,趙構病不在身,而在心。
自從在大名府沒有如預期般見到秦真,趙構便失神了。眾人正在思索該怎麼勸說讓他以國事為重時,趙構卻冷靜的下達了前進的命令。但是,不幾日,他就在路上病倒了,直到此時。
趙勇看著趙構冷峻的側臉,心中實在難受。這個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從他進宮做侍衛時,便一直在趙構身邊。趙構在大事問題上很懂事,卻也太懂事,倒頭來卻總是讓自己難受。
在遇見秦真之前,趙構是低調隱忍的,他深知宮中的厲害關係,沒有厚實的背景,他唯有不斷的隱忍、讓步,盡力讓自己和母親有個輕鬆的生存環境。
可是秦真的出現卻打亂了這樣的格局,趙構總是不知不覺的想要和秦真一較高下,這就讓他深藏的本事一點點顯露在人前,而且秦真也讓他漸漸意識到,讓步是不夠的,唯有取得主動,才能取得真正的勝利。
不知不覺中,秦真已經成了他現在行動的動力,可是現在這個動力卻突然消失了……趙構本就知道到遼國的這一路上定然會遇到挫折,可是他卻萬萬沒有想到,受到的第一個打擊便是失去秦真,他失笑的想到,老天果然知道怎樣打擊人才是最有效的。
趙勇見趙構困於心病一日比一日憔悴,勸解道:「殿下,朝廷已經沿路派人去找了,你且放寬心」
趙構逞強的說到:「我沒有為此事操心。你告訴各位大人,我的身體無礙,不用在南京修養這麼長時間,盡快安排啟程去中京。」
勇無奈的退了出去,雖然他擔心趙構的身體,但是大局當前,趙構只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
趙構十分疲累的閉上眼靠在床頭上,努力忽略心底隱隱做痛的傷口。
「哼!」
嬌蠻的哼氣聲傳入趙構耳中,趙構猛的睜開眼睛,急速掃視周圍過後,他又苦笑著躺回到了床上。
竟然開始產生幻聽了,看來真是病的不輕,趙構想到。
「哎……」
那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趙構掀起被子疾步走下床,直奔各個窗口檢查,可是依舊沒有見到那個他思念的身影。
他失望的站在窗邊,手指摳著木質的窗稜,低頭垂下雙目。果然是幻想,這院子裡哪裡還有第二個人?
由於他剛剛疾步下床,趙勇之前給他加上的外衣掉在了床邊,一隻素手拾起外袍,走向只穿了一件單衣的趙構,將外袍輕輕披在了他的身上。
趙構身形一顫,摳住窗稜的手急速抽回,一把握住放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但是他卻遲遲的不肯回頭。
「嘶……好痛……」
秦真被趙構抓的疼痛難忍,不禁叫了出口。趙構再次聽到這個聲音,嘴角抽動著,終於是笑了出來。
「是你……我沒有聽錯,我沒有聽錯……」
「是啦是啦!」秦真賭氣的甩著趙構的手,可是怎樣也沒有甩開,卻迫使得趙構轉過身看向秦真。
秦真沒好氣的給了他一個白眼說到:「丫頭果然命賤,死了都沒人管!」
「沒有,我一直在尋你!」趙構辯解到。
「不知剛剛是誰跟趙勇大哥說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的!」
趙構被秦真的搶白嗆的沒話說,愧疚的低下了頭,將自己蒼白的嘴唇咬的血紅。
「對不起。」
秦真也只是開開玩笑,想打破之前那低沉的氣氛,卻不想真讓趙構這樣自責。在秦真偷偷潛入使館之時,特別是當他看到趙構蒼白的病容時,她心中早就將之前那一點點芥蒂拋出腦外了,哪裡會真的怪趙構。
「你快點回床上去啦,北邊的春天涼的很,你以為這是在汴京嗎?」
趙構被秦真推搡著回到床上,可是他的手卻一直緊握著秦真的手不肯松。
「你……你真的沒事嗎?」他一邊問著,一邊不斷的上下打量著秦真,生怕她缺胳膊斷腿。
秦真笑著說:「我是誰?怎麼會有事呢,你安心好啦,只不過多喝了幾口水,多吞了些沙子而已。」
趙構欣慰的笑了,他雖然聽秦真說的簡單,但卻在心裡心疼著讓她吃了那麼多苦。
「之前我在湯陰打聽到你的消息,就立即按照消息所說到大名府找你,可是沒找到你,我以為是那些村民騙了我,之後就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了。」
「他們沒有騙你,我的確是在湯陰被岳家母子救起來的,只不過後來在路上出了點小狀況,就沒趕上你們。」
趙構緊盯著秦真看,似乎害怕她下一秒就會消失一樣。看著看著,他突然看出秦真不一樣了……
「你……怎麼這幅打扮?」
秦真回望了一下自己的衣物,又不自在的摸了摸頭髮說:「我這也是迫不得已啦,你聽我跟你說……」
她今日是直接從魏王府偷跑出來的,早上被人強制打扮了一番也實在出於無奈。她的服飾華麗非常,雖然只是簡單的紫色的對襟小襖配以白色流光錦裙,但是衣服的質地華貴非常,是一眼就能辨認出的。
而且她的髮式是遼國女子的辮發,幾根伴有彩色絲絛的細辮垂於兩肩,夾雜在長長的披髮中若隱若現。她的這幅樣子若是走在大街上,其他隨行的宋朝官員見了她,只怕是不敢隨便相認的。
趙構聽秦真講完分開之後的經歷,包括她和岳飛、以及耶律煥的事後,有些吃驚的說:「明真郡主?你這樣胡來,萬一被人識破可怎麼辦?」
秦真不在意的說:「不怕啦,萬一真的出了事,六師兄一定會救我的!」
她說的是那樣自然而肯定,卻讓趙構有一絲難受。為什麼每當她遇到危險時,救她的人都不是他?
沒有注意到趙構的小心思,秦真急匆匆的說:「我該回去了,再不回去,我大哥那邊只怕是撐不住了。」
趙構有些不捨,但秦真已經對他說過自己的計劃,他也只好說:「一切小心,隨時和我聯繫。」
秦真點點頭,正要從後窗口出去,又回頭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藥:「你要記得喝藥啊,下次見到你時,可不能像今天這樣孱弱了。」
趙構心中一暖,使勁的點了點頭,他會養好身體,更會努力變強,他在心裡發誓到,一定要強大到能夠保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