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應答,無論君臣,都是謹慎非常,眾臣入朝議政前後,自然會將當今天子的思考、說話的套路考慮清楚,然後做出應對。
萬曆皇帝自登基到張居正病逝前,很少有自己的意見,並沒有太多處理政務的經驗,所以朝堂上有什麼大政或者他有什麼方陣,若有爭論,往往都是壓後再議,第二日,第三日再行計較。
這樣一來,大臣們都可以很從容的運籌帷幄,與內廷的大太監互通聲氣,做出最符合自己利蓋的決斷。
而萬曆皇帝也非常在意自己在大臣中的威信,他也知道自己經驗不足,實務上更是沒什麼接觸,若是說錯了辦錯了,就會被眾人當成笑話,今後恐怕更加的麻煩,所以一向是謹慎小心,沒有十足的把握並不下決斷。
再者,萬曆皇帝在朝堂上說什麼,如果大臣們有反對意見,萬曆皇帝就會對自己提出的東西頗為謹慎,往往也要延後再議。
事實上,在朝堂上的爭論,萬曆皇帝完全是自己意思的話語,並不那麼嚴密,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在面對這些宦海沉浮幾十年的大佬的時候,根本佔不到什麼上風。
這次王通改京內治安制度的奏疏,大臣們在上朝之前就頗有把握將其駁例,卻沒想到一辯論起來,居然是這樣的局面。
皇帝的話語的確有理,可這其中也有不少強詞奪理之處,這些強詞奪理的地方,偏偏又都有事實根據作為依托,這還不算,許多大帽子都已經預備好,隨時準備扣下來,這讓眾人就難以說話了。
天子畢竟是天子,這般不講理的說出話來,眾臣心中有火,面面相覷,可也只能是不甘不願的接受了……啦啦啦,繼續廣告,大蝦歡迎各位去玩耍…………
或許京師內外的治安的確到了不整治不行的地步,或許的確需要加強錦衣衛的職權來維持主京師的局面,不過,大家心裡都明白,萬曆皇帝這就是想要給王通加強權力,加強了王通的權力,就等於是將自己的權力加強,就要進一步的加大對京師的控制。…………
「這動議當真是荒唐,說什麼京師有禁軍、京營,治安之事盡可以托付兵馬,何必由錦衣衛多此一舉,大軍若動,血流成河,非謀反大亂,隨意出動兵丁,恐怕小亂變大亂……」
「這些官無非想讓寡人少管點事,讓軍隊來管京師的治安,真是笑話,他們是為這江山社稷著想呢,還是想要這天下盡快亂起來呢!」
對王通的說話,萬曆皇帝冷言說道,王通入京師,一切事情理順之後,每隔兩天就被召入宮中對答,這樣的恩遇的確讓許多人眼紅。
兩人的了幾句,萬曆皇常又是笑著說道:「王通你倒是真有些門道,那日給朕的那個本子,上面寫的東西,將那些大臣駁得啞口無言,說出那內閣也不是祖宗制度的時候,申時行的臉色都變了,你那時是不在,朕險些笑出來,看了你這本子,朕這邊也捅開了窗戶紙,這些人啊,整日裡就是拿著,未曾親見」祖宗制度」江山社稷」武臣權重」聖賢道理,幾個理由翻來覆去的說可你真讓他們說理,他們反倒是不知道怎麼講了,現在想想都覺得痛快。」
「不瞞陛下說,朝中對答,早就有內閣中書和朝臣們的清客幕僚傳了出來,要揣摩其中規律羊不難,再說,京師加強治安之事也確是急需,所以他們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理由,自然不堪一駁。」
萬曆皇帝點點頭,王通上疏前直接進宮解釋,他先將那舉人窩贓的案子拿出來,然後又將順天府歷年的案卷統計數目拿出來,說明如今京師治安已經敗壞到何種地步,又說,這樣的狀況,京師必然是藏污納垢,三陽教妖人在京師經營活動多年,刑部、順天府,甚至是東廠和錦衣衛都沒什麼應對,到最後釀成大亂。
可如今各項規矩比從前沒有絲毫變化,京師又混亂如此,若不下重手管制,那就又有發生變亂的危險,而且京師這般混亂,有人稍一煽動,也有造成禍患的可能,君臣對談,王通的話說的也是直白。
京師中主持治安的是順天府,順天府上下主事的都是文官,五品下京官由吏部裁決,順天府尹是個虛職,府丞呂萬才例是放心,可除卻呂萬才之外,順天府的其他事情宮內是根本無法插手,使用起來也是不方便。
在天子居城之中,天子無法直接控制治安,這未免有大多的隱患,其實這樣的局面,已經持續了很久,吏部任免五品以下京官又不是今日方有,順天府尹也大多是六部九卿推舉而出,皇帝對宮外衙門控制力一直是在下降,有明一帶,這也是個不可逆轉的趨勢,沒奈何,只能是重用內臣宦官,扶植內廷衙門,去和外朝爭鬥。
但萬曆皇帝聽到這話卻格外的在意,原因很簡單,三陽教妖人之亂,宮中失控,宮外失控,萬曆皇帝在宮中只能是貓在偏殿中,聽著外面王通等人在廝殺不停,等事情過去後瞭解宮外的情況。
順天府和治安司的差役,都是呂萬才和李文遠自己調集起來,勳貴們的家兵家將上街,是申時行一個個去拜訪的,有平亂治安責任的衙門都是不動,坐視京師動亂,宮中大亂,如果沒有王通提早謀劃,恐怕真有天崩地裂大難。
正因為有這等切膚之痛,所以萬曆皇帝寧可在朝堂上做那等潑婦之態,也要讓王通奏疏上的改革通過,王通立軍法司、整訓司、巡捕司就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萬曆皇帝用王通,自然沒有用不動的,王通將京師的治安之權抓在手中,等於是萬曆皇帝自己將治安之權抓在手中,宮內的大太監們也相應的有了發言權,自然也會贊同。
「要駁,總歸有駁的道理,只不過犯不上為了京師治安這等事和寡人撕破臉爭執罷了,王通,你在外面太久,不知道這些人有多少彎彎繞繞,不知道他們能把四書五經變幻出多少花樣來。」
萬曆皇帝笑得有些無奈,王通欠身不言,萬曆皇帝又是開口問道:「旨意已經下達,你那邊架子已經搭起來,要怎麼做?」
「陛下,城內大案不多,小案不少,城外大案小案都是眾多,這麼多案子,無非是衙門辦差懈怠,刑罰鬆弛,偷搶若不傷人命,被抓到也只是上堂挨板子,如果事先使了好處,幾十板子下來,皮都不會變色一點,想要讓這等人知道厲害,那就需用重典,臣這幾日正在和順天府擬法子,過幾日再陳奏陛下。」
王通沉聲回答,萬曆皇帝笑著點點頭,沉吟了下,又是開口說道:「錦衣衛現在要將京師內外的治安都管起來,和宮內多多少少都有個牽扯,朕這邊也要派個人過去,和那監軍是一樣的。」
既然皇帝提起,王通連忙站起說道:「臣還想等各項事務完備再和陛下票報此事,這事卻是臣疏忽了!」
任誰做事,都不想有個人在身旁束手束腳,王通自然不願意多個宮裡來的人,但萬曆皇帝說出這番話來,卻必須要做個姿態了。
萬曆皇帝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小亮到現在也該有差事了,六科郎這邊都是張伴伴替他張羅,朕就琢磨給他找個體己的人帶帶,你這裡和方方面面的人打交道,來這裡一定能好好歷練,你和他又不是外人,朕也放心。」
王通剛要開口,萬曆皇帝又笑著說道:「小亮還要在朕身邊聽用的,去不了你那裡多久,你可不要嫌棄。」
這樣的安排也不算在身邊安插了人手,王通起身笑著客氣幾句,衝著在萬曆身邊的趙金亮點點頭,趙金亮也是回禮,王通突然發現,發現原來那個孩童好像突然間變成了有些沉穩的少年。…………
五月中的時候,巡捕司的錦衣衛兵卒在大街小巷,人流彙集之處大聲誦讀公文,這些兵卒和從前不同,天氣雖熱,可他們衣甲穿得齊整,刀端正的擺在腰間,一人展開公文朗誦,一人則肅容站在一旁。
懶散甚至有些流里流氣的錦衣衛兵卒,各個比從前多了幾分肅殺之氣,整訓辛苦,各個被曬的黝黑,面貌和從前大不相同。
「偷竊,動粗搶奪,當街鬥毆,聚眾騷亂等等不法之事,從重從嚴懲處……勿謂言之不預……」
百姓們漠然的看著,認為不過是新官上任作秀而已,大部分士子文官對此嗤之以鼻,諷刺為「橫暴無稽之事」更多的人都在觀望。
有人問過王通這舉動有什麼名目,當時王通正在看文卷,隨口說道「嚴打」。
萬曆十一年,錦衣衛指揮同知王通領銜,主持京師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