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舉人當年喜歡包攬詞訟,藉著自家舉人身份經常在公堂出入,給別人贏了案子,自家也能有些油水剩下。
一來二去的,卻和一名慣盜結識,那盜賊手中窩了不少贓物沒辦法出手,李舉人替他答應了官司,他就將這些贓物送給了李舉人。
因為是贓物不值錢,所以送的不少,可李舉人不知道是贓物,一看這麼東西嚇了一跳,難免要問個究竟,連盜賊的官司都敢包攬,那盜賊試探著和他說了究竟,這李舉人也是貪財膽大,居然要收購對方的贓物,出去賣錢。
他有個舉人身份,做什麼事情,旁人自然不會懷疑,貨物比市面上的價錢低了辦成,很快就出手。
這一筆錢賺的利潤可是豐厚,那位慣盜也是看到了銷贓的門路,雙方一拍即合,立刻開始運作起來,慣盜自己手中的贓物漸漸不夠,開始在外面給旁人牽線搭橋,一批批的贓物運送了進來。
李舉人去了老婆,以他丈人的名義開設了當鋪,這窩贓銷贓的生意愈發的做大,京師也有不少貪便宜的商行貨棧在這邊進貨,甚至有了需要什麼貨物,這邊聯繫人在外省做一樁案子搶來東西供應的勾當。
因為這個舉人身份,加上有當鋪生意的遮掩,李舉人一向是春風得意,不過等到錦衣衛的兵卒衝進來之後,他也知道一切都完了。
現在裡外養著七八咋I婆娘,家裡還有兒女,錦衣衛拷問的時候甚至沒有用詔獄的那些大刑威脅,直接點了點這李舉人的家人,那李舉人立刻一五一十全說了。
抄家之後,給李舉人家裡留了一千五百兩銀子,讓他們各自回返家鄉還破例讓他們進去看了看李舉人。
知道官府這般做法之後,李舉人也就死了心,知道自己肯定沒什麼活命的希望,官府這般做,無非是讓他有什麼說什麼,不要耍什麼花樣。
還沒有破門追查前,錦衣衛的使者已經到了那批貨物被搶掠的地方,在當地官府拿了案卷,僥倖活命的苦主也一併帶到了京師。
案子已經是鐵案李舉人一五一十的全部交待了出來,牽扯到這樁案子的一干人犯紛紛捉拿歸案。
不過還是沒什麼人關注此事,雖然這案子有些稀奇,可就是這麼回事,不過是個舉人而已,不過死傷了幾十個商戶而已,這等事,根本不入京師各位大佬的眼。
四月末,宣府副將歷雲來按照規矩在升任總兵前進京面聖,拜謝聖恩,薊鎮一地近二十萬兵,每年軍需開支,人員安排,會有太多太多的人牽扯進去,不少人都趁著歷雲來入京的時候前往拜見聯絡。
歷雲來也不是那種水火不進的渾人,自然你來我往,應酬的頗為熱鬧。
…………
五月初二這一天大朝會剛過,錦衣衛指揮同知王通上疏,奏疏上的內容引起了渲染大波。
奏疏上說,京師近百萬人口,順天府不過千人,五城兵馬司不過兩千人,根本無法照應全城的安定,請改體制。
京師分東西南北此處各設一錦衣衛巡捕分司,巡街,輯捕,維持治安錦衣衛都指揮使司居中調度,百姓報案向巡捕分司,審案則由順天府進行順天府增設審案官員,原有捕快捕頭則派往巡捕司這些捕快捕頭都有豐富的經驗,正好協助錦衣衛辦案抓捕。
錦衣衛軍法司與整訓司聯動,軍法司的憲兵和整訓司的新兵每日執法、訓練,若京師有亂,巡捕司彈壓不住或者力所不及,則由兩處兵馬出動協從彈壓。
這麼做的話,等於是將京師的治安權完全收歸錦衣衛手中,雖說這是為了護得大家周全,可這麼一支不受自己控制的武力就在身邊,任誰也不會放心。
「敗壞祖宗體制」「心懷叵測」等等的攻開立刻是紛紛出現,奏疏在大家知道這個消息的第二日就堆滿了通政司的案頭。
內閣六部也在朝會上進言,一向是有分歧的內閣,這次卻難得的保持了統一,內閣首輔申時行都不發一語。
不過,文淵閣的朝會上,群臣紛紛提出質疑的時候,萬曆皇帝卻拿著一疊文捲開口了……啦啦啦,廣告插播:一蝦的個人吧歡迎您,詳情看1樓……
「自隆慶五年開始到如今,只說京師一處,遭竊,遭劫,被設局蒙騙的案件,每年都比上年多一百餘,五年前到如今,每年都比上年多二百餘,百姓怕見官,報上來的都是如此,這還有多少報不上來的?」
下面眾臣都是一愣,反應稍微快的已經想到,呂萬才在順天府清查各年積案原來就是為了這個。
「京師是皇城所在,寡人的居城,居然混亂如此,百姓們整日惶恐不安,諸位難道心中沒有愧疚嗎?」
眾人一想到萬曆皇帝手中的文卷都是實據,自己這邊卻只有什麼道義規矩,氣勢上就弱了幾分,萬曆皇帝滿臉痛心疾首的表情,這等表情,群臣自入朝來就從未見過,大家心中下意識的就覺得是假作,偏生不敢說話,只能聽萬曆皇帝繼續說道:「西城聚寶街一個舉人,這還是有功名在身的讀書人,居然窩贓銷贓,與各處盜匪勾結,諸位愛卿,駭人聽聞,連讀聖賢書的都是如此,何況那些奸邪詭詐之輩,這些人是虎狼,百姓為豬羊,只能任其魚肉,順天府、五城兵馬司,縱使勤勉,可怎麼能顧得了這京師內外的百萬黎民?」
「陛下,祖宗規矩,錦衣衛乃是天子扈從,王通這般任性胡為,置列祖列宗與何地,他居心叵測,臣以為應當嚴懲!!」
「陛下,錦衣衛偵輯刺探,已經是權重無比,再給其治安之權,京師各處已經成了錦衣衛的衙門和校場,更任其為所欲為!!」
「陛下,方才陛下說『混亂如此』『百姓惶恐不安』臣也是居住在京師之中,為何不見如此,太平世界、朗朗乾坤,何人在陛下面前顛倒黑白。」
萬曆皇帝話音剛落,文淵閣中眾臣紛紛出列,言辭懇切的進言進諫,萬曆皇帝翻了下手中的文卷,卻正找到了上面所寫的「祖宗規矩」這個條目,大概看了眼,沉聲說道:「你說祖宗規矩,當年太祖爺曾有遺訓,說不立永相,六部有事直接關白朝廷,可現在六部有事,都是揭帖內閣,各處督撫也是問政與內閣,更不必說這首輔的位置,更不必說外面經常有人稱呼首輔為宰相,若按照祖宗規矩,內閣該不該在?」
萬曆皇帝讀書不少,但不能說有什麼捷才,以往這等朝會辯論,他往往不會立刻回答,眾人陳述完備之後,往往「再議」,這樣就給了眾人運作的時間,卻沒想到今日萬曆皇帝反應的這麼快,而且說出了如此辛辣的質問。
「內閣該不該在?」
問出這般話,申時行也走動容,剛要開口,萬曆皇帝又在文捲上掃了一眼,開口說道:「若無內閣,朝政如何能運轉順暢,朕只有一人,千頭萬緒若都由朕一人裁決,如何能夠保證萬事無錯,正因為如此,成祖時就設內閣,一代代完備至今,如內閣這樣,朝廷內外不知道變了多少,祖宗成法固然是好的,但也要因時而異,巡撫何時設?我大明開國之時,可沒有聽過這個官位?」
眾人都是啞然,萬曆皇帝在那文捲上翻了一頁,看了幾眼,又是開口說道:「何談權重,錦衣衛巡街輯捕,已經有近百年,無非是沒有明文規定,職責模糊不清,反倒是給人上下其手,偷奸耍滑的機會,現在劃分片區,各司其職,讓他們明白辦差,也有規矩明白追責,如何說的上權重,無非是加些條目而已。
申時行在那裡躬身聽訓,不過他和排在最前面幾個人都想看看萬曆皇帝手裡那文卷中寫的什麼,可要走到了能看到的角度,可就是標準的君前失儀了,大家心中納悶,卻只能在那裡按捺這個好奇。
「潘季馴你說自己從未見過所謂混亂,從不知百姓惶恐,寡人問你,你出入多少人扈從,你居住的宅子又是多少人看家護院,你身為朝廷官員,食朝廷俸祿,卻如此說話,當日讀書,看,何不食肉糜,覺得可笑,今日聽你言語,方知真有其事,寡人是天下百姓君父,有看護周全之責,何況是這天子居城,你不知,寡人卻知道,要不要按照呈報上所列的案件名目,寡人和你一起去走走問問?」
被點到名的潘季馴對這樣的話語,也只能是跪在了地上,不能言語,萬曆皇帝看到群臣頗為愕然的樣子;臉上也是浮現出一絲得意,又是開口說道:「三陽教妖人變亂,京師各處平亂居然要勳貴們自己組織人手上街,順天府和治安司要臨時動員,若按照王通這奏疏上做,又怎麼會弄的那般狼狽!!王通上這個奏疏,改京冉體制,不過是為了更好的護朕周全,諸位如此進言,莫非是不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