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和吳大吳二安排招攬江湖綠林人士之後,斷斷續續的有人討來投奔,京師重地,這些形跡可疑之輩出現當然不合適,這些人都是安置在天津衛的一處莊子中住著,由專人在那邊考察訓練。
這等人往往不會安份在一處,更習慣不了聽號令,每日訓練,自然有人受得了,有人受不了,受得了的,就被留下,受不了的,則是留個傳信的法子,給了來回旅費銀子,打發回去,總歸是物盡其用。
這樣的人中,有一夥人則是例外,就是在半路上偷盜王通車隊銀錢的史七一行人,他們十幾人被帶著進京,就在王通住處附近的宅院住下,王通給他們的命令是不得出院門一步。
宅院外面沒有看守,每日的吃穿用度都有人送去,甚至連垃圾堆在門邊,都有人負責清掃,弄的頗為怪異。
但這幾個月來,史七一干人還真就是呆在宅院中沒有外出,這次王通派人去招呼,不到半個時辰,史七就是趕到。
楊思塵留下了一份和侯萬才的交談的記錄,也走出了門,外面通報,史七進了屋子,說起來也幾月未見,倒比初見的時候要白胖了些許,若不是身上穿著下人的青衣,很容易會被人誤以為是誰家的老爺。
進了門之後,史七的臉上也有淡淡的興奮,看到他進來,坐在椅子上的王通笑著說道:「你倒是沉得住氣,居然幾個月還真沒有出門。」
史七跪在地上恭敬的回答道:」既然大老爺吩咐了小人等不出門,小人自然應該遵命。」
「聽說你每晚上睡都睡不踏實,幾個要翻牆出去的都被你給抓了回來?」
「小人兄弟們沉不住氣,不知道富貴就在眼前,毛躁了些,小人和他們兄弟情深,總不能捨了他們。」
王通笑著點點頭,如果說有人從那宅院中跑出來,王通的手下會跟出去,如果不在進城做事的話,會在城外抓人,如果在城內進什麼人家的話,可能會果斷擊殺,就算在城外被抓住的,也會被拷打一番,問出究竟來。
而且圈在院子也是看看他們能不能沉住氣,畢竟這是王通第一撥招募的江湖人,他們的家眷根底都是不知道,也不得不小心。
這史七倒是知趣的很,不僅自己不出去,還嚴格約束同伴不動,他這一行人在外面快活慣了,不少人都是呆的煩躁,何況來了京師這等繁華地方,都想出去見識見識,有些人更是覺得這被招安根本不是當初想的那般富貴,反倒是跟坐牢一樣,還不如回去重操本行,但史七沉住氣了,而且把人管住了。
也正是因為沒有史七約束住了同伴,而且沉住了氣,王通今日才會招呼他過來,王通拿起桌上那份文檔,朗聲說道:「西城聚寶街李舉人家。」
說完之後,史七沒聽到下文,有些愕然的抬頭,王通開口笑著說道:「這句話你記住了嗎?,、
「小人記住了,是西城聚寶街李舉人家。」
「你領著你的兄弟們去把這家人的底細摸清,有什麼進項,平日裡交結什麼人,越清楚越好,可明白了?」
史七在地上磕了個頭,開口答應了,王通又是說道:「你自己小心些,被官差抓到,本官可不記得派出你去做過什麼事,也不認得你這個人。」
「小,人明白,小人不過是自己起了興趣,才去打聽的。」
王通笑著點點頭,這史七還真是能用得,知情知趣,他開口說道:「先去支二千兩,總不能空手辦差。」
那邊史七又是磕頭,這次磕頭的聲音卻比方才大了一點。
「大人一次給了兩千兩?嘖嘖,怪不得這史七辦差這般用心。」
史七第一次為王通做事,王通自然不可能這麼放任,史七等人在盯著那李舉人家,還有一干人盯著他們……忽略後面一句:歡迎去一蝦那玩耍……
每日間都把史七等人做的事情呈報上來,在王通這邊匯總,這件事卻是由呂萬才親自來辦,安排治安司的探子下去盯著,聽到王通直接撥了兩千兩銀子過去,呂萬才忍不住驚歎了一句,看著王通有些不解,呂萬才笑著說道:「這等綠林人士,不管是偷是搶,又或設局蒙騙,一年能剩下千把兩銀子已經是所謂大盜,史七這等人算是個能手,不過若每年能有個千把兩銀子進帳,恐怕也不會被招安了。」
「吳大吳二那邊可遠不止這個數目?」
「大人,這吳家兄弟是山東六府數得上的坐寇,山上海裡都要找吳家兄弟銷贓,這個自然不同,沒個根基家業,到處亂飄的,每年能有個千把兩,已經走了不得了。」
「也對,不是每年都有這樣的銀車隊伍能讓他們盯上。」
王通之所以疑問,也是因為自家銀車被史七等人偷去了一萬多兩銀子,再仔細一想,卻發現那件事上有太多的特殊性,忍不住笑著自嘲了句,兩人說笑幾句之後,呂萬才這才轉入正題,清清嗓子說道:「大人,治安司派過去的是最放心的,消息也不擔心外洩,夾七幾個人先是去李家丈人的當鋪當了貨物,然後贖回,往復幾次,倒是和當鋪的朝奉和夥計弄熟了,外面也有人假作走街串巷的小販在附近打轉,下面盯梢的老差人都誇讚了幾句,說這史七做事倒是有章法,不管走進當鋪還是小販的,都沒落下痕跡。」
王通點點頭,呂萬才又是繼續說道:「他這一夥人花錢並沒有大手大腳,大人劃撥銀子過去,倒有幾今年青的想要去喝酒,也是被拽了回來。」
說到這裡,呂萬才頓了頓,開口說道:「大人真要查什麼,在這京師地方,咱們治安司什麼查不到,不過是個舉人而已,又沒有官身在,話講回來,就算是個有官身,只要有錯,一樣是查出來治罪!!」
王通笑著擺擺手,開口說道:「這件事莫說是用你,單獨讓錦衣衛各司各千戶去查,難道查不出來,用史七他們也是看看他們本事,算是個練兵,另外,這件事還有些別的考量。」
呂萬才遲疑了下,肅聲說道:「王兄弟,咱們自家兄弟不說生分的話,王兄弟如今是錦衣衛指揮同知,實際上的都指揮使,天子最親信的人物,這樣的身份地位,理應關注天下之事,而不是放在這些細枝末節上,不過是一個舉人,不過是十幾個江湖人,何必費這麼大的心力在上面,眼下邊鎮總兵變動,戚繼光和馬棟等人和大人也有交道,這些大政之事,才是兄弟該操心的啊!」
聽到呂萬才這話,王通怔了怔,隨即起身作揖施禮,開口說道:「呂大哥是王某的諍友,這些話都是為王通好,王通明白。」
鄭重其事的施禮之後,王通坐下,卻微笑著說道:「邊鎮大將誰去誰來,這等事我要操心,那就是給自己招惹破家滅門之禍了,李舉人這件事,單拿出來看,的確是小事,可萬事都是由小見大,呂大哥,你以為讓順天府查這些年的罪案文檔,是無緣無故的動作嗎?」
呂萬才愣了愣,展開折扇輕搖了幾下,笑著說道:「既然如此,那為兄就等著看了。
…………
史七去查,還真是查出東西來了,也是趕得巧,他們盯了沒幾天,就看到有人拿著大批的貨物來當鋪典當。
趕著馬車,馬車上貨物齊全,居然也嚷嚷著手中沒銀子,家中有人治病急等著用,還有八十老母,三歲孩兒之類的話,而且都是笑嘻嘻的吆喝著,把這些說是蟲蛀鼠咬,陳舊無比,實則連灰塵都沒有的貨物搬進去。
這破綻未免也太大了些,而且接下來贖當的人則都是京師內外店舖商行,這些人同樣是拿著馬車向外裝運。
但在舉人親戚家中有這樣的勾當,還是當鋪的進出典當贖買,一來不會注意到,二來這些事細究起來都是合乎規矩,三來,舉人在京師不算什麼,但畢竟是有功名官身,差役們不願意去惹這個麻煩。
四月底的時候,史七的一名兄弟快馬從真定府那邊趕回來,那邊有一路商隊被劫,貨物卻和前些日送過來的種類差不多。
而且按照稟報,史七等人翻牆進去看過,有些貨物存在院子中的地窖之中,布帛綢緞之類的東西拿出來清洗晾乾,按照用鹼比較多來看,應該是沾染著血跡,要處理乾淨才能售安。
查到這樣的地步,也不必查了,王通簽發公文,治安司和錦衣衛軍法司出動,破門而入,將李舉人一家,他丈人一家,和當鋪上下全都抓了起來。
一個舉人被錦衣衛抓了,在京師中根本不算是事情,也沒有人去關心理會,京師最關注的事情是,薊鎮總兵官戚繼光調往廣東任總兵,宣府副將歷雲來升任薊鎮總兵官,大同總兵官空缺,由副將馬棟暫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