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皇大舟駛出了長島十里之外,海面上已是一片平靜。
小鹿忽然道:「師父,痛快!」
伍封知道他的意思,他押送的遠兵船被劫之後,一直心中不忿,今日殺了不少賊人,更將水軍中最為厲害的余皇大舟奪下來,大大地出了一口氣,自然覺得痛快了。
伍封見已無凶險,讓小鹿與眾遁者守住船頭,自己與楚月兒走到了底艙。底艙中三百名漿手見了伍封,紛紛道:「龍伯!大將軍!」
伍封心道:「自今日開始,龍伯這兩個字只怕怎也甩不掉了。」見樂浪乘坐在漿手前面的高座上呼喝,眾漿手按他的呼喝之聲操漿,是以甚是齊整。問道:「大頭和阿三怎麼未見到?他們二人今日立了大功。」
樂浪乘讓漿手自行操漿,起身答道:「阿三帶了數人在底艙後面的舵室之中掌舵,大頭先前趁亂時已悄悄下水回去了。」
伍封吃了一驚,道:「為什麼?」
樂浪乘聽了口氣,道:「大頭說賊眾還擄了近萬人,都是樂浪與索家兩族之人,終日被賊子如牛馬般馭使,苦不堪言,無不心念家人。這些人多是漿手匠人苦工,他回去是要說動兩族之人,日後等大將軍剿賊時作為內應。」
伍封和楚月兒立時肅然生敬,伍封讚道:「大頭被海盜擄走三年,自然是心懷家人,他今日本可隨我們回去,居然能以他人為重,委屈留於賊巢,這番義行當真少見!日後破了賊子,我定要重用他。」
樂浪乘道:「大頭還說,日後與賊人決戰之時,凡見戰船水中的漿頭上綁有白色葛布,其上面必無賊人,便可以放心上舟或是鑿船,船上漿手自會接應。」
楚月兒歎道:「大頭這麼去做當真兇險得緊。」
伍封道:「我向樊越等人說,要在一月後破賊,其實是鬆懈海盜之志,我怎會等到一月之後呢?今日得了余皇,就好像斬了徐乘的龍頭,月內便可大舉破賊了。」
伍封安撫了眾漿手,又到舵室中看了阿三,這才由阿三陪著仔細察看。
余皇底艙的架柱都是青銅所鑄,再用木板相隔,劃分出不同的艙來。
只見這底艙甚大,漿手們所坐處寬三尺,互相之距也有三尺,身旁是丈寬的木板,板下疊放在枕被,供各漿手夜間橫臥所用,兩板之間留出四尺的通道來。
通道之前、船首之下是一個較大的艙,兩邊也各有丈寬的木板為床,可睡三十人,比漿手所睡之處要寬敞得多了,還有數張大案,是底艙的士卒所睡之處。
通道之後的舵室較小,有木欄登上去一人多高,如同一個高台,人站上面,正好有半身露出船上甲板。舵位上有一個粗大的銅舵,須由二人同時操動,這銅舵並非下插入水,而是向上彎起,由艙頂處伸入水中,這就不怕吃水深時有水從舵口滲入。沿著舵室木欄上登,便上了甲板,舵室上又有一處高窄的觀台,如一間小室,比甲板高出兩丈,由三根粗銅柱支撐,是大舟上最高之處,供行船時觀望指揮方向之用。
阿三道:「小人聽來得久的族人說,吳國共有三艘余皇,是一個叫屈狐庸的人所造,這艘余皇是其中之一。船雖然大了,但用了二百漿手,是以比小翼還要快捷一些。自從徐乘當海盜後,常用夫皇來撞覆它船,是以將船身兩側單層的厚木板改成了雙層,中間還嵌了滿滿一層寸厚的青銅片,銅片相交處磨成凹形,灌以銅汁,數百塊銅片連成一體,整艘船如同嵌了一層銅甲一般,不僅能御箭矢兵火,就算損了一層也不怕有水滲入,船首船尾和艙底之外層還加用了厚銅板鑄在一起,專用來撞擊,船身連木帶銅,厚達尺餘,故不怕觸礁或被人鑿穿。」
伍封歎道:「我本來有鑿船的想法,後想就算鑿穿之後,余皇一時間也沉不下去,大有時間補好。幸好我們沒有去鑿船,否則鑿之不穿,反敗露了行藏。」
阿三又道:「余皇所有的架柱全部改用青銅鑄就,每十漿之中用一銅漿,就算木漿全折,仍有三十漿可用,上層艙中也加了不少銅鑄的物什以增其堅。這麼一來,船便重了許多,徐乘將漿手改為三百人,是以速度雖略快過中翼,卻比不上小翼了。」
伍封駭然道:「這個徐乘在余皇上花了不少心思哩!」
阿三點頭道:「徐乘常常自誇這艘余皇,說天下的水軍,無人比得上吳國;吳國的水軍,無人比得上他的水軍;他所有的戰船之中,又無有能及這艘余皇的。這艘余皇單是改修便費了近兩年時間,是以余皇一修好,他便自稱『海上龍王』,說就算是吳王夫差自用的余皇,也不能擋這艘余皇一撞之力。」
伍封拍了拍他的肩頭,道:「阿三,你見識頗廣哩!你回去後先回家中,若想投軍,便讓小乘帶你來找我。」
阿三喜道:「多謝大將軍栽培,小人回家後先與父兄商議,若父兄答應,小人便來當水軍。」
伍封讓他自去指揮舵手,自己帶著楚月兒上了甲板,見小鹿等人正守護著,監視四處海面。
伍封帶著楚月兒到船上各處去看,只見上面的船艙前面是一個較大的艙,其後面的船艙中分為二。
前艙一隔為三,前面中有大案,上插著多種令符,多半是徐乘發號施令之處,後面隔為兩間,一間有臥具,鋪設裘衾革席,另一間有一個可容二人的精銅浴桶,兼有書案、冊架,兩間之中有門相通。整個前艙的艙底和壁頂都嵌入燦亮的薄銅片,既可防水火,又可防箭矢。這處前艙鋪呈豪華,不用說也猜得出是徐乘所居。
前艙之後,兩邊各有三處小艙,其房作長形之狀,甚小而互不相通。
過後又是一個大艙,與底艙相似,可睡二百人,這多半是士卒所居之處。
大艙之後有一個庫艙,專作武庫之用,放有刀劍戈戟弓弩箭矢無數。
庫艙之後有兩個尾艙,都比最前面發號施令的船艙要大,左手艙中是睡房,可睡五十人,右手艙比左手艙略大,靠左艙壁處排著二十三個大木桶,內貼薄銅,其中十二個是儲存清水之桶,八個是儲存食物所用,還有三個酒桶。各桶恰好在大舟的中線之上,不怕一側存重多了以致船傾。
船艙中間列著大小二十個煮食的銅製的鼎、鬲、釜、甑諸物,另有尊、觥、壺、爵、盤、簪、刀、俎、簋、豆等物不計其數,除了俎外都是銅製。艙底艙身皆貼著薄銅,想是防火之用。
伍封與楚月兒看得咂舌不已,這余皇大舟雖比不上他的大將軍府富豪,但一船之上竟能方方面面俱到,錯落有置,那是極為難得的了。
二人走回船頭,伍封歎道:「這徐乘只不過是個海盜,但在這余皇船上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就算是周天子的大船恐怕也比不上這一艘余皇了。」
楚月兒笑道:「這艘余皇是徐乘的心肝寶貝,夫君今日搶了來,恐怕他此刻正心痛之極哩!」
伍封笑道:「就算他涕淚交加、淚如雨下,我也不管他,日後我便用徐乘的這個心肝寶貝,載了公主、月兒、遲遲、柔兒這幾個心肝寶貝在海上四處玩耍,豈非極妙?」
楚月兒甚是高興,二人說得興高采烈,直入了五龍水城才醒起已經到家了。
城中諸將和士卒見伍封帶人去打探敵軍水寨,回來時居然將余皇大舟駛回,這人竟以十三人之力將這一艘冠絕天下的夫皇戰船完好搶了回來,驚駭之餘,整座水城之中歡聲雷動。
妙公主、葉柔、田燕兒等人迎了上來,無不驚喜交集。
鮑興夾在人群之中,看著余皇目瞪口呆,搔頭道:「此刻我忽地有了疑處。」
田燕兒笑道:「小興兒,你又想起了什麼?」
鮑興歎道:「小人懷疑公子說不定真的是龍伯,只不過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罷!」
伍封奪得了余皇,其勢之大更勝過奪回十五艘戰船之時,消息傳到主城,城中上下無不精神大增,均覺這位少年大將軍無所不能,有他這個主人,天下還有何事可懼?城中一片歡騰,連慶夫人也驚動,帶著冉雍等人趕到了五龍水城,連遲遲也不顧得腰身漸粗,跟著慶夫人一起趕到五龍水城。
伍封索性傳令在水城大宴,將酒宴移於各船之上,各船廣有燈火,城中燈火通明,照得水光粼粼生輝。
雖然奪了余皇,仍不能不小心徐乘依計夜襲,伍封便派了招來引數十士卒在望樓之上警戒。
水城中有餘皇一艘、運兵大舟三艘、大中小三翼戰船十五艘,另外這些天從各處覓購而來的漁船百餘艘,所有士卒移於船上大有裕餘。
伍封和慶夫人一干要人便坐在余皇船頭,在城中的九族要人也請來余皇。夜風習習,伍封志得意滿,甚是開懷。
飲間,伍封將阿三和那些漿手中為首的幾人請來,分別向他們敬酒,道:「今日若非是你們奮勇,事情便難以成功,今日以大頭居功有首,阿三次之。」
阿三等哪見過這種場面,見席上除了大將軍外,還有公主和多位夫人、九族要人,一一向他們舉爵相敬,無不受寵若驚。
伍封對伍傲和樂浪乘道:「明日小傲發些金帛給他們,小乘安撫將他們遣回族中與家人團聚,日後想在我水軍中謀事,也由小乘你來安置。」
伍傲與樂浪乘答應後,樂浪乘將阿三等人領走。
慶夫人先前已與眾人由楚月兒陪著,看了余皇各處,此刻歎道:「這種號稱『舟中之皇』的余皇大舟妾身還是幼時乘過,至今已有數十年了。」
葉柔點頭道:「這種余皇建之不易,每一艘費時十餘年,屈狐庸死後便再無人能造了。天下只有三艘,眼下吳王夫差還有兩艘。柔兒在吳國時,伯南向我討好,帶我看過,不過比不上這一艘上處處嵌銅,堅固無比,不怕任何風浪。」
慶夫人聽見夫差和伯嚭便有些不悅,秀眉微蹙,道:「余皇換了主人,船艏這個龍頭也該換一換了。」
遲遲道:「這幾日遲遲讓匠人為夫君另制一條龍出來,鑄在船艏的銅板上,想來更為神氣。」
眾人一邊說著,一邊飲酒,除了遲遲之外,人人都飲酒不少。
伍封見妙公主飲酒如同喝水,一觶一觶下去渾若無事,笑道:「這丫頭今日立了功,理應多喝一些酒才是。」
妙公主愕然道:「我又幾曾立功了?」
伍封道:「今日若非你演了一套絕妙的『刀劍合擊』之術我看,我怎會想到帶你到海底去玩?若非入海,怎會輕易見到樊越那八個倒霉傢伙?自也不能隨他們混入賊寨,奪了余皇。」
妙公主笑道:「說起來這套『刀劍合擊』是柔兒相助練成,柔兒也有大功哩!」
葉柔笑道:「柔兒雖能教人使劍,但怎如公主天資甚奇,左右手一般的靈便,一心可以二用,這一套『刀劍合擊』我便使不出來。」
伍封笑道:「柔兒是我的軍師,今日都是她的定計才扮成龍伯嚇人,她的功勞自是比公主要大。」
田燕兒奇道:「大將軍每經戰陣,月兒都隨大將軍殺敵,神勇無比,燕兒看她的功勞最大吧?」
慶夫人笑道:「按理說是這樣子了,不過燕兒不懂月兒的心思。在月兒心中,從來不會去想勝負功業,她事事都為了封兒,是以她在戰陣之上,心中只想到相助封兒殺敵,渾沒想到過功勞的事。」
伍封道:「原來娘親也很瞭解月兒哩!今日便是靠了月兒,以美人計才能順利奪船。」
田燕兒笑道:「大將軍,燕兒有一事不解,總是想問一問你,卻不得其便。」
伍封道:「燕兒要問什麼?」
田燕兒道:「天下列國從無以女子為士卒者,大將軍別出心裁,在親衛軍中設了一個女兒營出來,甚至在鎮城奪水、海上埋伏劫船這般凶險之事還帶她們去,是何道理?我看你那些倭人勇士比她們要厲害得多吧?」
伍封笑道:「女兒營中的那些劍姬和其他女子,真要考較身手,自是比不上我的倭人勇士。不過,我愛用她們卻是另有用意:女子臨軍天下少有,敵人見了這一群美女,難有敵意,許多計謀便可由此而生。當年我與月兒闖桓魋的前鋒大營、今日上船殺賊奪船,便全靠了月兒的美貌,誘敵送死。」
楚月兒在旁邊格格笑著,頑皮敵向他頸後吹氣。
眾人都點頭不迭,心知其中大有道理。
伍封續道:「這倒不是主要的,燕兒,我每臨戰陣,將士格外奮勇,傷亡甚少,也是靠了女兒營。」
眾人大為不解,心想:「女兒營數十人能殺敵多少,能當何用?」
伍封道:「大凡男人都好色,又喜歡在美女面前賣弄本事,又或因愛惜美人,自然生出護花的心思。譬如說我在戰陣之上,有月兒在我身邊,自然會奮勇百倍,不敢疏忽,既怕月兒受傷,又怕自己受傷後保護不了月兒,她就會大有凶險。既然我有這種心思,其餘的男人多半也會有。是以我帶著公主、月兒在宋衛轉一圈回來,便知其中的道理,因而設了個女兒營。」
眾人見他獨出心裁,卻是深深地知人心思,無不佩服。
伍封又道:「女兒營隨親衛軍共同作戰,我自然是視其能任者用之。親衛營其他的大男人因有美女在旁,自會奮勇。何況若是女人殺敵四人,他只殺敵三人,不免有些慚愧之意,是以能以一當十,所向披靡。眼下女兒營大都嫁了人,這些遁者為了妻子的安危,怎會不施展渾身所長呢?這幾次遁者見功,多是因此緣故。」
慶夫人笑道:「原來封兒的智慮長進至此,幾乎比得上你父親了。」
葉柔歎道:「公子這種用兵之法,不見於兵書,卻是來自人之常情,十分高明。」
妙公主笑問道:「夫君,那麼用兵之道,主要是什麼呢?」
伍封道:「原來公主如今變得這麼好學,倒真是大出意外。」
妙公主笑道:「我如不多學一點,早晚又會被你大加責怪。」
伍封點了點頭,正色道:「用兵之道,兵法上都有,不過我最喜歡用的,可以用兩個字說出來。」
眾人立時都感興趣起來,一起看著他,無不心癢,想聽聽他多番戰陣得出了這兩個字。
伍封向眾人看了一眼,笑道:「這兩個字就是:『騙人』!」
眾人愕然之下,失聲而笑。
葉柔笑道:「兵不厭詐,其實就是『騙人』二字哩!」
妙公主睜眼道:「就這兩個字?」
伍封點頭道:「就這兩字,多了我也說不出來。」
妙公主疑惑地瞅著伍封,端詳他良久,問道:「夫君,你不是又在騙人吧?」
眾人哄然大笑。
伍封每日帶士卒半日習泳,又用半日練習舟上格鬥,熟悉舟上動盪相擊之法。那阿三回家了數日,便趕來投軍,伍封命他掌管余皇底艙的漿手,施令操漿。
遲遲果然設計出一條新龍,由匠人拆下舊的龍頭,加入少量精銅,新鑄了一條龍融嵌在船艏。此龍的龍頭高高在船艏正中仰著,龍鬚微微彎曲,尖利如箭,龍身在船頭右側打了個折,龍尾擺在船頭左側,四爪左右分開,威武之極,黃燦燦地極為顯眼。
鮑興還讓人做了二十面大旆插在余皇船身四周,其中十面繪著與船艏相似的黑龍圖案,十分神氣。
為了這艘余皇,蒙獵還專門使人在水城的右側山下緊靠水帳之處,修了一座登舟用的高台。
一連十餘天,伍封帶著妙公主、楚月兒等人都在五龍水城之中,午前游水,午後習舟上格刺,夜宿余皇,因多日不回主城,是以偶爾也將遲遲接來余皇上住,今日一早才由慶夫人派公輸問來接回去。
妙公主自那日與伍封潛入海底之後,甚覺有趣,不免每日纏著伍封下海,由楚月兒在旁守護,到海底潛游一兩個時辰。
這天伍封正帶著妙公主等人在水帳中嘻水,伍封與楚月兒游了一陣,從水中上來,坐在甲板上看眾女在水中穿梭,只覺形態甚美。
葉柔游了好一陣,從水中上來,歎了口氣,道:「我自覺水性高明,但怎也比不上公子和月兒的臍息之術,難以如月兒般見功。」
楚月兒笑道:「這也不一定,若是夫君用公主的妙法為柔姊姊度氣,時間長了,說不定柔姊姊也能練成臍息之術。」
伍封不住地點頭,笑道:「月兒之言最有道理,看來我得加倍努力,先助柔兒練成臍息之術。」
葉柔臉色緋紅,淬道:「月兒胡說哩!」
伍封張開雙手,笑道:「柔兒過來,先由我抱你下水。」
葉柔白了他一眼,轉身逃開,自己游水去了。
伍封哈哈大笑,他知道楚月兒所言是開玩笑,道:「柔兒天賦稟異,說不定能練出其它的妙法,也未可知。」
這時妙公主從水中探出頭來,得意地笑道:「我已另想了妙法,用一條彎曲空心銅管與夫君兩頭銜在口氣度氣,不僅在水中行動方便了許多,也免得時時被夫君討些便宜去。」
午飯之後,伍封便帶著眾人在余皇上練習水戰,趙悅匆匆上了舟來,道:「公子,小人已訓出了百隻信鴿,這幾天與主城公輸先生試了多次,已能用於軍中了。」
伍封讚道:「軍中事忙,趙兄仍能在數月之間訓養了信鴿出來,委實辛苦。」
趙悅笑道:「本來這信鴿要用一年多時間才能訓好,不過玄菟族人所給的的這些鴿子都是上品,再加上柔姑娘和鹿少爺之助,這些日用了多種辦法,終能成功。有了這第一批信鴿,日後便方便得多了,只要覓些良鴿與信鴿放在一起養,日久也成信鴿,無須太多訓練。」
伍封道:「這些信鴿是如何用法?」
趙悅笑道:「其實說穿了最簡單不過,這些鴿最有長力,性又戀家,只要將鴿養在營中,公子無論去到何處,只要帶上數只,將帛書扎於其腿上,它自會飛回營中,這便傳出了消息。」
楚月兒問道:「若是夫君遠在它處,信鴿是否能覓到夫君,傳遞消息?」
葉柔笑道:「這就是養鴿最難之處了。這一百隻鴿其實是五十對,夫妻相熟,公子若是帶了幾隻在旁,無論到了何處,其伴侶都能覓到,是以能帶帛書。鴿與鴿之間的氣息相傳,自有其奧妙之處。」
伍封羨慕道:「若我有這種本事便好了,無論柔兒躲在城中何處,我也能輕輕鬆鬆覓到,算得上天賦異能了罷?」
葉柔白了他一眼,笑道:「這人三言兩語之間,總是能口花花地無甚正經。」
妙公主大感興趣,忽又疑道:「若是途中遇上大風大雨,豈非會將帛書淋壞,字跡不清?」
趙悅道:「柔姑娘讓匠人制了一百對薄銅管,扎於鴿腿上,將帛書塞入銅管便可防雨水。」
葉柔聽見妙公主說起「大風大雨」四字,心中一動,秀眉微蹙,向天際處看去。
伍封奇道:「怎麼?」
葉柔道:「眼下將至春分,正是東海起風之時,若有南風起時,乘風而攻入徐乘的水寨,正是大佳。」
小鹿忽道:「姑姑!」
眾人扭頭看他,只見他手指著南天之際。順其手指望去,只見天際處白雲湧動,中帶黑色。
葉柔道:「公子,只怕一陣間便會有狂風大雨,須得讓眾水軍收拾船船,歸營休息才是。這是綿綿春雨,恐怕有幾天,一旦雨止,便是我們剿賊之時了。」
伍封知道葉柔和小鹿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忙向趙悅道:「趙兄,你吩咐士卒收拾船隻,沉錨落帆,入營以避風雨。」
小鹿這些天練熟了騎術,是以眾人騎馬入城,他盡可以跟得上。
眾人忙了大半日,才吃了晚飯,各自忙碌去了。
這時天外變得暗黑起來,風漸轉急,淅淅瀝瀝地下起雨來。
伍封與妙公主和楚月兒坐在窗邊看雨,只見天中雲色變幻,雨勢漸漸轉得大了。
妙公主驚道:「柔姊姊說今日有雨,果然下起雨來,當真是料事如神!」
楚月兒道:「公主這兩月劍術大進,也多虧了柔姊姊的指點。」
伍封點頭道:「柔兒想來同你一樣,也是個『天巴圖』。每每有何變故,反能因此想出了妙法來。」
妙公主嘻嘻笑道:「下次柔姊姊若如遲遲一般也中了你的綵頭,說不好因此想出什麼劍法技擊的妙術,那就是天下奇事了。」
恰好葉柔正走過來,聞言大羞,嗔道:「公主又拿我開心了。」
伍封哈哈大笑,道:「我看公主說得大有道理,此事非得讓柔兒試試不可。」
葉柔啐了他一口。
伍封忽歎了一口氣,道:「岳丈走了多日,毫無消息,是否夫子和公冶先生嫌我是個粗人,不肯將柔兒嫁給我呢?」
楚月兒嘻嘻笑道:「這才幾天哩!上次我與夫君在魯國時,夫子和公冶先生都很喜歡你,我看法師必定大功告成!」
葉柔害羞道:「你們說點別的行不行?」
伍封點頭道:「怎麼不行?」笑嘻嘻盯著葉柔上下打量,眼珠子亂轉,道:「若是萬不得已,我也有辦法,讓令尊非將你嫁我不可。」
葉柔大奇,不知他想出了什麼辦法。
妙公主訝然道:「夫君不是想來個木已成舟吧?」
葉柔臉上赤紅,伍封大笑道:「還是公主最瞭解我的心思。柔兒我是萬萬不會放過的,若是未來外公和未來丈人堅決不允,也只好卑鄙無恥一回,日後慢慢陪罪。」
葉柔「嚶嚀」一聲,立時逃開,嗔道:「原來公子是這麼個人,不是魯直好人!」
伍封笑道:「天下哪有那麼多魯直好人?這幾年我見過的人中,真正的魯直好人除了夫子和柳大哥外,只怕沒有了罷。依我之見,天下的魯直好人十有八九都是假扮的,我才沒那份心思非要扮出魯直好人的模樣。」
妙公主笑道:「魯直好人固然可敬,卻未必能讓女人喜歡,我還是像夫君這樣口花花的人,最能討人開心。」
伍封起身摟著葉柔回來,道:「這就是世人的悲哀之處了,多少女子聽著男人的花言巧語上當。不過有時明知是在騙人,卻仍然受用。」
葉柔細聲道:「公子能直言無諱,心口如一,其實才是真正的好人,柔兒先前可說錯了。」
伍封笑道:「若真是醜女,我斷不會讚她美麗。不過像公主、月兒和柔兒這樣罕見的美人兒,每日贊上十七八回,也算上口花花胡說?」
楚月兒笑道:「夫君又來了。」
這場雨一連下了三天,伍封躲在府中,每日與眾女說笑,倒也不覺煩悶。漸漸雨息之後,又開始刮起南風來。
這日葉柔道:「公子,南風已起,這些天便好準備對付徐乘了。」
正說話時,列九和楚姬風塵撲撲地趕了來,列九笑道:「萊東比不得萊西、萊南和萊北,諸事都是草創,這多日來才算基本完備,委實忙碌。」
楚姬扯了楚月兒在一旁說話去了,列九道:「幸虧有楚姬幫手,否則還要忙碌多日哩!」
伍封笑道:「九師父和姊姊的婚事也該辦了吧?」
慶夫人笑道:「楚姬便留在府上,我以嫁女之禮嫁給九師父。不過此事九師父是否知會過令尊大人?」
列九笑道:「去年渠公販運漁鹽之時,曾專程到家父府上下聘,家父十分高興,說是春後即來,前個月便已派人去接了,下月定可趕到。」
葉柔小聲對伍封道:「柔兒為平爺和招爺挑了一個宮女,但他們執意不肯成親,如何是好?」
伍封歎了口氣。道:「他們二人心結未解,一時難處,日後我慢慢勸他們吧。」
葉柔又道:「那群倭人勇士也多有相好,公子府上的宮女和衛女甚是搶手哩!」
伍封笑道:「那是當然,我府上的女子都稱得上美人,便宜了他們。」
葉柔笑道:「倭人勇士都住府上,成親之後,這些宮女和衛女還是府上的人,公子也不會有何損失。」
伍封搔頭道:「柔兒總該留幾個給我吧?」
葉柔笑嘻嘻地道:「柔兒倒不想留人,不過有十幾個美人不願意嫁人,我也沒甚辦法,日後多半會便宜你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說話就是沒點正經,小雨兒她們你還未能對付,怎還心花想著別人。」
葉柔道:「公子,倭人勇士的婚事,是否在破賊之後一齊辦了?」
伍封點頭道:「正好。是了,吳兄、趙兄和蒙兄早有了相好,也一併辦了罷。」
葉柔笑道:「那日慕元成親之時,他們也早成親了,你怎今日才想起來?」
伍封訝然道:「是麼?我怎會不知道?」
妙公主道:「他們說這是小事,不必因此驚動了夫君,還說夫君若每一件事都親力親為,哪有功夫破賊?我見他們說得有理,便沒有告訴你。」
伍封笑道:「你這丫頭沒甚記性,想是後來忘了告訴我。不過他們說得不錯,眼下以破賊最為要緊,今日我們便到五龍水城,破賊之後再回來。」
伍封帶著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小鹿、鮑興、四燕女和親衛軍盡數進入了五龍水城的營寨之中,田燕兒要隨軍看熱鬧,也帶著田力跟來。
伍封將軍中眾將叫來議事,招來雖夜巡晝寢,也聞訊而來。
伍封見海上南風甚緊,與葉柔略作商議之後,等眾將到齊,道:「眼下雨方停下,南風甚急,正是破賊之時,今日夜間便大舉進攻。」
眾將盡皆愕然,因為伍封以前並未吩咐,眾人都以為水軍在雨後還得略略修整數日,才會想到發兵。
伍封笑道:「兵貴神速,前者我並未透露消息,是見軍中人多,怕萬一有所洩露,其實此役我已在心中盤恆良久,今日我們攻入敵軍水寨,連你們也覺得意外,徐乘更是如此了,此舉必令海盜猝不及防,可獲全勝。」
田燕兒道:「大將軍。聽說徐乘眼下還有戰船七十多艘,漁船五十多艘,我們雖有餘皇,畢竟只有戰船十五艘,漁船百餘艘雖多,不好作戰,是否太過敵眾我寡?」
伍封見眾將有不少人點頭,笑道:「我們有四勝,徐乘有四敗,是以攻之必勝。我們從入萊夷以來,連連得勝,士氣高昂,是為一勝,而徐乘先失戰船十五艘,又失余皇大舟,更有龍伯之虞,是為一敗;我們戰船雖少,但高手頗多,兵精將勇,是為二勝,而徐乘雖有顏不疑和市南宜僚兩大高手,但一人斷臂、一人傷目,不能用之,其餘的徐乘、田新之類,更加不敵,是為其二敗;我們得九族之助,民心相附以破賊人,是為三勝,徐乘為盜已久,人神俱憤,況他的漿手多是九族之人,不會依附,是為其三敗;今日是南風之時,我們又是雨停驟攻,順風行舟,出其不意,是為四勝,而徐乘逆風行船,費力不討好,是為其四敗處。如此四勝四敗,足能以少勝多,大破賊寇。我早已命人準備好乾糧肉脯無數,可供全軍三月之糧,已置於各船之上。」
眾將聽他這麼說來,精神大振。
伍封道:「雖然我們大有勝算,仍要小心行事。公主、柔兒,一陣間你與燕兒由四燕女護衛,帶著女兒營、金遁、木遁和土遁各人守在余皇大舟之上,夜間以火把號令,左則左進,右則右進,上則合,下則分,鼓聲為進,金聲為退,以此號令各船。你們戍時後出發,偷偷帶所有戰船出去,停於長島十里之外。子時不管如何,指揮各船進攻,以大舟之勢,專撞敵軍三翼,舟上以連弩射殺敵軍。」
妙公主和葉柔點頭答應,田燕兒得此重任,十分興奮。
伍封叫上眾將,一一安排:
命小鹿帶五艘小翼為前鋒,領一百水軍和一百五十名漿手,多備膏油火箭火把,見余皇號令之後,饒到北長水島之前,截住徐乘的歸路,再南下攻入水寨。
命趙悅引大翼五艘,領二百水軍和二百五十名漿手,由東邊長島和北長水島之間攻入敵寨;蒙獵引中翼五艘,領一百五十水軍和二百漿手,由西邊廟島和長島之間攻入,此路徑略遠,好在中翼稍快,正好能配合齊攻。多用火攻,焚敵戰船。
命天鄙虎、滿飾基各帶運兵船一艘,以二船載一千人,由平啟、招來率領,待敵軍水寨毀後,攻上長島。另一船由鮑興領著,帶百人載足清水乾糧,沿途接濟,一直隨大軍進發,依次清剿各島。
命樂浪乘率百艘漁船隨後,每船十卒,專門清掃戰場,將各族之人和降兵運回。
各船加起來約二千五百士卒,其餘的一千多士卒留守五龍水城。
安排完後,伍封道:「你們都是正兵,以火箭弩矢為主,焚燒敵軍戰船,漁船不必理會,我和月兒帶水兄等九名水遁高手先潛入敵寨之後,先擾亂敵軍,設法聯絡各族漿手,若能奪得數船自是更好。你們看余皇的號令行事,若見戰船頭上有三個火把相連,此船便已被奪下來,是自己的船。此去除了攻敵水寨,更要一路北上,將十八座島上的敵軍盡數剿除。每攻一島,便要修整齊聚,以免散落之後被敵人的殘兵所傷。」
眾人領命,各去準備。
田力道:「大將軍,小人有何職司呢?」
伍封笑道:「田兄引幾艘漁船和數十水軍,跟在大隊之後,專為我堪輿各島,詳繪帛圖。」
一一安排之後,伍封問巫水道:「水兄,此去長島有二十餘里,我們乘一舟在十里之外,再潛水十餘里,未知各位水遁兄弟能否勝任?」
巫水笑道:「公子放心好了,不要說十餘里,就算五十里我們可行,樊越那幾個海盜尚能做到,我們從小在水中長大,這十多里水程又算什麼?」
天尚未黑,伍封、楚月兒和九名水遁者便乘了一艘漁船到了五龍水城外十里處停下,不敢再駛過去,以免被長島上的敵軍發現。
十一人各穿水靠,帶著弩箭,還用牛皮包著鑿船用的釘、錘、刀等物和若干浸足了膏脂的火矢火把,各帶了一包在身上,潛入水中,眾遁者在後以銅管相助呼吸,伍封和楚月兒在前借臍息之妙,各執長劍在前開路。
待到了那日市南宜僚暗算所立之島礁旁,伍封等上見周圍無人,悄悄上島,伍封和楚月兒在附近的高石上向水寨處看去,只見各船上的火把如滿天星斗,照得水寨中極其明亮,島上旱寨之中堆了二十餘堆大火,在風中揚動。
看了一陣,伍封等人小心到了水寨之側,又悄然下水,到了水寨中各船之下,周圍尋找漿上紮著白葛的漿頭,果然見有不少戰船上有此記號,伍封覓了一個與它船相距較遠的戰船,從船側冒出身來,船上望孔之後立時有人小聲驚呼:「龍伯?」
伍封暗笑,道:「是我。」
船上的人立時七手八腳將他們飛快拉上船來,這時正好有巡營的漁船經過,伍封等人伏下了身,便聽巡營漁船上有人喝問:「何事吵鬧?」
船上一個漿手出來答道:「軍爺,小人適才便溺於水中,無人吵鬧。」
巡營漁船略停了停,又駛了開去。
伍封等人起身,見這是一艘中翼戰船,從伸漿的小孔看進去,底艙中星星火把之下,有四十名漿手,一個個都十分興奮,船上那漿手道:「大頭哥說得果然沒錯,南風起時,龍伯大將軍必會進攻。」
伍封暗暗吃了一驚,想不到那大頭竟然有如此見識,猜得到他們會在此時進攻。
那漿手又道:「自從那天有幾個賊人重傷逃回,說大將軍是龍伯化身,當日餘皇大舟又被奪,市南先生損了一目,軍中早已大亂了。這些天無論是賊人還是各族之人,都是人心渙散。大頭哥趁修船之際四下說動族人,大家都等著龍伯來救,只要龍伯的大軍攻入,漿手都會跳入水中相避。」
伍封不料那大頭一人回來,竟有如此效用,可見海盜為惡,所擄之人怨恨極深,才能如此。
伍封道:「晚間賊人在船上還是在營中?」
那漿手道:「漿手只能睡在船上,每船之上都有二人看守,不過這些天賊人心中都怕了,每每入夜之後,守船的賊人便躲在一起,是以許多船上並無賊人。」
伍封見那艘巡營的漁船在營中往來察看,道:「那艘漁船上有多少人?」
漿手道:「巡營之船有三艘,為了往來方便,用的是漁船,每艘船上有十名賊人,不過三船呼應,每隔半個時辰便以火把為信號,在手中轉三圈,以示平安,不僅三船相應,旱寨上的賊人看見,也可知水寨平安。」
伍封笑道:「夜間暗黑,徐乘以火把為信,想得雖是周到,終是不成大器,若非他肆惡各族,使你們暗生反意,這水寨倒是難以措手。我們若先奪下一艘漁船,正是方便行事。有什麼辦法招一艘巡營漁船來?」
漿手道:「若在水中弄出聲響,近處的巡營漁船必定會來。只是你們才十一人,怎好奪船?」
伍封道:「我自有辦法。」對楚月兒笑道:「月兒,此番又要你重施故技,以美色誘人了。」
楚月兒嘻嘻笑道:「萬一賊人不上當怎辦?」
伍封訝然道:「怎會呢?天下間能抵禦月兒美色的人,只怕沒有幾個吧?」
眾人一起下水,楚月兒以臍息之法,仰身浮在水上,她水性極佳,這麼仰身水上原本易事,伍封帶著巫水等人遠遠藏身水中。
那漿手此時才發現龍伯身邊竟有一個絕色女子,也微覺目眩,愣了愣,見一艘巡營漁船在附近,故意伸手入水,將水拍響。
那艘巡營船立時駛了過來,有人喝問道:「幹什麼?」
那漿手道:「軍爺,水中有人哩!不是水怪吧?」
巡營船駛近之後,見水中不知如何會有一女子浮著,無不吃驚,一起到船側來看,一個兵士笑道:「如此美女,怎會是水怪呢?」
另一人道:「是否大王營中的美姬呢?」
又有人笑道:「若真是大王的美姬,我們將她送到大王處,定會大大有賞。」
當下有人探下身來,欲扯楚月兒上船。
這十名兵士在船一側七嘴八舌說話之時,伍封等人已悄悄從另一側爬上了船,從斜幅中拔出短匕,忽地上前,一手摀住其嘴,另一手將短匕刺入其頸,他們十人剛好一人一個,片刻間便將十人收拾。
漁船上的槳手和舵手吃了一驚,立時問道:「龍伯?」
戰船上漿手道:「小聲,這正是龍伯!」
伍封歎道:「月兒的美人計,當真是萬試萬靈。只是每使一次,月兒便讓人看一個飽,想想也覺得有些妒忌,下次定要慎而用之。」
楚月兒翻身上船,忍不住格格輕笑。
那些漿手見他們身手敏捷,殺人如同草芥,雖然大覺解恨,復又駭然。
伍封見死者都穿著軍中的衣服,外裹革甲,與眾不同,讓巫水他們將死者身上的衣服革甲除下,讓他們九人穿上,雖然上面有些血跡,卻也顧不上了。伍封和楚月兒仍穿著水靠,將短匕插好,手握長劍,藏身在艙中。
巫水等人將船上的兵器遞到了漿手那艘船上,伍封見每船的船頭船尾各有兩支火把,道:「你們將三支火把排成一線,立於船頭,到時候聽到海面上鼓響,不要等賊人上船,你們立時將船划到南長山島之側,等大軍來救。我們的戰船見了這三支火把,自不會阻攔你們。你們一邊划船,一邊高喊『龍伯來了』。」
那船上的漿手都一一答應,暗地裡作好準備。
這時,遠遠見一艘巡營漁船上的火把轉了三圈,巫水立時拿起火把,也轉了三圈。這時伍封等人已將死者的屍體推落水中,好在他們在水寨邊上,周圍無甚戰船,也無人發覺,水寨中並無異樣。
伍封道:「快將船駛開,以免停得久了,被敵人發覺有異。」
那兩個漿手立時將漁船划開。
伍封見不遠處的漁船上有兩個賊兵守著,讓漿手靠了上去,兩船相距七八尺時,伍封和楚月兒立時飛身上了那艘戰船。
一個賊兵愕然道:「幹什麼?」
伍封和楚月兒手起劍落,將那二人殺了,屍體踢到水中。
眾漿手大多在睡,有的驚醒,愕然道:「是誰?」
楚月兒小聲道:「龍伯來了。」眾漿手立時臉露喜色。
這時巫水將漁船靠近,伍封和楚月兒回到漁船,照前一艘船般向漿手們吩咐,漿手立時七手八腳,將三支火把並立插在船頭。
有了這巡營漁船,行事就方便得多了,他們將船在水寨中慢慢駛開,見其餘戰船上有賊兵的,便靠了上去殺了,無賊兵的,便直接上前,向漿手一一吩咐。
收拾了靠在東側的三十餘艘戰船後,已入水寨正中處,這時其餘的兩艘船漸漸覺得有些異樣來,一起駛了過來。
伍封等人未等敵船靠近,早已與漿手舵手潛入水中,漿手和舵手爬到另一艘已有安排的戰船,伍封等人卻向岸邊而去,等他們上岸時,水寨旱寨已開始騷亂。
這時就聽海面上傳來鼓聲,雖在十里之外響起,伍封也聽得清清楚楚。眾賊人紛紛向戰船奔去,東面一側伍封到過的那三十餘艘戰船不待賊人上船,立時向東駛去,那些漿手口中不住的喊:「龍伯來了!」三十餘船上的漿手足有數百人,這麼高聲喊時,聲振水旱二寨,賊兵更亂。
伍封見再也無暇去鑿船抑或奪船,笑道:「擒賊先擒王,我們混入賊眾,到徐乘的營中找那假龍王,若能將他殺了最好。」
這時賊兵正上下亂走,眾人向旱寨竄去,巫水等人身上水淋淋地仍穿著革甲,將伍封和楚月兒圍在中間,向旱寨正中奔去。途中順手殺了兩個落單的賊子,扯落其外衣,伍封和楚月兒隨手穿在身上,以免那一身雪鹿皮水靠太過顯眼。巫水等人手中拿著連弩,搭上了箭,藏於身後。
賊人一群群地從旱寨在擁出來,奔向水寨的戰船,也有些人驚亂之下,往旱寨中奔走躲藏,多半是在想龍伯是水中神靈,在水中厲害無比,到了陸上未必就靈,是以躲在陸上較為安全。
此刻就算徐乘治軍再嚴,一時間也無法穩住軍心。回首向島下望去,只見水寨之中的戰船大失法度,在水寨中亂碰亂撞。
眼見旱寨之門在前,忽然有數十人從寨中撞了出來,為首三人,火把之下,伍封見左右兩人都是熟人,一個是田新,另一個竟然是被田恆趕出了田氏的田政。
田新和田政中間一人身得高大肥胖,頭戴冕冠,冠上垂著玉旒,手拿著一條長戟,大聲喝道:「吹動號角,震肅軍心,執令官帶三十人下去,如有混亂不從法度者格殺勿論!」看他的氣派和一身王者衣服,便知這人必定是自稱為「海上龍王」的海盜徐乘!
田新答應了一聲,拔出劍來,帶了三十人往下便沖。
伍封暗笑道:「原來田新躲到這裡來,為海盜當了個執令官!」帶人撞了上去。
田新喝道:「上來幹什麼?快下戰船!否則……」,話音未落,巫水等人手中的弩箭已射了出來,田新駭了一跳,這人身手不弱,一邊用劍格打著箭矢,一邊暴退。每人射出三箭時,三十人中只剩下三人還活著。
伍封閃身上前,手中的「天照」重劍向田新當頭劈下,田新這才看出對方是伍封,大駭之下,不敢格擋,連連後退。
巫水等人大聲道:「龍伯在此!」也衝了上前。
伍封搶身上前,將擋路的賊人連著劈翻了數人,楚月兒在身旁也刺倒了七八人,田新還未及說話,伍封的重劍又至,田新咬牙格擋,他雖然劍術不弱,但怎是伍封的對手,第三劍時長劍便伍封震得脫手飛出,伍封第四劍下去便將他劈成兩爿。
說得遲,那時快。這時田政借火把之光,看且這惡狠狠的人竟是他平生最怕的伍封,心膽俱裂,大叫一聲便跑,那徐乘怒喝道:「走哪裡去?」長戟脫手而出,正刺在田政背上,這人力氣奇大,長戟一擲之力,竟將田政撞得飛出了數尺,釘在營房旁邊的木柵之上,眼見已是不活了。
便在此時,只聽水寨中殺聲四起,葉柔等人的戰船已殺入寨中。水寨中海盜戰船上的漿手先前便已紛紛落水游開,此時大多戰船無人操漿,在水面上胡亂轉著。那艘余皇果然厲害無比,向戰船直撞過去,當者無不船折下沉,擦到的了免不了船覆,眾賊人紛紛落水。
箭矢如雨,火把四下飛動,片刻間賊船紛紛起火,在風中獵獵而燒,只聽殺聲震天,夾雜著群賊鬼哭狼嚎之聲。水寨中四下呼喊著:「龍伯來了,降者不殺!」
徐乘知道大勢已去,但這人凶橫之極,雖然身旁的群賊四逃,他卻從腰間拔出了劍,喝道:「誰敢上來與本王一戰?」
伍封大笑道:「徐乘,今日讓你見見龍伯的厲害!」重劍劈下,二人戰在一起,楚月兒倏來倏去,將四周的賊人刺倒了不少,嚇得徐乘身旁的侍衛四散而逃。巫水等人也不追趕,重新為連弩上弦搭箭,四下裡射敵。
此時伍封與徐乘交手十餘招,徐乘力大過人,劍術也相當精妙,雖然比不上市南宜僚,也算得上劍術高手了,不過這人威震東海數年,今日卻遇到了伍封,劍術氣力都比不上伍封,漸漸不敵。便聽伍封大喝一聲,雙劍「噹」地一聲擊在一起,聲音傳出了極遠,徐乘的劍斷人傷,額頭上的鮮血涔涔而下。
不料這徐乘勇悍之極,雖然手中只是一口斷劍,仍然惡狠狠撲了上來,伍封哼了一聲,手下毫不留情,一劍刺入了徐乘的胸口。徐乘大叫一聲,倒地而亡,這縱橫海上的悍盜,今日終於一命嗚呼。
巫水上前將徐乘、田新的首級割了下來,正要割田政的首級時,伍封道:「算了,看在燕兒的份上,留他一個全屍。」
巫水揚臂大喝:「徐乘死了!徐乘死了!」眾遁者也一齊大喊,連葉柔等人的戰船上也一樣呼喊起來。
伍封帶著楚月兒和水遁者一路殺出了旱寨,到了水寨那余皇所用的高台之上,余皇駛了過來,將他們接上了大舟。
春夏秋冬四女見夜風正緊,急忙為伍封和楚月兒換上了乾衣,戴盔貫甲。待伍封和楚月兒渾身盔甲從艙中走出時,平啟和招來也引著大軍攻上了長島,伍封命余皇四下駛動,但見有逃逸的戰船或漁船便追上去,將船迫了回來。
楚月兒小聲將田政也在海盜之中,被徐乘親手殺了的事告訴了田燕兒,畢竟是兄妹一場,田燕兒躲在艙中哭了良久,才被妙公主漸漸勸止,出了船艙。
直到天明之時,戰事平息,只見水中浮屍無數,海水赤紅,到處飄著斷漿、船板、旌旗,投降的海盜抱頭蹲在岸邊,由各族的漿手拿著兵器看住,先前預先駛開的三十餘艘戰船也回來。
伍封將余皇停在岸邊,樂浪乘清點戰場之後,上了大舟,道:「大將軍,此戰奪得大翼十七艘、中翼十五艘、小翼二十一艘,漁船七十餘艘,其中有三成有所損壞,那艘運兵船上載滿敵軍的輜重,也安然奪回。敵軍其餘的船或沉或殘,再不能使用。海盜降者有一千多人,其餘被射殺、燒死、溺死的恐怕有近三千人。」
伍封臉色微變,長歎了一聲,不樂道:「我多番歷戰,以此戰殺人最多。殺孳如此之重,不是好事。」
葉柔勸道:「這般海盜橫行海上,殘家逾萬,殺人如麻,都算得上罪有應得。公子殺賊救人,也不算逆天而行。」
樂浪乘見伍封不樂,道:「各族之人獲救的有五千多人,不過混亂之中,傷亡了不少,恐怕有六百多人死於賊兵之手,還有三百多人受傷。」
這時,平啟等諸將均已上了余皇,等候伍封的軍令。
平啟道:「公子,那市南宜僚不知所蹤,聽降兵說,他被公子射盲了一目,當日乘一葉小舟往燕國境內去了。」
伍封道:「這人定是知道大勢已去,預先避禍,日後還要小心此人,說不定他會回來報一箭之仇。」
鮑興笑道:「公子,聽說那幾個放回的奸細被徐乘以擾亂軍心之罪親手殺了。不過那樊越是市南宜僚的同鄉,隨市南宜僚走了,逃過了性命。」
伍封奇道:「大家這麼四下忙碌,你怎想到尋他們的下落?」
鮑興笑道:「小人覺得這幾個傢伙甚是有趣,也為我們幫了不少忙,弄得敵人全軍上下無有不知龍伯大名,想讚他們幾句,順便求公子饒他們一命。」
妙公主笑道:「原來小興兒還有這番心思,我還以為你又想扮怪魚嚇唬他們哩!」
伍封問道:「那位大頭兄在哪裡?」
樂浪乘道:「適才他為了救落水的漿手,被一名賊子斬斷了左臂,小人已為他包紮好了傷口。」
伍封忙道:「這人在今日之戰中功居首位,若非是他煽動內應,我們怎能打敗徐乘這水戰宿將?我去瞧瞧。」帶著眾人去看大頭。
這大頭已被安放在一艘漁船之上,見伍封親來,眼中放光,才叫了一聲「大將軍」便又昏迷過去,伍封見他左臂齊肩而斷,渾身是血,忙道:「小虎,你先將大頭送回五龍水城,安置在我府上,請問表哥為他診治,務要保住他的性命。」
天鄙虎立時上了漁船,命人向五龍水城駛去。
伍封道:「平兄和招兄將士卒分置各戰船之上,小乘,你從各族之人挑出漿手,暫調入奪回的戰船之上,隨我去掃蕩各島。損壞的戰船設法運回修好。小乘、小基將其餘的族人和降兵用漁船載到五龍城中,各族之人遣回族中,降兵好生看管,留守龍城大營和五龍水城。小興兒將乾糧清水分於各船,備糧三月,四艘運兵船太慢,不能遠征,都帶回五龍水城中去。」
眾人領令而去,伍封叫住樂浪乘,道:「你將田政的屍體運回去入棺,加二層之槨,派人送回臨淄,停於城外,然後稟告相國,由他處置。」回頭問田燕兒道:「燕兒,你看這樣好不好?」
田燕兒見他設想周到,黯然點頭。
伍封又道:「徐乘和田新的首級帶回主城,由士師依律示眾。」
忙了大半日,才將各族之人和降兵運走,當晚眾人都在舟中或旱寨中休息,次日一早,伍封乘著余皇大舟,帶著大翼、中翼、小翼各十艘,士卒一千一百人、漿手一千五百人,浩浩蕩蕩一路北上,清剿各島。剩餘的士卒漿手都由趙悅和蒙獵二人帶回龍城大營,清剿完的各島,由冉雍、伍傲、吳舟等人調集力役,重新整治。田力乘大翼一艘,引甲士四十、漿手五十在大軍之後,詳測輿圖。
大軍一路揚帆北上,順風而行,沿途在各島清剿殘賊,各島之上都有徐乘所派的駐守士卒,每島僅數十人,除了漁船之外,所有戰船已被徐乘調到長島,是以伍封的大軍一到,海盜只有束手就擒,這些島上有不少被擄來的各族之人,由伍封派出兵士引著,乘漁船先到五龍城,再各自回族中與家人團聚,也不必一一細述。
到了北長山島,伍封帶著眾人上島,見島呈渾圓之形,層層而上,不僅頂平,每層如石階之狀,均有開墾的良田果林,島上奇花異草無數,怪石嶙峋錯落,從下到上有鋪好的石階由水面而上至島頂。
這時風勢已緩,低頭向島下看去,只見碧波翻滾,雪浪拍岸,只聽四下濤聲陣陣,空中飛禽聲聲,微風吹在身上,令人心懷大暢,飄然欲飛。
眾人站在北長山島上,見諸島美景如畫,直如仙境一般,無不看得目瞪口呆。
伍封看了良久,歎道:「若能一生守於島上,終老於此,當真是其樂無窮了。」
楚月兒道:「夫君,日後我們索性搬來島上住,豈不是好?」
田燕兒被美景所迷,忘了田政之事,點頭道:「住於島上,只怕真能多活幾年哩!」
葉柔笑道:「這事容易得很,那徐乘在島上已建了不少居所,公子大可以在此作一別院。」
眾人都只顧了看風景,對島上所建便未曾留意,此時上到島頂,細加打量。只見所站的這座蓬萊島上,建有一座府第,佔地半里以上。
平啟走了過來,道:「公子,這是徐乘所建的龍王府第,稱為龍宮,裡面富麗之極,比於王侯,只不過比起真正的宮室小一些。」
妙公主笑道:「夫君如今成了龍伯,正合入住龍宮。」
伍封帶著各入進了龍宮,果見裡面宛如宮室,銅柱玉砌,石地雕門,分為前後左右四處,前朝後寢,左兵右庫。前面有大殿一處,偏殿二處,後面寢處分為三區,中間最大,是徐乘與其姬妾所居,大小房屋數十間,兩邊是寺人宮女所居之地。左邊最大,是侍衛兵士所居,除了數百間屋外,還有一個大大的閱兵和練兵場,右邊最小,是金庫和武庫所在。宮中有天然之湖二處,由島上溪水貫入,還有水井二十多處,其水甚甘。
眾人走到後宮之時,見有五百多人跪在一旁,有男有女。
平啟道:「這個徐乘把自己真當成了大王,夫人姬妾就有五十多人。宮中還有宮女一百五十名,寺人一百五十名,多是從齊燕兩國搶來的少年少女。還有庖人二十名、醫士十名、匠人三十名,這些寺人是他將擄來的少年施以宮刑,專充寺人,庖人、醫士和匠人也都是寺人。」
伍封恨恨道:「這個徐乘當真是死有餘辜!」見小鹿滿面憤怒,歎道:「小鹿兒和小雨兒去安撫他們,將他們帶到船上去,日後再行安置。徐乘在外為惡,與他的這些大小老婆無甚相干,也帶了回去,想法子將她們嫁給良人。」
小鹿和春夏秋冬四女將這些人帶了出去。
葉柔道:「公子,日後若將此府作為別院,便得改個名字,不能再叫龍宮。」
田燕兒道:「不如叫作龍伯之府最好。」
伍封笑道:「燕兒真當我是龍伯哩!還是叫龍府算了。」
正說話時,鮑興癲癲地跑來,張口結舌道:「公子,這龍宮裡面真是大有寶物,比得過十個夫余貝哩!小人當真是看呆了眼。」
伍封擺手道:「不看了,不看了。再要看下去,只怕心中更是氣憤難平,這些東西也不必運回去,還放在這裡算了。」
眾人出了這龍府,見左右手有若干小型的宅第,多半是市南宜僚等盜賊中要人的居所。
眾人下島之後,伍封留下了一百士卒守住三島,又暫留了不少夷人打理田林,待日後專調民戶來。
此後一路沿海北行,到了最北的隍島,然後又從西側的各島依次回來,等回到五龍城時,這一圈下來費了一個半月時間,不過各島上的盜賊已被盡數剿除,用漁船接回了近萬名夷人和燕國之人。
伍封大勝而歸,將戰船泊在五龍水城,這才回主城,主城上下無不興高采烈。
回到府中時,連慶夫人也親自迎了出來。
伍封先看過了遲遲,見她日見懶慵,不免拿她打趣。
遲遲笑道:「夫君大人滿面春風,定是身有喜事了。」
伍封輕撫著她微隆之腹,笑道:「那是自然,不過這喜事是拜你所賜,遠勝過剿滅徐乘之喜。」
妙公主道:「遲遲,夫君這次將海上諸島搶來,風景美得緊,日後那是我們的別院,若是每年能住上數月,真是哪裡都不想去了。」
遲遲立時大生興趣,讓楚月兒將島上的風景細說了一遍,聽得目瞪口呆,道:「夫君,下次帶遲遲去瞧瞧,好不好?」
伍封笑道:「你這個樣子,怎好四處亂跑?還是等我們將島上收拾好後,再用余皇將你接去不遲。」
遲遲笑道:「夫君,父親回來了。」
伍封大喜,道:「岳丈大人回來了,頭先我怎未見著?」旋又擔心道:「不知岳丈大人為我求婚一事如何了?」
妙公主格格笑道:「你連岳丈大人都搬了出來,孔子和公冶先生怎會不答應?」
遲遲點頭道:「公主猜對了,夫子和公冶先生真是答應了婚事。」
伍封立時大樂,呵呵笑道:「這回我便放心了。」
妙公主笑道:「夫君又有什麼不放心的?就算夫子和公冶先生未曾答應,夫君不是還有木已成舟的法子麼?」
伍封笑道:「夫子是最為守禮的人,公冶先生想來也是如此,若真是這麼做,日後還不知該如何陪罪了。」
遲遲道:「夫子因為病重,未能親來,不過公冶先生已經到了,父親這幾天正陪他哩。」
伍封驚道:「夫子的病怎樣了?」
遲遲道:「這就不知道了。」
伍封歎了口氣,道:「未來丈人也來了,我得去登門見禮。」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道:「這人當真是色迷心竅,什麼都不顧了,你才進府來,渾身灰撲撲的,總該洗洗換身衣吧?」
伍封點頭道:「公主教訓得是,為夫這便去了。」
伍封洗過之後,換了身新衣,便趕到公冶長所居的驛館之中,玄菟靈正陪公冶長說話,聽說他來,笑道:「公冶兄,你的未來賢婿到了。」
公冶長迎出了門,見伍封氣宇軒昂地過來,向他施禮,忙攙住呵呵笑道:「封兒無須多禮,我這一路之上,聽過封兒的事情多了。封兒以二百四十步大畝之制,夫子聞說高興之極,還說想移居萊夷這九夷之地哩!」
伍封曾與公冶長見過一面,當時未能與他細談,此刻見這位未來岳丈氣度質樸,眉目之間凜然生威,滿臉正氣,又知道他是當世奇人,心生敬意,竟然有些囁嚅起來。
玄菟靈大笑道:「封兒一向能言善辯,今日見了未來岳丈,為何反說不出話來?」
公冶長拍了拍伍封的肩頭,笑道:「封兒,當日我見外父之時,也是如此,你比我要好多了。其實我們也見過面,不會這麼生疏吧?」
三人才進了房,葉柔和小鹿便趕了來,葉柔見伍封居然還趕在她的前面,大有急色的嫌疑,臉上一紅,白了他一眼。
公冶長父女侄孫多年未見,此時重聚,那一份感慨涕淚之情自不必說。
公冶長命小鹿將葉柔帶到房中休息,葉柔知道他們要談婚禮之事,紅著臉躲開。
只因葉柔是寡居再嫁,又是納妾,婚禮自是極為簡單,三人商議了吉時,定在三月之後,即日派人到孔子處送訊。
公冶長歎道:「外父病勢沉重,法師去提親之後,外父心情大好,病體稍減,若是早定婚期,外父心事已了,說不定更有除病之效,這叫作『沖喜』,雖未必有效,但總是盡人子之孝,柔兒的母親去世得早,我便得加倍盡孝。」
伍封點頭道:「就依外父所言,但願外公能因此而大愈。」
當晚在府前對面的議事大堂中大宴,軍中的大小將官都入席同飲。
伍封將大頭請來,恭恭敬敬地道:「大頭兄,這次能剿滅徐乘,閣下功居首位,請受在下一禮。」
大頭損折一臂,一直在大將軍府養傷,本來他傷勢甚重,不過有公輸問這神醫在,自不會讓他就此一命嗚呼,硬生生將他從鬼門關上扯了出來,如今傷勢已癒,只是身體較弱而已。他見伍封以大將軍之尊,居然躬身大揖,忙跪下道:「小人只是大將軍轄下的隸臣,怎當得如此大禮?」
伍封將他攙起來,笑道:「大頭兄功勞最大,自今日開始,便是我府中之將,若不嫌棄,在下想委大頭兄為軍中佐領。」
隸臣是奴僕一類,脫籍為庶民便升了一格,庶民遂進為士,又升一格,這大頭從隸臣直升為士,左領之職與招來相同,那是一日之內飛昇了,眾人見伍封對他如此器重,無不愕然。
大頭忙道:「小人是個粗蠢之輩,何況又只有一隻手,只擔當得起大將軍的重任,非是小人故意謙遜,委實不堪其職。」
伍封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就請大頭兄為我余皇大舟之守護,職名為余皇令,大頭兄在水軍日久,又熟悉修理戰船,此職必能勝任,請勿推搪。」
大頭見伍封真心真意要用他,便恭恭敬敬拜領了職司。
伍封扶他坐於席上,道:「大頭兄回來多日,為何未見家屬來看視?」
大頭歎了口氣,道:「小人本是樂浪族人,父母已亡,也無兄弟姐妹。因為家中甚窮,也娶不起妻室,只是孤身一人。」
遲遲在一旁道:「夫君,娘親為大頭起了個名字,叫鮑義。」伍封點頭道:「這名字好。」庶人臣妾無姓,伍封對外稱姓鮑,慶夫人賜大頭姓「鮑」,與鮑興相似,那是視為自己族人之意,「義」這個名自然是嘉獎他的忠義。
遲遲又道:「遲遲已為鮑義安排了一頭親事,只等夫君與柔姊姊的婚禮過後,便為他辦喜事。」
伍封讚道:「遲遲當真是持家有道,惹人疼愛。」遲遲嫣然一笑。
田燕兒道:「燕兒在這一路之上,見大將軍大顯神威,真是天下間少見的猛將,委實佩服之極。」
伍封道:「這次剿滅徐乘,其實最是為難,與陸上三盜大不相同,幸好還能順利,傷亡較小。」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夫君最會『騙人』的兵法,徐乘怎會不大上其當?」
眾人都笑起來,伍封微笑道:「公主,那日我教了你二字兵法,今日再教你四個字,便是『攻心為上』。」
公冶長在一旁讚道:「封兒說的不錯,攻心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那是兵法之在最高明之處。」
伍封笑道:「我對這四個字,若無柔兒相助,一時還未必能真正領悟。此番從臨淄回來,先是鎮城,其次是徐乘的水寨,全靠了『攻心為上』四字。其實徐乘水軍之強,天下無雙,就算集我齊國全部水軍,也勝不了他。不過這人擄各族之人為力役,戰船之上,漿手至為要緊。徐乘驅人如使牛馬,漿手們都有怨恨之意。再說那些盜賊多是吳軍出身,背井離鄉與家人失散,在海上為盜,自然也不回真心歸附。柔兒巧施妙計,我只用了『龍伯』二字,便能將賊人嚇得心驚膽戰。」
公冶長道:「從軍為政,都是如此,民心是最為要緊之事。」
幾日來各族之長、各城之宰都來道回來,一是為徹底剿滅了諸盜,二是為了伍封納妾之喜。萊夷的夷人本就深信神仙之說,如今各族之人見了伍封,臉上都有恍然大悟之色,當他是龍伯化身,是以才有如此的本事。
伍封在堂上略飲數爵,便入了葉柔房中,見葉柔面色紅潤,艷麗無雙,乖乖地坐在案邊畫妝,知道她平日不施粉黛,近日因婚期已定,居然敷粉畫眉起來,心中大樂。
伍封細細看了葉柔良久,笑道:「柔兒平日不施粉黛就已美得緊了,今日略略妝施更是另有一番美處。」
葉柔羞道:「公子專會說話哄人,柔兒怎比得上月兒和公主的美麗?」
伍封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美法,倒也不好說誰更美一些,只要為夫喜歡,即便是醜女也無所謂。柔兒連越王夫人也不做,巴巴地跑到齊國來,誰知竟被我手到拿來,當真是便宜了我,嘿嘿,我這是否可叫作艷福無邊呢?」
忽聽床後有人嘻嘻笑道:「這人不知羞恥,居然早就以夫君自居了,否則說話怎麼越來越像個色鬼呢?」一聽聲音,即使不看也知道是妙公主頑皮胡鬧了。
伍封與葉柔正心迷神醉,怎料到這丫頭居然躲在房中?
伍封笑喝道:「公主,你何時來的,怎可胡鬧呢?」
葉柔笑道:「公主一早便來胡纏,正琢磨房中的鋪陳。」
妙公主笑嘻嘻從幃後轉了出來,道:「我本想多停一陣,聽聽你們說些什麼,誰知忍不住,只好放過你們二人了。」笑吟吟跑出了門。
伍封與葉柔失聲大笑。
次日一早,慶夫人派人來叫伍封,伍封帶著妙公主、楚月兒、葉柔和小鹿到了前院側室。
側室中除了慶夫人、玄菟靈、公冶長、列九、楚姬、伍傲外,連妙公主和遲遲也叫了來。
伍封一眼見到被離也坐在旁邊,大喜道:「被離叔叔何時來的?當真是好久未見了。」引著妙公主等人施禮。
被離起身攙住,笑道:「我來了兩天,聽說封兒蕩平海盜,正尋思到海上去看看!」
眾人坐定之後,伍封將各島之事向眾人細說了一遍,慶夫人道:「今日所在都是自己家人,所談也是家事。封兒可還記得國君所托?」
伍封點頭道:「國君只所以讓我鎮撫萊夷,探海上諸島,正是為了怕日後情勢有變,須為子孫後代留一條後路。」
慶夫人道:「真的若有變故,這萊夷地方也不足為恃,是以海上十八島無論如何也要善加營造,以備不測。」
被離點頭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這十八島不屬齊燕,是無主之地,徐乘又營建數年,今日被封兒所得,可謂天予厚賜,不可不善而惜之。」
玄菟靈道:「我與公冶兄一路前來,途中談起封兒,齊國上下無不敬重,尤其是在萊夷之民心中,封兒便如天神一般。不過世事難測,封兒今日能威震齊境,日後不知會有何變故。齊國之政事,與魯國其實大致相同,魯君被三桓所逼,無可奈何。國君深謀遠慮,讓封兒鋪設後路,正是聰明之舉。」
公冶長道:「本來天下水軍,首推吳國,其次便是楚國。吳國自從徐乘大敗,擁戰船流落海上為盜後,水軍已一獗不振。楚國戰船雖多,但都是江湖所用,其船名『舫』,都是載五十人的戰船,比不上余皇和三翼之強。封兒如今有餘皇大舟,又有三翼戰船六十八艘,水軍之強,天下少有,憑此水軍,足以守此十八島。」
眾人初與公冶長相識,聞其言甚有見識,心下暗暗佩服。
伍封道:「兵者,政之所依。這水軍需善將操練,以保家國。」鹿郢在旁瞧著他,眼光中大有詢問之意。伍封解釋道:「天下政事多變,然而能沉穩守家者,必是有兵權之輩。凡有兵權,便能攻守,政事不足者,武力能改變之。所以天下政事,只有二字可說,即為『強權』。」
眾人不住點頭,伍封道:「我們水軍人數不多,是以不能行強,卻足以保全己家。然而武力之後,必有錢糧為輔,否則何以用兵?」他讓葉柔將一幅帛圖拿了出來,道:「此事我一路也想過,是以攻打徐乘之時,便派了田力堪輿各島,這幅帛圖便是田力所繪。這幾日我與月兒、柔兒細研此圖,如今這十八座島上,良田、鹽田、林地不少,相當於一百數十里地,其中良田可開出八萬頃,鹽田二萬頃,林地三萬多頃。只要在各島之上遷入民戶,多開荒地,廣種良田,不僅可以富足,島上的漁鹽之利,更是豐厚。」
他將圖鋪開在案上,眾人都低頭來看。
伍封又道:「北長山島上有良田五千餘頃,鹽田有二千多頃、林地三千傾,都以被徐乘墾好。我擬將十八島之中心,定與該島。」
慶夫人道:「北長山島的龍府封兒先做府第之用,日後稍改即可為宮室,龍府之名改得甚好,不會讓人生疑。」
眾人商議了一陣,伍封命伍傲便去調良民三萬戶,遷於各島墾養漁鹽,其餘的庖人、醫人、匠人、女樂也都調入一些。又在各島之上派兵戶十到五十,視大小而不同駐守,另派家將一千,駐於北長山島,不屬都輔軍制。諸島皆用魚船,余皇大舟、三翼戰船十五艘、運兵船一艘留在五龍水城,其餘的戰船和運兵船都放在海島之間,海島的往來和漁鹽全靠漁船,是以除了調入百艘漁船之外,還要新制漁船若干。
伍封安排之後,道:「雖然北長山島離此才六十餘里,只是一日水路,但我未必時時守在島上,這十八島之上須得派人主持其事。」
慶夫人笑道:「被離兄弟早就想遊歷海島,不如便居於島上守護。」
被離搖手道:「我是個閒散之人,政事非我所才,每日乘舟在各島遊玩尚可,真要執島上之政去不堪其任,何況我行完了海島,還想去巴蜀走一走,這海島上另派人去好了。」
眾人知道他喜歡在四處遊歷,若真讓他長留島上,就算風景再好也不免氣悶。
慶夫人道:「我倒有個主意。九師父為人守成持重,楚姬又擅政事,不如調他們到島上去,既管各島政事,又能養心悅神,何況有被離先生一起,何事不可以為之?」
伍封笑道:「有姊夫和姊姊在島上,我便十分放心,只是姊夫如今是萊東之宰,走後這萊東宰由誰來擔任?」
玄菟靈笑這:「萊夷四州之中,本就缺了萊北之宰,這次我到魯國,夫子雖未請來,不過為封兒請來了幾個賢人,公冶兄是封兒至親,在萊北王屋城為萊北州宰最為合適。另外為還請了夫子的高弟公良孺和高柴來,公良孺劍術精妙,高柴曾任衛國大夫,二人政事通達,可堪大用,公良孺正好繼九師父之後為萊東之宰,高柴可代我任萊南之宰,我一人兼了數職,甚是辛苦。」
伍封大喜道:「高兄,噢,高師叔和公良師叔為何不見?」
小鹿道:「他們因事耽擱,要晚些時才來。」
伍封點頭道:「那就如此定下來。」
被離一直打量著伍封夫婦數人,臉色變幻不定,楚月兒奇道:「被離叔叔神眼如電,是否看出了甚麼來?」
被離歎了口氣,道:「封兒和月兒的面像深沉,我看不出來,不過,你們身上的殺孳甚重,不是好事,我頗有些擔心。」
伍封吃了一驚,道:「是否有何禍事?」他與楚月兒久歷戰陣,當真是殺人如割草芥,連自己也說不清楚殺過多少人,與楚月兒對望一眼,暗暗心驚。
被離道:「天下萬物,人為至靈。雖然戰陣之上,刀劍無眼,不過能饒則饒,能放則放,太多殺孳有違天意,恐怕終有禍事,封兒日後要多加小心。」
伍封和楚月兒心生警惕,一起點頭。
這日伍封從遲遲房中出來,將妙公主留著陪遲遲說話,自己和楚月兒坐在花園之中說話,正說著葉柔每日訓練女兒營和親兵營的事,鮑興匆匆過來,面帶驚惶道:「公子,府中來了一個客人。」
伍封見他慌慌張張地樣子,奇道:「什麼客人能把你嚇著?」
鮑興歎了口氣,道:「這人是公子的死對頭任公子,他突然上門拜訪,你說小人怕不怕他?」
伍封和楚月兒都大吃了一驚。
徐乘是任公子的外父,死於伍封之手,是以任公子說起來都無論如何都是伍封的大仇人,這人是董門之中第一聰明人,用兵如神,身手又高明之極,如今竟然登門而來,究竟有何圖謀?
伍封點頭道:「我去看看他在搞什麼名堂。」隨鮑興去了側堂見任公子。楚月兒怕任公子暗算,也跟著伍封一起。
伍封一踏入門,便覺一縷寒意襲人。只見任公子頭戴尺餘長的鐵冠,身穿黑衣,正坐在案後慢慢喝酒。他見伍封等人進門,一眼瞥來,目光如閃電一般掃在眾人身上,令人覺得頗有不舒服之感。憑這一眼,伍封便斷定此人的本事已提升許多,已非當日魚口和易關時的「劍釣江水」任公子了。
任公子起身施禮,笑道:「在下與大將軍好像有一年未見了罷?」他語氣中雖然在笑,形如骷髏的臉上卻看不見任何笑容。
伍封還禮,也笑道:「任公子忽然來到寒舍,在下倒是意外之極,請坐。」伍封這一施禮,楚月兒和鮑興免不得也施禮。
任公子盯在楚月兒臉上良久,歎道:「小夫人嫁大將軍近年,依然如清純處子,美麗絕倫,真是羨殺了在下。」
伍封不悅道:「閣下此來,莫非是為了看在下的愛妾?」
任公子笑道:「大將軍請勿生氣,在下自從在魚口見過小夫人之後,對小夫人便十分愛慕,不過並不敢有非份之想,適才只是有感而發而已。」
伍封與楚月兒坐在了任公子對面,鮑興甚是機靈,托故出去,將春夏秋冬四女叫來,以侍候之名立於伍封和楚月兒身後,這四女腰懸長刀,眼光去盯在任公子身上。
任公子呵呵笑道:「大將軍府上高手如雲,這四名美女的刀術想來也是出類拔萃的,不過在下今日孤身前來,並無敵意,大將軍也必太過緊張。」
伍封微笑道:「這都是在下房中的愛姬。實不相瞞,在下素來心花,幾位夫人不免有些擔心,是以常讓她們在身邊守著監視,以免我被外面的女子勾了魂去。」
楚月兒和四女見伍封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口中與這任公子真真假假地胡說,實則與任公子早開始了勾心鬥角,忍不住微笑。
任公子失聲笑道:「原來如此,那是在下想錯了。在下還以為大將軍想來個以多勝少,將在下當場格殺以除後患哩!」
伍封笑道:「誰都不想有甚後患,譬如在下親手殺了『海上龍王』徐乘,後來才知道他竟是閣下的岳丈。早知如此,說不定還會留他一命,以免閣下找我報仇。」
任公子搖了搖頭,道:「在下有一妻六妾,房中還有十八名愛姬,都算得上各國珍品,徐乘之女雖是正妻,也僅是其中之一,算得了什麼?何況此女早已病故,在下犯不上為了她而得罪大將軍。」
伍封微皺眉頭,這任公子果然冷心冷肺,刻薄無情。聽其口氣,他的那些妻妾愛姬在他眼中便如一件精巧的物什一般,並未當成人看。
伍封歎道:「在下於魚口、易關都曾與閣下為敵,難道閣下並不在意?」
任公子笑道:「魚口、易關是在下設伏在先,要說得罪的話,其實是在下得罪了大將軍。在下於易關中箭,那支箭也非大將軍所射,何必在意?」
伍封愕然道:「在下只道閣下光臨寒舍,是找晦氣而來,原來也想錯了。」
任公子道:「在下這點本事怎是大將軍對手?當日在魚口之時,在下趁大將軍激戰脫力之隙,以逸得勞,仍然勝不了大將軍,如今大將軍劍術更精,在下怎敢再生動手之念?」
伍封搖頭道:「在下的劍術雖有長進,不過閣下一年未見,更是精進,怎是當日的任公子?」
任公子訝然道:「原來這也瞞不過大將軍!實不相瞞,在下一年多來苦練劍術,頗有些長進,不過比其大將軍來恐怕仍欠火候。」
伍封見他直承此事,笑道:「那也未必。當日魚口本就未分勝負,閣下的真實本領究竟高明到何地步,不一較劍技,怎能分出高下?」
楚月兒見他這麼說,自是有意思要殺任公子,暗暗準備。
任公子道:「在下此來並非比劍,而是與大將軍有要事商談。本來,在下的師弟顏不疑也隨在下同來,但他與大將軍之間有些仇怨,一時之間難以化解。在下怕他到府上衝撞了大將軍,只好將他留在城中,等在下的消息。」
伍封心中暗驚,怪不得這人敢隻身入府,原來在城中還有顏不疑接應。他此刻說出來,也正是提醒伍封,免得他先行動手。
伍封知道任公子絕非大度之人,什麼不記仇怨純屬嘴上說說而已,其心中恐怕早對自己恨入了骨。伍封原來有殺他之意,但聽說顏不疑也在城中,殺意頓消。雖然他這大將軍府上戒備森嚴,高手如雲,但顏不疑若要潛入府中也未始不能,就算他不能為惡,眼下遲遲腹隆,若被顏不疑胡鬧驚嚇,後果堪虞。
伍封心中雖驚,臉上卻十分鎮定,愕然道:「原來顏不疑也來了!上次在下不小心傷了其手,未知眼下如何?」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顏不疑這人的確是天下奇才,雖少了一手,劍術卻厲害了一倍以上,再加上他前些時『蛻龍之術』又蛻變了一次,氣力大增,在家師手下能數十招不敗,進境之快委實驚人。」
伍封心中一凜,暗時間來算,顏不疑的確應該又有蛻變,氣力倍增。只是他斷了一手如何反會劍術大進,便猜不出來了,說不定這是任公子的誇大之辭罷。他道:「當日在臨淄館驛之中,閣下曾說這『蛻龍術』每次蛻變,能使氣力倍增,如此神功,相來也是駭人。」
任公子笑道:「所謂氣力倍增,既謂之不錯,也可說是錯。譬如顏不疑本就氣力驚人,蛻變一次之後,氣力的確倍增,便如兩個顏不疑相加在一起。不過他第二次蛻變,所增只是一個原來的顏不疑的氣力,變得如三個顏不疑,而非在蛻變一次之後再行倍增,變成四個顏不疑。否則,任何一人蛻變幾次,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豈非連天也能劈得開來?」
伍封見他這麼說,又不似作偽,心道:「原來『蛻龍術』是一變二,二變三,三變四。顏不疑在鎮城時,氣力略遜於我,如今氣力必定在我之上了。既然任公子這麼說,便不是誇大其辭了,難道顏不疑的氣力真的倍增?看來我已經非其敵手了。」笑道:「原來如此,下次見了顏不疑,在下便索性來個視而不見,溜之大吉算了,免得自討沒趣,在他劍下一敗塗地。」
任公子笑道:「顏不疑心中雖然暫忘不了斷手之仇,不過這是小事,只要大將軍對我們的大事有利,他便不會因私而廢公,忘了大事,說不定還會與大將軍化敵為友。」
伍封見他漸漸言入了正題,但語氣之中大有威脅之意,問道:「不知閣下有何大事與在下相謀?」
任公子緩緩道:「越國與吳國已是勢不兩立,眼看越國將要大舉攻吳,以如今之勢,吳國必不能持,是以想請大將軍能予以援手,相助吳國。」
伍封吃了一驚,愕然道:「吳越之事,閣下何必如此關心?」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我們代國地小國貧,為人虎視耽耽,早晚必被兵禍,勝負未有可知,自是要另謀歸處。無論代國如何,只要董門能存,代國則不能亡。如今天下,唯有吳國才能嗣我董門。大將軍若能相助吳國,使其不滅於越,實則為我們代國留下了一條後路。」
伍封心道:「為什麼唯有吳國才能保全你們董門?」不過這話若問任公子,任公子定不會告訴他,便笑道:「任公子將在下瞧得太高了,在下有何本事能救吳國?」
任公子笑道:「眼下吳國只有大將軍一人能救,只要大將軍出面,遠遠勝過數國之師。」
伍封駭然道:「閣下不是想讓在下去刺殺越王勾踐吧?」
任公子笑道:「若要殺人何必勞駕大將軍?大將軍雖然天下無雙,但暗殺的本事怎勝得過我們董門中人?何況就算殺了越王勾踐,范蠡和文種還在,他們二人輔佐勾踐之子,越國也未必便弱了。若連范蠡和文種也殺了,越人對吳的恨意仍未消除,還是能傾國一戰。」
伍封道:「既然這麼說,在下就不大明白了,為何吳國之事非在下出面不可呢?其實閣下和顏不疑的本事並不次於在下。」
任公子笑道:「只因大將軍是伍子胥之子,這一個理由便已經足夠了。」
伍封驚道:「原來在下的身份你們早已知道了?」
任公子道:「若連這點事情也不知道,我們還怎敢與大國爭雄?吳王夫差視民如仇,又將素為吳民所敬愛的令尊大人賜死,吳民恨之入骨,是以吳兵雖強,卻比不得越人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有覆國之痛的報復之心。如今令尊大人被吳越之民視為潮神,大將軍只要在吳國振臂一呼,吳人必會望風景從。國以民心為上,軍以士氣為重,大將軍既得民心,軍威之盛也傳遍了天下,若能相助吳王,哪怕越人?」
伍封知道他所言有理,自己若以伍子胥之子的身份出現在吳國,說不定真能使民心依附。
任公子又道:「大將軍破了徐乘,水軍人數雖然不多,但兵甲之精、戰船之良可說是天下水軍之冠。何況大將軍的龍伯身份也早已傳遍了天下,只要戰船到了吳國,越人定會棄甲四逃。」
伍封奇道:「這『龍伯』之說是在下剿滅海盜時故意而為,以收攻心之效,為何會短短三月傳得連吳越之人也知道呢?」
任公子笑道:「大將軍到萊夷日久,理應知道夷人最重神仙之說。如今夷人真當了大將軍是龍伯,自然會四下頌揚,再加上董門中人遍佈列國,稍稍為大將軍鼓動些聲勢,怎會不弄得天下皆聞?」
伍封道:「你們這麼做,想是斷定了在下會相助吳國。既然吳王夫差將先父賜死,與在下也算得上有仇,在下怎會去助仇人?」
任公子搖頭道:「令堂是吳王僚之公主,大將軍與夫差有堂兄弟之親。親仇足以想抵,否則,為何不見大將軍也學令尊鞭屍之舉,找吳王夫差報仇?可見在大將軍和令堂心中,早已是親仇相抵了。」
伍封心中凜然:「原來你們連娘親的身份也探聽清楚,董門中人果然了得。」點頭道:「就算如此,在下也犯不著去助吳王。」
任公子道:「令尊以一死以全忠義,大將軍若能不計前嫌,反去助吳王,更能全令尊的忠義之名。令尊之所以直言相諫得罪夫差,便是怕吳國滅於越人之手,大將軍若能解吳國之厄,令尊九泉之下必會高興。何況令堂是吳國公主,怎也不會眼見家國被滅、宗祀被毀而無動於衷罷?」
伍封歎道:「吳國如今表面上看起來是兵精地廣,其實如風中之星火,為何你們偏偏看中了吳國?」
任公子道:「其中道理其實簡單得很,大將軍可知顏不疑是什麼人?他便是吳王夫差之子。只要他與大將軍聯手,就成了天下無敵之勢,再加上我們董門的勢力,未必不能與越國相抗。」
眾人都大為吃驚,伍封奇道:「我聽說吳王夫差有四子,其中並無顏不疑在內,就算顏不疑真是夫差之子,也未必能於夫差之後嗣立為王。」
任公子歎道:「顏不疑確是夫差親子,只是名不甚正,更非嫡子,夫差雖然偏愛顏不疑,卻因無法立他為嗣。夫差只有嫡子一人,是為太子友,其餘都是庶子。三年前越國乘夫差與晉國在黃池爭盟之時攻吳,太子友被俘,自殺於軍中。夫差所剩的其餘三庶子分別是王子姑曹、王子地和王子季壽,上月顏不疑在吳國時,夫差親自認其為子,補入王室之冊,稱為王子不疑,地位與其餘三子相若,早晚必會立為太子。」
伍封皺眉道:「這事在下的確有些想不大明白了,既然顏不疑是夫差親子,為何到了上月才認了這個兒子呢?」
任公子笑道:「這中間的事,其實與大將軍的家事又有些關聯。若不從頭說明,大將軍也一時難明。」
眾人越發地糊塗了,這個顏不疑與伍家的先人又有何關係呢?
任公子道:「四十四年前,楚平王見太子建年長,便為他向秦國聘公主為妻,秦哀公以長妹孟贏許婚。孟贏到楚國之後,楚平公得知孟贏是絕色美女,竟然迎入王宮自娶,另將其妾侍冒為秦女嫁給了太子建。楚平王怕太子建見疑,遂聽讒臣費無極之言,在城父築城,使太子建居之。大將軍的祖父伍奢素來忠直,身為太子傅之職,也被楚平王調到了城父。」
這些事坊間早有傳聞,除伍封和楚月兒外,四燕女不知其詳,聽得入神。
任公子道:「一年後,孟贏生了一子,楚平王珍愛之極,起名為珍,便有廢太子建而立珍之意。費無極本就心忌太子建,便誣陷太子建在城父欲反,楚平王先擒令祖伍奢,再命人捉拿太子建,又派騙令伯父伍尚和令尊伍子胥回都。令尊知道其中有異,隨於令伯父商議,令伯父以殉父為孝,令尊以復仇為孝,於是令伯父甘被囚擄,令尊逃往鄭國與先逃到鄭國的太子建相會,此後令祖與令伯父均招毒手害死。太子建在鄭國捲入禍亂,被鄭定公所殺。令尊帶了太子建之子勝逃走,過昭關入吳,助闔閭奪得吳王之位,十六年後與孫武助吳王闔閭攻入郢都,鞭楚平王之屍報仇。」
伍封皺眉道:「這與顏不疑又有何關係?」
任公子笑道:「楚平王立珍為太子,後來楚平王死後,太子珍即位,是為楚昭王。吳軍入楚,楚昭王倉惶之間,只帶了愛妹一人逃走,孟贏被留在宮中。孟贏年方三十,闔閭與太孫夫差入據楚宮大半年,常招孟贏侍寢,孟贏以死相拒,闔閭甚為敬重,派兵保護不敢招惹。不過楚昭王之夫人卻不能免,後來竟然有了身孕,只是不知其孕是吳王闔閭的還是夫差的。其後吳王闔閭之弟夫概悄悄回國自立為王,再加上楚臣申包胥哭於秦庭七日,借來秦兵,吳王闔閭只好帶吳師回國,伍子胥與楚人相約,若楚國將太子建之子勝請回,封以大邑,則安然回國,楚人答應之後,伍子胥才引吳軍回國,打敗了夫概,夫概逃到楚國,楚昭王見他勇悍過人,封於堂溪,號為堂溪氏。公子勝回楚之後,被封為白公,築白城,以白為氏,人稱白公勝。楚人見郢都殘破,便另築都城於江漢之間,名新郢。」
伍封道:「楚昭王夫人之孕,莫非便是顏不疑?」
任公子點頭道:「楚昭王夫人有孕之後,闔閭和夫差不能斷定其腹中是何人之子女,索性將她留在楚宮。楚昭王回宮的第二月,夫人便生下一子,她羞於見人,生子後便自縊而死。楚昭王心知此子是闔閭或是夫差之子,欲殺之,但此子畢竟是自己夫人之子,不忍下手,索性使人將此子送到了吳國。這就有些麻煩了,闔閭不知此子究竟是其子還是其重孫,宮中養之十月,終有一日,闔閭道:『觀此子容顏,似夫差多一些,與寡人無甚相似,應是吾重孫無疑。』便取名為顏不疑,交給夫差,只是其來歷不正,也不好入王室之冊,從小便由夫差養大,以為親信。」
伍封失聲笑道:「此事想來的確有趣,十月小兒的容貌怎能作準?顏不疑這名字原來是這麼來的。」
任公子道:「這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如非顏不疑之母,伍氏一族多半仍在楚國為高官;若非令尊大人,吳軍不能入楚,也就生不出顏不疑了。是以大將軍與顏不疑之間的關聯頗深哩!顏不疑常常歎息,說大將軍是他當世第一的剋星,二人並生於世,恐怕這也是天意罷。」
伍封苦笑道:「在下倒當他的當世第一個對手,常有忌憚之心。」
任公子道:「大將軍與夫差有兄弟之親,顏不疑見了大將軍也要稱一聲王叔,助親抗敵,有何疑哉?」
伍封道:「閣下與顏不疑深謀遠慮,但何以見得顏不疑便會嗣立為吳王呢?」
任公子笑道:「此事我們自有安排。夫差諸子無一人有顏不疑之才,顏不疑劍技兵法都是上乘,餘者王子姑曹是吳國第一勇將,不過粗豪少謀,王子地多謀而少決,王子季壽胸無大志,均不足與不疑相抗手。」
伍封歎道:「雖然顏不疑厲害,但夫差在用人上從來就無賢明之處,再加上伯嚭嫉賢妒能,顏不疑未必能有作為。」
任公子道:「這件事又與楚國有關,眼下的楚王是楚昭王之子,說起來,顏不疑與楚王既不同母又不同父,名義上算是楚王庶兄。這楚王之母是越國公主,幸好已死,楚越雖然親些,但死了的親屬總是比不上活著的親屬,楚王與顏不疑名義上總是兄弟。夫差也正是因此才認了顏不疑為子,日後顏不疑即位,與楚國便成了兄弟之國,或可抵得上楚越之親。」
伍封道:「原來如此,就算在下有意相助,一則夫差伯嚭未必願意,二則在下是齊國大夫,怎好跑到吳國去?」
任公子道:「自從越軍襲吳,太子友自殺之後,夫差常常後悔將令尊賜死,他知道民心不附,還特地在海邊立了潮神之祀,以令尊容顏塑為神像。伯嚭雖然常有怨言,但自從越軍襲吳之後,夫差便不像以前般信他了。此番夫差有意請大將軍回國,伯嚭也無可奈何。不過依在下之見,要大將軍棄齊國之業而事吳國,多半是我們一廂情願,是以我們已另作安排,一是將大將軍的身份已告知天下,二來已使人在齊國活動,說服齊國君臣派大將軍為使,到吳國後暗助吳王。」
伍封驚道:「什麼?」
任公子道:「大將軍,在下不妨直言相告,如今不僅吳越齊三國已知道大將軍是伍子胥之子,只怕遠在西鄙的秦國也知道了。雖然大將軍與越人交好,但越王勾踐心狠手毒,多半會對大將軍不利。」
伍封笑道:「只要在下不到吳國去,想來越王勾踐也不會來找在下。」
任公子歎道:「大將軍殺了我董門不少人,連顏不疑和市南宜僚也傷在大將軍之手,與我董門已經勢同水火。上次朱平漫死於大將軍之手,家師便大為憤怒,如今見顏不疑還被大將軍斬斷了一手,甚至想親到萊夷報仇。家師數十年未曾出來,此番若是奮怒而來,非同小可,幸好被在下勸住。若不用此事來修好,董門與大將軍必難罷休。」
伍封見他出語威脅,哼了一聲,道:「在下豈是個膽小怕事之人?就算是劍中聖人親來,在下也不會怕了他。在下雖然敵不過他,但未必不能逃脫。若真是將在下惹得急了,便從晉國趙氏借一支大軍,不要說董門,連代國也一併滅了。趙氏雖然答應不攻代國,借兵卻是可以的,在下領兵攻代,趙氏也不算違了誓言。你們在宋衛設伏,殺了趙氏數子,我興兵為他們報仇,他們必會高興。」
任公子臉色一變,知道他所言非虛,這人劍術武技深不可測,就算支離益親來,說不定仍會被他逃脫。若真的以晉齊之兵相攻,恐怕也大有可能。
他搖了搖頭,道:「就算大將軍能隻身逃脫,但府上的妻妾美姬恐怕難是倖免,到時候一拍兩散,又是何苦?何況大將軍暗助吳王,對大將軍毫無損傷,顏不疑也會感大將軍恩德,好處多得很,何必非要那麼固執呢?」
伍封道:「在下並非固執,自是不慣被人要脅,何況在下每日在萊夷逍遙自在,也不大想多生事端。」
任公子見他雖然不答應,其實對自己所說的理由也頗有同感,心思也有所動,笑道:「此事干係重大,大將軍自要考慮再三,三日之後在下再來拜訪,望大將軍能夠有所決斷。事關重大,還請守秘。」
伍封笑道:「在下想去見見顏不疑,閣下會否拒絕?」
任公子點頭道:「在下怎敢拒絕,不過顏不疑眼下在城中追尋一人,連在下也難以找到,他找到了人,自會到驛館找我。」
伍封暗暗心驚,不知顏不疑要追尋何人,奇道:「顏不疑要在我主城追尋一個人,為何不找在下呢?」
任公子歎了口氣,道:「這人其實是本門的叛徒,我們自要找他出來,大將軍府上雖然高手不少,但能對付他的不過三四人,能擒他的人怕只有大將軍了。」
伍封驚道:「什麼人這麼厲害?」
任公子道:「這人是市南宜僚。他被大將軍射瞎了一目,對大將軍仇怨極深,我們董門想與大將軍釋嫌聯手,他卻大加反對,近日多半來了主城之中,想對大將軍不利。如今大將軍與我們董門利害相關,自不能坐視不理,被他壞了我們精心的謀劃,非要將他擒殺不可。此人劍術高明,大將軍須要小心出入,若被他所乘,我們便白費心血了。」
伍封心中凜然,道:「多謝閣下提醒,在下自會小心在意。」
任公子起身告辭之後,伍封立時命人到王屋城將未來外父公冶長請來,又將玄菟靈、冉雍等人請來,一起去見慶夫人商議。
慶夫人聽伍封說完後,沉吟良久,歎道:「董門中人真是厲害,竟能猜到我們的心思。雖然夫差無道,但我們怎也不能眼看著家國宗祀被毀。」
公冶長問道:「夫人的意思是否要相助吳國?」
慶夫人點頭道:「先夫以直諫而被賜死,為的是保全吳國的宗祀,封兒若能助吳,既可全先夫之忠義,又可保母家之宗祀,為人子者理應如此。」
葉柔點頭道:「柔兒在越年餘,見越人復仇之心非同小可,若真是大舉入吳,吳民必定慘遭塗毒。柔兒時時在想,我助越練兵,究竟是對是錯?為雪一國之恥而傷一國之民,似乎不好,但天要棄吳,也是必然。」
公冶長搖頭道:「夫差視民如仇,倒行逆施,人都說是天棄吳國,依我看實則是人所為之。」
伍封問道:「柔兒,你在越國年餘,以你所見,越王勾踐是個什麼樣的人?」
葉柔道:「勾踐雄才大略,可算一代雄主,他能忍常人不能忍,臥薪嘗膽,與民同苦,看起來倒像夏禹和周文王,不過我總覺得這人陰沉沉的,胸中另有城府。」
伍封道:「越王勾踐能在吳王夫差手下為奴三年,這番忍勁非同小可,范大夫次對我說,勾踐為人忍辱妒功,疑心極重,可與共患難,不可與共安樂。田恆也說此人厲害之處,遠勝於夫差。若真被他滅了吳國,鋒纓北指,多半會向齊魯兩國大動兵戈。」
慶夫人道:「適才親翁之言大有道理,吳國日弱未必是天意,而是人為。既然人力可毀吳,必也能救吳。」
冉雍道:「大將軍是齊國重臣,若是相助吳國,是否妥當?」
伍封道:「為人臣者必以忠義為本。若損齊而救吳,我必不會為之,反言之,損吳以興齊,我也不會去做。如今齊魯新盟,吳國再不敢有北上之心,便成了南方則屏障,若吳國亡於越手。越王勾踐必興霸念,揮軍北上,齊魯兩國之兵人數雖眾,但素弱於吳越,是以救吳則是救齊魯二國。齊魯合盟之後,國君與田恆都覺得和吳為上策,一直在與吳示好,當年少姜嫁吳,齊吳二國怎也算得上有些姻親。」
公冶長道:「如今夫差有四個庶子,還未立嗣,顏不疑就算得封兒之助,能立大功於吳,但他畢竟是新認之子,比不得其餘三子在吳國的勢力。何況此人未必是明主的材料,封兒插手於吳事,未必真是長利於吳。」
伍封道:「我已有算計,萬一越國攻吳,我便助吳抗越。越國有范蠡文種之智,是勝是負未可預知,若是敗了也算盡了對家國的忠義,萬一真能獲勝,我便抽身而返,日後的吳越爭競我便不再插手。若夫差仍不能退讒興政,那便真是天棄吳國了,我就算是神仙,恐怕也無回天之力。不過真有吳國滅亡的一日,歷代吳君的宗祀神主自不能毀,我設法帶回齊國,置於海島之上侍奉。何況我若大搖大擺到吳國,與伯嚭這傢伙鬥上一鬥,想來也大為有趣。」
公冶長驚訝道:「怪不得封兒年紀輕輕便能立此功業,原來真是先見之士哩!」
慶夫人歎道:「封兒想得十分周到,雖然事在人為,但畢竟有未必能為處。好在封兒的智計劍術不弱,雖有凶險,卻未必不能保全自身。」
妙公主聽了半天,道:「聽夫君的意思是要與顏不疑和董門聯手了?」
伍封搖頭道:「我只是助吳,與董門無甚相干,顏不疑能否嗣為吳王,我才不會理會哩。不過任公子與顏不疑這次來,我便與他立誓,我助吳抗越一次,他們便不得騷擾我的家人。顏不疑這人厲害無比,我一個看不到時,恐怕就有奇禍。」
妙公主歎了口氣,道:「這豈不是被他們所脅成功,大大丟臉?」
伍封笑道:「他們怎麼想是他們的事,不過任公子今日之言,其實是董門的深謀遠慮,他們早料到我會答應,任公子才敢大搖大擺入府。只是這件事要國君和田恆知道才行,過些天我便到臨淄城去,拜見國君老丈人。」
楚月兒道:「夫君,那市南宜僚只怕真的在主城,不得不防。」
伍封點頭道:「月兒提醒得是,眼下府中之人能與市南宜僚相抗者,只有你我和柔兒三人,二位岳丈均不常在府中,小鹿兒勉強能敵,久必會敗,這人若潛入府中,十分麻煩。」
正說著話,小鹿陰沉著臉著過來,道:「師父、叔祖!」鮑興也跟在他的身後。
葉柔道:「小鹿兒,你這是……」,鮑興歎道:「適才有急使來傳信,夫子仙逝了,喪期是夏四月乙丑日,即是上月的事。」
公冶長和葉柔立時大哭起來,伍封與楚月兒在魯國聽過孔子的教誨,一向對孔子甚是敬重,聞說孔子去世,心中大震,立時一迭聲吩咐下去,準備起程,趕往魯國赴喪。
妙公主和田燕兒也聞訊趕來,妙公主歎道:「上次夫君未帶我見夫子,這次我隨夫君一起去。」
田燕兒道:「燕兒也去。」
伍封這時哪有閒心管誰去誰不去,點頭道:「那便同去好了。」
慶夫人早已派人去通知冉雍、高柴和公良孺,當晚他們都趕了來,慶夫人對孔子向來敬重,備了數車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