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十九章 赳赳武夫 公侯干城
    眾人回到帳中,伍封歎道:“這顏不疑好生了得,我平生所遇的劍手之中,以此人最為厲害!”

    楚月兒道:“月兒先前若及時出手,便可將他截下,夫君便可趕上來將他殺了。”

    遲遲忙問道:“那你為何不截下顏不疑呢?”

    楚月兒搖頭道:“夫君大人說過不許人插手,我若出劍,夫君多半會生氣。”

    伍封笑道:“我怎會捨得生你的氣呢?”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那日對付胡勝之時,我未聽你的吩咐,沖到你前面將胡勝殺了,雖然奪了匹黑龍來,你卻大大的生氣哩!”

    伍封笑道:“那是不同的,就算日後你的劍法勝過了我,在戰陣之上你也不許到我身前去,柔兒也是這般哩!”

    葉柔點了點頭,笑道:“那我就與月兒一樣跟在公子身後算了。”

    田燕兒奇道:“先前大將軍也這麼吩咐過我,是何緣故?”

    楚月兒笑道:“這是夫君的例行吩咐,每每戰前便有此說,我不知聽過多少遍哩!”

    葉柔笑道:“公子是怕月兒和我們在前面冒險,心中擔心,是以他定要在我們身前,為我們擋著箭矢,如有高手便被他先殺了。”

    田燕兒道:“怪不得我跟在大將軍馬後,總覺敵人都是庸手,能夠所向披靡,原來厲害的對手已先被大將軍對付了。”

    伍封笑了笑,問平啟道:“那市南宜僚是否逃了?”

    平啟歎道:“公子一走開,那家伙便從陷坑在躍了出來,小人和招兄兩人也未能擋住他,被他逃入了林中。”

    伍封點頭道:“那就算了,今日若不是他,只怕公主和遲遲大有凶險。”

    妙公主驚道:“我和遲遲有何凶險?”

    伍封歎道:“我今日雖然慎之又慎,卻還是低估了敵人,沒料到顏不疑居然也到了萊夷。我們與市南宜僚帶來的騎兵交手,營中空虛,顏不疑偷入營中,並不是只為了殺伯南一人那麼簡單。我看他多半是想捉了公主或遲遲來要脅,我不在營中時,以他的身手,顏不疑何事做不到呢?幸好他為了救其師兄市南宜僚,才在殺了伯南之後,打消了此念頭,現身將我引開。”

    眾人聽他說得有理,無不心驚,若真是被顏不疑脅持了妙公主或遲遲,後果便難以預計了。

    妙公主和遲遲也暗暗心驚。

    葉柔驚道:“顏不疑厲害之極,他若再偷入大營,恐怕難以防御。”

    伍封歎道:“我正是這麼想,今日便有殺他的念頭,可惜被他走脫了。”

    田燕兒皺眉道:“月兒曾傷過他一劍,恐怕更要小心!”

    楚月兒笑道:“我才不會怕他,我雖然敵他不過,但逃起來他絕對追不上我。”

    伍封笑道:“這就象顏不疑逃起來,我追不上他一樣。月兒的劍術我倒放心,雖不如顏不疑,三十招卻還是能抵擋的。月兒有三十招的余暇,大可以逃到我身邊來。何況無論如何,我都會將月兒帶在身邊,我們二人在一起,那怕顏不疑搗鬼?”

    葉柔歎了口氣,道:“柔兒就怕他回去之後,又用那種妖邪的法子,用人蛇之血助他練習‘蛻龍術’,若是他再蛻變一次,勁力再大一倍,恐怕連公子也阻不住他了。”

    伍封微微一震,正色道:“此事大有可能,這家伙心高氣傲,今日敗於我手上,說不定真會產生此念。”

    平啟問道:“柔姑娘前次與顏不疑交手是在何時?”

    葉柔道:“那是四年之前的事了。”

    平啟點頭道:“這還好些。我聽說這種‘蛻龍術’每五年蛻變一次,顏不疑下次蛻變之期已不足一年,恐怕暫不會以損壽十年的辦法增強勁力。”

    伍封道:“平兄說得是,我看顏不疑也不會那麼蠢。不過這人身手高明,營中這麼多人,我也看不過來,萬一他再偷入營來,那就十分可怕了。柔兒、燕兒,這些天你們也住進我的大帳來休息,與公主和遲遲在一起,由我和月兒還有小雨兒她們四人為你們護衛。”

    葉柔和田燕兒臉上微微一紅,都點頭答應。

    伍封又道:“是了,柔兒,你今日可看清了那市南宜僚的‘斷水劍法’?”

    葉柔道:“市南宜僚運劍的法子極妙,能夠使力量循環相濟,大增長力。”

    伍封道:“這種法子柔兒可以使一使,多半對你的劍術大有增進。”

    葉柔恍然道:“怪不得公子先前與市南宜僚比劍時,故意取守勢,讓他將‘斷水劍術’使了兩遍,原來是想讓柔兒看得清楚。”

    伍封笑道:“我看他的劍術還另有妙處,直刺橫斫如片削瓜果一般,只是暫不知其中的道理。”

    楚月兒道:“既然他的劍法叫‘斷水劍法’,是否與水有關?”

    伍封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回主城之後再慢慢研習吧。”

    這時鮑興入了帳來,道:“公子,這次又殺了一百多名賊人,捉到了一百二十名降兵。兩次激戰下來,共得了兵車九十二乘,戰馬五百多匹,兵器革甲不計其數。”

    伍封道:“剛才顏不疑入營,恐怕傷了人吧?”

    鮑興歎道:“有六個親衛軍的御者被他殺了,適才沖殺之時,還死了三個倭人勇士,傷了九人,幸好傷勢不重。”

    伍封哼了一聲,站起身來,道:“這筆帳我自會找他們去算!你帶人將死者用布裹好放在車上,明日到夷維城再斂入棺木,運回主城其家中安葬。雖然我們也有傷亡,不過今日大勝兩陣,大家恐怕也餓了。公主,你和遲遲吩咐在帳外空地上設宴,女樂也用得上了,我先去看看傷者。”

    他帶著楚月兒和葉柔二人去看望傷者,見眾人傷勢不重,安慰了幾句。

    兩次激戰共傷了四十余人,眾傷者本來都是夷人族兵,戰陣受傷也是常事,不料伍封竟親自來看視,十分感動。

    慕元臉上有小小割傷,此刻也不甚在意了,伍封與他說笑了幾句,吩咐傷者若是願意,便到帳外大營去赴宴。

    忙了好一陣,帳外絲竹響了起來,除了看守降兵的人外,所有人都到了外面飲宴,伍封將眾人一一誇獎,尤其是那些遁者今日立了大功,更被他大大褒獎,令眾遁者滿面生輝,連他們的女兒營妻子也覺得臉上大有光采。

    伍封見巫水和那幾個水遁者有些不樂,那是因為今晚金、木、火、土諸遁者立了大功,唯他們無甚建樹之故,便道:“水兄無須不樂,下次對付‘海上龍王’徐乘之時,非要你們大顯身手不可。”吩咐各人定要小心戒備,以防顏不疑偷營殺人。

    這些親衛軍大多數是第一次隨伍封作戰,見伍封料事如神,與顏不疑那一戰又是驚天動地,一夜之間竟然連打了兩個大勝仗,殺敵九百,單是降敵便捉了一千六百多人,直如仙人下凡一般,均覺隨這位大將軍作戰當真是痛快淋漓,與眾不同,無不敬服,一個個死心踏地。

    伍封到了萊夷之地,數番廝殺,唯此次死了數人,是以有些不樂,妙公主等女知道他的心意,溫柔婉孌地不住勸解,連葉柔和田燕兒也拿酒來灌了他數爵,直至宴畢,伍封才扶醉而眠。

    次日醒來,伍封見冬雪正低頭癡癡地看著他,微微有些詫異,忽覺自己是枕在冬雪的腿上,吃了一驚,忙爬起身來,笑道:“小雪兒,你倒醒得早哩!”

    楚月兒從一旁探過頭來,格格笑道:“小雪兒怕是一夜未睡。”

    伍封奇道:“這是何故?”

    遲遲解釋道:“你昨晚入帳便睡,小雪兒為你寬衣,反被你揪住了不放,拿她的腿當枕,就這麼睡了一夜,我猜小雪兒也睡不著吧。”

    冬雪滿面緋紅,低頭不語。

    伍封歉然道:“我這……這真是不像話了。”

    妙公主笑道:“你這人沉重無比,一時掀你不下來,小雪兒怕吵了你,便讓我們不予理會。誰知你一夜連身也未翻過,一雪兒就這麼靠了一夜。”

    伍封跳起身來,忙道:“小雪兒,真是對不住了。”

    冬雪紅著臉低頭道:“公子昨日太過辛苦,又飲了酒,原該好好休息。”緩緩站起身來,卻又一個趔趄,坐了下來。想是腿上被壓了一晚,不免酸麻。

    伍封忙道:“公主、月兒、遲遲,快為小雪兒揉揉腿子。”

    三女笑嘻嘻過來幫冬雪揉腿,冬雪忙道:“這怎麼行呢,婢子……”,妙公主笑道:“夫君大人最是沒什麼規矩,我們幫你揉揉也無不可。小雪兒若是不願意,讓夫君親自為你揉揉,好不好?”

    冬雪滿臉赤紅,不住地搖頭。

    春雨、夏陽和秋風早已起身,此時入帳來為伍封穿衣,三女吃吃地笑著,眼睛不住地向伍封和冬雪二人瞧去。

    伍封有些訕訕地不好意思,忽見田燕兒和葉柔裹被而坐,也在帳中另一邊,笑笑吟吟地看著他與眾女鬧著。伍封才想起昨晚怕顏不疑偷營,讓二女入大帳來睡,看帳中時,一幅錦帷垂在中間,將他們與葉柔和田燕兒二女隔開,但此時錦帷已被拉開。

    楚月兒見伍封詫異,笑道:“公主早便過去與柔兒和燕兒頑了好一陣。”

    伍封等衣服穿好,春雨和夏陽為他穿戴好盔甲,四女之中,秋風力氣最大,向來由他為伍封掌劍,此刻捧來了“天照”寶劍掛在他腰間的革帶之上。伍封見眾女笑著不住地打量著他,神色各有不同,略略盥洗後便藉口逃出了大帳,遠遠還聽到帳內眾人格格地笑成一團。

    伍封去看過了四十多個傷者,又到各帳去一一看過,連那些衛女、宮女、女樂、庖人等人的帳中也都打了個轉,這些人無不詫異,不知道他以大將軍之尊,為何會親來看視他們這些下人。

    混了好一陣,伍封才回到大帳與眾女用飯,飯後,妙公主道:“此刻已過了午時,是否要趕路呢?”

    這時平啟走了進來,道:“公子,等一陣拔營趕路之時,那批降兵怎麼辦?”

    伍封皺眉道:“我也十分頭痛,若放了走,怕他們又去多盜賊,若帶到主城,卻又怕途中生變,不甚方便。”

    葉柔道:“我昨晚看他們時,他們對公子敬畏之極,都說不敢再與公子為敵。”

    伍封笑道:“柔兒看他們做什麼?”

    葉柔道:“既然市南宜僚和顏不疑也來了,這些盜賊多半與徐乘有關,昨晚我向他們打聽徐乘的巢穴和東屠苦新建的鎮城防務,這班人七嘴八舌,知無不言,被我知了個大概。”

    伍封喜道:“柔兒真是想得周到。”

    葉柔道:“我看這些降兵有些用處,不如放他們回去。”

    平啟驚道:“這一千六百多人都放回去?豈非增敵聲勢?”

    葉柔笑道:“他們中間之人大都來自夷維、鎮城,只有二十多人是隨市南宜僚從海上來。夫余貝怕夷維的盜賊有異心,將他們的家眷移入了鎮城,以為脅持。我們若放了他們,他們暫時無處可去,多半會回到鎮城,免不了會為我們張大聲勢,讓賊眾都知道公子的確是降者不殺,是以大損其斗志,到時候我們攻打鎮城之時,鮑興只須再叫幾聲‘降者不殺’,盜賊定然降者甚眾。”

    伍封和平啟不住點頭。

    葉柔笑道:“柔兒還有一條計策,到時候我們派了三百人分別與每一名降兵談談,再將他們放回鎮城,夫余貝等人必定疑心其中有人投奔了我們,成為奸細,自然會一一盤查,免不了將這些人逼得進退失據,要麼逃走,要麼集起來反抗,鎮城必亂,到時候我們大軍一到,攻城便容易多了。鎮城依山洞而建,十分難攻,不這麼搞一搞,還真不容易將賊子剿滅。”

    伍封拍案贊道:“柔兒真是將才,此計大妙!事不宜遲,平兄便帶人去做吧,我看這要忙上好半天,今日便扎營不動,在此地再休息一晚罷。賊子一夜兩敗,如今士氣最低,怎也不可能再來劫營,盡可放心休養。”

    平啟對葉柔甚是佩服,立時出帳。

    伍封讓夏陽將鮑寧和鮑興叫來,道:“小寧兒,你帶些人將九名亡者的屍首送到夷維城去,裝斂入棺,便留在夷維等我們大軍明日趕到。”又讓鮑興將盜賊的屍體從陷坑中掘出來,挖一大塚埋葬。

    遲遲道:“最好是立一石碑,上面刻寫‘群賊之塚’,以警後人。”

    眾人都大贊石碑之妙,鮑寧和鮑興領命出去辦事。

    田燕兒稱贊不已,道:“大將軍手下人材不少,不說月兒和柔兒,便是平啟和招來二人,便是軍中少見的勇將,兩條大殳舞動起來,破陣陷敵厲害無比。”

    伍封點頭道:“這兩人的確是鋒將之才,不同於一般的劍手。”

    田力在一旁道:“昨晚小人與柔姑娘一起見那些賊子,按他們的口述,連夜畫了一份鎮城的賊巢之圖,大將軍要不要瞧瞧?至於徐乘的巢穴,畢竟所擒海盜人少,不知其詳,暫時畫不出來。”從袖中拿出了一塊帛圖,交給伍封。

    伍封大喜道:“田兄當真是有心了。”將帛圖放在案上,與眾人一起研看。

    田力道:“鎮城在萊北和萊南相交之處,離滿飾人新建的林營城只有半日路程。鎮城雖不大,卻依十余連環而生的山洞,若是大軍攻入,賊眾此入彼出,不僅難以盡數剿滅,還怕他們仗地勢之妙,反而轉守為攻。”

    眾人看著鎮城和附近山勢之圖,均覺難以措手。

    田力道:“這座鎮城占地較大,不過說起來它是座城,其實只是個關隘,前後山口各有兩座高牆橫於二山之間,在中間圍出空地來,聽說東屠苦帶了東屠族三四千戶、兩萬多人居在其中,夫余貝也帶了一萬多戶遷入,有族人近六萬。”

    葉柔道:“鎮城雖然有七八萬人,其實能作戰的只有盜賊還有四千多人,我們將這些降兵放回去,加起來只有五六千人。不過,他們的兵車盡在夷維,如今已經盡失,騎兵的戰馬五百多匹,又有近三百匹落到我們手上,因此暫無能力進攻。”

    伍封道:“夫余族有一萬八千多戶,只有萬余戶跟著夫余貝來,是否族中其他的人不願意隨他造反呢?”

    葉柔道:“正是。夫余、東屠這些人大多是迫於夫余貝和東屠苦的脅迫,才到了鎮城,其中不少人的家眷還在原地。鎮城人多,食物卻較少,周圍有算有田,一時也難有收獲。那東屠苦和非余貝他們原來准備了不少干糧肉脯,現存放在山洞之中。整個鎮城只有一條小溪流過,清水不足,是以兩族之人過得甚是辛苦。”

    伍封歎了口氣,道:“我們若是強行攻城,夫余和東屠兩族之人卻無辜得很,有何傷亡,心中不忍。”

    遲遲道:“夫君重情重義,不願意傷及無辜,我看夫余貝他們是看中你這弱點,才將兩族之中的小部分人與盜賊駐扎在一起。”

    妙公主點頭道:“我看也是這樣了,趙老將軍與夫君非親非故,夫君還能追出千裡之外相救,這兩族之人都是夫君的隸臣隸妾,怎願意傷害他們。”

    田燕兒天真地道:“若是在干糧肉脯上放一把火,他們必定會大亂四散吧?”她雖是客人,但與伍封在一起,昨晚又經過兩番激戰,早已當自己是伍封營中的人,暫忘了要遠嫁晉國的事。

    葉柔笑道:“這些糧食是鎮城的根本,以顏不疑和市南宜僚的謀略,多半會派重兵把守,就算能混到山洞外面,恐怕也難有暇放火。若是顏不疑不在城中,還有些可能,有了顏不疑在城中,便麻煩了不少。”

    田力也道:“如今是春分季節,山中霧氣甚重,也難以點火。”

    田燕兒點頭道:“不過燕兒信得過大將軍和月兒的本事,定會有辦法。”

    伍封心中一動,道:“燕兒提醒了我,用火不成,大可以在水上面想想法子。若是我們斷了他們的汲水之道,城中恐怕非亂不可。”

    葉柔道:“顏不疑和市南宜僚精通兵法,必定會派人守住水道。”

    伍封笑道:“鎮城中的小溪能供數萬人勉強生活,流徑若不在十裡以上,怎也不會有這麼多水吧?我看其主徑多半在城外,就算顏不疑和市南宜僚派了人守水道,數裡之內人手分散,便不怎麼有用了,怎敵得過我們的勇士?到時候我和月兒帶些人覓出溪水主源來,將溪水堵塞,讓鎮城自己大亂。這總好過放火燒糧,暴殄天物。”

    葉柔點頭道:“公子說得是。不過,柔兒還想了另一辦法,若是用起來,恐怕也有些用。”

    伍封忙問道:“有什麼辦法?”

    葉柔道:“既然夫余人和東屠人大多不願意隨夫余貝和東屠苦二人作亂,城中族人的家眷又在原地,我們若能將他們的家眷找上些來,在城外呼喊,是否更增其亂呢?”

    伍封拍案大贊:“此計甚妙!嘿,柔兒這兩條妙計認真不錯,先從軍心士氣上攻擊敵人,三軍可奪氣,將軍可奪心,戰陣之上本來就是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葉柔笑道:“孫子說‘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我們先用點詭計,讓顏不疑頭痛也好。”

    這時,平啟進來道:“公子,那一千六百多降兵都已談過了,是否立刻就放人?”

    伍封站起身來,道:“我去瞧瞧。”

    伍封等人到了被眾勇士圍著的降兵面前,道:“你們並非賊首,今日便放了你們,日後改邪歸正,萬一再回去當賊,待本大將軍回到主城,必會集結大軍將群賊剿滅,你們若再被本大將軍拿到,必會嚴懲。”訓斥一番後,將降兵放了,眾降兵抱頭鼠竄,片刻間就走散了。

    伍封對平啟道:“平兄,我們親衛軍中也有些東屠族和夫余族的人吧?”

    平啟道:“東屠人連女兒營在內,有二十多個,夫余人只有三四人。”

    伍封點頭道:“你將他們都叫到我帳中來,女兒營都還是新娘,就不要叫了。”

    伍封回帳不久,平啟將人帶了過來。

    伍封見兩族各有數人,道:“你們多半也知道夫余貝和東屠苦在你們兩族之中,脅持了不少人到山中,與群盜為伍。那座新建的鎮城早晚會被我大舉攻擊,到時候兩族之人無辜被禍。”

    這些人早知道消息,正自憂心,擔心族人被禍,又恨夫余貝和東屠苦為一己之私,將族人交到盜賊手中。

    伍封道:“你們各回族中,將被脅到山中族人的家眷各找數百人來,數日內趕到新建的林營城去,與我大軍匯合,到時候也好將你們族人叫出城來,免被我大軍所殺,無辜送命。”

    這些人連忙答應,匆匆各回族中辦事。

    葉柔道:“公子是否想以林營城為據,直攻鎮城?”

    伍封道:“正是。”

    田燕兒奇道:“大將軍不是說要先到主城匯合大軍麼?”

    伍封笑道:“兵不厭詐,那是我故意對降兵說的,以寬夫余貝等人之心。他們定以為我不敢以千人攻鎮城,防備自會弱些。哼,我有精兵一千,只要運用得當,可敵萬人,硬攻當然是不成,不過加點詭計,何城不敢去攻?林營城是滿飾人的居城,滿飾人精於騎射,最尊敬勇士,我們便以林營據地,讓他們看看我們如何滅盜。”

    伍封見安排妥當,命人休息玩樂。葉柔笑著向伍封告罪,將楚月兒扯了去陪她練劍,妙公主和遲遲陪著田燕兒到四周騎馬,累得平啟又帶了不少人在旁護衛。

    伍封便留在帳中,與春夏秋冬四名燕女說笑,高興起來,命人拿酒上來,與四女斗箸草,輸者飲酒,各飲了不少,將四女灌得紅色紅潤之極。四女的酒量較弱,夏陽與秋風醉得搖搖晃晃地在帳中亂走,居然找不到出口,伍封大樂。

    正鬧時,鮑興進來道:“小人已將賊屍葬了,立了一個大碑,上面除寫了‘群賊之塚’四字外,還刻了一篇碑文,公子要不要聽聽?”

    伍封笑道:“碑文寫的是些什麼?”

    鮑興咳了一聲,道:“‘辛酉某月某日,封大將軍途徑此地,有大盜曰葉小蟲兒者,興眾冒犯,大將軍順手滅之,埋賊屍九百零七人於此塚之中,以警途人。’這是正文,下面還有附注。”

    伍封忍笑道:“附注又怎麼說?”

    鮑興道:“附注說:‘按,天下之事皆有可為,唯作奸犯科謀逆盜賊不可為也。心有惡念者,他日未必有塚可葬,不亦悲乎?大將軍封。’”

    伍封愕然道:“小興兒何時學來這種本事,竟然頗有文采?”

    鮑興笑道:“其實這是公主所作,小人只不過照背出來。小人見了此文,立時覺得有增學問,小人還當場作了幾句詩,也想刻於碑上,留名千古哩!”

    伍封大驚道:“小興兒這麼厲害,將詩讀給我聽聽。”

    鮑興搖頭晃腦道:“關關之鴉,以野為家。將軍神劍,縱橫天下。眾賊哭爹,群盜喚娘。嗚呼哀哉,盡埋土下。”

    伍封為之絕倒,大笑著將鮑興逐出帳去。鮑興進帳胡鬧一場,伍封甚為開懷,大叫道:“小雨兒,小雪兒,我們再來喝酒。”

    未過多久,春雨和冬雪二女也被他灌醉,四女偎著伍封呢聲說話,伍封與四女嘴上胡說八道,口中如同牛飲,雙手時不常討些便宜,惹得四女嬌聲嗔怪,伍封樂不可支。妙公主、遲遲和田燕兒進帳時,見五人偎在一起,情形古怪,無不失聲大笑。

    四燕女見妙公主等人來,便想起身,誰知酒醉身軟,一時難以起身,冬雪勉力起身,不料衣角被伍封壓住,還未站起便被扯落,反而跌在伍封身上,將其余三女也撞倒了。伍封哈哈大笑。

    遲遲格格笑道:“昨晚小雪兒被夫君扯了當枕頭,今日正好反過來。”

    妙公主見四燕女臉飛紅霞,頗為嫵媚動人,笑道:“你們幾人酒喝得多了,也不必起身,將這麼偎著吧。”

    田燕兒歎道:“這四個丫頭在相國府上時,從來未見過她們如此快樂過。”

    次日大早,伍封便帶人出發,當晚趕到了夷維城中。鮑寧早就九名死者的屍首收斂入棺,晏府中人是伯南所招,倒並非賊眾,知道晏安竟是葉小蟲兒時,無不駭然。

    伍封在玄菟靈的法師府上過了一夜,從法師府上調了幾個精明人手到晏府主事。他故意在夷維城多留了數日,才引軍轉而北向,半日後便到了新建的林營城。只見林營城果按冉雍所定之制,城方五裡,牆高六尺,雖然不怎麼能御兵,卻修得十分齊整,裡面閭裡完備,族廟宗祠,倉廩府庫無所不備。

    滿飾箭得報大喜,接出城來,大聲道:“大將軍,你來得正好,如今夫余貝和東屠苦在山中建了一座鎮城,離我們極近,小人族兵已撤,城又是新建,正怕他們來搶糧,大感煩惱哩!”

    伍封笑道:“長老盡管放心,如今萊夷三盜俱滅,這夫余貝和東屠苦成不了氣候,我怎會放過他?”小聲對滿飾箭道:“這幾天我便先滅了夫余貝和東屠苦,奪了鎮城。眼下正是用兵之時,先勿洩露消息。別看我的士卒今日才到,但對鎮城之謀早已開始了。”

    滿飾箭訝然道:“這幾日從鎮城有不少東屠人和夫余人逃了出來,我也懶得去問,不知山中出了何事。”

    平啟將滅了葉小蟲兒的事告訴了滿飾箭,滿飾箭十分佩服,笑呵呵地引大軍進城,平啟將攜來的伯南和田炳二人的首級掛在林營城的北門示眾,寫明“惡賊葉小蟲兒”六字,已警攝山中盜賊。

    滿飾箭還未搬入城宰府中,正好給伍封等人暫住,作為軍中指揮之所,滿飾箭又撥了數十族人來作僕傭侍婢。那些派出去的東屠夫余二族親衛軍士早已陸續帶了眾多族人先到了城中等著。

    當晚伍封設宴,將滿飾箭與族中長輩請來,以女樂娛之,滿飾人見伍封平易近人,雖然是萊夷的主人,與大家身份有天淵之別,卻與他們稱兄道弟,毫無架子,無不臉上生輝。

    遲遲最慣這種事,被伍封任以女主人的身份向諸賓敬酒,笑語嫣然,將這些滿飾族人哄得極為高興。何況他們是山中粗人,幾曾見識過來自齊國都城的歌舞絲竹,宴飲大樂,無不盡興。

    次日,又有不少人從鎮城逃了出來,伍封帶了幾人來問,原來是兩次的殘兵逃回城中之後,果然如葉柔所料,夫余貝等人疑神疑鬼,殺了不少人,以致人心惶惶,至於汲水之道卻無人能知其源。

    派出去的東屠夫余二族的親衛軍盡數回來,帶了不少東屠族和夫余族的人來,這都是被夫余貝和東屠苦脅至鎮城的族人家屬,伍封先安置他們在城中暫住,未時派出遁者按田力繪制的圖本分為兩隊入山,尋覓鎮城的汲水之源。

    這些遁者果然厲害之極,次日一早天未亮時回來,巫金道:“那條小溪在東側的山中,有一百賊子分作兩隊,日夜來回巡查,不過這些人懶散之極,未料到有人打水道的主意,被我們找到一處地方,旁邊有一條干涸的溪水之道,不入鎮城,應當是下手的地方。”

    伍封將眾人大大褒獎之後,命他們先去睡覺,晚飯之後隨他動身。然後將眾將叫至大堂一同議事。

    伍封道:“如今夫余貝等人據守鎮城,我們若往主城,他們說不定會予以截擊,就算他們由得我們回主城,等我們大軍南下,他們抵擋不住便會向南逃竄,南下有林營、夷維、格道、博城四城,他們隨便入一城便足以擾民。是以萬萬不能等趕到了主城再行動手。如今春暖水溫,徐乘的水軍只怕也早已出動,我們必須趕在徐乘從海上攻入萊夷境內前動手,是以我想這兩日攻打鎮城。”

    平啟道:“敵眾我寡,我們兵士雖強,卻只有千人,敵軍有五千左右,又駐守山城之中,有些麻煩。”

    伍封道:“眼下鎮城人心騷亂,賊眾和兩族之人心不能附,必可趁亂攻之。我軍是獲勝之師,士氣正旺,賊眾卻是心膽已寒,士氣低落。顏不疑和市南宜僚以為我會先回主城,再行攻鎮,我偏要殺他個措手不及!何況敵軍眼下既無兵車,戰馬也只有二百余匹,若想強攻也不大可能。此戰是攻心為上,若能將敵人嚇得棄城而逃便夠了。”

    眾人一起點頭,伍封當下帶了分派眾人。

    先讓鮑寧帶二十人饒道山中,趕到王屋城,請玄菟靈帶軍南下,守住鎮城北面的歸路,又讓田力帶人書簡千枝,上寫“降者不殺,從賊不殺”八字。

    晚飯之後,伍封帶著大軍出發,子時之前趕到了鎮城之下,乘黑夜在鎮城南門外三百步處扎下大營。黑暗中設帳三百,遍插旌旗,又堆火五十,列鼓三十,將二百兵車列於營前。

    伍封趁黑在大帳中傳令,命平啟率三百騎兵帶數日之糧,即刻出發,饒到鎮城北面的山中埋伏,與玄菟靈南下的兵馬匯合。若是城中有亂,顏不疑等人必會驅兩族之人在前,賊眾在後。等鎮城之人從北門四逃之時,用連弩射殺敵人,敵軍大潰時才殺出來,放過兩族之人,專攻帶甲之賊。

    鮑寧即刻帶五十人出發,多帶箭矢,攜田力所書的張簡捆於箭矢之上,潛入西側山上,以連弩將竹簡射入城中。

    伍封道:“我與月兒、柔兒帶著遁者和女兒營入山,斷鎮城汲水之道。顏不疑為人多謀,身手又好,若知道我不在營中,說不定會偷入營中來擄人,招兄天生夜眼,正好守營,晚間一定要小心。”讓招來帶著大軍謹守營中,田力和春夏秋冬四女保護妙公主、遲遲和田燕兒。

    伍封吩咐招來等人道:“兩個時辰之後,你們便將火堆全部點著,擊響戰鼓,鼓聲一停,便讓東屠和夫余兩族之人呼叫,分作數隊,每日輪流。”

    諸事安排妥當,伍封與楚月兒、葉柔帶著遁者和女兒營各帶好數日干糧,悄悄入了東面山上,轉到了鎮城之側,遙望下去,這時大營中還未點火擊鼓,城中毫無防范,一片漆黑。

    伍封等人先找到山中水道,沿水道而行,到了一處,果見溪旁有一條干涸的溪徑,便埋伏在溪旁林中,靜等巡查水道的賊子。

    卯時還未到,便見五十人各執火把,緩緩沿水道而來,葉柔和眾遁者將連弩拿了出來,伍封和楚月兒嫌連弩射程不如單弩,各拿了自己的弩在手中,以防有人逃走。

    眼見這五十人懶洋洋地經過面前之時,林中眾弩齊發,這些賊子怎料到會有人埋伏,便聽慘叫聲不絕,待一陣弩箭射完時,五十人大多已被射死,雖有幾人逃逸,卻又被伍封和楚月兒一一射倒。火把扔了一地,只見火光之下,溪水盡紅。

    伍封等人出了林,先將火把拾起來,堆於石後成為火堆,從林中砍了兩根大樹橫在溪上,然後搬來大石堆在樹旁水中,再用樹枝、碎石無數堵塞了水道,挖開兩條溪水之間的土石,將水引入干涸的水道之中,那一條流往城中的溪水立時斷了水流。

    伍封笑道:“大功告成,不過天亮後才是城中缺水混亂之時,我們須留上幾天,守住此地。”他在林中轉了好一陣,道:“這片茂林是個埋伏的最好所在,等奪下鎮城,萬一日後鎮城被兵,這片茂林大可以派上用場。”

    眾人在溪旁林中立了三個營帳,又生了兩堆火,將火生得極旺,坐在帳中略有暖意,伍封怕城中派人來視查水道,命遁者分著五隊,輪流監視,其余人各自入帳休息。此刻雖是春分之際,山中霧氣甚重,頗有些寒冷,伍封見葉柔雖練過巫門的秘術,畢竟比不得自己和楚月兒練習吐納之妙,怕她著涼,便將葉柔叫到帳中,女兒營帶了一個銅爐來,此刻放在伍封的帳中,火燒得極紅,帳中頗暖,伍封讓葉柔睡一睡,自己與楚月兒打坐調息。

    這些遁者都練過玄菟靈的強身養顏之術,兼且日間飽睡,是以一個個精神極好,女兒營在全是他們的妻子,正好大展雄威,讓嬌妻安眠,一眾大男人守護在旁。

    忽聽山下隱隱鼓聲傳來,眾人都知道招來等人已開始驚擾敵軍了,登時精神大振。鼓聲每過一個時辰,便擊響一次,雖然聽不到山下的聲音,伍封也猜得出兩族之人的呼叫和鮑興射入的竹簡必已使鎮城之中一片混亂,待天明城中造飯無水,那時恐怕就更加驚懼了。

    天明之後,女兒營的劍姬將干糧肉脯加熱後送進帳來,伍封與二女才吃完,巫金入帳道:“公子,適才有一隊人上山來,察看水道,大約有三十余人,被我們射死了。”

    伍封笑道:“你們都見過顏不疑和市南宜僚,若見他們上山,便來叫我。”區區數十人自是不必讓他親自出手,此後上來了好幾趟人欲奪回水道,均被遁者和女兒營射殺或格斃。

    女兒營是伍封和楚月兒親手教出來,又經葉柔這練軍的大行家調教,聯手合擊的本事雖然不及春夏秋冬四女的“四方刀陣”那麼厲害,但比起一般的軍中好手要厲害不少,絕非當日六劍姬在衛境打敗桓魋的六名健兵時可比。這些遁者更是少見的勇士之中的勇士,最精殺敵之術,又習過玄菟靈的獨門秘術,氣力遠勝常人,又頗具長力,如今將伍封的“蕩敵十三刀”融入其獨門的武器之中,更厲害過那些倭人勇士數倍,鎮城的這些賊人怎能抵當?

    伍封樂得清閒,將巫木等木遁者派到山下城邊打探消息,自己與楚月兒和葉柔說著閒話,談些天南海北的事,午後還都睡了兩個時辰。

    晚飯時候,巫木回來稟報:“從昨晚到今日,鎮城已亂成了一團,不少東屠人和夫余人聽到城外族人的呼喚,紛紛墜城而出,夫余貝和東屠苦在城上殺了三十余人,仍然彈壓不住。城中缺水,賊兵也開始混亂了,小人躲在城腳時,親耳聽到城邊駐防的士卒小聲斥罵,對顏不疑他們口出怨言。”

    伍封讓巫木等人去吃飯,呵呵笑道:“城中民心不附,士氣低落,連飲水也斷了一日,此戰顏不疑已是必敗了。”忽然想起一事,將巫金等人叫進來,道:“只怕今晚顏不疑或市南宜僚會親自帶人來奪回水道,他們善長偷襲,天黑之後恐怕就會上來,一陣都埋伏好了等他。”

    葉柔點頭道:“城中大勢已趨,既無兵車,戰馬又少,自不可能攻入大營,以顏不疑的傲氣,眼下還不會棄城而逃。他們要挽回敗局,恐怕唯有先奪回水道,安撫軍心。”

    楚月兒笑道:“顏不疑怎會知道堂堂一個大將軍不在大營之中,反而帶了少數人守這條水道?夫君,一陣間我們三人一起出手,若能將顏不疑殺了最好。”

    伍封道:“這是兩軍交戰,與高手比劍不同,我才不會找他單打獨斗哩!這人是我平生所遇最頭痛的家伙,若不盡快殺了他,這人陰魂不散,早晚會在他手下吃大虧。不過這人非同小可,連我也強不了他多少,你們兩人要多加小心,若是被他傷了,攻下十座鎮城也不會讓我開心。”

    楚月兒與葉柔都笑吟吟地點頭。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伍封帶著二女出帳,讓人滅了火堆,指揮女兒營和眾遁者各自找好地方藏身,他們手上有連弩這種厲害武器,自是大有勝算。

    山上夜風清冷,只聽山蛙鳴唱,與沙沙的草木之聲相合,間夾著這條小溪的汀汀水響,反而讓人覺得十否寂靜。

    忽然蛙聲頓止,葉柔小聲道:“顏不疑來了!”

    伍封和楚月兒暗暗吃驚,顏不疑這一身妖邪的功夫委實駭人,所到之處總是有一種陰煞的死氣,連山蛙也不敢出聲。

    月光之下,便見一行人從林前轉了出來,沿著小溪緩緩上行,大約有近百人。他們知道伍封的弩兵厲害,都帶了一個長長的盾牌,立在身前,小心走了過來。

    伍封仔細向這些人看去,在若隱若現的身形之中,看不到顏不疑那熟悉的修長身影,心中暗暗奇怪。

    楚月兒輕輕握了握伍封的手,向樹林中指了指,小聲道:“顏不疑在林中。”她的眼力和耳力在眾人之上,伍封向鄰近的巫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對付士卒,自己與葉柔立時轉身,向樹林中看去。

    待敵軍臨近二十多步時,伍封喝道:“放箭!”眾遁者與女兒營早有默契,他們早瞄准了來人的頭面咽喉,一起將箭發射出去,只聽立時慘叫聲大起,每人手上的三支箭射完,那一百多人已倒下了七十余人,剩下的人都縮身於盾牌之後。

    眾遁者和女兒營自不可能有暇上第二輪箭矢,一起躍身出去,手中劍殳武器向敵人殺去。

    伍封三人卻一直未動,各端著弩箭盯著林中,也不知顏不疑會從何處竄出來。

    眼見眾遁者與女兒營以多勝少,片刻間已殺了十余人,那顏不疑居然也沉得住氣,仍未出來,再等片刻,敵人又倒下了數人,顏不疑仍未現身。

    伍封暗覺不妙,忽然心中一寒,想起當日魚口中伏的事來,向眾遁者和眾女大喝一聲:“小心林中放箭!”話音未落,便聽林中“嗖嗖”的箭矢破風之聲響起,幸好伍封即時大喝了這一聲,眾女和遁者伏下身來,箭矢如雨,反將剩下的敵軍盡數射成了刺蝟模樣,只聽有數女發出叫聲,想是伏身不及,被箭矢射中。

    伍封待箭稍停,立時沖入林中。楚月兒和葉柔知道敵軍並沒有連弩可連發三矢,所用自然是弓箭,射完一箭便要張弓搭箭,若不趁此機會沖殺,恐怕更會有多人受傷,二女也沖入了林中。

    伍封才入林中,便有長劍當頭劈落,他來不及閃避,揚手一劍格開,飛起一腳將那人踢出了丈外,撞在樹上,他知道自己腳下的勁力,那人被他這一腳踢上,自然是活不過來了,也不去管他,只見林中人影幢幢,看不清敵人有多少人,“天照”重劍只顧向人影閃處劈落,劍起劍落,無人能擋,一連劈倒了六七人。

    這時楚月兒和葉柔也隨後而來,兩口鐵劍在伍封兩側揮動,片刻間刺倒了數人。

    林中甚是黑暗,一時也辨不出顏不疑在那裡,伍封知道楚月兒和葉柔敵不過顏不疑,顏不疑此刻藏身暗算,若是忽出殺手,二女便大有凶險,一念及此,心中大急,手下毫不落情,殺了十數人。

    忽地一團火光射入敵群,伍封不看那人也知道是巫火等人的妙手,便聽頭頂樹葉輕響,在細微的火光之中,伍封忽瞥到一條頎長的人影如游蛇般撲落下來,劍光閃爍,快如閃電,向葉柔肩窩處直插下來。一看這倏忽快捷的身影,便知唯有顏不疑才能有此身手。此時葉柔也已知道不妙,但手中的劍正插入一名賊子身上,嵌入骨中,顏不疑的劍法奇快,自己若是拔劍格擋自然有所不及。

    伍封大叫一聲:“柔兒!”來不及揮劍,情急之下,左臂橫掃,一拳向葉柔頭頂上的長劍砸去。

    顏不疑心中暗笑,他看到伍封一拳揮來,顯是情急之下竟想以一臂之力擋開他的寶劍,便故意故意將劍身側了側,將劍刃對著伍封的手臂。他的“寒沙”寶劍是用五金所鑄,鋒利異常,不要說是血肉之軀,便是巨木也會被輕易削斷。伍封自己將手臂撞上來,免不了被劍轉斷,根本不能影響到他這一劍從肩窩刺入葉柔的結局,這正是一劍二用。他出劍甚准,葉柔頭上有鐵盔,身上有銅甲,但肩窩處正是甲片的空隙之處,這一劍刺下去,不免直刺入體內,神仙也難救。本來他更恨楚月兒,但心知此女身手高明,未必能一招得手,便刺向葉柔。

    此刻無論是伍封、葉柔和顏不疑都已變招不及,楚月兒在一旁猛地看到,大駭之下想飛身過來,卻被幾名賊人纏住,抽身不得。

    只聽“叮”的一聲,顏不疑這一劍已被伍封的手臂砸開。

    顏不疑大吃了一驚,不知自己的劍刃為何斬不斷伍封手臂,反被他砸開。其實適才他大有余裕變招,就算不變招,撞到劍上的就是伍封的拳頭了。但他這人十分多疑,怕伍封拳中握有硬物,存心要將伍封的手臂斬落,便微微變招,將劍身側轉對著伍封的手臂,誰知長劍反被砸開了。他大驚之下,身形直墜而落。

    這時眾火遁者已紛紛入林,口噴火球,將林中照得時亮時暗,見林中敵人赫然有數百人之多。

    葉柔心中暗驚,手上的劍向上撩去,正好楚月兒已搶身上來,一劍向顏不疑直刺。雙劍映火,將顏不疑的臉照得泛出紅色。

    顏不疑畢竟是少見的高手,立時回過神來,“寒沙”寶劍橫掃,向來劍砸去。雖然出招晚過楚月兒和葉柔二人,但身手快捷之極,竟然後發先至,一劍二擊,格開了楚月兒和葉柔的兩口鐵劍,反借雙劍相撞之力,斜身飛開,向丈外一顆大樹上落去。

    楚月兒和葉柔見這人劍法快捷至此,居然能格開二人之劍,相顧駭然,只覺這人劍術高明之極,令人匪夷所思。

    顏不疑長笑一聲,飄身向樹枝上落去,還未到樹旁,忽然一個巨大的身影迎面飛來,火光閃爍之下,黑甲映出黑紅的血光,正是伍封!

    顏不疑只聽“嗡”地一聲,“天照”重劍如盤古開天一般,凌空斬落,這一劍便如石天照驚,顏不疑心中大駭。此刻他已無法借力,只見他猛地將雙手張開,身如長蛇一般在空中扭動,這詭異之極的身法委實驚人,居然被他重凝力量,斜斜地向右邊飛開數尺。

    伍封的劍法比他的身法更快,只聽“嗤”的一聲,血光迸現,顏不疑的左手齊腕處被伍封一劍斬落下來。

    顏不疑長叫一聲,“寒沙”寶劍如風般振動,雙腳在身旁樹上踢了一腳,連人帶劍向樹林深處破空而逝。

    楚月兒嬌叱一聲,飛身而起,向顏不疑追去,忽見小紅被幾個賊子圍住,跌倒在地,楚月兒心中暗歎,凝力下落,將小紅身邊的賊子殺了三人,余賊駭然退開。

    忽聽“咯吱吱”的聲音響起,適才被顏不疑踢過的那根大樹從被踢處緩緩折下來,轟然一聲倒在林中,伍封與葉柔恰在樹旁,相顧失色,想不到顏不疑腳上勁力大得如此駭人。

    顏不疑這一走,剩余的賊子更加不濟,片刻間有數十人被格殺,剩余的人逃到林中,走得無影無蹤。

    伍封命人清理戰場,檢視傷者,見了三劍姬和一遁者中箭,或腿或臂,唯有鮑寧之妻小英受創稍重,被射在背上,幸好她身有革甲,這一箭又非勁弓射出,入肉不到三寸,若再深寸許,恐怕就要香魂歸西了。

    楚月兒在林中追尋顏不疑,好一陣走回來,向伍封道:“夫君,顏不疑逃進了林中的個山洞,我未敢追進去,不知這山洞通往何處。”伍封忙道:“你帶我去瞧瞧。”楚月兒帶著伍封到了林中一處所在,只見幾顆大樹之後的山壁上果然有一個山洞,洞口頗小,裡面黑黝黝的。

    伍封撿了一根松枝點著,與楚月兒二人提劍小心鑽進去,洞內狹小難行,彎彎曲曲大約走了二裡之外,隱隱聽見前方有人聲,小聲走過去,只見前面是個出口,卻被數根粗木堵住,外面傳來人聲,似乎有許多人在外面守住,透過木間的隙縫往外看,見外面仍是林子,只是遠處傳來城中的更鼓,原來這出口已經到了城下不遠處的樹林。伍封尋思了一陣,先引楚月兒回去,暫不理會這個山洞,

    回到山上,只見葉柔等人已點燃幾處火堆,她曾任越軍之師,經驗頗足,命人將小英放在火堆之旁,替她拔出了箭,在創口上好了藥,再仔細包扎好。眾人見小英面色蒼白,呼吸卻勻,知道她無性命之憂,都放了心。其余的傷者也都包扎好,伍封命人將傷者抬入大帳之中,點燃帳中銅爐,派了十余劍姬照料傷者,這才與眾人分別圍坐在幾個火堆旁休息。

    伍封默然坐著,仍尋思著適才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惡戰,搖頭歎道:“我還是經驗不足,居然未能仔細檢查這林中,若是早發現那山洞,只須用大石堵住,顏不疑便不可能悄沒聲上來了。今日之險全是因我之故,弄得小英還受了傷。”葉柔搖頭道:“這也不能怪公子,我們畢竟不熟悉地形。”楚月兒道:“那山洞隱密之極,就算有心去找,只怕也難以找到。”

    伍封見楚月兒臉色蒼白,摟著她的纖腰,安慰道:“月兒放心,小英自小習練歌舞,身體頗好,並無性命之憂。”

    楚月兒道:“適才夫君怎想到用拳頭去擋利劍?”伍封苦笑道:“適才太過凶險,我怕柔兒有失,情急之下,只好用拳頭砸劍了。”

    葉柔想起適才之險,心有余悸,道:“公子的手臂為何不怕顏不疑的寶劍?”

    伍封道:“這都是公主的功勞。我有一件‘金縷衣’,是天下至寶,能防箭矢,後來給月兒穿著,但那甲衣太大,公主便將它改得小了,多出兩片為我做了兩塊護臂,一直未怎麼有用,不料今日用上了。”將大袖掀起給葉柔看。

    楚月兒點頭道:“幸好顏不疑存心要斬斷夫君的手臂,故意將劍刃側開,否則夫君的拳頭砸到劍上,後果不堪設想。”

    伍封苦笑道:“我手上練過功夫,還算硬朗,只想將劍砸得偏了,柔兒頭有鐵盔,身穿銅甲,只要劍偏一偏便開避開要害,不會送命。這是誤打誤撞,幸好救了柔兒一命。顏不疑身手驚人,這麼暗施殺手偷襲,當真是可怕之極!這種暗算人的本事我是萬萬不及。”

    楚月兒歎道:“這人委實厲害,夫君今日斬了他一手,這個仇就大了。他雖然斷了一手,但劍術未失,我們有這麼個敵人,日後恐怕要頭痛之極了。”

    葉柔歎道:“都是柔兒不好,若是練好本事,今日也不會弄得如此怕人。”

    伍封輕輕握著葉柔的手,歎道:“這事怪不得你,若非顏不疑不顧手下生死,覷准機會使出暗算手段,今日也不會這麼危險。若是他與你正面交手,一時間也無法傷你。不過今日是我的疏忽,才使得小英他們受傷。”

    葉柔道:“誰會想到顏不疑竟會心狠至此,以百人的性命作為誘餌,自己偷偷帶一軍由山洞潛行出來,躲在林中射箭,反為伏兵?就算我們在林中大開殺戒,這人卻眼睜睜躲在樹上瞧著,等待最佳的偷襲機會。這番冷血狠辣,委實驚人。”

    伍封道:“當日我和田恆在魚口被任公子伏擊,任公子也是如此,我和月兒都受了傷。只道任公子的韌力是天下第一了,誰知顏不疑還要勝過他!嘿,顏不疑也算厲害,知道我愛用箭矢對敵,反用弓箭來對付我們。這人受創甚重,兩三個月內自不會來找我們,等我們剿滅火了徐乘,再慢慢想法子對付他。”

    葉柔道:“至少這麼一來,對付徐乘時他便不能出手了。”楚月兒道:“當日我們在魚口之時,不僅我們都受了傷,手下的人也折損了大半。今日顏不疑的本事更勝過任公子,我們卻平安無恙,只是傷了數人,未曾有人命傷亡,大有長進。”

    伍封笑道:“這叫作‘吃一塹長一智’,當日我在臨淄城中遇田逆的埋伏,小寧兒和小興兒還受了傷,弄得狼狽不堪。後來在魚口之時便有了一分機警,預先視破了任公子的奸計,結果雖然傷在他手裡,那畢竟是敵我人數太過懸殊之故。今日顏不疑居然能以數百人反埋伏來對付我的埋伏,用兵之妙似乎不下於任公子,暗殺本事也更厲害,出人意料。下次再有人以這種方法對付我,我就不易上當了。”

    葉柔贊道:“怪不得柔兒跟隨公子數月,卻見公子年紀輕輕,用兵的本事一次比一次厲害,老到周詳之極,原來每有一次惡戰,兵法便能有所增進,公子的劍法想來也是因此日有精進了。”楚月兒笑道:“夫君的本事真是一天比一天厲害,再過些日子,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了。是了,夫君說十年後要去找劍中聖人支離益比劍,是否真有此念頭呢?”

    伍封搖頭道:“那是我故意氣顏不疑的,以我今日的劍法,再練十年只怕也比不上支離益,到時候能與董梧一戰就算不錯了。我的劍法只比岳丈稍勝一些,岳丈卻連支離益一劍也擋不了,我們只看看顏不疑的身手,便可知支離益的厲害了!”

    葉柔笑道:“公子也不必太過謙遜,當日公子與朱平漫一戰,柔兒全部看在眼裡,今日公子的劍術已勝過當時數倍,就算有兩個朱平漫來,公子也能輕易對付,這只不過半年時間哩!”楚月兒嫣然笑道:“月兒那日與招爺一戰,得意洋洋,柔姊姊定是心中暗笑罷?”

    葉柔笑道:“我怎會呢?月兒那時的劍法雖然大有改善之處,但以你的年紀,也算得上極難得的了。我雖然劍術已失,自負對劍術見識獨特,連對子劍師父的劍術也不怎麼放在眼裡,但月兒劍術進境之速,令我意外之極。”伍封笑道:“平兄說月兒是‘天巴圖’,那是天生的勇士,我常疑心月兒天生便是劍手的材料,格外地與眾不同。”

    葉柔道:“劍術之道與天賦有關,所謂天賦,除了體魄氣力之外,心界最為要緊。月兒最厲害之處便是不畏,這並非她膽大,而是心思純淨之故。無論眼前的敵人是誰,月兒也不會覺得畏懼,是以在信心氣勢上永不會弱於對手,這就是劍手最難得的天賦了。我看日後無論我如何勤練劍術,恐怕永遠也及不上月兒。”此刻她說的是劍術中的深奧道理,周圍的遁者和眾女都認真聽入耳中,均覺大有所悟之處。

    伍封贊道:“我和月兒或者只算得上劍手,柔兒卻是真正的劍術老師,日後諸事安定,柔兒大可以設館授徒,恐怕會陪養出大批高明劍手出來,未必不如董梧。”葉柔失聲笑道:“柔兒才不願意這麼麻煩哩!當年我留在越國教習士卒,全是沖著范大夫的面子。日後有暇,柔兒寧願蕩舟入海,隨島而安,逍遙自在。”

    伍封和楚月兒都吃了一驚,楚月兒格格笑道:“原來柔姊姊也有這想法!夫君早想就想入海尋覓海島,避開世間俗事哩!”葉柔心中一動,看了看伍封,道:“原來公子也有此念,柔兒當真是想不到。”伍封笑道:“日後我們將徐乘的那艘‘余皇’奪了來,閒時便到海上去玩玩,多半不會比在曠野上馳馬差了。”楚月兒拍手贊道:“如此最好了。”

    次日上午,鮑興帶人從水道找了上來,見了伍封,大聲道:“公子,這鎮城已被奪下來了。”

    伍封正尋思怎麼利用那秘密的山洞偷襲鎮城,聞言愕然道:“怎麼會這麼快?”鮑興笑道:“今日一早,鎮城便南門大開,東屠和夫余二族之人將大軍迎入城中,原來昨晚顏不疑、市南宜僚突然失蹤逃了,夫余貝、東屠苦和田新三人匆匆忙忙帶了二百騎兵從北門沖了出去,城中無人主持,剩下四千余名賊子都到平爺大軍面前投降,眼下二位夫人、四小姐和平爺已在城中安撫族人,命小人來接公子回城。”伍封笑道:“我只道他們還要多守幾天,誰知道這麼快便棄城而逃。”

    葉柔歎道:“這顏不疑堅忍勇決,見敗局已成,無法挽回,立刻棄城便走,行事毫不拖泥帶水,這番當機立斷委實是大將之才。”伍封點了點頭,道:“越與顏不疑交手,便越覺得他的厲害。”

    他讓眾遁者將溪水又改回原道,流入城中。想了想,又讓人將山洞兩側的出口用粗木大石擋住,使人看不出來。

    鮑興帶人先覓了一個大石坑,將二三百具屍體盡數堆入,這人慣於此事,將屍體身上插著的箭矢撥出來,然後用石塊樹枝將屍體蓋住,堆了些土,自己拿著劍在旁邊一顆大樹上歪歪斜斜刻了幾個大字:“封大將軍埋賊屍處”,看得眾人無不好笑。

    鮑興領著人將傷者抬著,又將繳獲的兵器盾牌盡數照單全收,他在大將軍府管理武庫,是以對這種事老練之極。眾人怕碰到了傷者創口,緩緩覓路下山,一起入了鎮城,妙公主、遲遲和田燕兒接了出來,見伍封等人渾身是塵,頗有狼狽之態。

    遲遲驚道:“只怕夫君在山上之戰十分凶惡哩!”

    伍封點頭道:“昨日的惡戰不下於魚口,甚是凶險,今日我要大大嘉獎公主才行。”

    妙公主訝然道:“這與我又有何關系?”

    伍封笑道:“公主妙手所制的金縷護臂救了我一條手臂,更救了柔兒一命,怎能不大大嘉獎?”

    葉柔在一旁將昨日之險說了,妙公主、遲遲和田燕兒聞之心驚,妙公主得意地道:“看來我還真是有些功勞哩!夫君大人准備如何嘉獎我呢?”

    伍封見她媚眼如絲,登時食指大動,笑道:“這事晚上再說吧。”

    妙公主吃吃笑著,白了他一眼。

    妙公主她們所居之府是顏不疑和市南宜僚師兄弟二人的府第,雖然草草落成,卻是諸物齊備,眾人辛苦了兩天,洗浴換衣自不必提,午間眾人一起吃飯,如今萊夷陸上的三盜齊滅,剩下的只有那“海上龍王”徐乘一人了,想想也大為高興。

    飯後妙公主道:“夫余貝的府中藏金逾十萬,珍寶奇多,還有兵器良劍不少,這番真是大有所獲。”

    伍封失聲笑道:“公主是否嫌我太窮,怕我不能養活老婆呢?”

    田燕兒笑道:“大將軍富甲天下,這一點東西自然是不放在眼裡。”

    伍封才派人到林營城去請滿飾箭來,這時玄菟靈和招來一起入了城,隨行的還有鮑寧和公輸問夫婦,押著一百多賊子,大隊人馬駐進了城。

    伍封大喜道:“岳丈來得倒早。”

    玄菟靈笑道:“封兒不僅將神秘莫測的葉小蟲兒滅了,還將這易守難攻的鎮城奪了下來,當真是威震萊夷。”

    公輸問押過一人來,道:“公子,這個東屠苦弒父奪嗣,簡直不是個人。”

    眾人看去,見那面如土色的家伙正是東屠苦,伍封愕然道:“問表哥從何處擒了他來?”

    招來在一旁解釋道:“小人奉命帶了數百人守住城北的林中,今早見夫余貝、東屠苦和田新帶了二百多人北竄,被我一陣弩箭射了一半,沖殺出去。原來夫余貝的身手了得,小人拿他不下來,被他帶人沖了出去,正煩惱處,法師和表少爺的大軍便到了,法師十劍不到,便將夫余貝的頭斬了下來,他的大殳正好歸了小人。這個東屠苦被表少爺親手拿住,剩下一百多人盡數投降,不過那田新被市南宜僚突然殺出來救走。”

    伍封忙問道:“可曾見過顏不疑?”

    招來笑道:“一路聽降兵所說,好像那顏不疑被公子斬斷了一手,受傷頗重,昨晚由市南宜僚送出了城,似乎回吳國去了。”

    伍封大笑道:“我還以為顏不疑會到代國找師祖師父哭訴去了,說是在外被人欺負。”

    楚月兒格格笑道:“顏不疑若在支離益和董梧面前涕淚橫流,怕是天下奇景哩!”

    玄菟靈道:“封兒,這個東屠苦委實是個畜生,不如押到主城去,由吳士師招集各城之宰,當著眾人之面明正典刑,以警戒那些犯上作亂的人。”

    伍封點頭道:“這些降兵加起來近五千人,都曾搶掠奸殺,不過他們既然投降,免饒了他們死罪,押往主城由吳兄定奪。”

    玄菟靈道:“一陣我便率軍先回主城,將賊眾押回去。封兒要安置這兩族之人,恐怕還有一兩天吧。”

    鮑寧聽說妻子小英受了傷,自是忙去看視,公輸問為傷者治傷敷藥,他手段高明,自是妙手回春。

    下午玄菟靈與公輸問夫婦先帶軍將東屠苦和一干降兵押回去。

    伍封叮囑夫余族人按族中規矩,重新選出族長來,然後到主城領城宰之職,又讓東屠族人到萊東貝城去,跟隨新任族長東屠愁。

    遲遲帶著人去派些金帛,打發兩族之人各自回去。

    這時鮑興高高興興地跑來,道:“公子,小人適才清點夫余貝和東屠苦二人的府庫,發現了不少好東西,其中一座純金的‘萊國之鼎’重達八十一斤,有這麼大小,公子要不要去瞧瞧?”他雙手比劃,口沫橫飛。

    妙公主好奇心最重,笑道:“夫君,我們去瞧瞧。”

    伍封帶著三位夫人和田燕兒、葉柔一起到了府庫,只見庫中有數十大箱,單是金餅便有數箱,鮑興道:“這些金餅大多是夫余貝未來得及帶走的,他隨身帶著的也被招爺劫下送來,再加上田新、東屠苦二人所藏,在二十萬金以上。”

    伍封駭然道:“這個夫余貝還真是個賺金的好手。”

    鮑興打開一箱,道:“公子,這些只怕是原來萊君的故物。”

    眾人見那箱內有大小玉圭、玉冊、金銅祭器和飲器,其中果然有一顆大的金鼎,高二尺,方一尺。這種金鼎是家國社稷的象征,後世才改為印璽。

    伍封順手將鼎拿起來,只見上面刻著許多字,無非是萊國建國之由來、地域等等,真的有八十余斤之重。道:“這些萊國故物應該盡數毀掉。”

    田燕兒道:“大將軍最好是當著眾族長之面毀掉這些東西,讓萊夷人人都知道萊國已是一去不返,永不可能再有了。”

    伍封點頭道:“此議不錯。”

    鮑興將箱一一打開,只見狐裘熊皮、珍稀海貝、珊瑚珍珠、錦衣金冠、齊紈魯縞不計其數,各種鼎器上百,連見慣了珍寶的妙公主和田燕兒也大為咂舌。

    再看數箱,只見都是各種毛皮,還有十余件雪鹿皮水靠,葉柔驚道:“這種水靠是水軍所用,不過甚是難得,非軍中要將難有此物。”

    伍封拿起一件,見水靠分為上衣和下衣,由其是下衣如天冷時套在腿外的褲一樣,頗帶韌性,一看便知是下衣是貼身而穿。時人無褲,男女皆著裙,隆冬天寒時才有外褲連屨一起套在腿上,這水靠便如褲狀。

    葉柔又道:“軍中水靠一般用牛皮所制,不僅巫水他們這些水遁者有,連其余的遁者也各有一件牛皮水靠。不過牛皮卻不如鹿皮,鹿皮之中便以這種雪鹿皮最不沾水,又能御寒,最是難得。”

    鮑興又打開後面幾箱,得意洋洋道:“這幾箱的東西更是難得。”

    眾人圍觀,只見箱在都是革鞘的短匕,葉柔順手拿起一口拔出,立時映面欲碧,寒氣襲人,驚道:“這都是吳越的精器,等閒難得。”

    鮑興笑道:“小人已略略數過,共有三百多口,鋒利無比。”

    伍封見他蠢蠢欲動,知道他心意,笑道:“小興兒若是喜歡,便拿一口去玩吧。”

    鮑興大喜,拿了一把在手,又拔出來在手中揮動,口中居然“呵呵嘿嘿”的呼喚,得意之極。

    眾人都忍俊不禁,伍封笑道:“小興兒,你給平兄、招兄和小寧兒各覓一口,否則被他們見著,你這一口怕也留不住了。”

    鮑興道:“公子說得是,若給小寧兒見到,非被他奪了不可。”又覓了幾口短匕出來。

    伍封對眾女笑道:“你們不想拿一把玩玩?”

    妙公主哪裡等得他說,見箱中有一把尺半的短匕,比其余的短匕要長出半尺,順手拿在手中,在手中把玩,忽然驚道:“原來這就是當年專諸刺殺吳王僚的‘魚腸劍’。”

    眾人吃了一驚,伍封湊過頭卻看,只見上面果然刻有“魚腸”的字樣。

    葉柔奇道:“那柄‘魚腸劍’自從刺殺吳王僚後,便不知所蹤,據說已隨吳王僚下葬,怎會落到了夫余貝手中?”接過來看了一陣,笑道:“公主說錯了,這哪裡是‘魚腸劍’呢?這‘魚腸’二字後面還有一個小小的‘刀’字哩!”

    妙公主愕然接過,見上面果然是“魚腸刀”三字,失聲笑道:“我見了‘魚腸’二字,便當它是‘魚腸劍’,後面那個‘刀’字便沒去管它。這個夫余貝居然騙我,把一柄假的‘魚腸’搞得象真的一樣。”

    伍封笑道:“我猜這夫余貝定是個奸商,他將這短匕刻上‘魚腸’,定是想假冒作為‘魚腸劍’來騙公主這樣的怨大頭。公主若是見了,用‘魚腸劍’的價錢買回去,豈非大大地上當?”

    妙公主笑道:“他若騙了我,我不會找他算帳麼?”

    鮑興笑道:“哪裡有帳可算?到時候等找上門去,夫余貝定會說了:‘公主,小人只說賣魚腸寶刃,何時說過這是魚腸劍呢?上面清清楚楚刻著魚腸刀三字,想不到公主年紀雖幼,居然目力不濟得如小人一樣?小人賣的是刀,想不到公主心中想的卻是劍,這真是南轅北轍了。公主想要退貨,小人不敢不退,誰讓閣下是公主呢?換了他人小人斷不會吃這個虧了。不過,小人的寶號一向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公主要說小人造假騙人,小人這個冤屈就大了,不可不辯,不可不細而辯之!’”

    這家伙只見過夫余貝數次,居然模仿得聲形俱似,臉上表情唯妙唯消,眾人轟然大笑。

    鮑興又道:“到時候公主自不能承認自己搞錯,只好說:‘哼,誰曾說它的魚腸劍了!本公主自然認識這個‘刀’字。只是我想買一把更像真的家伙,回去好騙騙我夫君,讓他開心,你這個‘刀’字豈非壞了本公主的妙計?哼,快將這‘刀’字磨了去!’”

    這人細捏著嗓子,雙手插在腰上學著妙公主說話,雖然一張丑臉與妙公主的花容月貌有天壤之別,但妙公主那副神氣卻有七八分像。

    眾人笑得打跌,妙公主手指著他,笑得說不出話來。

    田燕兒笑了許久,道:“大將軍,你將這小興兒送了我好不好?日後我去了晉國,有他在身旁,也不至於悶壞了。”

    鮑興立時嚇得面如土色,田燕兒笑道:“小興兒,我開玩笑哩!你是大將軍和公主身邊的寶貝,我怎好意思要?”

    伍封對妙公主笑道:“這把‘魚腸刀’雖然是膺品,卻是用上好精鐵所制,也算得上是件寶物,否則怎騙得了人?多半比箱中的其它短匕還要好一些,你便留著玩罷。”

    這時眾女各自挑了一把短匕,楚月兒卻仔細挑了半天,才選了一把出來,插到伍封小腿的斜幅中,道:“夫君插一把在腿幅,或者終有一日能用上。”然後自己才拿了一把,也插入斜幅中。

    伍封笑道:“月兒說得也有道理,就像公主為我做的護臂,平日未見其用,昨日卻是大見其功。”

    眾人正在府庫之中,便聽來報滿飾箭來了,伍封帶著眾人出庫到了大堂。

    滿飾箭呵呵笑道:“大將軍當真厲害,只用了不到兩天便奪下了鎮城,小人今番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伍封笑道:“其實在下是兵行險著,只是怕從主城帶兵來時,將眾賊迫得南下,驚擾了林營,只好硬著頭皮來攻城了。長老,這座鎮城建起來也不易,在下想請滿飾族人調些力役,將這鎮城改成一個小小的關城,改名為鎮萊關。”

    滿飾箭笑道:“此事易辦之極,大將軍只管畫下圖樣來,小人自會建好。”

    伍封早讓葉柔與田力商議畫出了一個圖簡,葉柔將圖簡交給滿飾箭,略略解釋了一陣,伍封命鮑興取來千金,交給滿飾箭,道:“建此關恐怕要費些金貝,此千金未知是否夠用。”

    滿飾箭不悅道:“大將軍當小人是什麼人來?這鎮城土木極多,周圍又是山,改建成關容易不過,要用什麼金貝?何況千斤之數足建二城,小人怎能要?就算大將軍不派一土一木,下令建關,我們也會心甘情願為之。”執意不要。

    伍封見他與倭人武相似,不貪便宜,大是喜歡,道:“長老教訓得是,在下行事不當,多有得罪。”

    滿飾箭走後,伍封將鮑寧和慕元叫來,道:“小寧兒,這鎮萊關地處險要,日後將你留在此關任關將,慕兄為你的副手,帶三百精兵守關,職同軍中佐領,你是否願意?”

    鮑寧問道:“小人若任這個關將,未知要做些什麼呢?”

    眾人一起向他看去,眼露嘉許之色。這鮑寧不以升遷為喜,先問職責所在,顯是盡忠守責之士,若換了常人,早就歡喜雀躍了,哪裡想到問職責,想不到他與鮑興兩兄弟都是伍封的御者出身,鮑興頑皮胡鬧,鮑寧卻老成持重,大不相同。

    眾人聽鮑寧這一句話,便知伍封大有知人之明,這個關將沒有選錯了人。

    伍封笑道:“這座鎮萊關不在我的計署之中,但既然建成這個樣子,盡數拆了卻十分可惜,便改為關隘。此關地處險要,正在萊夷五百裡地的中心,改建之後,可容兵數萬。不過平日之時,關城盡管大開,多設館驛女閭,也好給來往途人落腳休息。最要緊的是此關守住萊夷山中要路,你有三百兵士在此,再也無人敢聚在山中為盜了。日後萬一萊夷之地被兵,這鎮萊關便成了第一要緊之地。你雖然沒什麼用兵經驗,但你生性聰明,我自小讀兵書你便陪著,想必也學了不少用兵之策,何況近來你也隨我經歷好幾次戰陣,這鎮萊關守將一職想必能應付裕余。”

    葉柔補充道:“日後各城所產要到主城大市中交易,各族之人押貨過境,小寧兒可以派人護送,以安其心。”

    鮑寧這才點頭,大喜道:“多謝公子栽培,小人願領此職。”

    伍封道:“此地還有一用,便是日後有罪隸賊盜,士師施刑之後便發往此地,你驅他們在附近開墾良田,整治山林,既可供關城中人的飲食,又可服侍來往行人。柔兒在圖簡之中,將城中山邊那十余個相連的大山洞改成了羈囹之所。此地水道來自山溪,是此關大忌,你要多覓良地打井。柔兒還在關中劃了一處大池,供你蓄水。不過小寧兒是娘親一手帶大的,你先得隨我們回主城,待辭別了娘後,再攜妻子小英來就任。”

    遲遲也笑道:“慕爺此番回去,待我先為你覓一頭婚事,成親後再來。”

    鮑寧和慕元一一點頭答應。

    次日滿飾箭便派了上萬男丁前來改建鎮城,伍封等人在鎮城忙了好幾天,這才帶著大軍出發,先在新建的萊北州城王屋停了一夜,又上那座銅山去看了礦洞,見諸事齊備,心中大悅。

    第二天上午便到了主城,冉雍、伍傲、吳舟、趙悅、蒙獵、公輸問都出城來接,冉雍等人先向伍封和三位夫人道喜之後,這才入了龍城大營,伍封見龍城大營靠主城處設著大營,兩側靠山處全部植著肥草,如今春意盎然,草正旺盛,中間有兩排木柵隔出了左右草場和中間一條可供十余車並行的大道,大道直延入北關入城的大道。

    伍封見萬余戰馬均在一側草場之上,另一側雖有肥草卻無馬牧放,奇道:“為何將馬置於一側,另一側卻不放牧呢?”

    趙悅道:“這是平兄和招兄的秘法,這種草只要四十多天便能長出尺余,是以將戰馬放在一側,每四十五天後再移到另一側,輪流放牧。每側的草四十多天只用其半,多余的草便割下來,做為草料備冬。”

    靠主城的一端有一個極大的閱兵場,周圍還有三個小些的練武場。正中間一座閱兵台是鏟平山石而建,高達四丈,軍令大堂便靠著絕壁而立在閱兵台之後,閱兵台兩側都有石階可登。

    因兩旁山形蜿蜒,各駐軍之營房便建在閱兵場和練武場四周的隙地之中,庖室浴房無不足備。

    伍封見軍營甚得其法,贊不絕口,命人將繳獲的兵車、戰馬、武器等送入武庫,又讓趙悅和蒙獵將軍士盡招於閱兵場,親衛軍也站在閱兵場上,片刻之間,所有士卒都站在了閱兵場上,士氣高昂,威武雄壯。

    伍封登上高台,見軍勢整肅,先將親衛軍破賊立功大大贊揚,宣布女兒營和眾遁者斷汲水有功,各賞五十金,賜短匕一把,其余的親衛軍士卒破賊見功,各賞三十金。葉柔升為右領,鮑寧升為鎮萊關守將,慕元為副,三人與平啟、招來、鮑寧、鮑興均各賞百金,加秩五百鍾,趙悅、蒙獵訓練石卒有法,也加秩五百鍾,剩余的眾將索家魚、滿飾基、樂浪乘、天鄙虎建營有功,加秩二百鍾,隨玄菟靈建功的士卒各賞五金。

    他這一番大行功賞,眾士卒有賞的歡天喜地,無賞的自是暗自激勵,以圖日後見功,眾士卒見他有功則以重賞,無不心悅誠服,均覺跟隨這位大將軍,即使雖為小卒,不僅身份異於其他的庶民隸臣,更能因功得賞,加倍地出人頭地。

    賞完之後,伍封留下了遁者和女兒營,其余的親衛軍讓招來帶回大將軍府,自己與眾人到了五龍水城。

    這座水城前面築了一面厚牆,三倍於尋常城牆之厚,長百余步兩端連著山處各立了了城房,牆中間留了一個二十丈寬的水門,以腕粗的銅柵為門,兩別設著絞盤轆轤,以銅鏈絞拉,上下移動,故城門建得高達十丈,上設望樓,兩邊的石階斜階而下,正好到兩邊城牆中間,甚是雄壯,城牆之後有兩個平台,以石階連於城牆之上,供人舟行水中,在此登上城牆。

    水城中間一條石道直插入海中五十丈,可供人上下戰船,靠海之端有一個較大的營房,可供駐軍。海邊平地有練武場和武庫倉廩和食水之池,周圍以高牆圍住,以防海潮相襲。

    伍封越看越是得意,笑道:“這座水城真是雄壯之極,只怕天下少見。”忽見水中除泊了二十多艘快速的漁船之外,更有兩艘極大的運兵船,當日伍封等人一起從水路由齊入宋,便是乘坐這種大船。

    妙公主奇道:“這種大船十分眼熟,我們曾經去宋國時好象乘坐過。”

    蒙獵笑道:“公主記性頗好,當日我們所乘便是這種船,這種船太大,用漿手百人,還可乘一百五十人,又能乘重,急切難造,每船無年余時間難以建成。那日小人和趙兄說起日後進攻賊巢時,需用大船運兵上島,被冉先生聽見,冉先生便派人到了琅琊和即墨二地借船,兩地司馬聽說是公子要用,忙不迭各派了兩艘,這兩艘是從即墨駛來,從海上饒道而來,費了兩月時間,前幾日才到。琅琊遠一些,兩艘運兵船也先後已駛出來,大約明日可到一艘,還有一艘要在五日後才能到五龍水城。”

    伍封笑道:“原來冉先生與琅琊和即墨二地司馬熟得很。”

    冉雍笑道:“熟雖是熟,但他們也不敢拿國君的東西送人情。這四艘大舟說起來是借,他們日後也要向國君稟報。其實誰都知道若向國君稟報,國君自會將船賜給大將軍,他們做這個順水人情,正是拍一拍國君的馬屁,何樂而不為?”

    妙公主奇道:“這怎是拍父君的馬屁?”

    冉雍笑道:“大將軍是國君的愛婿,大將軍若高興了,國君和公主自然高興,是以拍大將軍的馬屁實際上是拍國君的馬屁,以國君之物來拍國君的馬屁,他們又不會肉痛,精明得很哩!”

    鮑興在一旁道:“先生學問通天,原來連馬屁之道也大有創見!小人最精此術,是以時時向春夏秋冬四位姊姊討些開心,以備日後之用。”

    春夏秋冬四女格格嬌笑,齊聲叱道:“胡說,哪有此事!”

    這一次田燕兒大感奇怪,笑道:“小興兒,你拍三位夫人的馬屁還有得想,為何會想著向小雨兒她們討些開心?”

    鮑興得意地道:“四位姊姊最得三位夫人喜歡,公子更是不用說了。正如冉先生所說,小雨兒她們若高興了,夫人和公子便會高興,是以小人其實是在大拍公子和夫人的馬屁,可公子和夫人偏又不知,四小姐說小人這馬屁功夫是否高明呢?”

    眾人無不大笑,田燕兒在馬上笑彎了腰,誰知鮑興又長長地歎了氣,道:“其實小人還想向另一人討些開心,偏又有些怕他,只好罷了。”

    楚月兒笑道:“小興兒還有怕的人?”

    鮑興道:“就是柔姑娘了。小人雖然有些怕她,卻常想討她的開心,心想柔姑娘早晚恐怕要成為柔夫人,不如預先做點功夫。”

    眾人見說到葉柔身上,忍笑向葉柔看去,便見葉柔板著臉哼了一聲,鮑興立時低下了頭。

    伍封和葉柔心裡也都明白,鮑興這麼裝瘋賣癲,其實是一番好意,提醒伍封。

    伍封偷偷瞥了葉柔一眼,見她沉著臉未說話,頗有些尷尬,也不知該說些什麼,眾人便不好說話。

    遲遲心細,見氣氛有些古怪,笑道:“我看小興兒最怕的多半是小紅吧?”

    鮑興立時來了精神,大搖其頭道:“嘿,小紅我怕什麼?只要小人說一聲‘過來’,她便得乖乖過來,說一聲‘回去’,她也只好乖乖地回去,哪輪得上她來呼呼喝喝?”

    誰知話音未落,便聽小紅在女兒營中叱道:“小興兒,滿嘴胡柴什麼?”

    鮑興嚇得一哆嗦,這番是真的心驚了,道:“咦,你不是陪小寧兒送小英回府去了麼?”

    小紅嬌聲叱道:“你倒盼我走哩!過來!”

    鮑興立時洩氣,垂頭走了過去。

    眾人轟然大笑,連葉柔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伍封看完了五龍水城,沿龍城大道而行,回到龍城大寨,道:“我所留的士卒之中多出了七百人,其中三百名過些天由鮑寧帶到鎮萊關去,還有四百名調守五龍水城。我們在主城北關外建立龍城大營,北關便用不著守關士卒了,也調到五龍城去,這六百人專守五龍水城。那兩座望樓上也派人輪流守望,不可有缺。軍中的庖人、匠人、醫士可按軍制向冉先生索要。”

    趙蒙二人一一答應。

    葉柔道:“公子,我們在鎮城搜獲了許多牛革,可作牛皮水靠,眼下要備水戰,此物便用得上。”

    伍封點頭道:“柔兒提醒得是,此事便由小興兒和小紅去安排罷。是了,水戰之時,箭矢為先,小興兒到城中工坊,命匠人將連弩趕制三千枝出來,所需金貝從內史府去領,箭矢也多造一些,只管放手造去。另外,騎兵用長干不方便,都制些青銅圓盾,不要太重,這種圓盾是胡人常用的,平兄定知形狀,你問問他便知道。”

    鮑興大聲答應。

    伍封這才回了主城,趙悅、蒙獵仍守龍城大營,余人隨伍封入城。

    只見主城中人丁興旺,閭裡熱鬧之極,已前次來時大不相同,內城之中更是繁華之極。

    冉雍道:“內城之中足有萬戶,除了數千國人上戶外,齊人與九族夷人中富豪者都羨慕主城的整齊繁華,遷入者數千,各族之長在內城之中也各有府第,外郭之中,有一萬多上戶,新入戶數千家家,大將軍從臨淄遷來的醫士、女樂安置於內城外郭各半,匠人也入外郭工坊,小人從各地請來的良匠甚多,除教庠塾之外有余,均編入坊中,齊之技藝坊中盡有。一座主城現有近三萬戶,齊國除了臨淄之外,就數主城富華了,是以萊夷之民對主城甚為艷羨,均以遷入主城為榮。”

    伍傲笑道:“單是主城中以石鋪就的道路,我看其它城中便少,這種繁盛整齊之城幾乎比得上臨淄,的確讓人看了高興,如今萊夷新舊城邑,無一能與主城相比。”

    伍封見了慶夫人和玄菟靈,然後宣布將冉雍、伍傲、吳舟、列九、墨愛各升秩五百鍾,列九和墨愛不在城中,派人專程相告。他們並非軍中將領,是以先前不好在軍營中嘉獎。

    眾人用過午飯,慶夫人和玄菟靈見伍封等人一路風塵,讓他先回後院休息。田燕兒是親戚,也安置在府中內院,住在葉柔之側,她隨行的婢女隨她而居,田力等人則安置與鮑寧鮑興在一起,獨有大房,派數名女婢侍候。至於隨來的庖人、女樂、宮女、衛女盡數安置府中。從鎮城所獲的金貝寶貨由鮑興和鮑寧與伍傲點入府庫。

    伍封回到後院,先將田燕兒送至其房中梳洗安歇,葉柔也回其房中。

    伍封回了後院大屋,將春夏秋冬四女叫來,大大贊揚了一番,道:“你們一路上立功不少,理應大加獎勵,只是你們不算軍中之人,不好與他人相同。”

    他從袖中拿出四包東西來,分別交給四女。

    四燕女無不愕然,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也十分好奇,湊過頭來,讓她們打開來看,只見四包之中全是美玉珍貝各種好玩而貴重之物,尤其是那些各色海貝五彩斑斕,悅目之極,令人不忍釋手,看得妙公主也十分羨慕,埋怨道:“這麼好玩的東西,夫君為何不找些來給我?”

    伍封笑道:“這是從夫余貝箱中撿出來的,公主若是喜歡,便將數箱抬來,鋪呈在房中把玩。”

    妙公主大喜,急命人將伍傲叫來,命他從府庫中將海貝抬來。

    伍封又從袖中拿出四把短匕交給四燕女,道:“這東西也不錯,日後隨身藏著,說不定用得上。”

    美玉珍貝這些小玩意兒最討女孩兒高興,四燕女自然是興高采烈,嬌媚橫生,帶著那班宮女自去打水服侍眾人浴洗。

    眾人洗浴一新後,鮑興早將美玉海貝送了來,妙公主扯著遲遲在各人房中擺設珍玩。

    伍封讓人在房前花園的亭中並放兩張坐床,帶著楚月兒半躺在坐床之上,二人斜靠在幾上,身旁有三個宮女侍候。伍封喝著酒與楚月兒說些閒話,春風輕拂,花草送香,二人都忘了一路上的凶殺戰事,甚是寫意。

    這時春夏秋冬四女也洗浴之後,換上新衣,被妙公主派來侍侯他二人,伍封笑道:“我們有人侍候,小雨兒,你們自去玩吧。”四女笑嘻嘻跑開。

    伍封飲了幾爵酒,見楚月兒眉心的那顆小小的美人痣紅艷艷的甚是誘人,再看她臉上的兩個小酒窩,笑道:“公主的酒量是國君親傳,與眾不同,按理說月兒也應該擅飲才是。”

    楚月兒愕然道:“為何我應該擅飲呢?”

    伍封笑道:“你這兩個小酒窩甚是迷人,若不擅飲,生這酒窩干什麼?”

    楚月兒笑嘻嘻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伍封笑咪咪地眼珠子亂轉,楚月兒小心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心中又在打什麼鬼主意,果聽伍封道:“若是將酒倒些在酒窩之中,只怕飲起來格外醉人吧?”

    楚月兒吃了一驚,笑道:“我就知道你想的不是什麼好主意了。”起身想逃,卻被伍封扯住,伍封正要在楚月兒臉上試酒,忽聽四燕女的笑聲傳來,兩人看去,只見四燕女正在花園中蕩著秋千,玩得十分開心。

    伍封遠遠看著,見這時秋風正在秋千之上,這丫頭在四女之中力氣最大,膽量也最大,此刻將秋千蕩得高高的。

    伍封驚道:“小心,小心!”忙跳起身來,與楚月兒一起過去。

    伍封站在秋千之旁,一迭聲道:“小風兒,別蕩得太高,仔細摔著,不是耍處。”

    秋風格格笑著,漸漸待秋千停下,跳了下來。

    冬雪看了老半天,此刻又搶了上去,由春雨和夏陽助她將秋千蕩起來。

    這時,葉柔與田燕兒走了過來,見他們正玩得高興,停下腳步細看。

    伍封道:“燕兒、柔兒,我這……,嘿,小心,小雪兒,你這是……”,他見冬雪蕩著秋千,甚是擔心。

    田燕兒奇道:“大將軍在千軍萬馬之中也毫無懼色,為何見小雪兒蕩秋千,反而擔心?”

    伍封苦笑道:“這就說不清楚了。”

    田燕兒見四燕女甚是高興,也大生興趣,道:“燕兒也去玩玩。”

    伍封驚道:“燕兒,這秋千頗有凶險,你是否曾玩過?”

    田燕兒笑道:“大將軍盡管放心,秋千是我自小就玩熟的,小雨兒她們還是隨我學會的哩。”上了秋千,四燕女輕輕推動千繩,漸漸將秋千蕩得高來。

    只見田燕兒蕩秋千又與眾不同,她曲體玲瓏,廣袖如翼,在風中如欲飛去,伍封見秋千越蕩越高,不免擔心,偏那田燕兒又在空手翻身換手,玩著諸多花式,伍封在旁邊大呼小叫,拍手跳腳,耽足了心。

    好不容易得田燕兒下了秋千,伍封搖頭道:“這就怪了,我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為何我偏怕秋千這東西?”

    田燕兒見伍封臉色微白,那是真的擔心,歉然道:“原來大將軍也有弱處,見不得人蕩秋千?”

    葉柔搖頭道:“那倒不然,若是月兒在秋千上,公子多半不甚驚駭。”

    伍封愕然,楚月兒笑道:“夫君,那我便去試試。”

    伍封點了點頭。

    楚月兒上了秋千,漸漸蕩起來,越蕩越高,她身體輕盈,在秋千上翻然自如,伍封看在眼裡,反而只覺其美,不覺其險。

    忽見楚月兒脫手飛在空中,四燕女齊聲驚呼,伍封反拍手贊好,待秋千重新蕩回,楚月兒才落回秋千之上,直玩了好一陣,才跳下地來。

    伍封大奇道:“為何我見月兒在秋千之上,反不覺驚懼?”

    田燕兒也愕然不解。

    葉柔笑道:“公子,若是將公主和遲遲叫來蕩秋千,你又會如何?”

    伍封嚇了一跳,道:“不成,公主向來膽大,若讓她喜歡了這物什,那是大大的麻煩,遲遲更不能玩這件東西。”

    葉柔點頭笑道:“我猜公子心中也是這麼想。其實公子心中,對諸人自有不同的分辨:月兒溫柔婉孌,卻身手極好,行不逾矩,公子自然放心,否則也不會帶她沖鋒陷陣了;公主素來頑皮,膽大得很,公子怎也不敢讓她蕩這秋千,是怕她弄出事來;遲遲卻是纖弱柔順,楚楚可憐,公子見了她只有保護之心,萬萬不敢讓她有絲毫冒險;燕兒卻又不同,燕兒雖然身手敏捷,但我猜公子心中對燕兒卻如遲遲一般;小雨兒她們又是不同,她們一直隨在公子身邊,與公子和三位夫人親厚,但卻少談心事,是以不甚了解,自然是擔心不過。”

    眾人聽葉柔這麼說來,無不駭然,伍封目瞪口呆,道:“連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原來柔兒卻對我的心思了如指掌,聽柔兒這麼說,我還真是這麼想哩!”

    楚月兒佩服道:“怪不得柔姊姊能想出妙計,以攻心之法破了鎮城,原來是對人的心思極之了解。”

    伍封上下打量著葉柔,只覺此女目光如電,似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佩服道:“柔兒當真是了不起。”

    葉柔笑道:“其實說出來也甚是簡單,柔兒自小在山中與禽獸為伍,無論何種飛禽走獸,都有其簡單的生存法則,其實就是為其所欲而有其行。人比起禽獸雖然高明了千倍萬倍,得說起一個‘欲’字,其實與禽獸大同小異,只是多了許多偽善和狡黠之處。以人難以知獸,不過以獸卻可以知人。”

    伍封苦笑道:“我看人在很多地方恐怕不如禽獸。”

    葉柔點頭道:“柔兒幼時家有一犬,每日隨我入山,但凡有猛獸便以吠聲為警。有一日遇到狼群,此犬竟然只身撲入狼群,柔兒才能安然回到家中。是夜此犬遍體鱗傷,爬回家中,死於階下。單以忠心而論,天下間只怕無人能及此犬!”

    伍封道:“是極是極,譬如我此刻便羨慕魚兒的本事,能在水中游戲自如。你們別看我愛洗浴,其實從未學過泳技。”問眾女道:“你們誰會游水?”

    誰知一問下來,除了楚月兒和葉柔之外,余人皆不會水,連伍封也不識水性,伍封歎道:“眼下要與徐乘打仗,卻不會水,甚是難辦。”

    楚月兒道:“夫君,不如明日我們去海邊游水。”

    伍封皺眉道:“我也是這麼想,但眾人不識水性,在海中游水頗有些凶險。若在五龍水城中戲水,到時候你們豈非讓蒙獵那班家伙看一個飽?譬如說月兒罷,整日就像洗淨的鮮果,眾人若不是見我整日凶巴巴在旁側護花,恐怕早就一擁而上大快朵頤了,若是作美人出浴之狀,眾軍豈不神魂顛倒,蜂擁而至?你們都是天下少見的美女,這種賠本的事我是萬萬不會做的。”

    眾女都微笑起來,雖然他語焉不詳,但言下之意這些女子都似是他的一般,葉柔和田燕兒也不以為忤。

    葉柔笑道:“此事也易辦得很,我們可在水城岸邊水淺處用大木為柵,深扎入水底,露十數根大木出水丈余,將軍中所用的大帳用三幅縫在一起,系於大木之上,便成水帳,上面空著可以讓日光射下來,周圍有大帳圍住四邊。據說吳王夫差為討西施歡心,常在西洞庭之南灣消夏,更名為消夏灣,便立此水帳與西施嘻水。”

    伍封大喜,急將鮑興叫來,葉柔向他細說了水帳之事,命他派人連夜趕制。

    鮑興聽了良久,目瞪口呆道:“此事聽來香艷之極,到時候這水帳之門,便由小人來把守最好。”

    伍封咄了一聲,笑道:“誰知道你會不會監守自盜呢?”

    眾人失聲哄笑,鮑興搔頭道:“此事還真是難說,不過若連瞥一眼也不成,守這水帳之門便成了天下第一苦差,心癢難煞之極。”說著搖頭走了。

    伍封笑道:“柔兒常有獨到的見解,若非女兒之身,我必用為軍中之師。”

    葉柔搖頭道:“若讓眾軍屈於一女人之下,恐怕難以服眾。”

    楚月兒在一旁笑道:“若是柔姊姊變成了柔夫人,那便不同了。”

    葉柔伸手在楚月兒臉上輕輕擰了擰,笑道:“想不到月兒也會胡說八道哩!”只因楚月兒與眾不同,心思純淨,是以鮑興說這種話葉柔氣惱,但楚月兒說這種話,葉柔想怒也怒不起來。

    伍封笑道:“這個我自有安排。”

    晚飯已備,眾人用飯之後,遲遲有些不適,告辭先回房中,玄菟靈陪了她去。伍封擔心道:“遲遲這些日精神倦怠,不知是何緣故?”

    妙公主點頭道:“就是哩,我已請問表哥去為她把脈。”

    慶夫人微笑道:“封兒,燕兒初到萊夷,你不妨帶她到處玩玩。”

    伍封道:“明日我便帶她到海中游水。”

    慶夫人道:“那得覓個避淨無人處才行。”

    伍封笑道:“柔兒已讓人連夜制造水帳,不怕被人瞧了去。”

    慶夫人道:“春天水涼,你們下水不可太久,帳中仍要備好銅爐,出水後烤一烤,萬一衣襟濺濕了也可以烤干。”

    伍封不住地點頭。

    這時公輸問匆匆進來,滿臉喜氣,道:“夫人,公子,這真是天大的喜事了。”

    伍封笑道:“有什麼喜事?”

    公輸問笑道:“遲遲有喜了,大約已有一個月哩!”

    慶夫人立時眉開眼笑,道:“這可真是件喜事咧。”

    伍封又驚又喜,咧嘴樂道:“嘿,這丫頭倒先得了彩頭,我得去瞧瞧。”扯著妙公主和楚月兒便到了後院遲遲的房中。

    只見遲遲斜躺在床,玄菟靈樂癲癲地在一旁坐立不安,房中有七八個宮女侍候著。

    伍封搶進房來,對遲遲大嚷道:“遲遲,原來你很是了得哩!”

    妙公主在旁“噗嗤”笑道:“我看夫君大人更是了得一些。”

    遲遲面色微紅,笑道:“不知夫君大人喜歡兒子還是女兒呢?”

    伍封搓手笑道:“無論男女都好。”見慶夫人與公輸問進來,便扯著公輸問細細地問長問短,看看平日有哪些事要注意些。公輸問每說一句,伍封便轉頭向眾宮女吩咐一句,眾人見伍封忽地如同應聲蟲一般,無不覺得好笑之極。

    眾人足足忙了半晚,伍封才挽著妙公主和楚月兒回房去了。

    次日,伍封看過了遲遲之後,正想叫齊眾女到海邊游水,妙公主卻帶著一個美貌宮女過來,道:“夫君,遲遲為慕爺挑了個新娘子,你看看是否合適?”

    伍封心情極好,失聲笑道:“這種事情要看慕兄的意思,怎想到來問我?”命人從龍城營中將慕元叫來,慕元見這宮女貌美如花,自然是十分滿意。

    公輸問在一旁道:“這事便交給我和嬌兒去辦,明日是吉日,慕兄便安安心心做新郎官吧。”

    伍封問公輸問道:“問表哥,令岳丈的喪事辦得如何了?”

    公輸問歎道:“岳丈早已下葬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伍封奇道:“為何會這麼快呢?”

    公輸問道:“東屠族人的喪事不同於齊人,他人最多停槨七日,族長也不超過一月,我和嬌兒幸好趕上了下葬。”

    葉柔道:“原來東屠人對於生死之事十分灑脫。”

    公輸問歎了口氣,道:“生生死死本來就是人之常情,太過執著於生死,人這一生便無甚樂趣了。”

    伍封帶著妙公主、楚月兒、葉柔、田燕兒和春夏秋冬四女,由鮑興、田力與眾遁者和女兒營陪著,騎著馬一起過了龍城大營,沿營中大道一直到了五龍水城,只見那水帳設在右手邊的山腳之下,圍成極大的一片,帳高丈余,帳尾沒入水中,靠山處開了一座小門,用布蒙著竹柵而成。

    伍封讓鮑興、田力與遁者和女兒營守在外面,自己帶了眾女入帳,只見碧水遴遴,帳中泊著數艘小舟,牢系在木柱之上,上面用木板鋪就一大塊甲板,上面又有供更衣的小帳、銅爐、案幾、酒器、坐床諸物。

    楚月兒拿出一件雪鹿皮水靠交給伍封,道:“夫君高大粗壯,夫余貝所藏的那些雪鹿皮水靠都不夠大。這件水靠是柔姊姊和燕兒用了兩件水靠合成的,她們昨晚一夜未睡哩!”

    伍封見葉柔和田燕兒臉上微帶倦意,歉然道:“這真是過意不去了。”

    田燕兒笑道:“為大將軍效力,燕兒願意得很。”

    楚月兒將伍封扯入小帳之中,除下其衣裙,為他換上雪鹿皮水靠,系好牛皮繩。此衣是葉柔與田燕兒為他度身而制,甚是合身。楚月兒心細,將金縷護臂仍束在伍封的臂上。

    伍封穿了水靠,覺得頗有暖意,臍下雖被鹿皮緊緊蒙住,但皮革透氣,絲毫不影響到臍息。

    伍封轉了個身,覺得水靠緊裹在身上,如同未曾著衣,笑道:“這水靠穿著頗為怪異,不過甚是有趣,眼下輪到我服時月兒穿衣了。”

    楚月兒大羞,便要將他推出帳外,伍封哪管那麼多,命秋風將楚月兒的水靠拿來,親手為楚月兒換上了水靠,不過那件金縷衣未曾除下,仍裹在水靠之內。

    二人從帳中出來,眾女見伍封渾身的水靠雪白,緊緊地裹在身上,兩肩寬厚,腰細腹平,身上一塊塊健肉飽綻,每一動時,便牽動身上的肉塊,更顯得氣力過人。楚月兒楚人細腰,似只盈盈一握般,雖然她在水靠之內穿著金縷衣,仍然是曲體玲瓏,嫵媚可人,眾女看在眼裡,也大有我見猶憐之感。

    伍封見眾女盯著他二人,笑道:“你們怎麼都是這般模樣?是否我眼下看起來象個怪物?”

    妙公主笑道:“原來這雪鹿皮水靠穿出來是這樣子,其實也不算難看。”

    葉柔笑著與妙公主和田燕兒去換水靠,扭頭對楚月兒道:“月兒,不可讓公子即刻下水,需得先略略活動。”

    伍封笑道:“遵命,柔兒師父。”

    葉柔回眸嫣然一笑,與妙公主和田燕兒入帳,伍封隨手練了一趟空手搏虎的技擊,楚月兒隨他學過,也練了一路,他們這是活動筋骨,是以不甚認真。

    妙公主、葉柔與田燕兒從帳中走出來,伍封立時瞪大了眼睛。妙公主比楚月兒矮些,體態玲瓏,葉柔卻是身材頗高,腰細腿長,多了一種瀟灑之態。田燕兒嬌小一些,身材卻十分勻稱,更比葉柔多了一分惹火之意。

    妙公主、葉柔和田燕兒見伍封目瞪口呆地盯著她們,妙公主自是毫不在意,葉柔也落落大方,微微一笑。田燕兒卻臉色微紅,稍帶羞意。

    一陣後四燕女也換了水靠出來,正是奼紫嫣紅,各有美態,眾女活動手腳之時,伍封依次看著眾女,贊不絕口,道:“這真是美不勝收了,嘿,我這眼福當真不錯,日後滅了徐乘,我便帶你們每日來戲水耍子,可好?”

    妙公主笑道:“下次我們來,夫君便為我們守門算了。”

    伍封笑道:“公主這是存心讓我壞了規矩,到時候說不得,監守自盜的事我定會忍不住要做了。”

    眾人笑鬧了一陣,葉柔從帳內拿了數條牛皮粗繩出來,牢系在舟上,道:“公主、燕兒,你們不會水的住住繩子下水,不可放手,先慣了水中的泛沉之性再說。”

    伍封笑道:“我先下去試試。”話音未落,“撲通”一聲跳入水中。

    眾女知道他不識水性,這麼跳下去哪有好的,無不大驚失色,葉柔搶上前,叫道:“公子!”飛身跳入水中。

    楚月兒見妙公主頗為著急,笑道:“不怕的,雖然夫君不識水性,但這水卻難不倒他。”妙公主想起伍封與楚月兒都會臍息,便放了心。

    葉柔沉身水中,睜眼看去,只見伍封,笑咪咪橫在水中瞧著她,手上不住的指指點點地比劃,也不知想向她說什麼。

    葉柔心中大奇,看伍封在水中的樣子,的確是不習水性,卻渾若無事,就象平時一樣。

    葉柔游了過去,將伍封揪上水面,奇道:“公子,你既不識水性,為何會不怕水?”

    伍封見她滿頭滿臉的水珠,如同接滿朝露的鮮花一般,童心大起,將嘴湊到葉柔耳邊,小聲道:“柔兒,我與月兒都是用臍息,不用口鼻呼吸的,便不會怕水。”

    葉柔恍然大悟,她知道伍封和楚月兒練習老子的吐納術,心知這必是吐納術的妙用了,點了點頭。

    伍封又道:“只是我一入水,便往上浮起來,不知何故?”他說著話,忍不住故意將嘴唇碰到葉柔的耳珠上。

    葉柔本來被他嘴中的熱氣噴在耳上,癢癢的渾身發軟,忽被他嘴唇碰到耳珠,不禁渾身一震,一時間心神激蕩。

    伍封得意地瞧著葉柔,見她面上緋紅,似怨似喜,似驚似惱,有意無意向他瞅了一眼,一雙眼珠子如同滴得出水來,另有一番令人牽腸掛肚的美麗之處,一時間癡癡看得呆了。葉柔一向是落落大方,少見其女兒之態,今日她這番模樣,伍封倒是未曾見過。

    眾女見他二人在水中冒著頭,癡癡呆呆地發愣,形象十分滑稽,眾女愕然之下,不禁失笑。

    葉柔大羞,松手將伍封放開,伍封猝不及防,翻著眼睛忽嚕嚕地往水下沉去,連氣泡也不見一個。

    葉柔正踩著水等他浮上來,誰知這人不知如何從身後冒了起來,笑道:“這倒是怪事,我想沉下水去,便又浮上來,不想浮上來時,偏又下沉。”

    葉柔轉身笑道:“初習水者都會如此。”當下便仔細教他泳技。

    楚月兒照看著妙公主、田燕兒和春夏秋冬四女,教她們游泳之技,她們各執皮繩,在水中飄飄忽忽地拍打著水,雖然水性不熟,卻覺得甚是好玩。

    伍封在水中良久,漸漸懂得沉浮游潛之竅。大凡游水之技,先是如何知水之性,然後行息換氣,免被水淹,但伍封不用口鼻呼吸,便不必怕水,就好象是魚兒在水中,所習的無非是如何借手足之助,化為魚行。不過有葉柔這良師教導,自是極快便學會了游潛之法,所欠無非是經驗而已。

    葉柔見他已識水性,便棄下他去教田燕兒和四燕女泳技。

    楚月兒便潛入水中,游到伍封身邊,見伍封正在水中劃弄,洋洋自得,暗暗好笑,悄扯著伍封的腳,將他曳到水底。

    伍封愕然之下,見楚月兒在水下對他扮著鬼臉,可愛之極,心中大樂,上去纏著楚月兒,二人向遠處潛游過去,伍封但有技藝未精之處,楚月兒便為他糾正,伍封自然不免借機大施輕薄之手,貼貼擦擦地占了不少便宜。

    春水仍帶涼意,雖然眾人身上都穿著白鹿皮水靠,時間長了仍有些寒意,眾人游了好一陣,才陸續出水,坐在銅爐之旁。只有伍封和楚月兒在水底仍能以臍息來作吐納,不怕水寒。

    伍封與楚月兒游水許久,才冒出頭來,上了甲板,坐在爐邊,此時妙公主、葉柔與田燕兒她們又下水去了,伍封道:“月兒,你的水性是何時所學?”

    楚月兒道:“我們世居洞庭之側,月兒自小與姊姊在湖中嘻游,六歲到鍾大夫府上時已經熟知水性,其後也常常嘻水。”

    伍封歎道:“其實說起來我也算得上楚人,先父眼下被吳越之民尊為潮神,我卻到了今日才學會游水,實在有些慚愧。”

    楚月兒笑道:“不過旁人水性再好,仍怕淹死,但夫君不怕水,是以旁人無論如何也是比不上的。”

    伍封道:“如在水中作戰,便要在水中善用武器,不知在水中練劍又是何感覺?”

    楚月兒笑道:“這種事是想不出的,不如試一試也好。”

    二人各拿著自己的寶劍,躍出水中,伍封手中的“天照”寶劍重逾百斤,一劍在手,便直直地向水底落下去。伍封心道:“我手握重劍尚能凌空,水有浮力,應更是容易上下水中。”按凌空行劍之法,靠臍息之妙,果然在水中升騰自如,然後在水中試了一陣“行天劍法”,也覺比凌空之時更容易一些。其中的奧妙伍封不說,楚月兒也能領悟,她使了一陣“御風劍法”,十分快意。他們二人怕傷了葉柔等人,遠遠地在水帳邊沿練劍,是以葉柔等人也不知道他們在水裡干什麼。

    伍封游了過來,拉著楚月兒浮上水面,道:“月兒,我總覺得劍法雖然好使,但勁力卻不如在陸上,未知何故?”

    楚月兒點頭道:“月兒也有此感覺,多半是水中浮力或是水的阻力所致。”

    伍封道:“需得想個法子克服這浮力和阻力才好。”

    楚月兒側頭想了想,道:“那日市南宜僚的劍法運劍之法極妙,是否與此有關?”

    伍封喜道:“月兒說得不錯,他的劍直刺斜劈時最講究平削直斬,用這法子便可以刃破水,不怕浮力和阻力。市南宜僚的劍法叫‘斷水劍法’,說不定是水中劍法。”

    二人又沉身下水,按“斷水劍法”的訣竅使劍,果然勁力大增,水的阻力和浮力便如消失了一般。二人心中均喜,各自將劍法練了數遍,直到將“斷水訣”融入劍法之中,練得極熟後才浮出水面。

    這時葉柔等女已在甲板上休息,見二人各執寶劍從水中跳出來。田燕兒笑道:“你們二人頗怪,居然想得出在水中練劍。”

    楚月兒笑道:“夫君的劍法在水中厲害之極,說不定威力還勝過在陸上。”

    伍封道:“柔兒,市南宜僚的‘斷水劍法’多半是在水中練成的,用於水戰威力大增,我們太過小覷了他,他的劍法中在水中恐怕威力要大一些。”

    葉柔笑道:“柔兒沒有公子和月兒一般的本事,只能稍稍練習,不能持久。”

    伍封道:“能使幾招也夠了,我看徐乘的水軍再厲害,除了市南宜僚外,也未必能夠在水底使出精妙的劍招。”

    這時妙公主、田燕兒和四燕女已初識水性,各自用牛皮繩系在腰間,下水習泳,葉柔的水性精熟,執劍跳入水中,研究劍術,她練了一陣,漸悟“斷水劍法”之中的斷水訣竅,每每使出十七八招劍法,才到水面上換一口氣。

    伍封與楚月兒在水中練習對劍,又用“五行遁法”之中的水遁借合之法,只覺獲益奇多,連自己也覺自己將斷水訣竅和五行遁法融合在內的劍法厲害之極,勝於陸上。二人交手拆了數百招,自覺水底的劍技之術以盡知其要,才浮出水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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