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兒道:「這是田政的寶劍,原來他被趕出田府,連劍也收回了。」
伍封將寶劍遞給了葉柔,歎道:「柔兒有了『屈盧』銅矛,卻無寶劍,這口劍便送給你吧。」
葉柔順手接過了劍,口中喃喃道:「四小姐心中的『飛龍』又是誰呢?」她想起一事來,道:「田相府上有門客數千,公子的家臣卻少,日後這萊夷之地要用人,只怕有所不足。」
伍封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只是一下子可覓不到許多人才。」
葉柔道:「天下人才不少,不過最要緊的是人品,其次才是本事。要覓人才,先要如平爺這麼忠心的才好,可惜公子和遲遲無甚族人,公主的族人又是國君一系,不好給公子當家臣。未知月兒的族人是否可用呢?」
伍封見她一心為自己打算,甚是感動,道:「月兒有不少族人,不過她姊妹二人被族人送出來為婢,對族中無甚牽戀。不過她的族人不少,未必都是趨炎附勢之徒,我這便派人到楚國尋覓月兒的族人,這選拔人才之事平兄他們可不擅長,非渠公親自出馬不可。」
他先找楚月兒說起這事,問了其族人的所在,楚月兒幼年離家,對族中的事沒有甚麼記憶,也不知道族中誰能幹一些。伍封又趕到渠公府上,說了這事,渠公笑道:「這事情易辦,我問一問楚姬便知道了。我正準備出遠門辦理魚鹽,順便到燕國、魯國看看我們的陶坊,去一趟楚國也好,我便到月兒族人處去看看。」
過了幾天渠公出城,伍封是新婚,依俗不能出府,便派了公輸問等人相送,不提。
新婚一月之後,伍封帶著三位夫人入宮見齊平公,這是新娘回家之禮,禮後便不再是新娘了。
齊平公與田貂兒並坐在後殿,自新春之後,天已漸暖,如今殿中雖然生火,卻也無須再著狐裘了。
伍封四人拜過之後,坐在一旁,齊平公笑道:「封兒,一月未見你們,寡人心中十分牽掛哩!」
伍封見齊平公滿臉酒色,喜氣洋洋,自是對田貂兒十分喜愛,笑道:「國君的臉色頗好,看來君夫人的美酒大有功勞。」
齊平公笑道:「寡人就知道你這一入宮來,便會討酒喝,不料你第一句話便開口要酒。貂兒早為你們準備了一種新酒,名曰『桃之夭夭』。」
伍封喜道:「聽這名字,便知是好酒了。」
齊平公道:「貂兒親釀之酒,怎會不好呢?妙兒,你與月兒和遲遲也小飲幾觶。」
宮女們拿上酒餚來,伍封飲了幾爵酒,忽想起一事來,問道:「國君,公主的酒量十分了不得,連我也曾被她灌醉,不知國君是如何教導出來的?」
齊平公大笑道:「是麼?當日妙兒生下來未足一月,最喜啜寡人手指。寡人便以指沾酒,原想嚇一嚇她,誰知妙兒竟毫不在意,啜得十分高興,後來寡人常常哄她飲酒,每每喝醉,搖搖晃晃地十分有趣。妙兒的酒量,只怕是這麼養成的吧。」
眾人都笑起來,妙公主臉色緋紅,嗔道:「父君怎可以將我小時的事說出來?晚間夫君必會拿我打趣。」
田貂兒微笑道:「我們是一家人,說些家常話,也不甚打緊。」
妙公主笑道:「父君,你說我見了貂兒,是叫君夫人好還是叫娘好呢?」
齊平公愕然道:「這個寡人倒未曾想過。」
田貂兒笑道:「平時有外人在便叫我君夫人,若無他人時還是叫我貂兒吧。娘便不用叫了,一則我沒那麼老,二則妙兒若真是叫我娘,只怕大將軍見了燕兒便非得叫一聲『姨』了,大將軍多半不甚願意。」
齊平公大笑道:「是極是極,夫人言之有理。」
妙公主想了一陣,道:「貂兒既能學釀酒,我也去學學,雖然釀出來未必好,事急起來卻總能騙騙夫君,誰讓我嫁了個酒色之徒呢?」眾人忍不住好笑,見她神態卻十分認真,齊平公奇道:「妙兒,你真想學釀酒?」妙公主道:「自然是真的。月兒善武技,遲遲會歌舞,我可什麼都不會,不學釀酒,夫君定會小覷了我。」伍封哈哈大笑,道:「其實公主就像酒,我只看看便醉入心了,怎會小覷了你?」
眾人笑了一會兒,田貂兒忽地歎了口氣,道:「大將軍,前些時趙鞅派了個叫趙孟談的人來,與家父商訂無恤和燕兒的婚事,已訂在明年十月。」
伍封暗暗奇怪,心想這婚約早定,為何要兩年之後才能完婚。
田貂兒猜知他的心思,道:「前些時趙無恤母親亡故,需喪服一年,索性寬多些時日。雖然離婚期還有一年多時間,燕兒這些日來心情卻頗壞,前些時入宮來,說是要隨你到萊夷散心,你便由得她吧。日後她嫁到了晉國,便想回來也是不能了。」
伍封也歎氣道:「若真能借此排遣愁思,自然是好,只怕四小姐依然不樂哩!」
齊平公歎道:「女兒長大了總是要嫁人的。譬如說妙兒吧,要是依了寡人的心思,自是讓她天天留在身邊才好,只是女大不中留,幸好封兒英雄了得,妙兒也十分喜歡。不過仍有些難以遣懷,若非貂兒為寡人解憂,只怕寡人也管不得俗禮,早就到封府去看一看妙兒了。」
伍封點頭道:「國君所言甚是,日後我抱著別人的老婆……」,眾人驚道:「什麼別人的老婆?」
伍封笑道:「日後我這三位夫人總要為我生下子女,若生的是女兒,我抱著懷中,那不是抱著別人的老婆麼?」
眾人失聲大笑。
齊平公笑道:「封兒怎會這麼想呢?」
伍封笑道:「女兒遲早是要嫁人的。生下一個女兒來,辛苦養得大了,偏去給別人做老婆,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忿的了。是以我非要讓她美得迷人,又加倍的淘氣不可,日後誰要做我的女婿,嘿嘿,有得苦頭讓他受了。」
楚月兒瞪大了俏目,驚道:「原來夫君想得這麼長遠哩!」
齊平公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大笑道:「封兒成親才幾天,便想到了女兒女婿,是否太早了些?」
伍封搖頭笑道:「不早不早,我猜國君當日也是這麼想,是以公主才美得十分迷人,偏又淘氣之極,令我十分頭痛。」
齊平公洋洋得意地道:「嘿,這回寡人可是大大的輕鬆了。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妙兒的淘氣之處就要由封兒去應付了。不過天下間嫁女的人,做父親的常常對女婿多番刁難考較,只怕便是如封兒所說的那麼一番心思。」
田貂兒微笑道:「國君自從妙兒出嫁之後,頗有些不樂,今日才能開懷大笑,可見大將軍十分了得。」
妙公主笑道:「我看夫君最厲害的不是劍術智計,而是他那張油嘴了,最會甜言蜜語地討人喜歡,以此哄人。」
伍封與齊平公交換了一個眼色,都大笑起來。
伍封和三女在宮中住了一晚,次日一早出宮,到晏缺府上打了個轉。如今國君新婚,暫免朝議兩月,朝中大事均委給田恆父子,眾臣也樂得輕鬆,每日留在府中飲酒作樂。
回到了府上,葉柔和四燕女便迎了上來,葉柔道:「公子,柔兒這個媒人總算是大功告成了。」
伍封笑道:「有柔兒出馬,何事會不成呢?」
葉柔道:「我這女兒營中,除了東屠嬌已有夫君,其餘的都有了情郎,她們頗有眼力,看中了巫爺他們一眾遁者,再加上二位鮑爺、趙爺、蒙爺和吳爺,盡數可以嫁出去了。四燕女見我問起就跑,自是不願意嫁了。」
四燕女臉色緋紅,低下了頭。
伍封看著四女笑道:「莫非我府上無人能被四位美人看得上?」
葉柔笑道:「她們四人心中早就有了人,公子難道未看出來?」
伍封笑道:「這個我倒未曾在意,想不到她們心中也都有了『飛龍』,不知是誰這麼好運?」
葉柔笑道:「她們心中的『飛龍』便是公子!」
伍封吃了一驚,道:「不是吧?」
四燕女神色張惶,羞答答地跑開。
楚月兒在一旁笑道:「她們既是公子的貼身侍婢,我看其他人就算眼珠子望得掉出來,只怕也不敢要。」
伍封搔頭道:「這事有些難辦了,以後再說吧。平兄和招兄英雄了得,難道沒有人喜歡?」
葉柔歎了口氣,道:「不是沒有人喜歡,他們如今先回了萊夷,前些時我與他們談過,他們二人都推說喜歡他們本族女子,不願意成親,我看他們是心結未解。」說著臉上微微一紅。
伍封等人知道平啟喜歡的是遲遲,招來喜歡的卻是葉柔,一下子只怕難以寄情於他人。遲遲心裡也明白,見妙公主和楚月兒笑著向她看來,臉色微微一紅。
葉柔又笑道:「那些衛女之中,有五六人著了兩位鮑少爺的手腳,其中有兩人經公輸先生看過,原來是有喜了。」
伍封失聲笑道:「這兩個小子倒是厲害,那兩女腹中之喜是一人的還是二人的?」
葉柔笑道:「好像是一人一個吧。」
伍封忙道:「這可是好事,這兩個小子家中雖娶了妻,卻並無子嗣,如今各自得了綵頭,非得派人通知息大哥不可。」當下叫了一個家人,命他到鮑息府上報訊。
葉柔道:「還剩下六十多名衛女和新來的五十宮女,暫未定下來,是否先將女兒營的婚事辦了呢?」
伍封點頭道:「既然雙方願意,公主,你們便與柔兒一起操辦吧。吳兄他們不在臨淄,他們的婚事只好留在萊夷去辦了。」
妙公主、遲遲和葉柔點頭答應,立時去告訴公輸問,準備為眾人辦喜事。
伍封見四燕女躲得遠遠的,對楚月兒道:「月兒,你這四個乖徒兒嫁不出去,如何是好?」
楚月兒嘻嘻笑道:「她們四人侍候我們,睡在外間,什麼都看在眼裡,聽在耳裡,怎好嫁人?公主前日還與遲遲說,她們恐怕遲早還是夫君大人的囊中之物哩!」
伍封失聲笑道:「原來公主常背著我說我壞話哩!」揮手將四名燕女叫過來,笑道:「你們暫不願意嫁人,我也不好逼你們。現在我看看你們四人的刀法,是否真如平兄所說的那麼厲害。」
眾人到了練武場上,四燕女各拿著新造的鐵刀,使開了「蕩敵十三刀」。
伍封見四女看起來嬌美可人,使出刀來卻十分猛惡,中間還用著楚月兒的獨門身法和葉柔的奇妙步法,使這套刀法更多了一種神出鬼沒的飄忽殺機。
四女使完了刀走回來,伍封歎道:「你們的刀法十分了得,怪不得連平兄也大讚你們。若你們是男兒身,憑此刀法投入軍中,必可陞官發財,前途無量,讓你們侍候我,確是有些委屈了你們。」
春雨道:「公子謬讚了,若不是公子相救,我們只怕還留在相府之中哩!」
伍封道:「相府也不會比我府中差了,哪說得上相救?」
春雨道:「公子不知道,相府中規矩甚嚴,相爺又不好女色,是以對我們向來不放在眼裡。」
冬雪也道:「田逆、田政等人最不成器,我們在四小姐房中時,每每見四小姐不在時,便任意調笑,要摟就摟,要抱就抱,時時呼喝打罵,又不敢得罪他們。」
伍封苦笑道:「我這人也好不到哪裡去,未成親是不也是這般?與月兒時時摟摟抱抱,你們心中多半當我是個色鬼吧?」
楚月兒羞紅了臉,笑嘻嘻道:「夫君又胡說了。」
春雨歎道:「公子是不同的,心中對我們這些女人仍有一番敬意,雖然我們侍候公子和夫人,那是天生的身份職役不同,埋怨不得,但公子從來不呼喝我們,還時時討我們開心,這就是最難得的了。」
夏陽道:「公子將身邊的美姬時婢賜給各位大爺,卻讓他們定要娶為嫡妻,可見對我們這些奴婢十分愛惜,又不貪為己有,相府之中怎會如此?」
冬雪道:「我們侍候公子和夫人是心甘情願的,若是公子定要我們嫁給他人,我們不敢違背公子的心意,也只好答應,只是心中定不樂意,只怪自己命苦了。」
伍封見四女你一句我一句地大套道理出來,忙擺手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敢逼你們出嫁。其實細想起來,若真是將你們四位嬌滴滴的美人拱手讓人,我日後只怕也會大有悔意,心痛不已!」
四燕女這才嫣然作笑,便聽妙公主在身後笑道:「這才是夫君大人的本色哩!她們四人是我們房中之人,怎好給了別人?遲遲剛進府中之時便與她們四人最好,前幾天還教她們養顏增力之術,你若將她們送人,遲遲定會見怪。」
伍封扭頭看時,見妙公主站在身後,問道:「怪不得遲遲還專為她們鑄了四口刀,是了,遲遲去了哪裡?」
妙公主道:「遲遲與問表哥、柔姊姊正忙著,我插不上手去,只好回來了。」
楚月兒道:「夫君,春雨四人還有一套天下無雙的刀法,你要不要瞧瞧?」
伍封奇道:「什麼天下無雙的刀法?」
楚月兒道:「那日我教她們四人聯手合擊,被柔姊姊見到,柔姊姊看了許久,想出一套絕妙的招式出來,以四人為陣,還將軍中的多般陣形,用於四人身上,叫作『四方刀陣』,柔姊姊真是了不起。」
伍封大奇道:「以四人為陣?這法子我從未聽過,使來讓我看看。」
四燕女回到場中,站成四方之勢,使出了刀法。
伍封見她們一時站在四方,一時背貼著背成四葉之狀,或錐形,或雁行,彼攻此守,以「蕩敵十三刀」的凌厲攻勢和董門的御派劍法的謹密守勢融在一起,陣法變幻不定,威力無窮,便是楚月兒上去,只怕四十招之內也休想破陣傷人。
伍封大驚道:「柔兒這套刀法只怕是天下間絕無僅有的了!用這套刀法便將刀中的極致發揮出來,無論是以多勝少,還是以少勝多,均是厲害無比。單以此刀陣而論,柔兒的創見絕不下於劍中聖人支離益!」
楚月兒點頭道:「與柔姊姊在一起越久,越可見到她層出不窮的本事,她的劍術也是別俱一格,真不知她從何處學來。」
妙公主道:「柔姊姊不肯說她的父母是誰,只怕她的身份大不簡單。」
楚月兒道:「她真真才是人間的奇女子哩!」
她說起「奇女子」三個字,伍封立時想起了趙飛羽,心道:「范大夫說趙飛羽、夢王姬和越女是天下三大奇女子,我看月兒和柔兒也當得上,下次定要范大夫改口為五大奇女子才好。」
妙公主見他的臉色,笑道:「夫君,你是否又想起了『關關雎鳩』趙大小姐呢?」
伍封瞪了她一眼,妙公主吐了一下舌頭,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偷偷地笑。
伍封皺眉道:「柔兒說起來是寡婦,其實也算閨中未嫁的女子。她生得美麗動人,又有本事,我們是否要給她找一個夫君呢?招兄她不喜歡,我看平兄只怕也不成。」
楚月兒愕然道:「夫君本來是心細之人,怎會這樣想呢?」
妙公主笑道:「我看這人粗心得很,根本不明白柔姊姊的心思。」
伍封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奇道:「柔兒有何心思?」
楚月兒笑道:「柔姊姊心中也早就有了『飛龍』哩!」
伍封喜道:「是麼?這便好了,她那『飛龍』是誰呢?」
妙公主歎道:「傻子,柔姊姊心中的『飛龍』便是夫君大人你哩!」
伍封大驚道:「不會吧?我怎會不知道呢?」
妙公主歎道:「其實是遲遲最早猜到的,如今我和月兒地看得出來,你這人還蒙在鼓裡,也怪不得柔姊姊時時傷心。」
伍封目瞪口呆,驚得說不出話來。
楚月兒笑道:「夫君的心中,多半將柔姊姊與平爺他們一樣看待,口中雖然甜甜地叫『柔兒』,心中多半是叫『柔兄』或『葉兄』吧?」
伍封心中微震,楚月兒這番話確實說中了,在他的心中,葉柔與其餘的家臣無甚分別,有時還未當她是女人,是以想不到男女情事上來。
妙公主歎了口氣,道:「如今夫君大人身份越來越尊貴,身邊的女子也越來越多,我看著雖不大願意,也只好由得你了,否則,你多半會不高興。不過柔姊姊對你的確情深,她身世可憐,你若辜負了她,我們看著也心中不忍。」
伍封又吃了一驚,不料妙公主竟能有如此想法,恍然突然間長大了許多,當下點頭道:「公主說得是,不過我暫還無意娶她,以後再看看吧!」
這時四燕女收刀走回來,伍封讚道:「你們四人著實了得,不枉了月兒、遲遲和柔兒疼愛你們,我有你們四人在身邊,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四燕女得他稱讚,十分高興。
正說話時,家人來報:「大司馬和大司馬夫人,還有兩位鮑少爺都來了,馬車快到府門前了。」
伍封領著眾人忙迎出府,見鮑琴和鮑笛樂顛顛地將鮑息夫婦攙下車來。
鮑息等人先向妙公主施禮,那是臣見君禮。然後伍封帶著妙公主等人向鮑息夫婦施禮,那是見長輩之禮。最後輪到鮑琴和鮑笛向伍封等人施禮,口中叫得甚甜:「二叔、公主嬸嬸、小嬸嬸!」鮑琴上來,在伍封耳邊小聲道:「二叔,夏姬的妙術果真如二叔所說,真是妙極了,哈哈!」伍封拍了拍他的肩頭,哈哈大笑,心道:「你若練過吐納,更知妙用了!」
伍封將眾人引入府中,在堂上坐定。
鮑夫人眉開眼笑道:「二弟,快將那幾位姑娘帶來讓我們瞧瞧。」
這時,公輸問和葉柔將六名衛女從後院帶了來,眾衛女向鮑息二人見禮,鮑息笑吟吟地看著六女,見她們頗有姿色,因是宮女出身,極為懂禮,顯得十分端莊,心中大悅。鮑夫人將六女扯到身邊,問長問短地說了好一陣話,才放開了六女。
六衛女羞答答地站在妙公主和楚月兒的身後,低頭不語,對鮑琴和鮑笛二人不住地拋來之飛眼視而不見。
鮑息笑道:「有喜的是誰呢?」
二名衛女紅著臉走出來,公輸問笑道:「大司馬,此二女有喜,大約有四十多天。」
伍封解釋道:「大哥,我這位新任總管公輸問是遲遲的表哥,也是扁鵲先生的弟子,與華神醫有師兄弟之誼,在萊夷人稱神醫,他的話絕對差不了的。」
鮑息笑道:「既是如此,便只好便宜小琴和小笛了,一陣大哥將六位姑娘帶回去,過幾天為他們辦了喜事,納入房中為妾。」
鮑琴和鮑笛樂不可支,坐在席上扭來扭去,十分不安。
鮑夫人笑道:「幸虧二弟的安排,我和你息大哥總算可以抱孫了。」
伍封命人將馬車備好,先將六女扶入廂房休息,好生照看,一陣隨鮑息回府。
這時遲遲已讓人準備了數車裘被爵觶之類的日常之物,上堂來先向鮑息夫婦施了禮,道:「大哥,大嫂,這六位姑娘從封府出去,便如出嫁,夫君準備了一些嫁妝,一併送到府上,只是不敢張揚,以葛布蓋好。」
伍封見遲遲熟悉世務,心中大悅。
鮑息笑道:「二弟又送美女,又陪嫁妝,真是人財兩去,大有損失。」
伍封笑道:「我們兄弟還哪有這麼多客氣的?小琴和小笛為我守府,大有功勞。」
鮑息皺眉道:「這兩個傢伙在你府中才一二十天,便搞出這麼多花樣來,那會真的做事?」
伍封忙道:「非是兄弟為他們誇口,我回府之後,家中井井有條,上上下下都贊小琴和小笛哩!而且他們隨兄弟習練武技,大有長進。」
鮑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鮑息知道伍封不會騙他,點頭道:「原來這兩個小子還有些用途,日後便讓小笛替你打理封府,小琴去打理伍堡。」
伍封想起一事,道:「大哥,兄弟本來算個朝官,如今受命鎮撫萊夷,便不能時時回來。萊夷缺少良匠醫士女樂庖人,兄弟想從臨淄城帶一些走,你說好不好?」
鮑息笑道:「兄弟想得周到,我這便為你覓些匠人醫士女樂庖人的隸臣隸妾之戶,轉籍到你的采邑去。」他是大司馬兼臨淄城的都大夫,自須他來辦這些事。
過了七八天,鮑府果然辦喜事,為二位公子納妾,伍封因俗除了見國君外,再不能出門,便派了公輸問夫婦代他去祝賀。
次日,封府內也為鮑寧和鮑興以及眾遁者辦喜事,他們都是府內的人,不同於卿大夫成婚,是以婚禮簡單得多,不過,闔府同歡,足足鬧了多日。
接下這些天來,伍封每日指點遁者和女兒軍的武技,眾女的連弩之術進境甚速。
府中匠人按遲遲的指點打造了十餘副銅甲、四副革甲和十餘銅盔,伍封打發了眾匠人,賜了鮑寧和鮑興每人一副銅甲,免得他們再穿三層革甲御車,作螃蟹之狀,另四副合革之甲和銅盔本是度春夏秋冬四女身材製成,便給了她們四人。
眼見離回萊夷之日近了,葉柔每日將女兒營帶到城外的都輔軍大營練習騎射,以便日後對付葉小蟲兒。四燕女也向伍封討假,隨葉柔練習騎射。
鮑息從臨淄丁戶中找了八十戶匠人、四十戶醫士和三十戶庖人,這些人或因世為他人隸臣,或因犯過小罪淪為隸臣,不能與庶民同列。只要他們遷到萊夷,伍封許為他們脫籍為庶民。這些人能脫賤籍為庶民,自是喜不自勝,戶戶收拾行裝,陸續搬往主城,依伍封的安排去找冉雍。
女樂有歌姬八十人,絲竹八隊,伍封也一樣為其脫籍為庶民,讓其戶中人丁先往主城,歌姬留下了三十人,絲竹留下三隊,到時候隨軍同行。
眾人見他將部分女樂留在府中,無不暗笑。
天氣越來越暖,眼看過幾日便要回萊夷,這日平啟和招來終於帶了護送慶夫人他們的那七百親衛軍回來,伍封見平啟和招來臉色凝重,暗暗吃驚。
眾人入了廂房,平啟道:「只因大營從主城外郭拆到龍城,小人與招兄頗知草藝,便費了多日在龍城使人植草。如今漸漸春暖,草已見長,日後這龍城養馬萬餘應該也是足夠。」
伍封笑道:「你們是胡人和鮮虞人,植草正是非你們指點不可。」
平啟又道:「萊夷的十座城都已經建好,如今只是城內的屋舍還在建著。那座五龍水城也已經建好,十分堅固耐用。」
伍封點頭道:「如今水已漸暖,回去後便可練習水戰了。」
平啟歎道:「公子,萊夷九族都按制遷到各地,只是東屠奔亡故了。」
公輸問嚇了一跳,道:「外父身體向來健壯,怎會突然去世?」
平啟緩緩道:「令子是被人暗殺的。事發後,我們才知道東屠苦早已從主城溜走,主城內外四下裡大興土木,頗為忙亂,防衛也不甚嚴,這人才能偷走。令子是被東屠苦親手加害的,當時有人見到,如今萊夷人人都知道此事。」
招來插口道:「眼下東屠族中大亂,分成二支,一支奉東屠愁為族長,守在新建的枝桑城,令子的棺槨便停在枝桑。另一支奉東屠苦為族長,由萊安附近遷到了山中。幸好公子將九族之兵收了,否則只怕早已同族操戈。不過,聽說東屠苦正在修築山城,重整士卒。」
平啟道:「法師親自帶了兩千士卒駐於王屋城,那裡緊靠山中,正好監視東屠苦的行蹤。」
伍封歎道:「我就怕東屠苦與徐乘、葉小蟲兒或者夫余貝同謀,那便十分難搞。」
公輸問怔了一會,流下淚來,道:「公子,只怕我和嬌兒要先回東屠族中才好。」
伍封點頭歎道:「這也是應該的,你們便帶二百人先回去吧。」
葉柔在一旁道:「表少爺若是帶著二百人上路,恐怕會引起東屠苦注意。你們趕往東海枝桑,自要途經山中。萬一東屠苦想將貴夫婦拿住來要脅東屠愁,豈不是大大的麻煩?」
眾人心中一寒,都覺葉柔所慮甚有道理。
伍封道:「這事我也想過,只是問表哥若是夫婦二人單身上路,我更加不放心。」
公輸問道:「這個我有辦法,我與嬌兒只須扮成普通的行人單身上路便成了,利用草藥改變臉色我多少會一點。」
眾人先去看了東屠嬌,告訴了其父被東屠苦所殺一事。東屠嬌大哭之時,眾人不住地安慰,這時公輸問已經收拾了行裝,備好了一輛馬車,將馬車上的飾物拿掉,與東屠嬌掛劍出府。
伍封讓冬雪和夏陽為平啟和招來二人各拿了一套銅甲來,道:「這是遲遲所制的銅甲,極為堅硬,遠勝於尋常革甲,過幾天我們上路,只怕途中還有些凶險,正好用得上銅甲。」又將鮑寧鮑興和遁者的婚事告訴二人,平啟和招來大笑,扯著鮑寧鮑興卻找巫金等人笑鬧去了。
眾人與那東屠奔無甚感情,無非是同情公輸問和東屠嬌而已,片刻之後便對東屠奔之死釋然。
遲遲監造的銅鏈打造了數百條之多,兩條合起來也不過尾指粗細,入手甚輕,每條可承二人之重,伍封喜道:「這銅鏈正合我意,先放好了,日後再發給勇士。」
訂好行程之後,伍封派人去通知田恆和田燕兒,自己在府中準備。親衛軍都知道這次一入萊夷,只怕便會有大的廝殺,越發地加緊練習。鮑笛帶著妻妾搬入了封府,伍封叮囑他,日後府中若是人數不夠,儘管去買些來。
兩月已過,伍封帶著三位夫人入宮向齊平公告辭,又先後去了鮑息、晏缺、田恆和公子高府上,連子劍的問劍別館也去了一趟,次日一早便動身出發。
一行人用了輕車百乘,馬車三十乘,將數百戰馬用銅鏈相連,夾在數十輛輜車之間,七百名外營的親衛軍暫未騎馬,大多在車後步行。那六十衛女和五十個新來的宮女也跟著一起上路,其餘的女樂、家丁、僕婦、婢女和庖人共一百多人也一起遷到萊夷。
田燕兒帶著田力等二十名家將、十名侍女乘著十輛輕車在市南外等著,匯合在一起,聲勢浩大。
齊平公與田貂兒親自送出了市南,田恆父子、子劍師徒、公子高、晏缺、閭邱明等人也都來相送,送出城外,等眾人過了淄水才回去。
途中午飯之後,伍封命七百親衛軍上馬,平兄在馬上提著大殳開道,前面兵車上也打起的數十面新造的大旗,上面寫著「大將軍鮑」四字。
田燕兒的馬車便在銅車之旁,她見這一千親衛軍人人身穿革甲,手提長矛,騎馬護在眾車之旁,尤其是平啟和二鮑身上黃燦燦的銅甲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顯得極有精神。
田燕兒讚道:「大將軍治兵有方,如此威武雄壯之師倒也少見,只是為何要用這麼多人騎馬呢?」
伍封道:「萊夷之地雖有大道,但地形複雜,許多地方無大道曠野,若不學胡人和夷人騎射,單憑戰車效用較弱。四小姐與我們一路行軍,到時候自然會知道騎馬有騎馬的好處。」
田燕兒道:「大將軍叫我燕兒就行了,何必那麼見外?」
伍封笑道:「也好,我也覺得叫起四小姐來有些生分。」
妙公主笑道:「除了騎兵,夫君在萊夷還有一千水軍,那是為了對付『海上龍王』徐乘。」
遲遲也笑道:「我看徐乘這個龍王的稱號遲早要讓夫君搶了來。」
田燕兒十分感興趣,與妙公主和遲遲說過不休,伍封見她們說話不便,見葉柔騎著黃龍、手提銅矛在一旁跟著,便讓夏陽和冬雪將黑龍和青龍牽了來,自己與楚月兒拿了銅戟和長矛上馬,對田燕兒道:「燕兒不如上我這銅車,也好與公主和遲遲說話。」
田燕兒自是願意,上了銅車,與妙公主和遲遲說些閒話,一路指指點點看著周圍的景色。妙公主和遲遲知道她的婚期已定在明年七月,日後她嫁到了晉國,恐怕以後再也不能回齊國了,心中對她十分同情,盡揀些無關緊要的話來說。
田燕兒乘了一陣車,便坐不住了,吵著要學騎馬,伍封只好讓葉柔去教她一路騎馬,她從小練劍,身手敏捷,學騎馬倒是很快。
因為輜車太多,又多女子,是以行程奇慢,到晚間紮營之時,伍封將平啟和招來叫來,吩咐道:「明日便入了萊夷之境,要小心提防葉小蟲兒搗鬼。」
平啟和招來自去佈防,伍封讓田燕兒將她的營帳紮在自己的大帳之旁,也將田力叫來一同吃飯。
席間伍封對田燕兒道:「田力先生曾與我一起在魚口破敵,是真正的勇士,燕兒讓他來作護衛,眼光當真不錯。」
田力慚愧道:「在魚口之時,小人若非大將軍相救,早就死了,哪裡算得上什麼勇士。」
伍封笑道:「單是你對天下地形的熟識,便是天下罕見了,不知你對萊夷是否熟悉呢?」
田力點頭道:「小人在萊夷也住過一些日子,地形還算熟吧。」
伍封道:「萊夷有個大盜叫作葉小蟲兒,數年來縱橫萊夷之境,無人知其巢穴所在,你說他的巢穴應在何處,才會以兩千多眾人所不覺呢?」
田力沉吟了良久,搖頭道:「萊夷沒有這種地方。若是一二百人,躲在山中還能為人所不覺,若是一支兩千多人的大軍,恐怕瞞不過旁人。」
伍封奇道:「以田力先生的見識,當不會錯。但萊夷這葉小蟲兒定是有的,只是他躲在何處,倒是難猜。」
葉柔在一旁道:「小隱於林,大隱於市,若是葉小蟲兒另有身份,其眾散時為民,聚時為盜,任何一城也能藏身。」
眾人齊齊吃了一驚,伍封點頭道:「柔兒提醒得好,其實我早對一人有了些疑心,只是未曾這麼想過,眼下想起來,這人說不定便是葉小蟲兒。」
眾人愕然,不知他懷疑何人,也從未聽他說過。
妙公主好奇道:「夫君懷疑誰呢?」
伍封搖頭道:「這話說不得,我只是有些懷疑,若說了出來,萬一弄錯了,有損他人的清譽。」
田燕兒笑道:「大將軍胸有成竹,所猜多半不會錯的。」
晚間招來自去夜巡,眾人各自回帳休息。
次日伍封起來,便見楚月兒早已穿上了革甲,戴著鐵盔,柔美之中多了一份颯爽之氣。伍封笑咪咪看了她好一陣,胡說了幾句,雙手齊施,把楚月兒弄得滿面緋紅,旖旎動人。妙公主和遲遲看不過眼去,一起嗔怪她欺侮楚月兒,伍封才大笑放手,讓四燕女為他穿戴上鐵甲鐵盔。
用過早飯出帳,見眾人都收拾好了出發,伍封讓妙公主和遲遲陪著田燕兒坐上銅車,自己與楚月兒提著戟矛,騎馬跟在車旁,葉柔也帶著四燕女穿甲執矛,騎馬跟在伍封和楚月兒身後。
田燕兒見伍封威風凜凜,如天神下凡,一雙俏目不住地向他看去,大為心折。
一路緩緩而行,到第三日時,一路上也無事發生,當晚在萊安休息,墨愛是新任的萊西州宰,自然較忙,已往西城、狐城兩座新城巡查去了,不在城中,只有那老總管款待眾人。
次日大軍再行,田燕兒騎在馬上,見地勢漸入低山之中,道:「原來萊夷的山勢較低,比不得齊西的泰山之高。」
田力這兩天也學著騎馬,此時正田燕兒身邊,道:「前日我們經過的是沂山,這裡的山勢連接沂山,過沂山後便是萊夷之境,夷中有大澤山南北而向,最東面是昆崳山,山勢最長。沂山與昆崳山之間便是萊夷,當年齊靈公滅萊國之時,齊兵和夷兵先在沂山大戰,直入了萊國的都城,便是昨晚我們住的萊安城了。其後又大軍東行,先後在大澤山和昆崳山激戰兩次,夷兵精銳盡滅,齊軍過了昆崳,直臨東海,順便將海邊的地也奪了來。」
妙公主和楚月兒曾見識過田力的本事,知道此人是一副活著的地圖,不以為怪,遲遲和葉柔卻十分驚奇。
又行了一日,過了贏城和博城,伍封並未在博城休息,而是在博城外三十里安營。
晚間飯後,伍封命大軍酉時全部睡覺,次日寅時出發。眾人見他一反常態,不入博城,還命人如此早睡,次日又早起兩個時辰趕路,也不知他搗什麼鬼。
次日果然在寅時便出發,伍封一路催促行程,比平日行軍快了不少,午間時分,大軍到了一片曠野,前面隔著茂林,伍封讓大隊停了下來,先派百人到林中搜尋了一番,證實無人埋伏後,便命在離林五十步處的曠野上紮下大營。
眾人見伍封午間便令紮營,無不覺得奇怪,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
午飯後,妙公主忍不住問道:「夫君,今日為何只行了這半日路程便紮營?」
伍封笑道:「葉小蟲兒再蠢,也會知道我到萊夷後對付他,是以他絕不會由得我們順利到了主城,與大軍匯合後剿滅他,必會趁我們女眷輜重極多、人手又不大足之時在半路設伏。這萊夷之路我來回一趟,心中有數。葉小蟲兒的賊眾既然以車兵為主,必定要挑在空曠之地,多半便是在此地。」
田燕兒點頭道:「難道一路再沒有空曠之地麼?」
伍封道:「葉小蟲兒的人數雖然二倍於我,他既能用兵,便知以二對人並非必勝,何況白晝對戰,不僅讓我們能有防備,而且無法全殲我們,定會半夜偷襲。偷襲則須隱人耳目,此地東面有茂林,他只須半夜率著車兵從茂林的另一面轉出,也無人能見到,等他率兵車直衝入大營時,我們就只能狼狽而逃了。其餘地方的曠野便沒有這種茂林可掩護大軍前行,是以他必會在此設伏,若是今晚平安無事,那這葉小蟲兒便比胡勝和許長蛇高明不了多少,不足為懼。」
葉柔點頭道:「公子讓大軍寅時出發,一路兼程,便是要過完一日的路程,在此地紮營?」
伍封笑道:「柔兒聰明得很,我便是這意思。」
田燕兒奇道:「既然大將軍猜到這片茂林會有伏兵,為何還要特地趕完一日路程,在此紮營呢?」
伍封笑道:「葉小蟲兒看中了這片林子,其實我上次從主城回臨淄時,也看中了這片林子。茂林另一面是一大片草地,兵車步卒行在上面便少有聲音。他想靠這片林掩人耳目,我便用這片林子將他的賊眾驅散。我若不引他出來,日後到哪裡去找他?」
眾人見他在由主城回臨淄之時已開始考慮對付葉小蟲兒,自然是胸有成竹,無不歎服。
伍封派出八隊精騎,每隊二十五人,各配一名會金遁者,分別向八方搜尋三里,各覓藏身之處藏好,輪流睡覺,如有何動靜便由金遁者以鏡光相射到營中報訊,晚飯時必須全部撤回來,以免葉小蟲兒發現了不來。
大營向北紮好,伍封命在東、南、西三方立下木柵,再將輜車上所載的步卒長盾立在北面的木柵之後,以銅鏈相鎖,如一道木牆似的。
伍封留下巫金帶幾人了望八方遁者的訊號,命大軍全部睡覺,道:「今晚或有一場惡戰,此時不睡,晚間怎可對敵?」
眾人起得早了,正有些瞌睡,各回帳中睡覺,庖人按伍封的吩咐,到酉時才開飯,派出了八隊精騎也已經回營,未發現仍何動靜。
眾人下午一覺飽睡,吃過了飯,均覺精神大振,那八隊人輪流睡覺,其實每人只比營中人少睡了半個時辰,是以也不至於少了精神。
除了普通士卒之外,其眾人都到了伍封的大帳,等候他的號令,伍封站在帳外看著天上的月色,半晌才進了帳,坐在中間。
伍封問巫金道:「金兄,今晚月色不甚明亮,你的明鏡能否將月光從樹林裡傳進營中?」
巫金精研金遁之術,最留意日頭月光,點頭道:「公子,適才小人已經看過,月光已經足夠,不說傳進營中,就算三里之外小人也有辦法。」
伍封點頭道:「那就好。」對巫木道:「木兄,你帶著木遁者藏身樹林,將金兄也帶去,讓他找個可傳光入營的地方,你們九人有沒有辦法另他藏身,不被人發覺?」
巫木道:「九人藏一人,自然有辦法。」
伍封道:「你們十人此刻便到林中,注意樹林的另一面。葉小蟲兒率大軍饒林而過之前,定會派高手潛入林中,看看林中是否有伏兵,或者有無前哨。你們萬不可讓他的探子發現,若是能見到他的探子,便將明鏡轉兩個圈。說不定葉小蟲兒會派幾名探子,到時可能會留兩三人在林中繼續監視,到時便將留在林中的探子殺了。一旦見到他的大軍,並確認林中再無敵人探子之後,金兄便將明鏡轉個圈,我見到鏡光便會有所安排,你們帶了連弩去,一直躲在林中,若有敵人逃入林中,便用箭射殺。」
巫金與巫木答應了出帳。
伍封對慕元道:「慕兄,你帶二十人在北面離營百步處,左右用格枝各立一個大火堆,從庖人處弄些膏脂澆上去,不要點火,然後回來聽平兄調遣。」
慕元也出了大帳。
伍封又對巫土和巫火道:「你們將土火遁者分為兩隊,掘地為坑,藏在火堆之旁,聽到營中喊殺之聲後將火堆點燃,沒有這兩堆火,便不太好射箭。」
巫土和巫火答應,伍封又吩咐道:「敵方人多,又是兵車,你們定要留出退路,點完了火便退開藏身,等敵人潰敗時才上前殺敵。」
巫土和巫火出帳後,伍封又對葉柔道:「柔兒,一陣間金兄的訊號傳來時,你帶著女兒營和四百勇士藏在木柵的盾牌之後,見火堆點著,立即用連弩射敵,先射手中有火把的敵人,免得他們衝上來放火。敵人開始敗退時便不要射箭了,免傷了自己人,到時候領三百勇士上兵車追殺敵人,剩下的一百勇士保護大營。」他扭頭對鮑寧和鮑興道:「你們二人引御者將一百兵車準備好,藏在營帳後面,到時候接了柔兒他們上車衝出去,車上插數支火把,便不怕誤認為敵人。柔兒坐我的銅車,若是柔兒有何損傷,我唯你們二人是問。」
葉柔和二鮑都答應。
伍封對巫水道:「水兄,剩餘的這些遁者都是精壯大漢,你帶著他們假扮巡營,若是金兄他們見了敵人的探子,有鏡光傳來,你們要若無其事,對敵人視而不見,殺敵之時,你們便不用衝出去了,只須留在大帳,與田力一起保護公主、燕兒和遲遲。」
田燕兒忍不住問道:「大將軍,若是要誘敵,何不用些老弱巡營以示空虛呢?」
伍封笑道:「兵法上雖然說『實則虛之,虛則實之』,那是對常人所言,敵人若是胡勝或許長蛇,我必會如此。葉小蟲兒縱橫萊夷數年卻不露行蹤,必是精通兵法,我若以老弱誘之,他必不上當。我故意用精壯大漢,他反會以為我們營中之人趕路辛苦,外實內虛。」
眾人點頭歎服。
伍封又道:「月兒、平兄和趙兄與我一起帶著剩下的五百士卒分作兩隊,戰馬含枚裹蹄,先在營中等著,待金兄傳來了訊號,我們五百騎便入林中,平兄和招兄帶二百五十騎從側面攻擊,先用連弩射殺一陣,然後衝殺出去。我與月兒帶人饒到他們背後,截斷其歸路。敵軍未亂時不要衝出去,一旦見他們後退便出林衝殺。」
平啟等人大聲答應。
伍封道:「招兄的夜眼正用得上,你在林中見敵方的前鋒離營五十步時,便帶人大喊殺敵,全軍殺敵的訊號便在你身上。」
招來笑著答應。
妙公主聽了半天,見無她的差事,嗔道:「夫君就讓我坐在營中了?」
伍封笑道:「公主和遲遲也有事可做,你們將其餘的人安置在大帳附近,休要驚嚇了他們,公主命庖人準備酒餚肉食,遲遲將女樂叫入大帳,等到我們人馬出動,大帳中的歌舞絲竹便響起來,葉小蟲兒自會以為我們難聽到其車馬之聲,更敢冒險了。如今正是南風習習,我們正處在上風頭,歌舞起時,庖人便掀帳煮肉溫酒,葉小蟲兒定當我們趕路辛苦,晚間才用飯。他聽著絲竹之聲、聞到酒肉之香,怎會不樂癲癲上來送死?」
眾人都笑起來,遲遲驚道:「原來你一早將女樂留在府上,便是為了誘葉小蟲兒上當?」
伍封笑道:「那也不是盡然,我一路行軍,萬一悶起來,還是要女樂侍候的,若是只看遲遲一人歌舞,說不好累壞你。一陣間廝殺起來,女樂便可休息了,庖人仍要忙著,殺散賊眾之後,大家正好看看歌舞,喝酒慶功。」
田燕兒聽得心裡癢癢的,道:「我也想去殺一陣,大將軍是否給我也安排個差事?」伍封忙道:「燕兒病體才愈,怎能讓你上陣廝殺?還是陪公主和遲遲好了。」
田燕兒不樂道:「大將軍!」伍封見她小臉微仰,眼中全是央求之色,立時心軟下來,歎道:「那好吧!你騎了幾天馬,騎術也不算差,便跟著我和月兒一起。春雨,你們四人騎馬跟著燕兒,是否殺敵倒無須在意,不過務要保護燕兒的安全。」
四燕女見自己也有份上陣,十分興奮,滿口答應。
伍封對鮑寧和鮑興道:「你們天生嗓門粗大,一陣衝殺之時,帶人喊話。」
鮑興笑道:「小人最擅長嗥叫了,公子要小人喊些什麼呢?」
伍封道:「只喊『降者不殺』就行了,日後臨陣殺敵,也都是這四個字。」
葉柔沉吟道:「公子為何不帶人埋伏在林中?非要如此誘敵,其實也有凶險。」
伍封道:「林中正是埋伏之所,若對他人我便不會這麼大費功夫,直接埋伏於林中,見敵人欺上來便上前衝殺。但對付葉小蟲兒卻不行,這人既然會用兵,大軍之前自會有哨探入林,瞞他不過。大軍前行,最忌的是埋伏,行軍之法便有防伏的陣行,真是遇伏,最多是敗逃,要想一舉剿滅,便不如我設個圈套讓他鑽來好了。等敵人哨探過後,我們再入林埋伏,殺他個出奇不意。」
葉柔佩服道:「公子用兵如神,柔兒受教了。」
伍封笑道:「其實我是紙上談兵而已,只是在魚口中過別人的埋伏,其後又幾番臨陣,才稍有些經驗。軍陣之上,變幻無常,我雖然這麼安排,但葉小蟲兒未必真會如我所料,是以還得看看運氣如何。」
伍封安排已定,命人在帳外盯著巫傳來的訊號,自己與眾人在帳中休息,平啟和招來帶人將馬蹄裹上了厚葛,將戰馬餵飽之後,用木枚塞入馬口含住,女樂絲竹也入了大帳。
子時已過,林中仍未有消息傳來,伍封尋思道:「莫非這葉小蟲兒今晚不來?」正疑惑時,巫水走到大帳外道:「金大哥的銅鏡轉了兩個圈,敵人有探子入林。」
伍封等人立時興奮起來,遲遲讓女樂響起,登時歌聲絲竹響徹了大營。
又過了好一陣,巫水在帳外道:「銅鏡轉了一個圈,發現敵蹤了。」
伍封知道林中已無敵人的探子,就算有也被巫金等人幹掉了,這種埋伏殺人的事,天下間有誰比得上這些遁者?
伍封站起身來,帶著楚月兒、田燕兒、平啟、招來出了大帳,四燕女早已為田燕兒穿戴好盔甲,緊貼在田燕兒身旁。
伍封吩咐道:「月兒、燕兒,你二人跟在我身後,衝殺之時不可跑到我前面。」
這已是他戰前的例行吩咐,楚月兒早已習慣,笑嘻嘻答應。
數百士卒紛紛從各自的帳中鑽出來,葉柔帶著弩手埋伏在長盾之後,伍封提著銅戟,率著平啟等人和五百倭人勇士上馬,飛快出營,鑽入了林中。
平啟與招來帶一半人藏在林間深處,伍封與楚月兒帶了另一半人小心前行,到了靠邊北端的林中。
田燕兒緊隨著伍封和楚月兒,她上次被田政派人伏擊,那是被人暗算,這一次卻是真正上戰場,興奮之餘,也頗有些緊張。尤其是北面林端外傳「沙沙」的聲音,那是車輪輾軋長草之聲,令她更覺激動,又微微有些害怕。
楚月兒心思細密,有所察覺,小手在她肩上輕拍了兩下,田燕兒立時覺得心中稍稍平定。
待敵人車馬之聲漸息,伍封帶著人小心移動到了林邊,準備隨時衝出去。
從林間往外看去,只見黑壓壓的一大群人漸漸向大營欺近,看來賊眾的確是訓練有素,這麼多人來偷營居然無甚大的聲響。只聽到營中隱隱約約傳來的絲竹之聲,在林中甚至嗅得到風中飄來的肉香。
過一片刻,忽聽林中殺聲大作,那是招來帶人發出的喊聲。喊聲一起,賊眾兩側猛地燃起了兩堆大火,將火堆旁的賊眾照得十分清楚。
賊眾兵車在前,步卒在後,這兩堆突然燃起的大火,將火堆附近戰車上的駿馬嚇得亂跑起來,御者控韁不住。
賊眾正騷亂間,便見離營百步內戰車上的甲士紛紛中箭,如下雨一般跌落下車來。賊眾大亂,立時四下亂撞。此時平啟和招來從側面射出了一陣箭雨,更令賊人失了法度,伍封此時帶著眾勇士射了一陣箭。
三處箭雨齊射,將敵軍百餘乘兵車上的甲士大多射落。眾賊子驚亂之下,也辨不出箭雨從何而來,步卒潮水般向後退來。
敵軍一退,箭矢立止,便聽林中殺聲不絕,平啟和招來帶人衝了上去,伍封大喝一聲:「衝!」一馬當先,帶著勇士直撞出林,橫在敵前擋住其歸路。
火光之下,平啟和招來兩條大殳兇猛之極,他們身後的二百五士勇士各執長矛,一路前衝,將敵軍分成兩截。
伍封帶著勇士迎著潰退的敵人,迎面衝殺,有他和楚月兒的大戟和長矛在前,又有誰能擋得住這二百多勇士?眾勇士學會了「蕩敵十七矛」後,未曾臨陣用過,此刻夷矛閃動,無人能敵。伍封只聽嬌叱聲聲,偷眼向側看去,只見四燕女各執長矛將田燕兒護在中間,這四女不同凡響,矛法十分凌厲,五人裹在一起如一陣風般,所到之處,當者披糜。田燕兒也拿著一條長矛,殺了數名賊眾。
這時,便見營中百輛兵車直衝出來,劍光矛影在火光中閃動,車輪轟然,便聽眾人大喊:「降者不殺,降者不殺!」饒是數百人高喊,居然仍能聽清鮑興那破鑼般的獨特聲音。
賊眾本來已經潰不成軍,營中兵車一出來,更是生力之軍,賊眾個個心膽俱裂,無心再戰,精乖的早將兵器遠遠扔開,抱頭蹲在一旁,蠢笨的仍四下亂跑,不免被兵車戰馬上的人所殺。
四下亂跑的賊人漸漸少了,伍封忽見賊眾之中有一人騎一匹馬向西逃走,立時從背上拿出大神連弩,搭上了箭,「嗖」的一聲,遠遠一箭射出去,那賊子倒撞下馬來。
伍封拍著黑龍,大笑著馳過去,喝道:「葉小蟲兒、晏安,你想逃到哪裡去?」楚月兒、田燕兒和四燕女也跟了上前,馳到近前,伍封這一箭射得甚準,正好射在這人的腿上。
伍封馬到近前,用戟背托著這人的頦下,將他的頭托了起來,火光之下,這人正是晏安。
晏安恨恨地盯著伍封,忽地從地上撿起一口銅劍,向伍封刺來,伍封喝了一聲,銅戟揮處,砸在劍上,晏安怎及得上伍封的神力,銅劍脫手飛出了十餘丈遠。
楚月兒橫矛一掃,將晏安掃得伏在地上,用矛頭按在他的肩上,四燕女跳下馬來,冬雪從旁邊的空著的兵車上割了一斷韁繩,四女將晏安捆成了一團。
這時戰事已經結束了,當真是屍橫遍野,兵車散落四處,一些從車上掙脫出來的馬四下跑著,投降的賊眾黑壓壓地蹲了一地,唯有那鮑興喊發了性,仍在不停地叫:「降者不殺!哈哈!降者不殺!」
楚月兒馳馬上前,笑喝道:「你這小興兒怎還在喊叫呢?」
鮑興笑道:「柔姑娘太過厲害,小人未曾殺得幾個賊人,煞不住興頭,只好胡喊幾聲算了。既然小夫人怕吵了,小人立時變啞巴也成。」
伍封提著已捆成一團的晏安過來,將晏安扔在地上,對鮑興道:「你們將他捆在營中車上,休讓他走脫了,一陣我還有話問他。」
鮑寧和鮑興跳下車,驚道:「這人是晏安?」
伍封笑道:「只怕晏安這名字是假,他的真名是什麼還不知道,不過,說他是葉小蟲兒自不會錯。」
鮑寧將晏安提著進營,鮑興接過伍封等人手上的武器,將銅車駛入營中。葉柔看了看晏安,點了點頭。
伍封、楚月兒、田燕兒、葉柔與四燕女回了營中,妙公主、遲遲帶著巫水、田力等人迎了出來,妙公主笑嘻嘻道:「夫君大人今日大展神威,又為萊夷滅了一盜。」
遲遲見眾人身上都沾了血,擔心地道:「有沒有受傷?」
伍封等人都搖頭,葉柔笑道:「我們兵車衝出去時,賊眾早已大敗了,也未曾怎麼廝殺。」
鮑興帶著御者上前,將眾人的戰馬牽走。
眾人入了大帳,伍封見那班女樂多半是被先前外面的廝殺聲嚇壞了,此刻仍然神色驚惶,笑道:「你們去休息一陣,飲些酒定神,一陣我們慶功時,再來歌舞。」
女樂拜後出去,伍封周圍看了看,問道:「田力先生去了哪裡?」
遲遲答道:「先前他忍不住,也上兵車廝殺去了。」
正說著田力,田力便興沖沖入了帳來,笑道:「跟著大將軍殺敵,最是痛快不過,自從宋國回來,小人便一直閒著,甚是手癢。此刻只盼萊夷還多幾個盜賊,也好再大殺一陣。」
伍封忙道:「盜賊再多些夷民可就苦了,田先生下次隨我去對付『海上龍王』徐乘,多半會過癮。」
田燕兒笑道:「燕兒在床上躺了數月,其悶無比,今日動一動甚覺舒暢。只是春雨四人如今變得太過厲害,賊人才到近前,便被她們刺倒了,也不給我多留幾個。」
伍封見她甚是開心,一掃往日的愁容,笑道:「燕兒將門虎女,初臨戰陣便能如此,真是女中豪傑。」對夏陽道:「小陽兒,平兄他們在清理戰場,你去問問,看我們有何傷亡。」
夏陽高高興興出帳,在門口差點被鮑興撞了個滿懷,嚇得她驚叫一聲,一連退開了數步。
鮑興不住的躬身打揖,口中陪不是。
楚月兒嫣然笑道:「這個小陽兒在戰場上膽大得緊,怎會反怕起小興兒來了?」
伍封大笑道:「小興兒,你這麼瘋癲癲地幹什麼?」
鮑興還未說話,她妻子劍姬小紅從他身後閃了出來,笑道:「公子,平爺已點過人手,我們的人只是傷了三十多人,幸好沒人陣亡。」
伍封忙道:「他們傷得重不重?」
小紅道:「倒沒有人重傷,只是慕爺臉上被割了個口子,擔心破了相,有些不樂。」
伍封失聲笑道:「無妨,破一點點相怕什麼?慕元如此英雄了得,難道還怕娶不到老婆?」
眾人都笑起來,遲遲笑道:「到了主城,我便給他覓個老婆,包管他滿意。」
夏陽見小英來報了傷亡,向伍封看去,伍封笑道:「小陽兒便不必去了,你們四人今日也辛苦,在帳中坐下來罷。」
田燕兒目瞪口呆地道:「如此激戰,居然未死一人,大將軍這支親衛軍真是天下精兵哩!」
妙公主見鮑興仍癡癡地站著,笑道:「小興兒,你還有什麼話說?」
鮑興笑道:「那一隻小蟲兒腿上被公子射了一箭,此刻正哭爹叫娘地喊痛,小人煩他不過。公子若是暫不殺他,是否要小人給他上了藥,略略包紮?」又道:「這蟲子甚不成器,只怕是條毛毛蟲哩,居然還是三盜之首,真是他娘的丟臉!」
小紅見他當著三位夫人出粗口,淬他道:「怎麼在大帳上說話也這麼粗魯?」忙對伍封道:「公子,小興兒是個粗人,千萬不要見怪。」
眾人正忍不住笑,便聽鮑興在一旁怪笑道:「是了,我是否是『粗人』,自然小紅兒最是清楚。」
妙公主淬了一口,皺眉道:「這個小興兒當真是胡說八道哩!」忍不住又格格笑起來。
伍封笑對鮑興道:「你去為那毛毛蟲上了藥,他若仍喊痛,你便給他灌幾爵酒,暫可忍痛。」
鮑興睜大了牛眼,驚道:「還要餵他酒喝,豈不是便宜了他?小人每每喝酒時,小紅兒總說小人在灌馬尿,說不定馬尿的味道真的有些像酒,小人這便給他灌點馬尿去,哼!」說完施過了禮,出了大帳。
眾人忍不住大笑,小紅忙施禮告辭,追出大帳叱道:「好你個小興兒,適才胡說什麼?」
伍封笑著對田燕兒道:「這個小興兒自小是在我家中養大的,說話頗有趣,只要有他在時,常能讓人開懷大笑,是以寵壞了他。他是個粗……,哈哈,好在他忠直可靠,燕兒休要怪他。」
田燕兒驚奇道:「原來大將軍如此平易近人,怪不得這些士卒能為大將軍如此賣命,衝鋒陷陣不顧生死!」
田力歎道:「大將軍府中上下親睦如同一家人,又不失了大禮,真是讓人羨慕!」
正說笑之時,平啟和招來進了大帳,平啟道:「公子,我和招兄經過點算,殺敵七百多人,投降的賊眾有一千五百四十二人,其中輕傷五百零六人,重傷二百八十一人。他們並無輜車,只是帶著乾糧一早從夷維城出發而來,其巢穴在夷維城門旁的一座府第,有地道穿過城牆,到城外的林中,地道可容兵車駛過。」
伍封道:「葉小蟲兒假冒成晏安,在夷維數年,原來賊兵出動靠的是地道,怪不得難知其行蹤。」
葉柔問道:「公子早就懷疑的人莫非便是晏安?」
伍封點頭道:「那日我們到夷維時,他曾說與法師從未見過,但遲遲被法師接走,次日他說法師與遲遲生得頗有些像,若未見過法師,怎能這麼說?我便疑惑起來,雖然這句話與其身份無關,但這人一張嘴便說假話,不免令人心疑。所謂見微知著,他若真如外公說是個心地坦蕩之人,怎會如此?這次在臨淄我見過外公兩次,都問過晏安的事,才知外公所說的晏安和夷維城中我見到的晏安大不相同。這假晏安見我從臨淄回來,不免擔心我從外公處察出其假,是以絕不會由得我回主城,再轉過頭對付他。」
遲遲驚道:「原來夫君只是因他一句無關緊要的假話便起了疑心!」
伍封道:「這人聰明得很,假冒晏安在外公的采邑,每年的稅賦送到外公府上卻不會少了。外公年紀高大,身體又不好,輕易不會到萊夷,稅賦如常收下來,便未起疑心。葉小蟲兒行蹤不定,連其巢穴在哪裡也沒人知道,人人都說他是燕國名將,別人又怎會知呢?我曾問過各族長,原來什麼葉小蟲兒是燕國名將之類的話,轉來轉去全是從晏安口中傳出來的。他身材瘦小,皮膚白晰,與高大孔武的燕人不同。他說這話,一是為了為盜賊揚威,二來也有掩人耳目之效。本來我只疑他與盜賊有聯繫,後來聽了田力先生和柔兒的話,心想這葉小蟲兒的巢穴必在夷維城中,此地是最佳的偷營之地,離夷維不到一日路程,便知他定會在此地動手。」
葉柔歎了口氣,道:「其實葉小蟲兒是吳國人。」
伍封點頭道:「先前他只揮出了一劍,我看卻與東屠苦的劍術相似,這葉小蟲兒應與伯嚭多少也有些關係吧?」
葉柔道:「他是伯嚭的次子,本名叫伯南。柔兒一直未見過這晏安,當日公子到夷維時,我在城外大營之中,否則一入晏府便會將他認出來,哪會在剛剛見到他時才認出來。」
妙公主大奇道:「柔姊姊又怎會認識伯南?」
葉柔道:「我從楚國葉公府上出來,改稱葉氏,最先是沿水路去了吳國。後來遇到了伯嚭父子,我住在姑蘇城十數日,這個伯南每日找我糾纏,我只好趁夜去了越國。」
楚月兒忽地格格嬌笑不止,伍封奇道:「月兒笑什麼?」
楚月兒忍笑道:「月兒心想,萊夷三盜之中,胡勝最弱,名字卻最響亮,許長蛇次之,以長蛇為名,定不是真名。真正最厲害的是葉小蟲兒,反而叫小蟲,這自不是父母起的名了。月兒總是不知其故,今日方知道這伯南改名葉小蟲兒,那是向柔姊姊表明心跡,甘願作柔姊姊身邊的一條小蟲哩!」
伍封瞠目道:「只怕還真如月兒所說哩!」
葉柔微笑道:「我在越國大半年,後來不知怎麼被伯南知道了,追到了越國,被我用劍趕走。誰知他不知悔改,半年之中,先後帶了七名高手來,最後一個竟然是顏不疑,那時顏不疑的『屠龍劍術』和『蛻龍術』都還未練成,也被我傷了。」
眾人驚奇不已,那顏不疑就算沒有練成「屠龍劍術」,也是厲害無比,葉柔既然能打敗那時的顏不疑,劍術應已經不在子劍之下,為何會投入其門下呢?
伍封心中一動,問道:「柔兒在越國時,別人是否稱你為『越女』呢?」
葉柔點頭道:「我並沒有說出我的名字,是以范大夫便以『越女』稱呼,後來人人都這麼叫,以為我真是越人。越王勾踐有六千兵是從越軍中精選出來,由王族的親屬任大小將軍統領,稱為君子之卒,越王便請柔兒為他授這六千人劍術,練成一支精兵,雖比不上我們的倭人勇士,但與當年吳王闔閭的三千五百前鋒精銳相似,為越軍之冠。」
伍封歎道:「我說柔兒的本事怎麼會層出不窮,深不可測,原來你便是范大夫所說的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的越女!」
妙公主和楚月兒聽伍封說過此事,楚月兒目瞪口呆地道:「原來柔姊姊是越國軍中的劍術老師,怪不得能創出『四方刀陣』!」
招來與葉柔同在子劍門下,卻不知道葉柔的舊事,大驚道:「無怪乎師父從不教師妹劍法,原來師妹本身的劍法便未必在師父之下。我還不知就裡,多番央求師父,師父卻總是笑而不答。」
葉柔歎了口氣,道:「那顏不疑被我打敗後,我只道他知難而退回到了吳國,誰知三個月後他又找上門來,這一次他的勁力卻大了一倍,我敵他不過,被他一劍斬傷。」她說著,伸出了右手,將大袖微微上捋,露出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傷痕。
伍封吃了一驚,道:「這一劍傷口甚深,怕是連腕脈也傷了吧?」
葉柔點了點頭,道:「不僅傷了腕脈,連手筋也斷了。他傷了我一劍後揚長而去,幸好被范大夫見到,救回了他府上,覓良醫為我治傷,雖未殘廢,但從此之後,我這隻手便不能使劍了。」
妙公主怒道:「這個顏不疑出手竟然如此狠毒!」
葉柔歎道:「他未傷我的性命,也算對我放了一馬。他傷我之後,曾對我說,說我的劍法別具一格,天下間能與他董門的劍相抗衡的唯有我的劍法。自從他第一次敗在我手上後,便一直留在越國苦練『蛻龍術』和『屠龍術』,他第二次上門時,『屠龍劍術』雖沒有練成,卻殺了三十六名少女和九十九條毒蛇,以人和蛇的血相合,助他練成了那『蛻龍術』的第一次蛻變,以致損壽十年。」
伍封驚道:「原來『蛻龍術』並不一定非要五年才可蛻變一次!」
眾人無不心驚,這顏不疑為練「蛻龍術」,不僅無端殺人取血,還寧願自損陽壽,對己對人都是陰狠之極。
葉柔道:「顏不疑心高氣傲,第一次敗在我手上,自然是不大服氣,只好拼著損壽十年,提早蛻變,以致將我打敗。他還對我說,他與我無怨無仇,是以只破我的劍法,不傷我的性命,與我比劍之時,便已派人去請范大夫了,等范大夫到時,我已經傷在他的手裡。」
遲遲問道:「柔姊姊受傷之後,難道越王便不用你當劍術老師,只好來齊國?」
葉柔歎道:「本來我也不是特地到齊國來,只因越王勾踐要納我為妃,范大夫為我進宮數次加以拒絕,越王仍不答應,執意要等我傷好後便將我接入宮,我若是公然不允,一者劍術已失,二來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與他舉國相抗。」
伍封皺眉道:「這事的確麻煩,柔兒又是怎樣讓越王回心轉意的呢?」
葉柔道:「我本想將我的身世告訴越王,使他打消念頭,不過范大夫卻想出了一個主意來,將越王要納我為妃的事告訴了王后。」
妙公主奇道:「告訴王后又有何用處?」
葉柔道:「越王勾踐的王后與其他人不同,性最善妒,因此越王勾踐雖然是一代梟雄,宮中卻只有一個王后,連妃子也沒有,還比不上庶民有妻有妾,可見這位王后的厲害之處。越王在吳國為奴三年,便是這位王后和范大夫陪著他,是以王后最聽范大夫的話。王后聽說越王要納妃,自然是十分惱怒,當晚便用她的船從海路將我送走,這便到了萊夷,然後到了昌國城中,偶爾見識到子劍師父的劍術,便入門拜他為師。」
楚月兒道:「柔姊姊雖然受了傷,劍術根基尚在,仍可將劍術再練起來。」
招來點頭道:「我明白了。師妹之所以投人家師門下,是因天下劍術名家中,除了小夫人之外,唯有家師是左手使劍。」
楚月兒嘻嘻笑道:「我何時成了劍術名家呢?」
葉柔道:「我在子劍師父門下三年,未習一招劍術,只是用左手練習劍法基本招式。去年顏不疑到齊國來,曾偷看過我練劍,我心知他在左近,故意裝作不知道,大概顏不疑見我如初學劍者一樣,仍在練基本招式,才未動殺機,否則真是凶險了。自從見了公子與朱平漫一戰後,柔兒才有所啟發,開始用左手練習劍術,漸有長進。」
伍封恍然大悟道:「范大夫說顏不疑是為了殺越女而來齊國,其實也不算上當。」
葉柔點頭道:「范大夫怕柔兒被顏不疑傷害,是以出使之際還特地看過我。本來我處處提防顏不疑,卻未防備到任公子。若非公子相救,我早就被任公子殺了。」
伍封奇道:「柔兒,我何曾救過你?」
葉柔笑道:「任公子假扮顏不疑躲在驛館之時,曾將我從問劍別館抓到驛館。幸好這人好色,未急於殺我,那時我的左手劍術只及得上初學劍術三月的人,怎是任公子的對手?正當左推右拒狼狽之際,公子突然闖進館去要見顏不疑。任公子只好將我關在別室,派了兩人看守。我劍術雖未成,身形步伐卻未忘記,衝出了後門逃走,他們怕驚動了公子,不敢呼喝追趕,便被我逃脫了。子劍師父知道我的事,將我藏到相國府恆夫人的房中,待任公子離開了齊國我才回到問劍別館,那時公子已追趙鞅到衛國去了,也無法道謝。」
伍封驚訝不已,苦笑道:「那日我找那假顏不疑胡鬧一場,想不到還誤打誤撞救了柔兒,這真是意想不到了。」
妙公主笑道:「這恐怕就是天意吧!若非如此,柔姊姊怎會以身相……,那個投到了夫君府上,便是為了報夫君相救之恩?」
葉柔臉色微微一紅,道:「子劍師父對我說,公子的天賦極高,劍術上的造詣遲早會勝過劍中聖人支離益,是以讓我跟隨公子學劍,必會勝過我昔日的劍術。柔兒仔細想想也甚覺有理,就算我的劍術未失,也打不過未練成『屠龍劍法』的顏不疑。如今顏不疑練成了『屠龍劍法』,反而卻被公子和月兒所傷,可見公子的劍術不次於顏不疑,便與師兄一起投身公子府上。」
伍封汗顏道:「原來府上一直有柔兒這劍術大行家,我卻不知自己淺薄,還敢在柔兒面前揚揚自得,就像跑到魯國去,在孔子面前賣弄文章一樣,想起來無地自容。」
葉柔笑道:「公子的劍術本勝過我,何必這麼謙虛?」
楚月兒笑嘻嘻道:「夫君大人真的曾在孔子面前賣弄詩文哩!」
伍封忙瞪眼道:「月兒!」
楚月兒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不再說話。
遲遲卻十分好奇,小聲問道:「夫君有什麼詩文在孔子面前賣弄?」
妙公主聽楚月兒說過此事,搖頭晃腦地吟道:「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也不管伍封如何瞪眼,將那首《關雎》背了出來。
葉柔和田燕兒都驚道:「這首詩很不錯哩!」
妙公主得意洋洋地道:「這就是夫君大人的傑作了!孔子也讚不絕口,將這首詩放在他所修的《詩》之中,排在第一首。」
帳中除了伍封、楚月兒和妙公主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這件事,無不大訝,田燕兒驚道:「原來大將軍還會寫詩,這便是真人不露相。」
妙公主笑道:「這人最會扮豕吃虎了,時時口中還說自己是個粗……,嘻嘻,那個人。」
眾人都笑起來,一起打量著伍封,心中對他重新估計,眼露驚異敬佩之色。
伍封歎道:「公主當真是越來越頑皮了,時時胡說。」
楚月兒笑道:「夫君可說錯了,公主名叫妙兒,無論說出什麼話來,都叫作妙語!」
眾人忍俊不禁,恰好鮑興掀帷走進來,聽到這話,讚道:「小夫人這話說得極有道理!」又狐疑道:「小人姓鮑,是否我無論幹了什麼,都叫作『暴動』呢?」
眾人立時轟堂大笑,伍封笑了好一陣,問鮑興道:「你來做什麼?」
鮑興道:「公子,適才我給那條『毛毛蟲』灌了一點馬尿,眼下也不怎麼叫痛了,是否要提了他來?」
伍封還未說話,田燕兒好奇道:「你給他灌的是酒還是真的馬尿?」
鮑興笑道:「小人先前已稟告過公子,給他灌的真是馬尿。這小子被灌了幾爵,居然大有醉意,也算罕事。」
招來驚道:「不會吧?馬尿怎能醉人?」
鮑興笑道:「這個招兄就不知道了,我給他灌的馬尿是從公子那匹黑龍身上來的。」
招來奇道:「那又如何?」
鮑興道:「嘿,這黑龍是與眾不同,每日早上非得飲三爵酒下去才有精神,或因如此,飲其尿也可醉人。」
眾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怪事,無不大奇。
遲遲笑道:「這真是有其人必有其馬,夫君愛喝酒,連他的馬也要喝酒。」
伍封笑道:「這匹黑龍當真是與我脾氣相投,小興兒是如何發現的?」
鮑興笑道:「起初小人也不知道,黑龍早上不飲酒,到了下午便大發脾氣,不願意動。有天早上小人喝了些酒,走到它身邊時,黑龍對小人叫個不休,還拿眼珠子瞪我。恰好柔姑娘經過,聽了半天,道:『黑龍怕是想飲酒吧?』小人索性拿了酒來,倒入馬槽,居然片刻間便被黑龍喝了下肚,當天格外的有氣力,後來每日以酒相試,便發現了這事。」
妙公主奇道:「柔姊姊怎知道黑龍想喝酒?」
鮑興道:「柔姑娘既識得鳥語,多半也聽得懂馬語了。」
葉柔笑道:「哪有此事?」
楚月兒訝然道:「小興兒怎知柔姊姊識得鳥語?」
鮑興道:「那日柔姑娘和趙兄在主城營中研究養信鴿,小人在一旁聽到,趙兄對柔姑娘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欠叫柔姑娘一聲親娘了!」
眾人忍不住笑,葉柔嗔道:「這人真真是胡說了。」
伍封駭然道:「原來柔兒有公冶先生的本事,能識鳥語!」
葉柔微微一震,眼中露出茫然之色,緩緩搖頭道:「天下怎會有人聽懂鳥獸之語?柔兒自小在山中長大,與鳥獸最是相熟,只不過懂得一點鳥獸的習性罷了。」
伍封喟然道:「怪不得聽范大夫說,柔兒的劍術是因每日執竹竿與白猿相戲,乃成天然之劍術,范大夫說柔兒是天下三大奇女子之一,果然大有道理!」
鮑興道:「公子,那蟲子怎麼辦?」
伍封歎道:「將他帶進帳來問問吧。」
鮑興走出了帳,伍封看著葉柔,道:「那日若非柔兒指點,我肯定也練不成『天行劍法』,還有與月兒的『拉拉扯扯術』,其實那時我就該想到柔兒是個劍術大行家了。」
葉柔笑道:「公子才是劍術大行家,月兒的劍術固然是接輿先生所授,但她的劍術氣力與日俱增,能自行融入各家劍法,這都是公子的調教了。其實就算我的劍術不失,也比不上月兒的本事,不過,得了公輸先生傳授的巫家養顏增力之術,過不了多少日子,柔兒定可回復當日的劍術了。」
過了一陣,鮑興將伯南提進了帳來,擲在地上。那伯南面如死灰,低頭不語。
伍封道:「伯南,你父親是吳國太宰,權傾一國,你放著好好的太宰公子不做,跑來齊國幹什麼?」
伯南歎了口氣,道:「小人只不過是為了追一個美人,才到了萊夷,後來被人脅迫之下,當了強盜,並不是心甘情願。」
伍封哼了一聲,道:「既然你不是心甘情願,為何會化名葉小蟲兒,在萊夷境內四下搶掠殺人?」
伯南搖頭道:「小人雖然叫葉小蟲兒,但真正的葉小蟲兒卻不是小人。」
平啟聽他說得莫名其妙,喝道:「這是什麼話?」
伯南道:「小人這個葉小蟲兒只是個幌子,將人藏在夷維城中,真正搶掠之時,卻另有人來帶兵出發,就像今日一樣,小人雖然也在人群之中,卻並不是首領。」
伍封皺眉道:「誰才是真正的首領?」
伯南道:「稟大將軍,其實葉小蟲兒這一夥強盜,萊夷之地共有三處,分別藏在贏城、夷維和休城,各有二千多人,小人這一夥人只是搶掠夷維城附近的地方,其餘兩處卻是四下搶掠,小人這一夥真正的首領是田炳,適才好像死於軍中了。」
田燕兒吃驚道:「田炳?」
伍封訝然道:「田炳與恆因一夥,上次還相助闞止的死士,原來他躲在這萊夷!」
葉柔道:「怪不得無人能知葉小蟲的的行蹤,原來是有三處盜賊!他們各藏在城中,搶掠近處後入城,若是超出了一日路程,自會被人發覺,如此一分為三,倒是聰明。」
伯南聽到葉柔的聲音,微微一震,抬起頭來向葉柔看去,立時臉上掠過一縷緋紅,露出驚喜之色,道:「柔姑娘,原來你……」。
鮑興喝道:「柔姑娘是你叫的?應該叫柔姑奶奶才對!」
伍封忍住笑,問道:「另兩處盜賊又是誰帶領?」
伯南道:「休城是田政,贏城是田新,真正在中間主持的是夫余貝和市南先生。」
田燕兒又驚道:「田政和田新?」
伍封奇道:「田政才被相國府趕出來,如何成了盜賊首領?」
伯南道:「田政早就是盜賊首領,他原來是常來萊夷,如今被田家趕出來,索性住在了萊夷。田新是田炳的弟弟,也算得上是田政的族叔。」
遲遲驚道:「原來夫余貝是三處盜賊之首。」
伍封歎道:「怪不得他願意將族兵交出來,其實他手上有六千多打著葉小蟲兒旗號的盜賊,比他的族兵還多!那市南先生是徐乘的軍師,竟也是葉小蟲兒的背後主使。」
伯南道:「夫余貝的兩個女兒,一個嫁給了田新,還有一個本來已許給了索家魚,卻被市南先生看中,夫余貝便悔婚,準備將女兒偷偷嫁給了市南先生,婚期定在了五月之中。」
葉柔問道:「市南先生的名字是否叫市南宜僚?」
伯南點頭道:「是,柔姑娘。這市南宜僚是楚人,聽說姓熊,人都說他的天下勇士,可力敵五百人。這人的師兄任公子平時來往燕代,與燕國司馬姬非交好,是以徐乘所掠之物能夠遠運四方。」
伍封忽然覺得有些不妙,問道:「剩下的兩處人馬是否還在休城和贏城?」
伯南道:「另兩處人馬已遷入山中,如今與東屠苦的人在一起,此刻已在山中建了一座山城,名叫鎮城,離主城不到四十里,那裡山勢相連,有十餘山洞相連互通,山城便與山洞合在一起。」
伍封皺眉道:「為何你們未遷走呢?」
伯南道:「我們這一處是兵車,與另兩處騎兵不同,入了山城便用不上了。何況市南宜僚命我們攻襲大將軍,是以未曾遷移。」
伍封道:「那鎮城離此地多遠?」
伯南道:「大約八十多里罷。」
伍封點了點頭,問平啟道:「金兄和木兄回來沒有?」
平啟答道:「已經回來,現正與勇士一起看守著那一千多降兵。」
伍封站起身來,對平啟、招來和鮑興小聲吩咐了一陣,三人面露驚色,匆匆出帳。眾人見他們臉色凝重,暗暗心驚。
伍封安置妥當,問伯南道:「那真正的晏安是否被你殺了?」
伯南道:「晏安還未到夷維,途經贏城時便被夫余貝請去赴宴,用毒酒害死,我這才能假扮成晏安。」
田燕兒道:「夷人九族是否只有夫余族會用毒?」
伯南道:「其實九族之人都不會用毒,但我吳國有個計然先生會用蛇毒,曾教過夫余貝一種用毒之法,將毒物可塗抹到箭矢刀劍之上,若是傷了人便能見血封喉,最是厲害不過,外人以為這是夷人之毒。不過這種毒物難制,一般也用不上,是以並不常用。」
伍封歎了口氣,讓春雨叫來了人,先將伯南押了下去,讓他在賊屍中將田炳尋出來。
過了一陣,平啟、招來和鮑興分別走進來。
伍封問道:「是否都辦妥當了?」三人點頭。
伍封道:「月兒,柔兒,隨我去看看那一位市南宜僚,其餘的人便在帳中稍候。」
眾人都吃了一驚。
伍封三人出了大帳,平啟等人也跟了出去,只見帳外的火堆已盡滅,五百勇士騎在馬上,黑壓壓一大群靜立營前,其餘的勇士將已捆成一長串的千餘盜賊看押在一旁。
鮑興和鮑寧將黑龍、青龍、黃龍牽來,伍封與楚月兒、葉柔都上了馬,接過了銅戟長矛。
葉柔恍然道:「公子,是否還有敵軍?」
伍封笑道:「我猜市南宜僚大不簡單,除了田炳、伯南的兵車之外,必定派了一支輕騎悄躡其後,以備不測。不過這支輕騎人數多半不多,才不敢趁我們得勝後疏忽大意時進攻。他們聞到肉香,知道我們必會飲酒慶功,想等我們卸甲飲樂時偷寨,只要他們各執火把,衝上來扔入營中,我們必會大亂,然後他們便可以下手了。」
這時,巫土和巫金不知從哪裡鑽出來,道:「公子,林中果然有騎兵藏著,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不過絕超不出四百人,都躲在林中間茂密處。」
伍封笑道:「原來我們收兵回營之時,這另一支人馬又跟了來。此人的兵法精熟,與任公子同出一轍,我看那市南宜僚必在其中,夫余貝哪有這種本事?」
平啟和招來也上了馬,鮑興和鮑寧將伍封與楚月兒的弩拿了來,交給二人,又各拿了數支箭,箭頭上裹著麻絲,透出濃濃的油脂氣息。二鮑將箭頭上點上火,交給伍封和楚月兒。
伍封對楚月兒笑道:「月兒,你沒有射過火箭吧?」搭上了箭,見眾勇士也點上了火箭,知道事不宜遲,稍待片刻便會被林中敵人看到點點火光,喝道:「放箭!」
樹林離大營不過五十餘步,只聽「嗖嗖」聲響,數百支火箭射入了林中,只聽林中傳來了驚呼之聲,漸漸冒出了火光。
葉柔見火勢甚小,皺眉道:「如此之火,只怕燒不死敵人。」話音未落,忽見林後火光四起,片刻間火光沖天,林中人馬驚呼之聲響起。
伍封笑道:「我們的火箭只是為了掩護巫火他們在林後放火,這林後大火一起,市南宜僚一時間也想不到林後是有人放火,定以為是我們的火箭所至。巫火他們才幾個人,若不這麼做,巫火必定逃不過市南宜僚的毒手。」
葉柔佩服不已,不住地點頭。
忽聽田燕兒在身後道:「大將軍,此時火起,為何不衝入林中殺敵?」原來她忍耐不住,由四燕女陪著也騎馬站在楚月兒後面。
伍封知道此女與妙公主一樣,好奇心甚重,又膽大不怕事,才跟了上來,伍封道:「敵人早已埋伏好,我們若衝入林中,十分被動。這火一燒起來,雖然一時之間傷不了敵人,但他們的馬卻是怕火的,只好衝出來了。」
正說話時,果見敵人紛紛策馬從林中竄了出來,楚月兒躍躍欲試便要衝過去,伍封笑道:「月兒,先等一等,一陣衝殺之時,你與柔兒、燕兒都跟在我後面。」
楚月兒見他又來了,忍笑答應。
平啟招來帶著五百勇士不住地以連弩相射,每射一陣便有一千五百餘枝箭,當真是箭如雨下,敵軍怎沖得上來?便見敵人既不敢前衝,又不敢再入林去,分成兩支向左右逃去。敵軍甚驚,卻仍未失了法度,陣形未亂。
便見敵人衝出三十步時,忽然紛紛陷入地下,一時間人仰馬翻。
葉柔驚道:「公子何時挖出了這麼多陷坑來?」
伍封笑道:「先前我讓平兄他們掘坑將這些賊屍埋起來,平兄他們暗中做了手腳,看起來是葬屍,實則布了陷阱。何況巫土等人最擅長掘土設陷,正好大展身手。」
眼見敵軍有數十騎被陷坑掀翻,後騎躲避不及,馬蹄或踩或撞,也跌倒不少,一時間慘叫之聲四起,此刻就算是孫武為將,也止不住眾敵之亂了。
伍封哈哈大笑,策馬衝了上去,眾馬早已除去了蹄上的葛布,只聽馬蹄之聲如雷般震天響起,數百騎直撞入敵軍之中,平啟等人口中高叫著「降者不殺」,與招來的兩條大殳此起彼落向群賊砸去。
一方是嚴陣以待,一方是混亂不堪;一方是鬥志旺盛,一方卻是心驚膽裂。何況伍封的人數本多於敵軍,兩軍相交,勝負立分,便如滾湯潑雪,片刻間敵軍大潰。
伍封策馬而立,喝道:「市南宜僚,給我滾出來!」
猛然間一騎閃了出來,火光之下,只見馬上那人穿著一身革甲,長鬚飄動,手上端著一支長戈,甚是雄壯,喝道:「市南宜僚在此!」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你好好的人不做,偏要當強盜,董梧號稱一代宗師,真是越來越不成器了。」
市南宜僚一馬衝上來,手起一戈向伍封頭上便砸。
伍封大喝一聲,銅戟側擊,盪開了長戈,戟刃向市南宜僚的雙手順削下去,快如閃電。
市南宜僚曾與任公子詳談,只道伍封劍法高明,戟術卻平平,才敢與伍封馬戰,誰知伍封新學過戟術,銅戟猛惡精奇之極,此刻一馬上來,連格帶削,一眨眼功夫便施展出兩招來。
市南宜僚大駭之下,雙手棄戈,側身馬腹,才避開了雙手斬斷之厄。
二馬擦身而過,伍封的戟頭已過,不料伍封扳過戟尾,向市南宜僚捅了下來,好在市南宜僚身手不凡,和身滾落馬下,才未被銅戟所傷。
楚月兒、葉柔、田燕兒和四燕女七人七騎橫立在後,見伍封在一合之間便將市南宜僚迫下馬來,當真是厲害無比,只見伍封黑馬黑甲,便如一團黑雲一般殺氣騰騰,神威赫赫,無不心折,七女心迷神癡,大聲叫好。
伍封策馬回身,向市南宜僚直撞過來,銅戟向市南宜僚身上挑去。
市南宜僚拔出了銅劍,格在戟上。
伍封便如伍子胥一樣天生神力,何況他習吐納術大半年,尤其是改為臍息後,氣力更增,市南宜僚的膂力本就比伍封小了許多,何況伍封連人帶馬直衝而來,如何格得開這支又長又重的大銅戟,當時連退了十餘步,只聽「嗤」的一聲,脅下革甲被戟刺穿,戟刃從脅下擦過,氣力大了,竟將市南宜僚的革甲剝了下來,市南宜僚站不住腳,滾翻在地。
伍封大笑道:「市南宜僚,就憑這點本事就敢在我萊夷胡來?」
他馳了回來,飛身下馬,將黑龍的韁繩交給楚月兒,又將銅戟插在地上,拔出「天照」重劍,轉身對市南宜僚道:「現在試試你的劍法。」
市南宜僚跳起身來,銅劍指著伍封,忽然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靜如止山,冷笑道:「也好,聽說你的劍法高明,便讓你看看我的『斷水劍法』!」
伍封好奇道:「『斷水劍法』?」走上了幾步。
市南宜僚緩緩走上來,忽地劍光閃動,銅劍橫削,只見一片劍光圈過,便如投石如水激起的漣漪一樣,劍法極快,給人的感覺卻極其緩慢,彷彿他的每一著細微變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伍封讚道:「這種劍法果然有些名堂!」大喝一聲,重劍向市南宜僚的劍光中直破而入。
伍封多番與董門中人交手,尤其是朱平漫、任公子和顏不疑的劍法,雖然都是出自支離益和董梧一門,但劍法無一相同。朱平漫的力大兇猛、任公子的快捷狠辣、顏不疑的神出鬼沒,都是自己平生所遇的天下劍手中極為罕見的。這市南宜僚的劍法又與他人不同,劍勢如河浪海潮,滾滾而至,劍法每一招的劍刃非直則平,便如片削瓜果一般,而力量循環,相濟而形,不求其力,卻求其有板有眼,細膩快捷,但又靈活多變,毫無迂腐之處。
伍封讚道:「好劍法!」劍取守勢,市南宜僚劍術雖妙,卻也欺不進他的沉重劍勢之中。
此時戰事早已結束,平啟等人將剩餘下來投降的賊子押到營前,交勇士們一併捆起來,餘者打掃戰場,收拾戰馬,清點人數。
這時伍封與市南宜僚已戰了一百多招,伍封見市南宜僚的劍法堪堪使到了第三遍,心知這人的劍法之中,運力極妙,故能持久在五百招之外,哪裡還願意等他,長笑道:「你的劍法也就如此了!」劍法一變,轉守為攻。
市南宜僚不知道伍封的劍法,先前以為伍封劍術甚高,卻不是自己的對手,被自己劍勢所逼,被迫相守。此時見伍封劍法一變,臉色大變,才知道伍封是為了看他的劍法而故意採用守勢。
伍封手中的「天照」重劍直上而下一連劈了二十餘劍,市南宜僚被迫不住地後退,忽然腳下一沉,跌入了一個陷坑之中。
伍封大笑,正要一劍將市南宜僚殺了,忽聽眾人發出驚呼之聲,一人大聲道:「顏不疑在此!」呼地一聲,一物從側面向伍封飛砸而來。
伍封暗吃一驚,側聲相避,那物砸落地上,仔細看時,原來是伯南的首級。
伍封向聲音發處看去,只見一條修長的身影橫空掠過,看這身法極熟,若非顏不疑又是何人?怕他傷了楚月兒等人,只好棄下市南宜僚,急忙迎了過去。
只聽楚月兒和葉柔同時叱喝了一聲,楚月兒從馬上飛身而起,手執長劍向顏不疑迎上去,空中雙劍相擊,火光激射,楚月兒的身影被擊飛了回來,顏不疑被楚月兒這一阻,力氣滯處,落下身來。他身形剛落,葉柔的一口劍又刺了過來,顏不疑微微一驚,喝道:「越女,你的劍法大有長進!」交手兩招,葉柔被他精妙的劍法擊退。
這時楚月兒又如一片雲似的飛過來,手中劍光在手中如同織成的劍網一般,向顏不疑當頭罩下,使出了她新悟的「御風劍法」。
顏不疑見她的劍法與其「屠龍劍術」有異曲同功之妙,讚道:「好劍法!」棄下葉柔,飛身而起,向楚月兒迎了上去。只聽劍鳴聲聲,顏不疑膂力驚人,楚月兒連人帶劍被他擊得飛退。
顏不疑落下地來,吸一口氣正要飛身而起,不料葉柔又欺身上前,劍法如虹,向他胸口刺了過來。顏不疑歎了口氣,只好仗劍相迎。
這三人煞是有趣,顏不疑固然是時起時落,楚月兒和葉柔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也是倏進倏退,三口劍鬥得十分緊張,比伍封與市南宜僚那一場鬥劍駭人百倍。
伍封這時大笑闖進了劍圈之中,楚月兒與葉柔知道不是顏不疑的敵手,急忙收劍退回了伍封身邊。
伍封大笑道:「顏不疑,為何你總是喜歡做些詭詭譎譎的事?」
顏不疑激鬥之下,忽地止住了身形,便如激轉的車輪忽然停下了一樣,他渾身白衣似雪,此時夜風獵獵,但顏不疑身上的衣幅大袖卻紋絲不動,彷彿滿天竟風吹不到他的身上一揚。
楚月兒與葉柔對望了一眼,暗暗心驚,知道顏不疑勁力內斂處,竟能聚天風地氣,駭人之極。再看伍封時,見他一身黑甲雖然略重,但甲幅飄動,連人帶甲如融入風中一樣,似又與天地相合一般。二人的勁力孰高孰低,誰也看不出來。
顏不疑微笑道:「顏某一生未遇敵手,大將軍卻是顏某心中的大敵,早想認真一較高下。只是大將軍慣用美人暗算,顏某每見美人便下不了殺手,是以難以措手。」他心高氣傲,先曾敗於葉柔劍下,被迫損壽十年,強練「蛻龍術」才能將葉柔打敗了雪恥。後來在宋國時,又被伍封迫退,被楚月兒一劍斬傷,將養了三月才痊癒,這一劍之仇自是牢記在心,適才連下殺手,不料楚月兒和葉柔二人的劍術都大有長進。這二女聯手,他要傷二女至少要在五十招以外,若是伍封與二女一起上前,勝負難料,所以才這麼說。
伍封笑道:「非是顏不疑你不下殺手,只是你一時傷她們不得。老顏啊老顏,你連我月兒和柔兒也對付不了,怎好意思裝出一副大宗師的模樣?你為人擺脫不了險詐,心境不清晰,劍術將永不能達到宗師境界!」
他雖是隨口而說,顏不疑卻心中大震,伍封之言正是說出了劍術至理。劍術之藝也由心生,心中不純則劍術難精,是以任公子雖是董門之中第一聰明人,卻永不能到達董梧的境界;董梧雖是劍術奇才,卻也永遠離支離益的劍藝有千里之遙。
顏不疑臉色肅穆,拱手道:「多謝大將軍指教劍術至理!此一言之德,顏某必會銘記於心。」
楚月兒笑嘻嘻地問伍封道:「夫君,你怎叫這『田雞』為『老顏』?」
伍封笑道:「這人年紀大過我們,叫他一聲『老顏』也是應當。他若是不知死活,再要找上來,多半會被迫再強練『蛻龍術』,到時候恐怕再損壽十年,他如今雖然三十歲不到,卻當得上旁人五十餘歲,正該叫一聲『老顏』。」
楚月兒格格笑道:「原來如此。」
顏不疑心中一驚,伍封這一語說出來,正是點中了他的心事。「蛻龍術」雖是厲害無比,但卻大損壽元,每每練功有成,卻如同老了幾歲,只不過「蛻龍術」有養顏之效,旁人看不出來,但瞞得了旁人,卻瞞不過自己。
伍封笑道:「顏不疑,自宋國回來後,你若是未曾再有蛻變,今日一戰也不必打了,你乖乖回去,等下一次蛻變後再來找我。若是劍術未有多大長進,只怕弄了個灰頭土臉,有損臉面。」
其實在伍封心中,最忌憚的便是這顏不疑。他在宋國與顏不疑一戰,十分被動,若非楚月兒突出奇兵,一下子也傷不了他。如今雖然練成了「行天劍法」,終是時日未長,不敢大意,何況與顏不疑多日未見,也不知道他的劍術是否大有長進。
但高手決戰全在於信心和氣勢,伍封說得漫不經心,其實是先在信心上與顏不疑交上了手。
顏不疑精明之極,心神激盪,片刻便寧靜下來,他與伍封在宋國之戰,其實只是數招而已,未看出伍封的真正本領,只覺得此人深不可測,雖然明知道伍封的話是為了打擊自己的信心,但還是多少有些影響。
顏不疑笑道:「顏某這數月一直養傷,劍術並無多大長進。不過,大將軍的話也說得太滿了一些,如不經一戰,顏某怎也不會服輸。」
伍封見他的眼光看向周圍眾人,心道遲早要與顏不疑一較高下,不如便在此事,今日連敗田炳伯南和市南宜僚的人馬,早已在心理上壓倒了顏不疑,他劍術再高,心思卻不能純淨。
伍封笑道:「也好,在下近些時劍術小有長進,正好在顏不疑身上試一試。」吩咐眾人遠遠退開,道:「我與顏不疑試劍,你們都不要插手。」
眾人遠遠退開,平啟招來等人心知此戰必是驚天動地,將打掃戰場之事交給了慕元,讓他帶勇士去做,自己也來觀戰,萬一顏不疑太過厲害,也好上前幫手,此刻連妙公主和遲遲等人也驚動了,都出帳來看他們比劍。
顏不疑見諸人退開,心道:「此處只有那叫月兒的小丫頭能阻我去路,我若能殺了此人,反向而走,那丫頭也追不上我。」當下信心大振,點頭道:「好吧,我們二人今日便一較高下。」
伍封搖頭道:「此番不是一較高下。當日魚口之伏並沒有你,在宋衛之地你們都是為了趙鞅而出手,是以並無仇怨,那時便是一較高下。今日你在我的邑地助盜為惡,那是存心與我為敵,是以今日是一決生死,在下絕不會手下留情。」
他身高近丈,比顏不疑還高出了半個頭,渾身黑甲上隱隱生光。顏不疑見他神威凜凜地站著,本就暗暗心驚,此聽他說得凶狠,心頭微微一震,劍尖上立刻透出了肅殺之意。
伍封大喝一聲,跨上兩步,手中一百多斤的「天照」重劍如石天照驚一般,向顏不疑當頭劈下。只見這一劍快如閃電,劍上墨光漾開,眾人只聽「嗡」地一聲響,聲若天外隱雷,聲音似乎不大,但人人都聽得清楚楚。
看見伍封這一劍,不說葉柔、平啟等人心中驚駭,就連時時陪伍封練劍的楚月兒也暗暗心驚,雖然每次伍封與她練劍時未用大力,但楚月兒也想不到這位夫君真與人鬥劍時,劍上的威力竟然凌厲至此,心中對伍封更是大生敬意。
在顏不疑的耳中,這一劍的破風之聲卻如雷鳴在頂,震得他雙耳生疼。單聽其聲,便知這一劍聲威驚人,就算千人千劍也難抵擋。
顏不疑側身相避,手起一劍向伍封當胸貫去,他的劍尖尚離伍封三尺,伍封便覺得一縷森森的寒氣沁透了鐵甲,令他遍體生寒。
伍封並不側身,仍是一劍斜下,只聽「噹」的一聲脆響,雙劍相擊,兩人都是微微一震。
伍封是有意試一試顏不疑的膂力,這顏不疑比在宋國之時膂力略增,卻是未有大進,是以自宋國一別後再也未曾蛻變,雖是如此,他這番勁力也是非同小可。
顏不疑本來就力大,自從習練「蛻龍術」之後,因為敗在越女葉柔之手,是以被迫蛻變過一次,氣力大了一倍,自此天下間無人能以力與他相較。在宋國時雖被伍封的神力擊退,但他是身在空中無從借力,是以在氣力上並不算敗在伍封之手。眼看他第二次蛻變之期將近,勁力又增了不少,自以為必勝過伍封,誰知伍封的氣力也大增,以致仍然及不上伍封,被震退了一步。他心中大驚,不知伍封未練過「蛻龍術」,為何也能氣力有增。
伍封笑道:「在下這口劍名叫『天照』,重逾百斤,本是支離益之物,可算是天下至寶了。原來顏不疑的劍也不錯,劍刃與『天照』相擊,似乎無甚損傷,是否也是支離益所鑄的呢?」
顏不疑沉聲道:「不錯,這口劍正是師祖用五金所鑄,重十七斤,名曰『寒沙』,是師祖少年時常用之劍。」
伍封奇道:「想來支離益隨劍術造詣不同,所用的劍也不同,未知這位劍中聖人如今用什麼劍呢?」
顏不疑微微一楞,道:「師祖多年來未與人動手,天下間還有誰敢去找他老人家比劍?」
伍封大笑,道:「十年之後,說不好在下便會去找他。只怕顏不疑練『蛻龍術』太過急進,活不過十年便已壽盡,多半看不到我與支離益比劍了。」
顏不疑微微一震,心道:「師祖創出了『蛻龍之術』,似乎他未授旁人,他自己是否會練呢?」還未及細想,只見伍封又跨上一步,一劍劈下。
這兩人交手比劍,只怕是天下間百年也難一見的精采。伍封固然是天縱其才,那顏不疑也是強逆天意,世上少見的劍術高手,兩人的劍法均是快捷迅猛,令旁邊看著的人無不驚心動魄。
只聽雙劍相擊之聲如群珠落盤,連聲脆響,場上除了楚月兒、葉柔能看清二人的劍法之外,連平啟也只能見兩條身影閃動,縱橫往來。
顏不疑此時的這套劍法集董門刺御兩派劍法之長,又有市南宜僚先前劍法中力量循環相濟之妙,再加上練過「蛻龍術」,是以頗能持久。伍封與顏不疑交手了兩百三四十招,鬥了個勢均力敵。
伍封暗暗吃驚,董門的刺派御派劍法他由列九和平啟二人處都熟識之,但即使是熟識的劍法,在顏不疑手上使出來,比起列九和平啟來,無論是快捷和勁力都超出了三倍以上,使這熟識的劍法威力大了五六倍。
顏不疑更是驚駭,他的劍法在董門之中僅次於支離益和董梧二人,其餘的董門弟子均非其敵手,就連任公子也比他略遜一籌,是以多年來縱橫無敵,未遇敵手。不料眼前這伍封年紀輕輕,劍法卻自成一家,雖然經驗並不上他,但勁力又略勝於他,是以能夠剛好匹敵。
本來顏不疑練習過「蛻龍術」之後,長力就遠勝他人,何況他聰明過人,又將市南宜僚劍法中的那一種在水中練成的「斷水劍法」中力量循環相濟之訣融入了劍法之中,是以其長力比得上董梧這一代宗師,等閒使出二千招之外也不會氣喘。但他此刻與伍封鬥了兩百多招,被伍封的神力所馭,用得力發了,居然微微有些氣滯之感,見伍封卻是神采弈弈,越鬥越有精神,氣力絲毫未弱,似乎無窮無盡一般。
顏不疑的「蛻龍術」每一次蛻變,體魄激增,長力自然也是倍增,他在劍術中所用的「斷水」之訣雖然氣力循環,卻不如伍封在劍法中生出新力以致力量無限,是以在長力之上,就算他蛻變十次氣力仍是有限。以有限對無限,顏不疑是無論如何也比不上伍封和楚月兒二人。只不過他的氣力極大,對手若是楚月兒,在他力盡之先便會將楚月兒打敗,但他遇到伍封這樣的對手卻不行了。
顏不疑心驚之下,忽地退開了丈餘,飛身而起,使出了他最得意的「屠龍劍法」。只見他一條修長的身形在空中掠過,如一條靈蛇般在風中游動,手中的劍如同毒蛇口中的紅信,雖然劍刃只有三尺,但劍風如針,他劍光游動處,只要是他劍尖所指,場外眾人均覺一絲寒氣刺入了心中,令人心悸。
伍封大喝一聲,躍身而起,便如一頭大鷹般橫了過去,重劍向顏不疑刺去。
顏不疑大驚失色,他在宋國與伍封交手之時,伍封並不能抵擋他飛來飛去的「屠龍劍法」,全仗著銅戟上飛之力來應付了幾招。數月不見,卻見伍封竟能如鷹擊長空,劍法凌厲之處,並不次於適才立足於地時。
只見伍封迎面而來,劍法如飛,也分不清是夜風還是劍刃,只覺他手中如同有數十口劍一般,紛擁而至。顏不疑不會老子的吐納術,自然不知道伍封能靠臍息之妙借來天地之力,他的「屠龍劍法」靠的卻是一彈一躍之間的地力,使出三十招便力盡,是以劍上的招式雖比伍封的「行天劍法」巧妙,卻比不上伍封的飄然自如。
伍封一躍之間,才使出了十七八招,劍上的勁力便將顏不疑擊得飄開了三丈多遠,跌落在地。眼看伍封又飛身躍起,顏不疑此刻已知道伍封身上雖然有鐵甲,但仍能凌空相擊,瀟灑自如,自己絕非其敵手。這並非他劍上的招式不如伍封精妙,關鍵是輸在氣力上面。
伍封能夠凌空行劍,顏不疑神出鬼沒的「屠龍劍術」便失去了其特效。如今同樣是凌空使劍,顏不疑勁力卻及不上伍封的一半,身在空中之時,自然吃虧多多。
顏不疑長笑一聲,縱身躍起,眾人只道他會迎面向伍封飛去,誰知道他身形後飄,如游蛇般橫空劃過,此刻他背對著樹林,在空中轉身,向林中飛去。他的身法不如楚月兒般快,其速卻要勝過伍封,是以伍封雖然追了過來,卻追之不及。
圍在周圍的眾人之中,楚月兒和葉柔都在靠著樹林的那一側。伍封先前已說過不讓人插手,楚月兒雖然明知顏不疑要逃,但這丫頭唯夫君之命是從,見顏不疑從這方向飛過,卻不敢出手阻擋。
顏不疑兩躍之間,已掠過了眾人的頭頂,待伍封追到眾人身旁之時,顏不疑的身影已沒入了黑黝黝的茂林之中。
伍封插劍入鞘,只覺手心沁汗,心道:「我若未練成『行天劍法』,單憑『刑天劍術』,必定敗在顏不疑手裡!」長歎了一聲,道:「今日我讓這傢伙逃走,必會後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