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十五章 有匪君子 如金如錫
    伍封見大軍人數不少,不便進城打攪,便在城外紮下營來。雖是新添了不少人,但許長蛇的輜車上有許多營帳,不虞有缺。

    這贏城之中大多是夫餘人,也有不少齊人,冉雍是齊人的首領,入城略作安排,城中齊人和夫餘人都拿了不少酒餚來迎接伍封,忙了好一陣,才算安定。

    這時,吳舟等人帶了三四百健婦侍婢回來,歎道:「胡勝和許長蛇認真不是東西,到處搶了不少女子,安於寨中,受群賊所欺凌,小人已安置了一半人,剩下這一半人無家可歸,只好帶了回來,由大將軍設法安頓。」

    妙公主在一旁笑道:「這有何難呢?大將軍見了女子,自然是照單全收,上次在衛國打個轉,不是連衛國的宮女也帶了七八十人回來?」

    楚月兒嘻嘻笑道:「公主說得是,不如將人帶來給公子瞧瞧也好,免他心癢。」

    伍封搖頭道:「月兒與公主在一起久了,也越發地頑皮起來。」

    妙公主和楚月兒更是笑得十分得意。

    葉柔在一旁道:「其實這也好,這些士卒隨大將軍從軍,也要婚配。何況主城人丁稀少,將她們帶到主城,擇人而嫁,一來終身有個依靠,二來安士卒之心,其家眷都在主城,自然會誓死護城。」

    伍封點頭道:「還是柔兒說得有理。」命吳舟再設大帳,安頓眾女,這些女子便由葉柔率領。又道:「今日柔兒和眾女立了大功,便不用忙碌了,在她們營中設個大帳宴飲,讓她們好好玩一玩。」

    妙公主與遲遲自告奮勇前去安排。

    伍封讓四燕女對劍姬們的帳中去,今日便不用她們侍候,另叫了數婢進帳,再將冉雍、高麗文和東屠愁請入帳來,一同用飯還各自回帳。

    伍封見天色尚早,便與楚月兒出帳看看眾劍姬。才出了大帳,便見鮑寧和鮑興遠遠地探頭探腦,做著手勢,楚月兒笑嘻地跑了去。

    伍封大奇,不知他們搗什麼鬼,也走了上去。

    楚月兒道:「他們今日老是纏著我,要學矛法。」

    伍封笑道:「這兩個傢伙倒是勤力,你將矛法中簡單凌歷的招式教給他們便是。」

    三人答應後,楚月兒帶他們練習矛法去了。

    伍封信步走到劍姬的大帳之中,只見眾女歡鬧一片,猜拳者有之、斗箸者有之、六博者有之,一個個樂不可支。妙公主與遲遲也與她們混在一起胡玩,極為開心。

    帳中環珮叮噹,香風四溢,令伍封心懷大暢,忍不住闖了進去,與眾人鬧成一團。他向來就不拘俗禮,府中的規矩也少,是以眾女見他進帳,無不大拋媚眼,檀口香澤,弄得伍封立時大暈其浪,被眾女灌酒無數,往妙公主和遲遲身上大嗅幽香,醉倒在二女懷中,連葉柔和四燕女也被他亂中抱摟了好一會。

    伍封一覺醒來,便見楚月兒笑嘻嘻看著他,道:「公子這一次醉得歷害,還勝過殺了朱平漫那一晚哩!」

    伍封笑道:「昨晚可是胡鬧,我再不敢輕易走到劍姬的帳中了。」盥洗後吃了幾品蔬果,與楚月兒出帳。

    伍封看看天色,嚇了一跳,道:「只怕已快巳時了吧?」

    楚月兒笑道:「遲遲說你醉得厲害,要多睡一會兒。公主便命午飯之後才動身,眼下庖人已在準備午飯了。」

    伍封問道:「公主和遲遲呢?」

    楚月兒道:「她們在營外騎馬。」

    伍封忙道:「如今還有一個葉小蟲兒未剿除,葉小蟲兒行蹤不定,說不定就在左近,她們可不能去遠了。」

    楚月兒笑道:「不怕,有柔兒、平爺、小寧兒、小興兒他們陪著,還有冉先生、少令子和高麗大人帶了二十人在旁邊守護哩!」

    伍封道:「你怎不去玩?」

    楚月兒臉色微紅,道:「公子宿醉未醒,我怎敢走開?」

    伍封順手摟住了她,道:「昨日好似在公主和遲遲身上鑽了一回,被你躲過了,今日好像應該略作補償吧?」

    楚月兒臉色更紅,呢聲道:「公子想怎麼補償?」她隨伍封日久,自不像以前那麼動輒害羞。

    伍封在她臉上嗅了好一陣,忽在她櫻唇上吻了一口,笑道:「今日便這樣罷,過些天,嘿嘿!」

    楚月兒自然猜到他心中想著的念頭,滿臉緋紅,「嚶」地一聲逃了開去。

    伍封大笑,信步向眾勇士與步卒的營中走去,楚月兒帶著四燕女小心跟在後面。

    只見營帳圍出的大場分成了兩邊,一邊正由趙悅、蒙獵和吳舟訓練新兵,另一邊是眾勇士正由慕元領著練習刀矛。

    眾人見禮之後,伍封仍讓他們練習,自己與楚月兒看了一會新兵,見他們其實身手都很敏捷,也有力氣,只是無甚常法,趙悅和蒙獵正教他們軍中所用的戈擊之術。吳舟板著臉在一旁看著。

    又到了眾勇士的那邊,見他們練得甚是認真,刀術矛法都有極好的根基。

    伍封問道:「月兒,你昨日教鮑寧和鮑興的矛法,他們學得如何?」

    楚月兒道:「我選了三十幾招矛法教他們,都學得不錯,還教了一會兒劍術。」

    伍封道:「你還記得那日與慕元比武的那個樊越麼?他的戈法極其簡單,力道渾成,來來回回使出來,頗有些威力哩!」

    楚月兒點頭道:「公子是想讓我選些矛法中猛惡簡單,又能循環使用的招式教給他們?」

    伍封讚道:「月兒聰明得緊,這些勇士力大勇猛,膽色過人,不過所學的刀矛之術終是有所不足,若能將給他們一些簡單凌歷的招數,恐怕更加厲害了。」

    楚月兒點頭道:「其實我昨日教鮑寧和鮑興時,便已經想到了,他們的根基不如二鮑,我已想了十七招矛法,可以教給他們。」

    伍封大喜,道:「月兒真是知道我的心思。」將慕元叫過來,告訴他楚月兒要教他們用矛。

    慕元大喜,將一百勇士都將了過來。眾勇士見過楚月兒神出鬼沒的矛法,連胡勝也被她一矛刺死,知道她矛法驚人,無不大喜,各執夷矛列隊站好。

    四燕女對望了一眼,春雨上前問道:「公子,婢子們也想學一學,不知行不行?」

    她們四人整日跟在身邊侍候,伍封知道她們不僅容貌俏麗,而且身高力大,勝過一眾劍姬,點頭道:「你們想學也可以。」讓慕元拿多四條夷矛來,交給四女。

    楚月兒站在前面,將十七招矛法教給他們。

    其時軍中所用常兵有殳、戈、戟、酋矛、夷矛五種,人稱「五兵」。五兵之中,用戟者最少,用戈者最多。矛在五兵之中便佔了兩種,其實區別不大。酋矛的銎比刃長,刃寬厚,銎上有環孔可供纓飾。夷矛則刃比銎長,無纓飾,本就是夷人常用,後來傳入列國,被稱為夷矛。楚月兒的筆管銅矛實則就是夷矛,只是製法有異。

    眾勇士本就有矛法根基,見楚月兒所授的矛法雖然簡單,卻快捷迅猛,凌歷過人,遠勝於他們自有的矛法,看得心神俱動,學了一會,各自學成習練。四燕女練劍已久,資質也好,閒時看楚月兒使矛多了,此刻學起來,自然是加倍的快捷。

    楚月兒走了回來,伍封點頭道:「這十七招矛法真是渾然天成,來來回回十七招,卻是兇猛過人。難得的是春雨四女學技擊甚快,雖不如這些勇士力大,卻多了一份靈動,矛法不次於這些勇士。」

    伍封順手從旁邊拿了一口他們所用的刀,只見他們的刀都是直脊,刀頭上彎,是軍中常見的三種刀之一,心想:「其實刀劍雖然不同,其中也有不少相同之處。譬如劍法在的劈、削、砍、撩、斬、抹等式均可化於刀法之中。」

    他將自己所習的所有劍法都想了一遍,覺得「開山劍法」中有一些利害的招式可略加修改,變成刀法,正合這種直脊彎刀所用,當下凝神細想。

    楚月兒見他對刀深思,知道他又在鑽研武技,也不敢打攪他。

    伍封想了一陣,大喝一聲,揮舞著直脊彎刀,一連使了十餘招出來。

    四燕女和眾勇士本在練矛,聽了他的喝聲,不禁向他看了過來。只見伍封的刀法凌厲之極,每一招都如晴空霹靂,就算不是對著自己使出來,也讓人心志被攝。眾勇士見伍封這套刀術比他們在倭人族中所學,威力大了不知多少倍,佩服得五體投地。

    伍封使完了刀,慕元駭然道:「原來大將軍的刀術也如此了得!」

    伍封見四燕女和眾勇士矛法已經練會,只待熟練運用,笑道:「我想出了十三招刀法,最合你們使用。你們若是喜歡,此刻便教了你們。適才你們學的矛術叫『破陣十七矛』,此刻我教你們的刀術叫『蕩敵十三刀』。」

    楚月兒見他隨口捏出了兩個名字,心中暗笑。

    眾人歡聲雷動,知道他的武技天下罕見,學會了這種刀術,只怕人人的武技都要增進數倍了。慕元又拿了四口刀交給四燕女。

    伍封見眾人棄矛持刀,便將刀法教給了他們,教會後,由他們自行練習。自己走回旁邊,楚月兒眼中露出敬佩之意,道:「公子的這套『蕩敵十三刀』真是了不起!」

    伍封笑道:「你那套『破陣十七矛』也了不起哩!這套刀術,其實是支離益的劍術,這屠龍子支離益真是了不起。我剛才仔細想過你我的劍法,唯有這一套『開山劍法』中有些招式可用於刀中,支離益雖是劍中聖人,其實也算得上是刀中聖人。」

    楚月兒點頭道:「說不定這『開山劍法』中有許多是支離益從刀法中化出來的,又被公子想出了原來的刀意。」

    伍封吃了一驚,沉吟道:「月兒說得大有道理。嘿,月兒如今不僅生得更加美麗,連武技之道也長進了許多。」

    楚月兒笑道:「哪有將美麗和武技一起說的道理?其實公子的武技也大進了,能夠量才施教,有大宗師的風範哩!」

    伍封點頭道:「我這吐納術已練了好幾個月了,不僅力氣有增,的確武技也有所增進。每有所思,常可用於武技之上,月兒武技日進,多半也是此理。」

    兩人說著話,便忘了時間,這時已到午時,妙公主遲遲一眾騎馬回來,途經軍營,見伍封與楚月兒二人親督眾人練武,忙跑了過來。

    妙公主從小與伍封鬧慣了,又是不日要成親的,對昨夜伍封在身上胡摸亂鑽並不在意,心中反而高興。遲遲雖然久歷風塵,卻是守身極謹,是以伍封昨夜醉中對她大施輕薄之手,想起來心中甜絲絲的,臉上卻嫩,見了伍封便有些不好意思。唯有葉柔紅著臉遠遠地躲在眾人身後。

    伍封見妙公主和遲遲臉色,自然知道她們心中所想,飛步上前,將二女抱下馬來,怪笑道:「今日晚上便由你們陪我飲酒,不醉不休。」

    遲遲嚇了一跳,妙公主笑道:「也好,便與你鬥一鬥酒,看看誰的酒量大些。」

    遲遲小聲道:「公子宿醉起來,難道不覺累麼?」

    伍封笑道:「我昨晚幹了甚費力的事麼?何以會累呢?」

    遲遲啐了一口,白了他一眼,笑著找楚月兒說話去了。伍封便知道此女已經徹底地放開了以前那一種總有些格格不入的態度,融入到他的生活之中了。

    高麗文滿頭大汗,他最重修飾,拉著女婿東屠愁入帳擦洗去了。

    平啟看著四燕女和眾勇士練刀,驚道:「這種刀法頗為眼熟,是公子從劍法中化出來的?」

    伍封點頭道:「這就要多謝屠龍子支離益和大漠之狼朱平漫了。」

    冉雍看了一陣,歎道:「如此勇士,天下有何國之軍能抗之?」

    伍封道:「其實這一百人還是少了些,我本想日後在都輔軍和親衛軍之外,再練一支二千五百人的一師士卒,但與先生談過之後,便不再考慮了。只要一千親衛軍都如這一百人般精壯有力,然後教以月兒的『破陣十七矛』和我這『蕩敵十三刀』,由平兄授以騎射,由趙悅和蒙獵授以車戰,由吳兄授以水戰,由招兄訓練夜戰,由公主和遲遲授以連弩。如此精兵數百,雖不足以攻城掠地,但橫行天下恐怕也難為人所制。」

    平啟奇道:「每人都要學這麼多武技?」

    伍封道:「兵不在多而在精,我就是想練一支天下間少見的精兵出來。」

    冉雍點頭道:「其實這也不算太難。列國中的兵士,從軍之年有限,無法習多番技藝,如果大將軍的這些兵卒終身為士卒,以此為終身之職,自然可以成為技藝多般的精兵。」

    伍封笑道:「冉先生這個主意不錯,便讓他們以此為職,倍予祿秩。」

    平啟想起這支未來的精兵,也大覺興奮,歎道:「若是有三千人左右,便更好了。」

    伍封笑道:「要成這種精兵,人人都要像這百名勇士般的體格,五百人也怕難以選出哩!」

    吃過午飯後趕路,晚間時到了博城,伍封命在城外紮營。

    博城這是高麗族人的根本之地,高麗族人送上了美食,讓人人吃得讚不絕口。

    伍封見高麗美酒極佳,多飲了幾杯,由楚月兒陪著,坐在帳中與楚月兒說話,妙公主自是趁天未大黑時與遲遲在營外騎馬。

    這時,冉雍、高麗文與東屠愁走進帳來。

    高麗文道:「大將軍,明日小人和小婿便不送大將軍了。」

    伍封笑道:「大人和少令子送了這麼遠,真是盛情哩。」

    東屠愁上前施禮道:「大將軍,小人有個不情之請,大將軍若能答應,小人會感激之極。」

    伍封道:「少令子請說。」

    東屠愁歎了口氣,道:「若是舍弟東屠苦有得罪大將軍的地方,還望大將軍能予以饒恕,日後能饒他一命。」

    眾人都吃了一驚。

    伍封奇道:「這人想殺害少令子,少令子為何還要為他求請?」這東屠愁隨行兩日,雖然少說話,卻也看得出他是個厚道的人。

    東屠愁道:「東屠苦雖然行止不端,畢竟與小人一起長大,有兄弟之誼。何況他在族中的追隨者甚多,若殺了他,自是要追究下去,只怕不少族人會因此喪生。」

    伍封點頭道:「少令子原來是仁厚之人。既然是少令子相求,萬一他落於在下手中,便饒了他,若是他生出禍亂,在下大軍所至,亂軍之中就難說了。」

    東屠愁歎道:「大將軍既能答應,小人便放了心,若是他不知悔改,死於亂軍之中,也只能怪他自己了。」

    伍封想起這東屠苦便厭煩,岔開話頭道:「聽冉先生說,東屠苦的劍術是少令子所授?」

    東屠愁道:「小人從家父處學來劍術,再授給諸弟。東屠苦的劍術算是最高了,竟能勝過小人。」

    伍封點頭道:「伯嚭的劍術詭詐陰狠,與少令子性格不符,這劍術在少令子手上使出來,恐怕發揮不出其中的狠毒。但東屠苦竟能對兄長下手,可見其詭詐陰狠,練這種劍術自是要強過你了。」

    東屠愁佩服道:「正是如此,冉先生也是這麼說,是以小人已盡棄所學,隨冉先生學劍。」

    伍封笑道:「冉先生與公良孺同出一門,所使的劍術只怕也是堂堂正正的君子之劍吧?」

    冉雍笑道:「大將軍定是見過公良孺的劍術了。其實我們在夫子門下,夫子量才施教,劍術各有不同,不過大致相類,或是大將軍所說的君子之劍罷。」

    伍封點頭道:「昨日先生為追兵所迫,施展過劍術,在下看先生之劍雖不如公良孺氣勢弘大,但變化多端,只怕比公良孺尤有過之。」

    冉雍歎道:「原來小人只出了幾劍,大將軍便能看得這樣清楚了。」

    伍封問道:「先生是滿飾箭的師父,未知滿飾長老的性格如何呢?」

    冉雍笑道:「長老或是九族之長中最為耿直的人罷。」

    伍封點頭道:「其實萊夷人比起齊人來說,都比較耿直些,不像那些齊人表面上一套,心裡卻另有一套,稍不小心便會上當。」

    冉雍道:「這就是小人常居夷地的原因了。大將軍,那田新有些古怪,大將軍不可不防。」

    伍封奇道:「這人有什麼古怪?」他知道冉雍心計過人,既然這麼說,當然絕非是胡言亂語。

    冉雍道:「小人與田新交往多年,始終不能知其底蘊,這人表面上看來只是個普通的商人,但小人中他府上拜訪時,常見到他不少的門客,無一不是武技過人,小人與他說話時,常發現不僅是萊夷,就是整個齊國發生的事他也瞭如指掌,殊不簡單。」

    伍封暗暗吃驚,田新整個一副平庸商人的模樣,原來其實力出人意料,道:「他既姓田,是否與田氏一族有何關係?」

    冉雍道:「小人也曾懷疑過,但暗中派人查過,也未見他與田氏族人有過接觸。」

    伍封忽想起一事來,那日從林中救了田盤和田燕兒兄妹,田燕兒身中毒箭,華神醫說那種毒是夷人之毒,又想起田政曾想用夷人之藥迷害遲遲,便問道:「萊夷人中哪一族會用毒物?」

    冉雍愕然道:「據小人所知,夷人並不擅用毒,大將軍為何會這樣問?」

    伍封道:「在下知道有一種毒,塗抹在刀劍箭矢之上,若是傷了人,中毒者一般難以救治,據說那是夷人之毒。」

    高麗文奇道:「有這種毒?小人只小在萊夷長大,為何會不知道呢?」

    伍封心道:「莫非華神醫弄錯了?他是扁鵲的弟子,醫術之高明只怕在列國之中也少見,又怎會有錯呢?」

    東屠愁突然道:「若是真有這種毒,恐怕唯有玄菟人才有吧。」

    高麗文點頭道:「愁兒說得不錯,玄菟人終日神秘兮兮的,若說他們有毒物,倒是大有可能。」

    伍封忽想:「到萊夷這幾日,見了多族之人,其餘的雖未見過,卻也聽說過,唯有這玄菟族人無人提起過,是否連他們也不知道?」問道:「我聽說玄菟族人身份甚是尊貴,是否很少與你們見面呢?」

    高麗文苦笑道:「小人從未見過玄菟族的法師玄菟靈,連他們的族人也少見。有時到了夷維城,見到城中人的衣飾或與齊人相似,或與它族之人相似,卻也不清楚誰才是玄菟族人。小人去拜訪玄菟靈時,總是在門口便被拒絕回來,說是法師出了門,不能見客,一點面子也不給。」

    冉雍奇道:「原來大人也是如此。小人拜訪過玄菟靈,他們也是說法師出了門。」

    東屠愁道:「小人見過法師。」

    眾人無不愕然,他雖是東屠族的少令子,但身份總及不上高麗文。高麗文也見不到玄菟法師,他又如何能見到?

    東屠愁道:「有一次小人奉父命到夫余上人府上辦事,恰好遇見了玄菟靈法師,他才四十歲左右年紀,風度極佳。我見夫余上人在他面前極為恭敬,比見了大將軍還卑躬些。小人向他施禮時,他拍了拍小人的肩頭,小人只覺心驚膽戰,在他的身邊便如站在利劍之尖上一般。」

    伍封驚道:「殺氣?」

    東屠愁歎道:「小人回寨後悄悄對家父說起此事,家父駭然良久,說這是頂尖高手才有的殺氣,若真如家父所說,只怕玄菟靈才是真正的萊夷第一高手。」

    伍封道:「這真是意想不到。是了,玄菟靈連高麗上人和冉先生也不願意見,為何會到夫余上人的府上去?」

    高麗文喃喃道:「這事有些古怪。小人和冉先生上門去,玄菟靈也不見,莫非夫余族與他有甚特別的關係,還由得他親上門去?」

    冉雍道:「小人卻聽說玄菟靈對十七八歲的少女極有興趣,派人在天下列國中找尋美女。是以大惑不解,才會小心查探,卻始終不得其解。」

    高麗文道:「此事小人也聽說過,鄙族中有人說昔年陳國的夏姬有一種採補之術,懷疑玄菟靈也是練有此術,才會廣羅少女。」

    東屠愁奇道:「什麼採補之術?」

    冉雍笑道:「此事說起來就長了。一百多年前,鄭穆公有個女兒名叫夏姬,據說夢中學會了採補之術。夏姬嫁給了陳國的大夫夏御叔,生了一子叫夏征舒,字南,故又叫夏南。後來夏御叔死了,夏征舒被任為司馬。這夏姬有一樣怪處,年紀近四十歲,依然是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妖媚動人,或是其採補之術所至罷。」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心道:「原來除了老子的吐納術、支離益的『蛻龍術』之外,世上還有它術駐顏。」

    冉雍道:「當時陳君是陳靈公,下面有兩個大夫孔寧和儀行父,都是縱淫不堪的人。孔寧與儀行父用了諸多手段,與夏姬私通,後來竟將陳靈公薦給了夏姬。夏姬住在株林,為了兒子的前程,遂與陳靈公有私。大夫洩治直言相諫,反被孔寧和儀行父殺了。一時間陳國上下,穢聲遠播,百姓作歌嘲弄曰:『胡為乎株林?從夏南。匪適株林,從夏南。駕我乘馬,說於株野。乘我乘駒,朝食於株。』夏征舒不堪為民間笑談所辱,終於叛亂,將陳靈公殺了,孔寧與儀行父逃到了楚國。」

    眾人「噢」了一聲,不料室中淫行,竟導致了家國之變。

    冉雍道:「楚國當時是楚莊王在位,此人雄才大略,非同一般。孔寧與儀行父請楚莊王發兵殺夏征舒,楚莊王素來知道這二人頗為不堪,不予理會。那時,楚王屈、景、昭三姓之中有一人名叫屈巫。屈巫文武兼資,劍術之高天下罕見,又擅長用兵,甚得楚莊王器重。屈巫多年前出使陳國,曾見過夏姬,便心生愛慕之意,為夏姬作詩一首,詩曰:『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寤寐無為,涕泗滂沱。彼澤之陂,有蒲與蘭。有美一人,碩大而卷。寤寐無為,中心涓涓。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而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伍封點頭道:「原來這屈巫的詩也寫得好,為夏姬作此詩一首,夏姬多半會為之心神動搖,免不了『寤寐無為,輾轉伏枕。』」

    楚月兒在旁嘻嘻一笑,伍封向她看去,見她笑吟吟地眼中大有深意,多半是想起了自己的那首「月出皎兮」,瞪了楚月兒一眼,卻也忍不住微笑起來。

    冉雍怎知他二人心中的古怪念頭,續道:「屈巫心知這是絕佳的機會,便向楚莊王進言,說是陳國可以討伐。楚莊王對他言聽計從,便興兵討陳,將夏征舒擒住。」

    高麗文色迷迷地問道:「夏姬到哪裡去了?」

    冉雍道:「夏征舒不敵楚國大軍,自是一戰被擒,夏姬也被楚軍擒住。屈巫欲討好夏姬,偷偷將夏征舒放走。誰知這夏征舒也是該死,逃出三十里外,竟又被孔寧和儀行父帶人擒住。楚莊王便將他車裂於市,屈巫再想去救時,卻未來得及。楚莊王見了夏姬後,也為之迷,欲納入後宮。」

    伍封皺眉道:「楚莊王繼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之後,也為諸侯霸主,不至於如陳靈公一樣吧?」

    冉雍道:「屈巫見楚莊王想將夏姬納術後宮,自是不願意了,便說楚軍入陳,是為了討伐弒君賊子,若納了夏姬,豈非讓人誤認為是為了此女而起大軍,義始而淫終,惹人恥笑。楚莊王見他說得有理,便道:『此女是世間尤物,再讓寡人見到,必定不能自制。』便讓人放了夏姬。屈巫自是心中大喜,他有救夏征舒之德,不愁夏姬不入他的府中。」

    高麗文道:「夏姬就這樣歸了屈巫?」

    冉雍笑道:「哪有這麼容易?楚莊王要放此女,屈巫便想開口索要,誰知楚莊王身邊的幾位大臣名將均紛紛開口索要此女,屈巫自然是一一駁斥,不讓楚莊王將此女給了他人。楚莊王無奈之下,將夏姬賜給了連尹襄老。那襄老年紀高大,屈巫知道他壽命不久,便未加反對。」

    高麗文搖了搖頭,道:「便宜了襄老。」

    伍封失聲笑道:「大人何必耿耿於懷,這是一百多年前的事哩!」

    眾人都笑,冉雍道:「後來襄老戰死於晉國,夏姬便以求屍為名,要回鄭國。楚莊王便有些疑心,說屍在晉國,如何要到鄭國求屍。屈巫在一旁加以周旋,楚莊王便答應讓夏姬回國。屈巫立刻派人向夏姬之兄鄭襄公求聘,屈巫此刻已被封為申公,權勢頗大。鄭襄公欲交好屈巫,因而答應。屈巫又設法用晉將的屍首將襄老之屍換回了楚國。」

    伍封歎道:「這屈巫為了夏姬左右周旋,只怕不僅是好色哩!」

    冉雍道:「那時楚莊王剛死,楚共王繼位,屈巫與楚共王不甚相妥。正好晉師伐齊,齊國向楚國求救,但楚國因新喪不能發兵,齊師大敗。楚共王便要派使者到齊國,願喪期之後為齊雪恥。屈巫便自薦為使,楚共王雖不喜歡他,但知道他文武全材,口才了得,便派了他去。屈巫暗中收拾家財,以出使為名跑到了鄭國,先與夏姬成親,他先前曾救夏征舒,後來又為夏姬回鄭之事周旋,將襄老的屍體迎回楚國,夏姬感念其德,自然是死心踏地跟了他。」

    伍封道:「屈巫是楚王一族,娶他國公主而不稟告楚王,恐怕不妥吧?」

    冉雍點頭道:「屈巫既將家財收始而走,自是早有謀劃,為了夏姬將采邑封地盡數不要了。當時能與楚抗衡者只有晉國,屈巫便帶著夏姬到了晉國。晉景公正以兵敗於楚國為恥,素知屈巫是天下奇才,見他奔來,心中大喜,當日便拜屈巫為大夫,將邢地賜給屈巫為采邑。屈巫便去屈姓以巫為氏,名為臣,至今人稱的申公巫臣便是他了。」

    伍封恍然大悟道:「原來他便是巫臣。在下曾聽先父說過,吳國始強,全源自申公巫臣,如今巫臣在吳人心中有若神明。」

    高麗文奇道:「這與吳國又有何關係?」

    冉雍道:「楚共王知道後,自然大怒,派兵將巫臣之家抄了,族人也盡殺,連襄老之子也被抄家殺害。巫臣聞訊後大怒,他雖投晉國,是想與夏姬偕老百年,並無害楚之意,何況以其罪也不致於滅族。他便寫書給楚王,說是要讓楚人疲於奔命。巫臣這人厲害之極,立刻想出一個計策來對付楚國,他向晉景公進言,說晉楚勢力相衡,要對付楚國,唯有從楚國後方著手,先通好吳國,然後命他們襲擊楚國。」

    東屠愁駭然道:「此計當真厲害。」

    冉雍道:「晉景公見此計大妙,自然是放手讓巫臣去做。巫臣便親赴吳國,當時吳人少通中國,都是步卒,向來臣服於楚。巫臣帶著夏姬居吳國多年,教吳人以車戰,又為他們重金相請列國的高手匠人,鑄造兵器。在他相助之下,吳勢日強,兵勢日盛,便開始侵楚。這是吳人攻楚之始。不出多久,楚國的東方屬國盡落入吳國之手,吳君壽夢遂僭爵稱王。後來吳國更得伍子胥、孫武之助,與大國相抗,成為天下強國,覓其根源,便在於巫臣。」

    伍封點頭笑道:「在下看這根源,只怕是在夏姬身上罷!」

    冉雍笑道:「也可以這麼說罷。楚國始弱,源自吳國始強。幸好晉國公族又被大夫分奪,是以晉楚相衡之勢依然如故。」

    高麗文歎道:「區區一個女子,竟能導致天下形勢為之一變,誰能想到呢?」

    伍封笑道:「大人休要小看了女人!不說別人,便是月兒跑了出去,只怕天下間多少勇將也會沒得飯吃,要沿道乞討了吧!」

    楚月兒格格一笑,眾人都大笑起來。

    楚月兒笑問道:「冉先生,那巫臣與夏姬日後怎樣了?」

    冉雍道:「據說他們周遊天下,又有人說他們隱居於海邊,後來不知所蹤,人都說雙雙成仙而去。不過,巫臣之子屈狐庸曾留在吳國為相,這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為吳國造了幾艘天下無雙的大舟,其子孫如今在晉國襲領邢地。據說巫臣與夏姬曾經生有一子,未入邢地,眼下其後人不知在哪裡。」

    高麗文道:「若是玄兔靈真會這種採補之術,小人倒想向他學學。」

    這時妙公主和遲遲騎馬回來,二女興高采烈地一路說話,進了大帳。

    妙公主大聲道:「封哥哥,遲遲的騎術已經十分精熟了,這都是我的功勞吧?」

    伍封笑道:「是是,公主立了大功,一陣便與你們三人痛飲一番,如何?」

    楚月兒和遲遲格格笑著,立時逃出了大帳。唯有妙公主卻不怕,一迭聲讓人拿酒過來。

    冉雍三人暗笑,告辭出帳。

    伍封與妙公主對飲美酒,楚月兒與遲遲在一旁嘻鬧,伍封自是不好意思與三女認真,結果一個不小心,便被三女灌得大醉,塞入大被之中。

    次日高麗文與東屠愁來帳中辭行時,伍封才醒過酒來,面帶酒色與二人道別,二人大笑而去。

    辰時眾人動身,往夷維城出發。

    一路上,三女喁喁細語,暗中偷笑,自是笑伍封昨晚不勝酒力,大出醜態。

    伍封斜眼看著三女,笑道:「昨晚公主大發雌威,將我灌醉,下次得另想辦法與公主比試一番。」

    妙公主擺出一副來者不懼的架勢,笑道:「除了打架外,什麼都可以比。」

    伍封皺眉道:「我就對打架還有點把握,其它的還有什麼可比?」

    妙公主格格笑道:「那我就不管了。」

    伍封想了想,笑道:「那我們就比一比,看看誰重一些。」

    三女愕然,遲遲笑道:「哪有這麼比的?」

    楚月兒笑道:「要比就看看誰輕一些,還差不多。」

    妙公主拍手贊成。

    伍封歎了口氣,道:「就依了你們,看看我和公主誰輕一些。」

    三女大惑不解,見這人明知是輸,居然還敢比,心中不知打什麼主意。

    伍封笑道:「我與公主相比,月兒和遲遲自然就是見證了。最好是月兒將我和公主分別抱一次,便可知道誰重一些。」

    楚月兒嬌笑道:「你這麼重,怎抱得起?」

    伍封道:「月兒的意思自是我重些了,但不比過怎能知我重些?這就是偏袒公主了。我是不怎麼服氣的,是以月兒抱過一次後,再由遲遲抱一次,不怕月兒從中作弊。」

    三女自然是一起反對,伍封哈哈大笑,道:「你們都這一局都不敢同我比,自是認輸了。嘿,不須比試而取勝,兵法上好像說是『不戰而屈人之兵』。」

    妙公主淬了他一口,笑道:「你這人真真是個無賴!」三女笑成一團。

    伍封見三女嬌笑連連,各有各的美處,心中大樂,道:「這裡一片原野,我想騎馬舒展一下筋骨,你們誰陪我去呢?」

    三女一起道:「我去!」

    伍封笑道:「那便一起去吧。」

    鮑興跳下銅車,叫了幾人從後面將幾匹馬牽了過來。

    伍封等人各上了自己的馬,對平啟道:「平兄也來。」

    五人五馬狂奔起來,伍封見遲遲騎著她那匹白馬,果然驅策自如,身輕體穩,讚道:「遲遲的騎術大有長進。」

    妙公主搖著小腦袋,登時大感得意,道:「遲遲是我的徒弟,自然是明師出高徒,有何疑處!」

    伍封點頭道:「是極是極,公主的本事誰不知道呢?單是酒量一項,只怕已是天下第一,回臨淄後定要請國君重修《酒經》。」

    楚月兒好奇道:「重修《酒經》幹什麼?」

    伍封正色道:「國君的《酒經》之中有天下第一的名酒,還得加上天下第一酒量之人,那便是公主了。」

    楚月兒格格笑道:「別人看到後若找公主比試點飲酒,豈不是糟糕?」

    伍封笑道:「哪輪得到他們找到公主,要與公主比試飲酒,當然要先過我這一關。既來比試,自然應攜酒而來,來者越多越好,我豈非輕輕鬆鬆便可以喝到天下名酒?」

    遲遲笑道:「原來公子是想借此來騙酒喝。」

    伍封大笑道:「別人千里迢迢送上來,怎好讓他們白跑一場?這不是騙,而是送,就像那許長蛇來一趟,不是給你送了『白龍』來?」

    遲遲奇道:「什麼『白龍』?」

    伍封道:「我的馬是黑龍,月兒的是青龍,你的當然是『白龍』了,柔兒的那匹是『黃龍』,公主那一匹理應叫作『赤龍』!」

    妙公主格格笑道:「原來我們府中有五條龍哩!」

    伍封憤憤地道:「可偏有那徐乘自稱龍王,這不是存心觸我們的霉頭麼?是以非殺了他不可,日後便是我們府中五龍稱霸天下!」

    眾人大笑起來。

    平啟馳馬跑了一陣,心情暢快,居然唱起了他們胡人的歌來,不過他用的是胡語,聽不懂其中的意思。只聽他的歌聲粗邁豪放,聲韻慷概,聲音從原野上滾滾開去,聽在耳中,便如入了一望無際的草原之上,策馬狂奔,不願回頭。

    眾人不料他外表粗豪,居然還會這一手,無不愕然,都仔細聽了起來。

    待平啟唱完第二遍時,便聽遲遲跟著他也唱起來,用的是平啟所唱的曲調,只聽她唱道:「肅肅兔苴,啄之丁丁,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遲遲的聲音柔美而不低媚,高吭而不澀硬,便如一涓清流從山中急瀉而出,嫵媚之餘,又見其清靈之處。她以清柔之聲、用胡人的豪邁之調,令人更覺令一種爽朗慷慨之意,為之心醉。

    平啟見遲遲唱和,越發地高興起來,呵呵相配,他不懂遲遲所唱之辭,只是以聲相合,居然絲絲入扣,便聽遲遲續唱道:「肅肅兔苴,施於中逵,赳赳武夫,公侯好仇。肅肅兔苴,施於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唱到最後,聲音漸往高去,平啟聲止之後,仍聽遲遲的聲音在空中輕輕旋動,慢慢向天際飄去。

    楚月兒拍手讚道:「好曲!好曲!」

    遲遲微微一笑,見伍封目瞪口呆地不說話,問道:「是否遲遲所唱不合公子心意?」

    伍封怔了良久,歎道:「若是早先我在長笑坊去一趟,聽到遲遲的歌聲,只怕早已經大打出手,將遲遲搶回府中了。就算那田政有一百個相國老爹,我也不予理會了!」

    妙公主大樂,笑道:「若是你去了長笑坊,只怕那田政還在臨淄城中作惡哩!」

    伍封讚道:「也無怪乎小琴和小笛會被遲遲弄了個癡癡呆呆,遲遲的歌藝真是了不得哩!嘿,小琴和小笛的眼光的確不錯,不愧是我的侄子!」

    平啟大笑道:「若是二位鮑少爺聽到公子這麼稱讚,只怕高興壞了罷!」

    伍封問道:「以絲竹相合為弦詩,以曲唱相合為歌詩。適才遲遲所唱的是何歌詩?」

    遲遲道:「這是周南國風的一首,名叫《兔苴》,適才聽平爺的胡音豪邁剛勁,以此相配,大有異趣。」

    伍封撫掌道:「以周地之辭合胡人之曲,正合我齊人與夷人合而共生之意境。遲遲之歌甚妙,是否另唱一首聽聽?」

    遲遲微微一笑,道:「秦人有一首《兼葭》是我最喜歡的,這便唱給公子聽。」她唱道:「兼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流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之坻。兼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伍封聽見詩中那一種懷念入骨、可望不可得的意味,魂為之奪,歎道:「遲遲此詩如同天籟,只是聽在耳中微感心酸,有沒有快樂一些的?」

    遲遲笑道:「快樂的也有,仍是一首《桃夭》。」唱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室其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實。之子于歸,宜室家室。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于歸,宜室家人。」

    伍封聽此詩似是賀女子出嫁之喜,並予以祝福,果然十分歡快,擊掌大笑道:「甚好,甚好!」忽又皺起了眉頭,想起心事來。

    楚月兒好奇問道:「公子又在想什麼?」看他的神情,所想的自然不是武技了。

    伍封歎道:「柳大哥千里迢迢給我送了遲遲這件寶貝來,日後怎樣才能答謝他呢?」

    楚月兒笑道:「公子也給師叔送件會唱歌的寶貝罷。」

    伍封歎道:「天下還有誰的歌聲能勝過遲遲呢?若是只要會唱歌便成,索性讓小興兒去好了。要是他放開嗓子哇啦哇啦唱一陣,多半會將烏鴉蛤蟆騙一大群到柳大哥的府中,只怕也算得上是天下一絕哩!」

    眾人大笑不已,遲遲更是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從馬上跌下來。

    伍封馳馬上前,索性將遲遲抱過馬來,小聲在她耳邊道:「眼下我心癢得緊,今晚紮下大營,遲遲便為我舞一曲瞧瞧。」

    遲遲臉色緋紅,呢聲道:「只要公子願意,遲遲便跳舞給公子看。」

    眾人又騎了一會兒馬,這才回到隊中,三女坐在銅車上,忍不住看了在前面趕車的那「天下一絕」鮑興,偷偷笑個不住。

    鮑興渾然不知,搖頭晃腦地哼著小曲,揚揚自得其樂。

    到晚間時,大隊到了夷維城,伍封與妙公主、楚月兒、遲遲帶了平啟、招來、二鮑、四燕女和三十勇士入城,其餘的勇士步卒由趙悅、蒙獵和吳舟三人領著,也將葉柔留在營中,指揮營中婦孺,在城外紮下了大營,伍封恐怕他們三人計慮不足,便請冉雍也留在城外大營之中。

    伍封徑直前往晏缺的城中的府第,妙公主是晏缺的外孫女,自然算得上是晏府是主人,一行人到了晏府,府前一個三十多歲的人領著一大班家人侍婢在門外相迎。

    那人向伍封施禮道:「小人晏安,是晏老大夫委在夷維城的管事。」

    伍封離看臨淄城前,晏缺曾說過此人。他自小在晏府長大,故被晏缺派來管理采邑的邑收之事。

    伍封道:「原來是晏兄,老大夫曾對在下提起過你。」

    眾人入府,在堂上坐了下來,平啟、招來和二鮑自去安置勇士和夜防。

    妙公主問道:「那玄菟靈的府第也在夷維城中,他為何不來?」

    晏安欠身答道:「回公主的話,玄菟法師深居簡出,小人到夷維兩年,也未曾見到過他,小人早已通知過他大將軍駕臨之事,未知道他會不會來。」

    妙公主奇道:「你與他同居一城,他的族人每年的邑收要由你收取,他連你的面子也不給嗎?」

    晏安搖頭道:「小人怎能放在法師的眼中?萊夷九族之中,除了夫余貝上人外,只怕他誰也不會給面子罷。」

    正說話時,一個家人進來道:「公主、大將軍,玄菟族來了個叫公輸問的人,在府外求見。」

    伍封道:「請他進來。」

    晏安笑道:「大將軍面子不小,這公輸問是法師的唯一弟子,向來不與人打交道,因為法師並無子嗣,公輸問似是法師的親族,被人視作玄菟族的下一任法師哩!」

    只見平啟帶了那公輸問進來,公輸問生得修長挺拔,鬚髮整齊,年紀雖只有二十多歲,頭髮卻早就白了,頗顯得有些詭異。

    公輸問施禮道:「小人公輸問,奉家師之命來向大將軍請安。」

    伍封道:「公輸先生費心了,請坐。」

    公輸問坐在晏安對面,看了看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和伍封身後的四燕女,忽地臉露驚訝之色。

    伍封心道:「這人是玄菟靈的徒弟,理應是超凡脫俗,但見了美人照樣心動,怪不得男人在女人面前總是束手束腳。」

    公輸問怎知他心中的古怪心事,道:「家師向來不理俗事,是以未曾親來,決非有意對大將軍不敬。」又向眾女瞥了一眼。

    伍封笑道:「在下來夷維城中略辦些事就走,本就不想驚動法師大駕,公輸先生能來,已是天大的面子了。」

    公輸問見伍封毫無架子,點了點頭道:「大將軍到萊夷不幾日,便先後剿滅了胡勝和許長蛇兩處賊寇,威名遠播,家師對大將軍十分尊敬,怕隨行人中有人水土不服,便命小人特意來問侯大將軍。」

    晏安插口道:「公輸先生醫術高明,是萊夷五百里地中的第一名醫,夷人都稱他為神醫。」

    伍封驚道:「原來公輸先生是神醫,在下倒是失敬了,幸好我們一眾安好,無人生命,勞法師和先生費心了。」

    公輸問搖頭道:「臨淄城的華神醫才算得上是神醫,小人只是在醫術上略有所得,神醫是說不上的。」

    伍封對他大感興趣,問道:「未知先生的醫術是否從令師處學來?」

    公輸問道:「其實小人本就是玄菟人,後來被家師交給臨淄華神醫當藥僮,隨華神醫十多年,蒙他傳授了不少醫術,頗有所得。」

    伍封好奇道:「玄菟法師是否也會醫術呢?」

    公輸問道:「家師略懂醫術,其實家師並未教小人醫術。小人自小患了一種異症,名曰『速衰之症』,即是快速衰老之意。小人過三個月的時間,相當於別人的一年。家師束手無策,隨將小人交給華神醫醫治。華神醫平生僅遇小人一人患有此症,因急切難以措手,便將小人留在身邊當藥僮,時時研究治診之法,六七年下來,總算將此診治好了。」

    眾人都覺不可思異,妙公主奇道:「原來天下間還有此種病症。」

    公輸問道:「小人雖不再衰老,但以前的衰老卻不能改變,是以二十歲的年紀便如旁人八十歲一般,形如老人。小人在臨淄城時,別人都當小人是華神醫的長輩。華神醫多番診治,終是無法令小人回復年輕。人說久病成醫,小人對醫術又天生喜歡,隨華神醫十餘年,學了一些醫術,回到了家師府中。家師說小人雖然衰如老人,實則並非天然,而是病變所致。小人隨他習練養顏之術,這些年下來,終是身軀回到了年輕之狀,只是這滿頭的白髮始終不能變黑。」

    伍封道:「原來法師真會養顏之術,在下一路上聽人談論,說法師的養顏之術是一種採補之術,是否確實?」

    公輸問道:「家師曾說,此術的確是從採補之術而來,但他祖上幾代精研此術,早以棄採補之弊,得養顏之秘。此術能養顏而不能駐顏,只不過老得比人慢些而已,不過,對於劍術武技,也頗有些益處。他人為何說這是採補之術呢?」

    伍封又問道:「聽說法師令人在列國覓十七八歲的美貌少女,弄得聲勢浩大,是以引來如此猜測。」

    公輸問笑道:「原來如此。其實家師尋覓少女與此無關,只因家師曾有一女,幼年離失了,其年歲如今應是十七八歲。家師派人出去是為了尋女,見有的女子無甚依靠,才買回府中來。」

    伍封點頭道:「原來是這個緣故。人海茫茫,法師要尋找女兒怕是不大容易吧?」

    公輸問歎了口氣,道:「誰都知道這麼尋下去,只怕是毫無所獲,但誰也不敢向家師說個『難在這裡,面帶苦澀之意,似乎還有什麼話難以啟齒。

    說了一會兒話,公輸問告辭走了,臨走又看了妙公主三女一眼。

    伍封吩咐送些酒食到城外營中,與三女到後院休息,招來帶著人自行安排晚間的夜巡不提。

    晚飯之後,伍封便纏著遲遲,非要看她跳舞不可,又命夏陽安排府中的絲竹在後堂簷下準備。

    遲遲笑道:「公子既然喜歡,遲遲便為公子跳一曲七磐舞罷。」命人拿來了七個扁圓的磐鼓,置於地上,成花葉之狀。

    妙公主自小見過不少歌舞,卻未見過七磐,好奇道:「這種舞倒未見過,這鼓是作何用的?」

    伍封知道遲遲這舞若不讓平啟來瞧瞧,日後定會大為埋怨,命人將他和招來都叫了來,連晏安也一道請了來。

    遲遲命簷外的絲竹奏出《清商》之曲,自己站在磐鼓之上,跳起舞來,只見她腰肢纖柔,應節俯仰,若翱若翔,若驚若怯,大袖如翼,最妙的是她跳舞之時,纖足隨節擊出鼓聲,那一種嬌柔、驚怯、裊娜、幽怨、婉轉之意,當真是令人心生愛憐,舞姿又美不勝收。

    一曲舞完,眾人都看了個目瞪口呆,連叫好也忘記了。

    待遲遲走回身邊時,伍封呻吟了一聲,歎道:「見了遲遲一舞,才知道以前所見的舞除了府中的劍舞之外,都是俗不可耐。」

    平啟連忙起身告辭,遲遲愕然道:「莫非遲遲的舞不堪,難入平爺之眼,令平爺要溜之大吉?」

    平啟的一張黑臉居然微微透紅,歎道:「妙不可言,妙不可言!只是再坐一會,小人定然難以自制,索性先逃。」

    招來和晏安也不住點頭,顯是對平啟的話深以為然,也忙不迭一併走了。

    伍封笑道:「原來舞跳得好了,也能將人嚇跑哩!」大樂之下,酒興大發,一迭聲讓四燕女拿酒上來。

    這一次他精乖了許多,任三女如何溫柔婉孌地哄騙,也不上其當,反而將三女灌了不少酒。

    四人都是大有醉意,妙公主咕嚨道:「封哥哥最會騙人,可鬥你不過,不如想個法子,公平決鬥。」

    伍封笑道:「怎麼都行,輸了的便飲酒。」

    妙公主道:「我見你時時與月兒投壺為戲,我們便投壺好了,誰要是投不中,便罰酒一爵。」

    遲遲笑道:「遲遲頗擅投壺,只怕你們投不過我。」

    伍封讓人拿上壺箭來,道:「誰勝誰敗,難說得緊,月兒,你覺得如何?」

    楚月兒毫無賭性,道:「投壺便投壺,不過月兒肯定輸了。」

    四人投了一會,都是醉意朦朧,手上無甚準頭,各自飲了不少。四人酒量之中,自然是伍封最好,妙公主次之,遲遲久在聲歌風月之地,練出了不少酒量,最差的便屬楚月兒,此刻這丫頭小臉通紅,一雙俏眼水汪汪地似乎滴得出酒來。不過伍封不好與三女認真,自是飲酒最多。

    妙公主投得興起,將她的「精衛」寶劍扔在房中間的席上,道:「這口劍是我最心愛的東西,若是再輸了,便將劍送出去,當酒三爵如何?」

    遲遲喜道:「這是個好法子。」她從腕上解下一串金鈴,道:「這是義父親自為我鑄的金鈴,也是我最心愛的東西,當可抵得美酒三爵。」

    伍封哈哈大笑,道:「看來你們最心愛之物早晚歸我所有,月兒,你有什麼最心愛的東西,也拿出來吧,讓我一併贏走,看你們還敢不敢誇嘴。」

    雖然他們都是笑鬧,楚月兒卻甚是認真,問道:「真要拿出來麼?」

    妙公主笑嘻嘻地道:「自然是了,嘻嘻,就算你輸了,我也替能要回來。」

    楚月兒點了點頭,搖晃著站起來,伸手向伍封抱去。伍封見她伸出小手來抱,又驚又喜,由得楚月兒橫抱起來。楚月兒蹣蹣跚跚走到房中間,將伍封放在那口「精衛」劍和金鈴之旁。

    妙公主不解其意,笑道:「月兒可醉得厲害了,你這是幹什麼?」

    楚月兒認真地道:「月兒最心愛的便是公子了,能否抵得上三爵酒呢?」

    伍封、妙公主和遲遲大為愕然,忍不住大笑,妙公主口中的酒噴了出來,搖頭笑道:「嘻嘻,封哥哥可不是東西,怎可以……,噢,我說錯了,他是東西,嘿,又說錯了。總之封哥哥不算。」

    遲遲笑道:「是極,公子可不能算數。」

    伍封站起身來,大笑道:「我莫非只抵三爵酒麼?月兒另想一件東西才是。」走回席中,見楚月兒醉醺醺地甚為趣致,樂不可支。

    楚月兒想了想,搖頭道:「除公子外,月兒可沒有什麼心愛的了。」

    遲遲提醒道:「你的寶劍呢?」楚月兒搖了搖頭。

    妙公主道:「你那件『聘禮』寶衣應該算得上吧?」楚月兒又搖頭。

    妙公主歎道:「唉,月兒隨便拿樣東西,我們便當作是你最心愛的之物了。」

    楚月兒側著頭想了許久,仍伸手將伍封抱起,放在劍鈴之旁。

    伍封哈哈大笑之餘,心中卻甚是感動,知道自己在這丫頭心中的位置無任何東西可以比擬,此刻她飲得醉了,便不懂得害羞,將心思表露出來。

    伍封跳起身來,笑道:「算了,我代月兒飲三爵,你們便饒過她。」不料他飲完三爵,妙公主和遲遲卻不依他,怪他偏心,伍封只好又飲了六爵。

    他連飲九爵後,酒意上湧,見三女被酒蒸得紅潤動人,心中大樂,也不好與三女認真,一邊大逞口舌佔些便宜,一邊狂飲美酒,最後四人都醉倒在地,被四燕女各自扶回了房中。

    次日一大早,妙公主便匆匆將伍封叫醒,道:「封哥哥,遲遲不見了。」

    伍封嚇了一跳,立刻坐起身來,道:「你說什麼?」

    妙公主道:「我今日起來,去找遲遲時,見遲遲早已不在房中,連四名燕女也不知道,只道遲遲仍在房中哩!」

    伍封急問道:「是否在府中其它地方呢?」

    妙公主道:「招爺急壞了,已帶人在府中上下全部找過了一遍,不見遲遲人影。她的白龍和隨身之物也都在府中。月兒怕你心急,已與平爺在府外四周查看,看看有何蹤跡沒有。」

    伍封從床上跳起來,春雨和秋月為他穿上衣服,匆匆洗過之後,掛劍出室,便見楚月兒和平啟匆匆走回來,搖了搖頭,顯是沒有找到。

    伍封大急,楚月兒道:「遲遲武技平平,若是半夜出府,一定瞞不過招爺。」

    招來與晏安也趕了來,晏安道:「小人怕遲遲姑娘夜晚有何意外,與招兄將府中的水井也盡數查過了。」

    招來一張臉早已驚得雪白,他司夜巡之職,結果連伍封心愛的女人也在半夜弄丟了,這番罪責非同小可。

    妙公主大發脾氣,將晏安等府中人大罵,她雖然未責怪招來,但她罵那些家人侍婢,招來臉上如何掛得下來,彷徨無奈,心道:「若是遲遲姑娘真有何閃失,我只好自刎謝罪了。」

    四名燕女神色張惶,手足無措。

    楚月兒見伍封心神大亂,道:「公子,我看遲遲絕不可能自己走了,就算走也瞞不過別人。只怕是被高手潛入府中,趁我們都飲醉了酒,將遲遲擄走。」

    伍封恨恨地道:「都是飲酒誤事,日後這酒務要少飲才是!若是未曾飲醉,就算是顏不疑來,也不能從我眼皮底下將遲遲擄走。」

    平啟急道:「這城中還有何高手,能瞞過招兄的神眼?」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想起了玄菟靈來。那日他與冉雍高麗文說話,只有楚月兒在身旁,知道若要說高手的話,恐怕夷人九族之中,唯有玄菟靈才有這種本事。又想起昨日公輸問來時,看著眾女的奇怪眼神,多半與遲遲失蹤之事有關。

    伍封道:「教小寧兒和小興兒備車,我和月兒去一趟法師府上,見見那躲著不敢見人的玄菟靈。」

    眾人愕然,晏安狐疑道:「法師雖然在天下尋覓十七八歲的少女,總不會跑到晏府上將大將軍的人擄走吧?」

    伍封歎了口氣,道:「我和月兒雖然醉酒,但身手尋常的人也瞞不過我們,能瞞過招兄神眼的,這城中便恐怕只有玄菟靈一人有此身手了。」

    妙公主對伍封向來信服,既然他懷疑是玄菟靈所為,多半便是他了,便道:「玄菟靈敢入府擄人,膽子不小,封哥哥此去說不好要大打出手,須多帶人手才行。」

    伍封搖頭道:「我們就算將所有士卒帶來,也不如整個玄菟族的人手,人帶得多了,怕事情更不好辦,有平兄三人便夠了。唔,招兄也一道去,否則就算留在府中,他也睡不著。公主,你派人向城外大營送信,此事弄得不好,恐怕玄菟族會全族出動,後果難以預計,要小心提防。你謹守府中,不可輕出。」

    在他們中間,除了伍封和楚月兒外,平啟和招來的身手便算得上是最好的了,二鮑的武技也是大有長進,這幾人去闖法師府,只要玄菟族不是士卒齊上,也不怕他府中的高手阻擋。

    伍封上了銅車,恨恨地道:「若真是這個玄菟靈所為,膽子未必太大了些。若是遲遲有何損傷,我便將他整個法師府翻轉了來!」

    鮑寧和鮑興駕著銅車,他們早已問明了路徑,是以沿城中大道直往東行。伍封與楚月兒心中雖然著急,臉色卻鎮定下來,平啟和招來各騎一馬在銅車兩邊隨行,招來此刻除了腰掛長劍,手上也提了一條與平啟相仿的大殳。眾人殺氣騰騰地向法師府而去。

    馬蹄飛動,踏得道上的石板脆響,他們一行雖只有六人,但氣勢洶洶,道上人見了這古怪的大車,早已覺有些詫異,又見平啟和招來二人鐵青著臉,彷彿要擇人而食,人人都生出懼意來。

    不一時,車馬到了法師府前停下來,只見府門緊閉,門口無人看守。

    鮑寧正要上前通報,忽然有數十人從兩側擁了出來,當先一人道:「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法師府前還不下車馬!」

    鮑興怒道:「區區一個法師府,為何定要在門前下馬?」伍封等人均覺這玄菟靈架子大得過分了些。

    那人大喝了一聲:「既不下馬,想來是鬧事的,給我全部拿下!」他身後眾人都拔出了刀劍,一擁而上。

    平啟與招來正是心情奇劣之時,見居然有人不知死活擋路,策馬衝了上去,兩條大殳劈頭蓋腦地向那些人當頭猛砸。

    伍封與楚月兒知道他二人的本事,都在車上未動。那群人並非士卒勇士,怎敵得過平啟和招來這兩個如狼似虎的人?片刻間便被平招二人打倒了二十餘人。

    這時,法師府門戶大開,數人走出府來,當先一人大喝道:「住手!」伍封向那人看去,見是那滿頭白髮的神醫公輸問。

    伍封將平啟和招來喚了回來。

    公輸問向伍封施禮後,對那一眾人道:「你們來做什麼?」

    那些人已被平招二人殺了個魂不附體,當先那人道:「這些人到了法師府前依然傲慢無禮,小的們是看不過眼,才想逐了他們走。」

    公輸問怒喝道:「玄菟族的事,幾時輪到你們來管?法師府又何嘗有過這麼大的規矩來?」

    那人道:「小人奉命來保護法師府,自是不能讓人攪了法師府的安寧。」

    公輸問冷笑道:「憑你們這點本事,就敢說來保護法師府?」從腰間拔出了劍,向那一眾人闖了進去,只聽刀劍相擊,一片脆響,公輸問在人群中一個來回,將諸人手中的刀劍盡數擊落在地。

    伍封等人暗吃了一驚,這公輸問的劍術極其高明,恐怕比招來還要高明,與平啟相比也是差不了多少。

    公輸問大踏步從人群中走出來,沉聲道:「我看你們才是故意鬧事吧?這是否是夫余上人的主意呢?」

    那人面如土色,陪笑道:「是小的處事不當,不關上人的事。」撿起了地上的劍,一聲令下,將傷者抬走,片刻間已走得乾乾淨淨。

    伍封等人大感愕然,原來這批鬧事的人竟然是夫余族的人!這夫余族與玄菟族之間究竟又是什麼關係呢?夫余族自派了人守護玄菟靈的府第,玄菟族人好像並不領情,還對這些人十分厭惡。

    公輸問將劍插入鞘中,走到銅車旁道:「大將軍是否來尋覓遲遲姑娘呢?」

    伍封等人吃了一驚,伍封道:「正是,遲遲晚間走失,疑是到了法師府上。」

    公輸問笑道:「遲遲姑娘並非走失,而是家師從府中將她請來,本想命小人去請大將軍來午宴,順便告罪。大將軍既然來了,便請入府中。」

    伍封等人見他直承其事,大出意料之外,不知玄菟靈打的什麼主意,但人既已來了,總不能中途縮回去,就算法師府是龍潭虎穴,也只好闖一闖了。

    眾人下了車馬,長兵器自是不能拿在手裡,不過各自腰間掛著劍,也不怕玄菟人搗鬼。

    走進法師府中,伍封等人心中暗暗吃驚。

    這法師府與眾不同,種滿了各種草木,這些花木卻都是些不怕寒天的四季灌木,蒼翠青碧,灌木中有十餘株臘梅樹,開滿了梅花。伍封等人這些天來見慣了雪地枯枝,甫一進這青草紅花的法師府,登時覺得十分寫意。

    走過了前院,從大堂旁的矮牆月門穿過,公輸問引著眾人直往後院而去。

    楚月兒心細,奇道:「既然是法師請大將軍過府,如何不在大堂相見呢?」

    公輸問笑道:「若在大堂相見,那是公事。只因家師有私事要見大將軍,是以準備在後院設家宴款待大將軍。」

    伍封等人愕然不解,心想這玄菟靈辦事十分怪異,與伍封初次相見,又非親非故,如何能設家宴相待,太過失禮。

    矮牆後是一座大大的花園,園中並無花木,只有二三十座怪異之極的假山。

    公輸問引人從假山中穿過,伍封道:「這些假山十分古怪,與它處大不相同。」

    公輸問笑道:「大將軍果然有眼力,這些假山共有二十八座,內中是都空的,可伏甲兵箭手,而且山可移動,若有人闖進來,山勢發動,就算藏在裡面的甲士箭手不動兵器,也足以將人困住,覓不到出路。」

    伍封等人吃了一驚,不料這假山竟有機關,若是玄菟靈想對付他們,單是這二十八座假山便足以令他們手忙腳亂。不過,若玄菟靈要對付他們,又何必預先告知他們假山的秘密呢?除非是玄菟靈自負武技驚人,或是另有手段對付他們。

    眾人心生警提之意,手按劍柄,伍封將楚月兒拉在身後,擋在她前面緩緩而行。

    過了花園,便見一個石砌的水池,呈長形擋在花園之後,兩端連在左右的高牆之下,寬約四丈,池中的水黑如墨色,又不像是死水,遴遴墨光顯得十分詭異。水池與城牆外的護城河相似,只有一座木橋可以通過。這木橋上系銅鏈,連著對岸的轆轤,絞動轆轤便能拉起木橋,斷絕道路。

    伍封向眾人使了個眼色,對公輸問道:「莫非法師有很多仇人,為何在這座法師府設了如此之多的防備?」

    公輸問道:「此府並非家師所建,而是家師的曾祖父時就建好的。這水池中的水有毒,身上濺了一兩滴,小人尚可以救,若是落入水中,恐怕天下無人能救。諸位過橋時要小心。」

    眾人過了木橋,又見一座矮牆,穿過月門,回頭時見牆後有不少石磴緊貼牆身,公輸問解釋道:「這些石磴可供箭手上立,射殺困於橋前假山中的敵人。」

    再走過一道小徑,便見前面是一大片房屋,家人侍婢來來往往,顯得十分熱鬧。

    一群人站在屋前相候,當先一人四十多歲年紀,長鬚過腹,黑髮整齊,頭上戴著一尺的冕冠,身上穿著一件雪白的狐裘,只見他面容俊秀,丰神俊雅,二目靈光閃動,站在那裡如玉樹臨風一般。

    公輸問向伍封道:「這位便是家師。」

    玄菟靈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伍封良久,微微一笑,道:「大將軍果然是氣勢雄壯,一表人材。」

    伍封等人不料他一見面竟是先誇獎伍封的外貌,無不愕然。

    伍封施禮道:「在下今日是不請自來,法師萬勿見怪。」

    玄菟靈也施禮道:「昨晚在下也是擅闖晏府,今日大將軍不請而來,也是在下先行招惹。」別人見了伍封都謙稱「小人」,那是庶民或隸臣見了卿大夫的稱呼,這玄菟靈卻與眾不同,以「在下」自稱,若不是平輩論交,便是身有爵位。

    伍封道:「在下有個同伴被法師請了來,今日想接她回去,望法師能予應允。」

    玄菟靈詭異地笑了笑,道:「未知此人是大將軍的什麼人呢?」

    伍封道:「此人名叫遲遲,是在下心愛的姬妾,適才公輸先生說她眼下在法師府上作客。」

    玄菟靈笑了笑,道:「此事慢慢再說,還是先入堂中坐下,飲一爵酒,驅除寒氣。」

    伍封見他不置可否,心中頗為焦急,眼中神光展露,恨不得動手去搶,又想:「這法師府機關重重,若是動起手來,急切難以找到遲遲。萬一他們因此而傷了遲遲,那便糟了。」

    忍住怒氣隨玄菟靈入了後堂,謙讓了一陣,與玄菟靈坐在了中間,楚月兒等人坐在了左手,公輸問與其餘的幾個玄菟族人坐在了右手。

    雖是大白天,但堂壁上插著二十多支火把點著,焰光抖動不熄,甚是怪異。

    侍婢們給每人奉上了一爵熱酒,伍封見酒中顏色渾濁,心知酒中定有古怪,向眾人使了個眼色。

    玄菟靈笑道:「在下府中的酒比他處不同,等閒難以飲到,大將軍請!」他與那一眾族人自飲了一爵。

    伍封心道:「遲遲在他的手中,如今是投鼠忌器,只得任他所為。」笑道:「賤軀頗重,一爵熱酒怎能解寒?」將爵中酒飲盡,走下中間的石階,又將楚月兒面前的銅爵搶過,一飲而盡。

    楚月兒驚惶道:「公子!」

    伍封向眾人使了個眼色,索性將平招二鮑身前的侍婢叫了過來,將她們手中的酒盡數飲了下去,放下空爵。本來這些酒是奉給平啟一眾的,平啟等人心知酒中有異,未敢接到手中,卻被伍封盡數飲乾。平啟等無不惶然,又對伍封感激涕零。

    伍封笑著走上了石台坐下,笑道:「法師休要見怪,在下是個酒鬼,常常因酒誤事,卻不思悔改。是以不飲則已,飲則數爵以上。」

    玄菟靈看了他良久,笑道:「大將軍膽色過人,又能體恤下人,在下佩服得緊。以在下看來,大將軍與這位月兒姑娘的氣質大異常人,格外地與眾不同,二位是否見過老子呢?」

    伍封與楚月兒吃了一驚,他二人練吐納術之事,連妙公主也不知道,這玄菟靈眼光敏銳之極,不僅看得出來,竟然還能猜到是老子一門的功夫。莫非這人也知道老子吐納術?

    伍封搖頭道:「在下和月兒無此福氣,未見過老子。」

    玄菟靈點了點頭,道:「老子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在下於二十年前曾在楚國的苦縣見過老子一面,得過老子的指點。」

    他飲了一爵酒,又道:「天下間的玄奧功夫,以老子的吐納術為第一。其次便是劍中聖人支離益的『蛻龍術』了,此術最增武技,可惜有干天和,勉強逆天而行,折損壽元。在下家傳的功夫,駐顏不如吐納,武技不如蛻龍,源自於陰陽之交接採補,從而增壽養顏,對於武技上也略所益處。」

    平啟等人不懂這些道理,聽起來一頭霧水,唯有伍封和楚月兒心裡明白。

    玄菟靈道:「採補之法,其實大有講究,最為關鍵處便是得人。人天生體魄若不能配合,採補起來大費氣力,且難有其效。譬如蜂採花蕊,此花要有其獨到之處。不過呢,上乘的採補是男女雙方都習此術,互為補益,也不傷他人。否則,未習此藝者為人所採補,損壽三二以上,後果堪虞。」

    伍封越聽越是心驚,心道:「這人不是看中了遲遲,要在遲遲身上採補吧?」看了看楚月兒,見她也是大有驚恐之色,顯是也慮及於此。

    玄菟靈笑道:「大將軍,在下昨日到晏府夜訪,適見大將軍與妻妾飲酒,未敢打攪,不過見遲遲姑娘大異常人,若以之採補,必能事半功倍,欲向大將軍索要,又見大將軍醉臥,只好不問自取,將遲遲姑娘請回府中。」

    伍封大怒道:「法師怎能做出這種事情?遲遲現在哪裡?」

    玄菟靈笑道:「區區一女,大將軍身旁多的是,又何必吝嗇?大將軍將此女賜予在下,我玄菟一族自會唯大將軍馬首是瞻。萊夷九族之中各不相屬,若是在下不發下話去,恐怕九族之中,大多會與大將軍為難,此中得失,大將軍應該明白。」

    伍封怒道:「在下怎會怕了你和九族之人?你如不交出遲遲來,今日勿怪在下要動強了。」

    玄菟靈笑道:「在下府上機關重重,若是動起手來,相信大將軍也未必討得到好去,何況就算在下肯予罷手,大將軍區區數人,只怕也過不了毒水陣山。」

    平啟起身喝道:「公子,這人無理甚矣,不如由小人來與他一戰。」

    伍封知道平啟近來劍法大增,對他頗為放心,點了點頭。

    玄菟靈看著平啟,笑道:「以你的劍術,怎配與我交手?問兒,你去陪這位平爺試試劍招。」

    公輸問站起來來,走在堂中,向平啟拱手道:「請平爺指點。」

    平啟哼了一聲,也走入場中,「嗆」地一聲拔出了「無鬼」銅劍,道:「公輸先生,請拔劍!」

    公輸問見他氣勢凌人,笑道:「平爺果然是高手風範。」緩緩拔出了劍。

    平啟大喝一聲,倏地一步上前,一劍斜劈,劍劃空中,一片破風之聲,顯是劍上蓄力無限。

    公輸問側開了身,手中的劍卻直向平啟胸前點過去,發出「嗤」的一聲響。

    大凡高手比劍,對方劍招發出,自會設法格擋,尋機反擊。但公輸問的劍法去比眾不同,竟然是以攻為守,以攻搶攻。

    平啟見狀,心中一驚,喝道:「好!」倏地退開身,避開了公輸問這一劍,他手臂輕彈處,銅劍脫手射出,仍向公輸問刺去。是以他身雖退讓,劍勢卻依然向前。

    公輸問大吃一驚,左手大袖向平啟的劍身上拍去,化去劍上攻勢,手中的劍斜劃而至,心忖:「你掌中無劍,看你如何敵我這一招。」

    平啟劍一脫手,竟斜踏上數步,空中抓住劍柄,身體急旋,帶動劍身向公輸問頸上斬去。

    他這脫手之劍,仍被他一手所控,招法極是巧妙,兼且猛惡過人,連伍封也暗吃一驚,不料平啟的劍術竟然進步了這麼多,將董門刺派劍術的詭秘凌厲發揮得淋漓盡致。

    公輸問見平啟招法極妙,笑道:「如此劍法,真是少見!」終是退開一步,銅劍斜著上撩,向平啟腋下劃去。

    伍封又吃了一驚,平啟以身御劍,其腋下處便是老大破綻,公輸問的眼力竟然如此銳利,一眼便覷到其中的關鍵。

    平啟暗吃一驚,身體微沉,銅劍圈過處,化成一道劍光,將公輸問一劍格開。這是他最得意的董門御派劍術,守禦極嚴,公輸問的劍如何能欺進去?

    二人這一交手,果然與眾不同。公輸問的劍術別出心裁,全是斜身進招,從無直刺直劈的劍勢。平啟此時使開了他最得意的御派劍術,劍法細密綿長,轉攻為守,防守得極為謹嚴。

    伍封知道平啟是見自己要與玄菟靈一戰,因此設法逼出公輸問的劍招,讓伍封看個清楚。公輸問既是玄菟靈的弟子,劍術自然與玄菟靈相似,若能看清公輸問的劍術路數,伍封與玄菟靈交手時便大有勝算。

    玄菟靈也猜到平啟的用意,卻並不在意,笑吟吟地看著二人比劍。

    二人交手了數十招,平啟見公輸問一連強攻至今,居然未見如何疲累,也暗暗稱奇,劍招之中,偶有所變,守禦之際,偶加入刺派詭異的進手招術,以克制公輸問不據一格的攻勢。

    又戰了數十招,平啟大喝一聲,使出了他從伍封處學來的「開山劍術」,大開大闔,三十餘斤的銅劍如暴風驟雨般向公輸問劈落,他這「開山劍術」又能與他最擅長的御派劍術相融,強攻之時,卻能細密防守,聲勢極為驚人。

    公輸問大外吃驚,劍法急展,終是不敵平啟的猛惡進擊,漸漸後退。

    玄菟靈面露驚訝之色,顯是不料平啟的劍術竟然如此高明,連自己的得意弟子也被他迫得不住後退。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這平啟恍如第二個朱平漫似的,雖然無朱平漫的神力,也不既其凶殘老練,但劍術上的造詣卻堪堪及得上朱平漫,且比朱平漫的劍術多了一份謹密。

    招來自敗於楚月兒之手後,勤練劍術,自覺大有進境,他終日與平啟等人在一起,卻不知平啟的劍術竟然厲害至此,勝過他不少,也暗暗駭異。

    看到平啟這與御派劍術相融的「開山劍術」,伍封和楚月兒便知公輸問定然非其敵手。

    這時,公輸問已退出了十餘步,後背猛地貼到了堂中大柱之上,平啟跨上一步,大喝一聲,銅劍如疾風般橫掃而過,公輸問此刻已無法退避,銅劍迎了上去,「噹」的一聲,雙劍相交,平啟的銅劍略略一滯,仍然斬下。

    玄菟靈見勢不妙,猛揮手處,手上銅爵飛出,「叮」的一聲,砸在平啟的劍上。饒是平啟膂力過人,也被這隻銅爵將劍砸偏,險些脫手。

    公輸問趁機轉到了柱後,將劍插入鞘中,笑道:「平爺劍術高明,在下甘拜下風。」

    平啟見他收了劍,自不好再出劍攻擊,他手中銅劍被玄菟靈擲出的銅爵砸開,手臂仍感酸麻,心知玄菟靈的膂力遠勝與自己。當下收劍點頭道:「承讓了。」回到席上。

    玄菟靈笑道:「這位平爺董門劍術高明,問兒非其敵手。」

    伍封道:「適才承公輸先生相讓,平兄偶有小勝。如今劍術已比過了,法師是否將遲遲交出來,我們就此罷手呢?」

    玄菟靈大笑道:「問兒雖敗,在下卻還未敗,如何會輕易罷手?」

    伍封哼了一聲,站起身來,喝道:「這麼說來,法師是不肯放人了?」

    玄菟靈傲然道:「在下自來我行我素,從不受人所脅,若是大將軍能在劍法上勝過在下,便可再行商議,否則是斷然不放的。大將軍為一女而棄萊夷五百里的邑地而不顧,殊為不智。在下雖然不才,但若有傷亡,恐怕萊夷九族均會視大將軍為敵。」

    伍封仰天大笑,道:「在下一生樹敵不少,大丈夫若連一女也不能保護,怎配活於世上?據說法師是萊夷九族中的第一高手,在下今日便向法師請教了!」長身而起,站於堂中,一縷殺機沛然而生,便如一陣寒風拂過了堂中。

    玄菟靈面露驚訝之色,點頭道:「怪不得大將軍能所向無敵,單是這份氣勢,恐怕就天下少有了。像大將軍這樣的高手,在下一生中極少遇到,若不一試身手,只怕日後會大生悔意。」聽他口氣,見了伍封這氣勢,依然能信心十足,不虞有敗,顯見其自忖身手高明,不在伍封之下。

    伍封見玄菟靈緩緩走下石階,便如一片白雲緩緩降下來一樣,卻又毫無飄忽之感。站在面前,淵停嶽峙,一派高手氣勢更勝過那「大漠之狼」朱平漫,暗暗心驚。

    伍封緩緩拔出了「天照」寶劍,道:「法師,請!」

    玄菟靈見他盛怒之下,仍不缺禮數,點了點頭,從鞘中拔出了劍,道:「在下的劍法自從學成以來,少遇敵手。大將軍可要小心了!」「嗤」地一聲,向伍封胸口一劍刺去。

    別人使劍若求凌厲之攻勢,便會直擊直斬,一劍而至,但玄菟靈的劍法去與眾不同,他的劍法頗慢,但劍尖微微顫動,如一條蛇游了過來,劍尖震動處,發出「嗡嗡」之聲,一口劍在他的手中,便如一件活物自行遊了來,分不清是人使動劍,還是劍攜著人走。儘管伍封先前曾見過公輸問的劍術,但這玄菟靈的劍法完全不同,無從啄磨。

    平啟等人見他這一劍刺出,無不心驚,心忖這種慢劍之法,世上罕見,便如兵車滾動的車輪一般,遇有仍何阻滯,便會全力迸出,勢難匹敵,只怕唯有後退數步,才能避此詭異的劍勢,再以奇招反擊。

    玄菟靈這一劍刺出,伍封便知這人的劍術絕不在任公子之下,只怕與顏不疑相比也大可匹敵。他到萊夷數日,遇了不少各族的高手,劍術武技在他眼中,那是各有所缺,是以對這所謂萊夷第一高手也不甚在意。此刻見玄菟靈的劍術,便知這人怪不得在萊夷地方人人懼怕,其劍術比起所見的其他夷人高手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伍封驟遇強敵,反而精神大振,知道若是退開相避,必會被玄菟靈劍勢所欺,到時候玄菟靈的劍法綿綿而至,劍勢重疊,恐怕更難對付了。大喝一聲,重劍從天劈落,如同迅雷急電一般,當頭劈下。他這一劍的凝力而發,無論對手的劍勢如何,也當被這一劍重擊化為齏粉。

    玄菟靈與人交手,素來是這劍招一出,敵手便狼狽而退,然後被他越來越盛的劍勢逼得棄劍認輸。不料伍封竟然能簡簡單單一劍劈下,以大拙之劍法,破他的絕妙劍招,聽伍封之劍風便如風雷相隨,這一劍之力自是鬼神皆懼,大讚了一聲:「好!」劍往上撩,只見兩劍相交處,火光迸現,卻無任何聲音發出來,顯是玄菟靈劍上的綿力已臻化境。

    平啟、招來和公輸問等人看得面如土色,這二人的劍法精湛,若是任一人向他們施出這麼一招,恐怕不是嚇退數丈,便唯有棄劍認輸了。

    平啟與伍封在魚過手,知道伍封的劍術厲害,但他近日勤練「開山劍法」,又將「開山劍法」與董門御派的劍術合而為一,攻則凌厲無匹,守則綿綿細密,攻守兼備之處,自忖再與伍封交手,至少可敵他二十招以上。誰知此刻見了伍封的劍術,便知他的劍術與日俱增,只怕他這簡簡單單一招也難以抵擋了,當下又驚又敬,心情難以名狀。

    玄菟靈雖然膂力驚人,但敵不過伍封的神力和雄渾劍勢。他倒退了三步,又讚道:「好劍法!大將軍這劍法少見得很,叫什麼名堂?」

    伍封冷笑道:「這是在下自創的劍法,名曰『刑天劍法』,專用來對付卑鄙無恥的小人!」

    玄菟靈笑道:「好一個『刑天劍法』!再接在下幾劍試試!」倏地閃身上前,一劍輕飄飄向伍封橫削過來。

    伍封毫不在意,一劍刺出,只聽「嗤」的一聲,劍尖上映出藍印印的光來,顯是力之所聚,合化為劍光。

    這一次連楚月兒也吃了一驚,她終日與伍封在一起,伍封練劍時一般便是她來陪練,雖知伍封練劍時讓著他,但也料不到伍封的劍術精進到這個地步,比起當日決鬥朱平漫時,只怕是厲害了數倍。她驚駭之餘,又十分高興。

    玄菟靈見伍封竟能聚力為光,讚道:「好!」雙劍相交,身臂劇震,又退開了三步。

    他與伍封交手才兩招,卻讚了三次,的確是誠心稱讚,佩服伍封劍術了得。

    伍封跨上一步,重劍劈斫削斬,如電光石火般絲毫不留餘地,此時他轉守為攻,聲勢更是駭人。

    玄菟靈反而一步不退,長劍「嗡嗡」作響,將伍封凌厲的攻勢盡數化去。

    二人一連交手二十餘招,伍封心中的驚駭漸漸濃烈,這玄菟靈劍上的綿力奇怪之極,便如一個滾動的大石一般,任你如何推它,總是一滾而過,將巨力化開,自己的重劍便如砍在水中一般,並不見有何受力處。

    玄菟靈也是有苦自己知,他本來不及伍封的神力,何況伍封以吐納術融入劍勢,氣力循環而生,不見其弱處,反而越來越強。自己雖是以柔克剛,要化解伍封劍上的神力,終是要費不少氣力,漸漸覺得有些氣力不加,額上開始見汗。

    在旁人眼中,伍封的重劍便如狂風暴雨一般,而玄菟靈便如風雨之中的小樹,搖搖晃晃地震顫,雖不見狼狽折斷,但誰都看得去他處於下風。

    又過了十餘招,玄菟靈大喝一聲,忽地一劍刺出,竟一改其慢劍之勢,變得凌厲之極。伍封見他這一劍雖然凌厲,劍尖上卻現出肅殺之意,知道玄菟靈這一劍已是強連弩之末,側開了身,橫劍削出。

    誰知玄菟靈卻是以此虛晃一招,暴退兩丈,劍光閃處,居然從牆上火把上截下一片火星,劍尖抖動處,火星向伍封激射出去。

    楚月兒等人大吃一驚,平啟叱道:「這……這是什麼劍術?」

    伍封見玄菟靈竟能借火以助劍勢,而且是發乎自然,在整套劍術中並不見絲毫牽強之處,彷彿在他的劍術中,本就有借火的劍勢,讚道:「好劍法!」左手大袖展動,將火星擊碎,袖影過處,劍尖透出,追刺玄菟靈。

    玄菟靈長笑一聲,身影在堂中閃動,從他的劍尖上不時綻出火星木片,他的劍光過處,任何物件都可化為劍法,如此借物之劍法,的確是天下無雙!

    伍封心道:「玄菟靈的劍法只怕比顏不疑還要高明!」大袖飄處,破光而入,劍光總是圍繞在玄菟靈身旁。

    兩條人影在堂中起伏竄行,如蝶入花叢,煞是好看,但其中的凶險又遠勝適才二人雙劍相擊。

    伍封逐了一陣,心中漸漸有些不耐,忽喝一聲,飛起身來,躍出了一丈多遠,重劍凌空下擊,威猛無籌,以凌空行劍之術使出了「刑天劍法」。

    玄菟靈駭了一跳,縮身閃開,長劍從案上橫過,一隻銅爵便如粘在劍上,劍光抖處,銅爵向伍封飛砸而至。

    伍封見這銅爵與火星木屑不同,來勢凌厲,不異如箭矢,喝了一聲,伸出了大手,一把抓住銅爵,誰知那爵中的殘酒竟然向他射出,雖然他練過空手技擊,雙手如鐵,酒水濺在他的手上,仍然有少許疼痛,其餘的酒水竟激入大袖,只聽「嗤嗤」數響,大袖上竟然被酒水射出了數個小洞。幸好他手臂上紮著妙公主用金縷衣甲片做成的護臂,是以無事,否則非給酒水激得辣痛不可!若換了常人,只怕這些酒水便要將人身上射出窟窿來!

    伍封將已被他捏成一團的銅爵向玄菟靈擲出,身如飛雁,腳尖在柱上點了點,連人帶劍向玄菟靈電射而去。

    玄菟靈用劍擊開了那一團銅爵,忽見伍封勢不可擋地一劍凌空而來,大驚之下,再也無法側避退讓,只好不顧身份,和身仰倒於地,滾了開去。

    伍封見玄菟靈正在壁下,火把熊熊生光,知道他若起身,只怕又會借火攻擊。心思急閃,腳尖輕點石牆,疾飛而過,劍身橫劃,將火光映在劍身上,反射到玄菟靈臉上。

    玄菟靈只覺光芒耀眼,如何能察覺光芒之後的重劍,大駭之下,信手將劍劃出去,伍封一劍擊在玄菟靈的劍鍔上,玄菟靈信手揮劍,自然是力道不純,渾身劇震,長劍脫手飛出,隱隱只覺伍封的身影如擎天巨人般凌空而下,重劍當頭劈了下來。

    伍封眼見要一將將玄菟靈劈成兩片,忽聽一個女聲尖聲道:「別殺他!」

    伍封心神一震,聽出這是遲遲的聲音,只時他劍勢沛不可收,只好腳點大柱,身形硬生生在空中橫過,只聽「嘩」的一聲巨響,「天照」寶劍劈入石壁,在壁上劃開了三尺多長的一道口子。

    伍封收劍向發聲處看去,只見遲遲悄生生站在側門前,一張俏臉驚得雪白。

    伍封大喜,將劍插入鞘中,奔了過去,將遲遲抱住,笑道:「遲遲,唉,你這一晚不見,可嚇壞了我!」

    遲遲白了他一眼,嗔道:「怎麼一進府便找人打架呢?」從伍封手臂中掙了出來,奔到玄菟靈身邊,扶著他道:「爹,你沒事吧?」

    伍封等人嚇了一跳,怎也未想到這玄菟靈居然是遲遲的父親!

    忽聽那石牆「嘎嘎丫丫」地輕響,只見牆上被伍封一劍劈開之處,裂縫緩緩向前延伸了過去,直達丈餘,顯是伍封劍上蓄力無限,雖然從牆上拔出了劍,那一縷劍勢仍然展發開來,將石牆劃開。

    玄菟靈大笑道:「大將軍果然好劍法!今日若非在下出言相激,只怕大將軍也不會全力出劍,發揮出劍術的極致來!」

    眾人愕然,想不到玄菟靈故意胡說八道激怒伍封,竟是為了試一試伍封的劍術。

    伍封見玄菟靈是遲遲的父親,心想今日將他迫得如此狼狽,那是大大得罪了他,大感彷徨,忙上前陪禮道:「唉,在下如早知法師是遲遲的父親,怎敢動手?今日真是莽撞了!」見遲遲又白了他一眼,大有嗔怪之意,更是手足無措,不住地跺足搔頭。

    遲遲見他大顯笨態,又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玄菟靈笑道:「遲遲,此事怪不得大將軍,是我故意說要將你留下來,他以為我要對你不利,才會迫得大打出手。」扶著遲遲,又挽著伍封坐回席上,遲遲便偎在玄菟靈身邊坐下。

    楚月兒嗔道:「遲遲,你就算跟父親來,也該留書告訴我們才是。今日一早起身便不見你,把公子和我們急壞了哩!」

    遲遲笑道:「月兒勿怪,我昨日也醉了,爹將我抱回府中時,我還未醒哩!」

    楚月兒睜著大眼,看著玄菟靈和遲遲,點頭道:「法師與你生得還真像哩!」

    眾人仔細打量這父女二人,果然生得頗像。

    公輸問道:「小人昨日拜訪大將軍,見遲遲坐在一側,便覺與家師相像。回來向家師說起,家師怕貿然上門不好,是以晚間偷偷到府上去看,才將遲遲偷偷接回府來。」

    玄菟靈笑道:「在下這十數年來派人,又親赴各地找尋女兒,總是不能如願,只道是人海茫茫無處可覓,誰知天可憐見,女兒竟隨大將軍到了城中來。在下這些年常見有女子與在下或亡妻相似,總以為是自小失散的女兒,結果每次察證之下,都是失望而回。昨日問兒說起來,在下還不大相信天下竟會有恁般巧事,是以不敢直赴府中,只好趁夜間潛入了晏府,正好見遲遲跳舞,其面容有幾分似在下,神情卻像極了亡妻,便趁遲遲酒醉,將她偷了回來,察驗之下,果然是在下的女兒!」

    伍封奇道:「法師與遲遲自小失散,怎知她是女兒呢?」

    玄菟靈笑道:「在下家中不知何故,素來人丁稀少,或是家中的傳承,只要是嫡親子女,雙腳必有六趾。天下間偶有單腳六趾者,但雙腳六趾卻唯有我玄菟家人才會有。遲遲雙腳六趾,那是假冒不來的。」

    眾人目瞪口呆,才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單腳有六趾的都沒有見過,怎知世上還有雙腳六趾的人?

    玄菟靈笑道:「在下之所以不敢上門找大將軍察證,也是因此。若是在下貿然上門對大將軍道:『大將軍,煩將閣下愛姬的屨襪脫下來,讓我瞧瞧美人的玉足!』大將軍定當在下是個輕薄小人,早就大打出手了吧?」

    眾人都微笑起來,心想這話說得也是。

    玄菟靈又道:「本來在下心想,若是弄錯了便偷偷將遲遲送回去,那是神不知鬼不覺,恐怕連遲遲自己也只當是發了一個怪夢。誰知一看竟是自己費了十數年功夫尋覓的女兒,父女相認,狂喜之下,便忘了派人向大將軍報訊,待想起來時,大將軍竟已找上門來。」

    遲遲埋怨道:「爹,你為何不向公子說明白,非要逼他動手呢?」

    玄菟靈笑道:「爹這麼做是大有道理的。昨日我到晏府時,見你們歌舞夜飲,四人都醉了,便想傳聞不實,這大將軍其實是個酒色之徒,無甚本事,多半是靠父蔭才混上了這大將軍的。」

    伍封聽得慚愧之極,無地自容,心想昨日更是胡鬧,以妙公主的酒量也被自己灌醉,更何楚月兒和遲遲,也無怪乎玄菟靈會有此想法。

    玄菟靈又道:「我與你父女見面,自有說不完的言語,誰知你三言兩語,總是扯到大將軍身上去,心想難道我這親父在你心中還不如大將軍,不免有些氣惱。」

    遲遲羞紅了臉,大嗔道:「爹呀,當著這麼多人你怎能亂說呢?」

    玄菟靈大笑,道:「我見你對大將軍一往情深,嘿,你是我的獨生女兒,怎能讓你被人所騙,是以非得試一試大將軍的真實本領不可。心想若是大將軍能接我十劍,便是有真才實學,配得上我的女兒。誰知比試下來,大將軍的劍氣縱橫,令為父見獵心喜,再也忍不住手,要與大將軍一較高下。為父怎知他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事,連為父也差點被他一劍劈死?早知如此,他一進門為父便叫他一聲賢婿,大將軍自然明白其中的真相了。」

    遲遲面色更紅,低下了頭,對玄菟靈大是嗔怪。

    伍封慚愧道:「其實都是在下不好,昨日若不是胡鬧飲酒,法師怎會誤會呢?」

    玄菟靈笑道:「幸好你們飲酒大醉,否則,我怎能輕鬆將遲遲偷出來?昨晚若是動起手來,只怕任我如何分說,也難逃你的神劍吧?今日大將軍為了救遲遲,不昔與我玄菟族人為敵,更不在意萊夷九族會因此而敵對,對遲遲的一番情意,我倒是滿意得很。其實先前給你們所飲之酒,內有御寒之藥,你怕月兒姑娘和手下中毒,一起飲下肚去,那是十分的義氣哩!」他突然爾我相稱起來,心中自是當伍封是女婿,不再見外了。

    遲遲偷眼向伍封看了看,見伍封也笑看著她。遲遲忽見楚月兒笑嘻嘻地向她大扮鬼臉,害羞之下又低下了頭。

    伍封見他提及手下,忽想起一事來,忙對招來道:「招兄,你先回府將事情稟報公主,她多半是急壞了。你也無須再來,自去休息。」又對玄菟靈道:「招兄每日夜巡,需要晝寢,今日因為遲遲不見了,急得不敢睡覺。」

    玄菟靈命公輸問帶招來出府,順便將妙公主請來,一同午宴。

    公輸問與招來走後,玄菟靈道:「我因為常常出外尋女,不在府中,是以其他人來見我,多半找不到。他們還以為我架子太大,不願意見他們哩。」

    伍封想起門外的那些夫余族人,問道:「門外那些夫余族人又是怎麼回事?」

    玄菟靈歎了口氣,道:「你休要小看了夫余貝,這人城府極深。當年齊國滅萊之時,萊君便是夫余貝的曾祖父,他這人心中常有復國之念,便想借助我玄菟族在夷人中的聲望,為他鼓動夷民。門外那些人說是他派來保護我,其實是來監視我的。」

    伍封驚道:「原來這人竟有這種念頭!他要復萊國,那定會視我為敵了,真難為他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卑恭的樣子。」

    玄菟靈道:「夫余族人如今有一萬四千多戶,又與萊夷的齊民交好,聽說連田氏族人中也有他的同謀。這人最會陰謀詭計,我早疑心夷人各族的內鬥,多是他挑起而從中取利,如今九族夷民的田產、漁鹽、山獵、海貝全是由他收後賣出,夷民對他依靠之極,也算得上控制了夷民的生存之脈,不可不防。」

    伍封道:「孔子的弟子冉雍先生教我日後設市肆以調節萊夷的貨貿,收購夷民之產,若真能施行,必可以奪夫余族之權。」

    玄菟靈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只是夫余貝多半會從中破壞。夷民對齊人多少還有些戒心,若是夫余貝暗中調撥,怕不能順利成事。我因時時出門,怕他對族人不利,也不得不對他虛與委蛇。」

    伍封笑道:「若是這市集由法師主持,夷人多半會信服了吧?」

    玄菟靈點了點頭,道:「若是我來主持,夷人當然會信我。我巫家在萊夷一百多年,早已贏得了夷人的尊敬。」

    伍封奇道:「巫家?」

    玄菟靈笑道:「其實我祖上姓巫,當年先祖巫臣教吳兵車戰之術,吳軍始強,先祖之子巫狐庸留於吳國為相,余子歸晉襲領邢地,至今仍在。先祖與夏姬也生有一子,娶齊國玄菟族長之女,後繼為族長,取代了玄菟一族,至今已有百年了。」

    伍封與楚月兒對望了一眼,料不到玄菟靈竟是巫臣之後,既然是夏姬之後,也怪不得會採補養顏之術。

    伍封歎道:「原來法師的採補養顏之術是來自祖上巫臣和夏姬。」

    玄菟靈點頭道:「正是。不過我在二十年前在楚國苦城遇到老子,得他之教誨,將採補之術加以變化,再也無須採補少女了。」

    伍封道:「我有一事不解,以法師之能,如何會與遲遲失散了呢?」

    玄菟靈道:「遲遲的母親是晉國荀寅之女。當時晉國六家為政,岳父荀寅稱中行氏。我在十八年前,游於晉國,與荀寅之女成親,次年生了遲遲。那一年晉國內亂,范氏、中行氏圍趙鞅於晉陽,荀氏、韓氏、魏氏三家攻打范氏和中行氏,我護著岳父走保朝歌之城,途中妻子死於亂軍之中,女兒失蹤。到朝歌之後,我便去尋找女兒,卻一直未曾找到。七年之後,范氏與中行氏大敗,隻身逃往齊國。我只好回到齊國,將岳父和范氏接到玄菟族中奉養。公輸問自小由我養大,他其實是中行氏的孫子,需得叫我姨丈,叫遲遲為表妹。不過,為免晉國智、趙、韓、魏家知道,才改稱公輸氏。五年前范氏和中行氏先後亡故之後,我才讓問兒守府,管理族中之事,自己雲遊天下,尋找女兒。」

    說了一會兒話,家人報妙公主來了,眾人起身將她迎入府中。

    妙公主見遲遲無恙,心中大悅,側著頭看了玄菟靈老半天。

    玄菟靈笑道:「妙兒,難道不認識靈舅舅了?」

    妙公主恍然笑道:「我說法師為何看來眼熟,原來是靈舅舅。」

    眾人盡皆愕然,這玄菟靈何時又成了妙公主的舅舅呢?

    玄菟靈笑道:「其實我這舅舅與公主之親相距甚遠,我祖父之妹是晏老大夫父親晏嬰的妻子,是以算得上是公主的舅舅。公主七八歲時我曾見過她,後來因四下奔走,未再見過,不料公主記性甚佳,居然還記得我這個舅舅。」

    妙公主笑道:「怪不得我和遲遲一見如故,原來是有親的。」忽又側頭細想,狐疑道:「我一見了月兒便喜歡得緊,莫非也有甚親?」

    楚月兒忍不住格格嬌笑。

    伍封失聲笑道:「自然是有親的。你和月兒的夫君都是我,為何不親?」

    妙公主笑道:「是極是極,若非封哥哥左右其中,我們這些親戚還當真混不到一起來。」

    時已近午,玄菟靈命人奉上酒餚,眾人心情俱佳,吃過午飯後,言談甚歡。

    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三女混在一起,嘰嘰喳喳自有說不完的話題,伍封和玄菟靈看在眼中,心中大悅。

    玄菟靈命公輸問陪著平啟和二鮑,自己將伍封叫到了廂房之中。

    伍封知道他定是有事要與自己商議,果然聽玄菟靈道:「大將軍,你新春時要與公主和月兒姑娘成親,未知與遲遲的親事何時辦呢?」

    伍封道:「只因我還未將遲遲帶去見家母,是以不好決斷。」

    玄菟靈笑道:「我想令堂定不會有何異議,不如在新春一道辦了親事。」

    伍封歎道:「我的確是這麼想,但公主是我的嫡妻。遲遲是法師的獨女,以法師的身份,怎好讓女兒做我的妾侍?」

    玄菟靈歎了口氣,道:「我自是不大願意,但我看遲遲對你深情一片,我若是不答應,只怕她不樂。不過以我看來,你這人極重情義,在你的心中,對嫡妻和妾滕似是無甚分別罷吧?」

    伍封點頭道:「那是自然。」

    玄菟靈笑道:「其實以你的身份,遲遲嫁你為妾,也不算辱沒了她。這次我便與你一起到主城去,見了令堂後再作商議。」

    伍封笑道:「這是最好不過了,若不盡快與遲遲成親,萬一哪天法師反悔,又將遲遲偷走,我豈不是大大糟糕?」

    玄菟靈大笑,恰好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三女一路玩耍從門外經過,遲遲探過頭來,好奇問道:「爹,公子,你們在說什麼?」

    伍封笑道:「我正與未來丈人談你的婚事,是否想進來聽聽呢?」

    遲遲大羞逃走,妙公主和楚月兒嘻嘻笑著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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