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春秋 正文 第十六章 旅力方剛 經營四方
    二人說了一會兒閒話,伍封歎道:「法師府上構建與眾不同,大有奧妙之處,家母也熟識建構之術,只怕對這墨水假山也不甚瞭解。」

    玄菟靈道:「我玄菟家之中歷代所傳,除了養顏術和劍術以外,機關也是一種,其實是一種較為高明的製造技巧而已。」

    伍封道:「法師家傳的劍術當真了不起,若非我前些天新悟凌空行劍之術,雖然有『刑天劍術』也不是法師的對手。」

    玄菟靈道:「你這凌空行劍之術,與支離益的『屠龍劍術』相似。」

    伍封道:「我殺了朱平漫,又與顏不疑、任公子交過手,那顏不疑的『屠龍劍術』委實駭人,上次在宋國雖然傷了他,全是靠月兒幫手,如今悟了凌空行劍的法子,才不會怕了他,不過威力似乎還不夠。」

    玄菟靈歎了口氣,道:「二十年前我曾到代國,欲找支離益一較高下。」

    伍封吃了一驚。

    玄菟靈道:「那支離益雖見了我,卻不願與我動手,由董梧出來與我拆了數招,我被他的劍法克制,使不出五行遁法的絕妙招數,只第四招便落敗。」

    伍封驚道:「那董梧竟然如此厲害?」

    玄菟靈道:「只怕比你眼下的劍術還要厲害不少。當時我並不服氣,只因我劍術之中另有奧妙,可借萬物以傷敵,當時還未及使出便落敗了。支離益見我年輕氣盛,冷笑一聲,使了一招『屠龍劍術』從我頭頂掠過,我還未及拔劍,頭上的弁冠便被他斬成了兩半,卻連頭髮也未落下一根來,我便知支離藍只此一劍我便不能抵禦。他這劍中聖人的名號,的確無虛。」

    伍封駭然良久,道:「怪不得柳下跖說『大漠之狼』朱平漫連支離益一招也接不了,原來他真的這麼厲害!」

    玄菟靈歎道:「當時支離益說,找他挑戰的人絕無人能活命離開,要殺了我。那董梧在旁為我求情,說我是第二個能在他劍下過三招的人,身手難得,支離益才放了我。」

    伍封好奇道:「還有一個人是誰呢?」

    玄菟靈道:「那人便是智瑤,如今晉國四家中勢力最大的智氏之長。智氏與范氏和中行氏同是荀氏之後,當年我護著岳父走保朝歌城,與智瑤交手數次,此人雖殺不了我,但他的劍術的確在我之上。那時他荀氏之長是他的祖父,後來為與范氏和中行氏分別,才稱智氏。智瑤年紀小我七八歲,天生力大過人,劍術可稱為晉國之冠,若非我善用五行遁法,恐怕早已死在他的劍下,日後你若遇到他,定要小心。」

    伍封道:「法師家傳的五行遁法是一種什麼劍術呢?」

    玄菟靈道:「其實這也算不上劍術,只不過是歷代祖先研習出來的一種借萬物之力以傷人的方法,我在苦縣向老子求教後,五行遁法才能大成,是以敢到代國找支離益比試高下,誰知先後敗在支離益、董梧和智瑤劍下,是以再無與天下劍手較量的野心,心甘情願地娶了中行氏之女,欲埋劍隱居,不料晉國內亂,妻女失散,後來才知亡妻死於亂軍之中。」說著話,神色淒然。

    伍封見勾起他的傷心事,忙問道:「先前我與法師交手,火把、酒水經法師一劍橫過便成傷人利器,想是五行遁法吧?」

    玄菟靈點頭道:「這五行遁法不拘一格,是以難以抵擋,若非是你也以遁法相破,只怕還要多打好一陣子。」

    伍封奇道:「我哪裡會用什麼遁法?」

    玄菟靈笑道:「你以火光逆射,迷我眼目,這便是遁法了!」

    伍封愕然,道:「我只是靈機一動,順手使出的怪招,原來也算遁法?」

    玄菟靈笑道:「天下萬物均有其利,也有其弊,若能借用其利以助人,便可謂遁。所謂五行遁法是源自老子的說法,老子說天下萬物,其實無非是水、火、木、金、土五種,其中自有其相生相剋之道,據說孔子對此說也甚為贊同。火之熾、金之光、水之柔、木之堅、土之色均可以借,借法不拘一格,譬如你以火光相助耀敵手之目,借的便是光了。不過在五行遁法之中,借只是尋常本事,真正高明的本事是合。」

    伍封沉吟道:「經法師這麼一說,遁法之『借』倒是容易領會,只是這『合』又是什麼呢?」

    玄菟靈道:「人乃萬物之靈,善用萬物便是人與畜生之別。不過,人最不會用的並非劍戟等外物,而是其自身。人之一身極有玄奧之處,譬如你與月兒天賦異稟,乃能以老子的奇術發乎自身之玄妙,而支離益能以蛇知人,創出『蛻龍之術』。你在未練吐納術之前,自然不知道區區一身竟能有意想不到的能為吧?」

    伍封點了點頭,若有所悟。

    玄菟靈又道:「是以人之於世,許多事情並非不能,而是不知其能。水有其柔、金有其剛、火有其熾、木有其生化之道、土有其滋潤隱藏之法,人若能善用之,化身如水、金、火、木、土,便叫著『合』了。不過我所說的這個『合』,細數起來仍是『借』,真正的『合』應該是老子才懂。」

    伍封皺眉道:「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又怎能做到這個『合』字呢?」

    玄菟靈笑道:「你隨我來。」帶著伍封走到廂房之後的一個水池旁,道:「你看這一池碧水,可有所見?」

    伍封仔細看了看,苦笑道:「不就是一池水麼?」

    玄菟靈微微一笑,跺了一下腳,忽然水中漣漪漾開,水花四濺處,一條雪白的人影從水中躍了出來,手中執著一條四尺長的銅殳,在空中揮了幾下,又沒入水中,漣漪斂處,再無所蹤。

    伍封吃了一驚,道:「這,這是……」,玄菟靈笑道:「這是水遁之法,此人是我的弟子巫水,他熟知水性,能潛入水中十多個時辰,無人能覺。」

    伍封駭然道:「莫非他竟能居於水中不吐氣?」

    玄菟靈笑道:「怎可能不吐氣呢?他手中的銅殳是我特製,中間是空的,他只須將殳頭置於水面之上,另一端含在口中,便可以透氣了。這殳頭模樣古怪,是我特意做得像浮於水上的枯木一樣,若是埋伏殺人,這支銅殳也用得上。」

    伍封瞠目道:「水遁設想之奇,當真是令人出乎意料。那火遁之法,總不是隱身於火中吧?」

    玄菟靈笑道:「火中自是不能隱人。」輕拍了一下手掌,忽然從假山後轉出了一人,這人手上拿著兩條四尺長的銅條,銅條前端各鑄了一隻手掌,只見這人將銅手輕拍,掌上冒出火星,忽見那人口中吹出一物,飛過一隻銅手時竟然著火燒起來,變成一個小火球,那人另一隻銅手輕揮,將火球拍出去,霍地一聲,那火球被這一拍,變成了一團大火,飛向數丈外的一株枯樹。

    忽然那枯樹上的一根彎彎曲曲枯枝猛地伸出來,將火球撥開,飛向地上的一片棘木。

    伍封正駭異間,忽見那片棘木竟似生了雙腳似的,倏地移開了數尺,避開了那團火球,眼見那團火球要落地,便見一條人影從旁邊一座假山後閃出來。

    伍封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那人的模樣,那人手上一物晃動處,一片白光射了過來,伍封只覺一陣極強的目眩,不禁閉上了眼睛,待睜眼時,只見院中仍然如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一般,只聽水中「嗤嗤」亂響,那團火球正在水中漸熄。

    伍封看得目瞪口呆,弄不清何以如此。

    玄菟靈笑道:「適才點火的那人叫巫火,他口中有一根銅管,管中有十個薄葛包著一團麻絲的火彈,葛麻用羊豕的膏脂泡過,他每吹一口氣,便有一顆火彈飛出來。而他手中的銅手掌心上鑲著火刀火鐮,一拍之下便打著了火,恰好點著火彈。巫火再將火彈拍飛出來,薄葛先被火一燒,再被他一拍之下,自是爆開,那團著火的麻絲便可飛出去傷人,這就是火遁之術。」

    伍封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那樹上的人應該叫巫木了?」

    玄菟靈點頭道:「他正是巫木,這人最善爬樹,臂腿可任意曲動,盤於樹上可模仿樹枝伸展,再加上他的衣服與樹色相同,是以旁人難以發現。他手上的兵器是用銅製的,形如樹枝。地底的那人是巫土,他雙手十指上扣著十個尖利的銅套,善能掘地,片刻間便能在土中掘出一洞來藏身。這二人所使的便是木遁和土遁。」

    伍封道:「我只道金遁是用金之堅,原來是用金之光,最後出現的巫金手上拿著的亮閃閃之物又是什麼?」

    玄菟靈道:「其實巫金手上之物,最接近步卒。他右手執劍,左手是一面盾。只不過此盾與它盾不同,不僅小一些,且經過特別的打磨,比一般的銅鏡更能映物,他以盾光反射,耀人雙眼之時,銅劍再行殺人最是厲害不過。適才他只不過是將火球挑入水中而已。這便是金遁之術了。」

    伍封瞠目良久,歎道:「若是這五人出去殺一個人,只怕董門高手也要著其手腳吧?」

    玄菟靈道:「那就難說了,這五人的武技雖不及公輸問,不過身手也算得上十分高明。只是五行遁法之中,也大有弊處,譬如巫水的水遁之法,眼下這冬天便不能持久,在水中一個時辰便非得回來不可;金遁若在黑夜又無火把之時,也不能湊效。」

    伍封點頭道:「土遁若在石地、木遁若在室中、火遁若中雨天,都難以施展了。」

    玄菟靈眼露佳許之色,道:「你甚是聰明,一聽便知其中的道理。若天時地利不當,五行遁法終是不能盡顯其效,是以高手決機,仍在於劍術武技之中。」

    他拍了拍手掌,那五人分別出來,一起向二人施禮,玄菟靈讓五人各自回房去休息,自己也帶著伍封回到廂房坐下。

    伍封道:「萊夷人都說法師是九族中的卜者,是否法師的卜術也高明呢?」

    玄菟靈搖手道:「那只是隨意用一用,算不上高明。」

    伍封道:「法師府中的實力大不簡單,怪不得各族之人對法師十分尊敬。」

    玄菟靈道:「本來我府中只有遁者,祖先所設之機關早就棄用了。那夫余貝有個兄弟叫夫余寶,是個黃面駝子,天生神力,數年之前,有一日這夫余寶悄悄闖進府中,傷了好幾個人,當時也不知道他是否夫余貝指使,被我殺了,後來才知道他是貪我府中財貨,仗著身高力大想來偷一些去,偷不著便硬搶,也是該死。」伍封吃了一驚,道:「如此一來,法師豈非與夫余族結下了仇?」玄菟靈道:「在這夫余寶為人孤僻,自小在外闖蕩,很少回族中,連夫余貝也管他不住,夫余族甚富,夫余貝對我表面上又十分恭敬,如果夫余貝知道,定不會讓夫余寶幹這種偷竊之事,是以我猜這事除了我和小問,多半連夫余貝也不知道,否則夫余族人早就會向我們玄菟人報仇了。經此一事我便想,我常年在外,府中不免空虛,雖有問兒和自練的這一批遁者,但畢竟人少,所以在府中重啟機關。其實此後也曾有人多次潛入法師府中,結果不是死於機關,便是被遁者所殺,無一倖免。」

    伍封聽他說一批遁者,吃驚道:「原來府上練五行遁法的人不止巫金這五人?」

    玄菟靈笑道:「其實巫金五人每人又訓練出了十五人,府中共有八十五人,在府中稱為遁者。遁術並非人人均可以練,是以非天生體格有異者難以練習,我精心挑選才覓到這八十五人,授以獨門的強身養顏秘技以增體魄,才能有所成就,其餘的遁者雖不及巫金五人,也算得是十分難得了。這些人都是我周遊天下收養的孤兒,從小在府中養大,眼下年紀均在二十到二十三歲之間,視我如父,是以極為忠心。」

    伍封點頭道:「五行遁術天下間能見者甚少,這些遁者只怕比董門的刺客還要厲害許多。」

    玄菟靈笑道:「這是自然。」

    兩人言談甚歡,玄菟靈對眼前這未來女婿喜歡之極,將五行遁法的「借」「合」二訣向伍封仔細的解說,伍封也向他說明了自己是伍子胥之子,聽得玄菟靈目瞪口呆。二人談興甚濃,直到晚飯之時,兩人才從廂房中出來。

    伍封晚間便告辭回府,遲遲因與玄菟靈是父女初見,自要留在法師府上與乃父夜談。橫豎第二天要一起趕往主城,伍封帶著妙公主和楚月兒等人回到了府中。

    晏安上前道:「原來遲遲姑娘是法師的女兒,真是意想不到,不過說起來,二人還生得真像哩!」

    妙公主嘻嘻笑道:「這番倒是有趣,封哥哥無端端又多了個老丈人出來,多了一人管束,多半會少闖些禍。」

    伍封笑道:「是極,不過我的國君老丈人向來不管束我,任由我闖禍,說不好法師也是這樣的。」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玄菟靈與遲遲父女二人帶了公輸問和巫金等四十五名遁者先到晏府,與伍封等人一起出發前往主城,玄菟族一百多士卒在城門口侯著,眾人到了城外大營,與大軍一起出發。

    伍封從臨淄出來時,只帶了一百多人,如今走一圈下來,聲勢浩大不少,浩浩蕩蕩向主城出發。

    第二天穿過山道之時,卻見有百餘人在道旁相迎,冉雍道:「這是滿飾族人。」他驅車上去,迎了一人回來。

    那人騎著大馬,背著一張極大的木弓,手上提著夷矛,滿臉的鬍鬚卷在一起,生得虎背熊腰,十分粗豪。

    那人躍馬上前,向伍封施禮道:「大將軍,小人是滿飾箭,昨日便帶族人在此等著,為何大將軍今日才來呢?」語中竟有責怪之意。

    冉雍見滿飾箭不大會說話,忙對伍封道:「大將軍,滿飾長老素來直腸直肚,有話就說,不大識禮節。」

    伍封不以為忤,反而對滿飾箭毫不虛偽的性格十分喜歡,笑著還禮道:「在下因有些私事,在玄菟法師府上盤亙了一日,因此誤了一日行程,長老請勿見怪。」

    冉雍又向滿飾箭引見玄菟靈,道:「長老,這位便是玄菟法師。」

    滿飾箭躍下馬來,恭恭敬敬向玄菟靈施禮,道:「原來你便是法師,小人早就想去夷維拜見,又怕法師不願意見我這個粗人。」他對玄菟靈竟比對伍封還要恭敬一些。

    玄菟靈走下了車還禮,笑道:「長老說哪裡話來,在下怎會不願意見你呢?只是在下常常出府遊歷,少在府中,是以常有人因此而誤會。」

    滿飾箭十分高興,咧開大嘴笑道:「小人雖然多等了一日,卻見多了一人,也算是扯直了。法師如何會與大將軍在一起呢?」

    玄菟靈微笑道:「大將軍是在下的女婿,如今他初來此地,我這老丈人只好親自當一下嚮導,以免小女責怪。」

    滿飾箭訝然道:「原來大將軍是法師的女婿!這真是自己人了。大將軍何不早說?若早知道,小人便會帶族人到萊邑去接大將軍的大駕了。」

    伍封笑道:「長老說得是,在下日後在萊夷行走,只怕要做一面大旆,上面只寫著『法師之婿』四個大字,多半會通行無阻。」

    眾人大笑,滿飾箭雖然粗豪,卻並不蠢,知道伍封這是開玩笑,笑道:「大將軍說得有趣。小人只道大將軍與那國異一樣整日死板著臉,無甚趣味,原來是毫無架子。」

    眾人上了車,滿飾箭騎馬帶族人跟在車旁,一路前行。

    伍封見滿飾人身穿各種獸皮,臉上不知用些什麼擦上了各種顏色,騎在馬上甚是粗豪,好奇道:「長老,貴族之人為何要在臉上擦色?」

    滿飾箭道:「我們一向居在山中,與群獸為伍,臉上擦了顏色,那些畜生們便當我們是它們的同類,不會提防,我們才好下手射殺。」忽一眼見到平啟騎著馬在一旁,奇道:「這人是大將軍的從人,為何也會騎馬呢?」

    平啟忍不住道:「大將軍的部下多會騎馬,長老有何疑處。」

    滿飾箭搖頭道:「我見過國異,他們並不騎馬。我對他們說騎馬的好處,國異還說這是褐衣賤民才做的事,說我是鄉下粗人,不予理會,令我好生氣惱。若說齊人會騎馬,我倒不怎麼相信。」

    伍封心思一動,他見滿飾箭豪邁直爽,不作虛偽,心道:「滿飾人精於騎射,以此自豪,若是從這兩點上能勝過他們,日後不怕他們不服氣。」從銅車上向遠處看去,只見前面山坡上近三百步處有一隻小山羊,不知大隊人馬將至,正自顧自吃草。

    伍封笑了笑,對遲遲道:「累長老多等了一日,無以陪禮,遲遲將那只山羊射了來,獻給長老陪罪。」

    遲遲猜出伍封的心思,輕輕一笑,從座下取出了連弩,搭上了箭瞄準。

    滿飾箭見那小羊離銅車有近三百步,心道相距這麼遠箭矢怎能射到,又見遲遲手中之物似弓非弓,大是好奇,搖頭道:「這麼遠怎能射羊?大將軍,這射箭之法……」,話未說完,便聽「嗖」地一聲,遲遲手中的箭疾射出去,那只山羊也算倒霉,遇到了遲遲這羿中高手,當下一箭射倒。

    滿飾箭「咦」了一聲,極為吃驚,他久習騎射,目力極佳,親見一箭射中了山羊,不由他不信。

    伍封笑道:「月兒,將羊取回來。」

    楚月兒迎了一聲,騎上了青龍,飛一般馳上山去,也不停下馬來,勒著韁繩,青龍在山上打了一個旋,又向回跑過來。楚月兒從馬上探身將羊提在手中,疾馳而回,立馬在滿飾箭面前,笑嘻嘻地道:「長老,此羊是大將軍陪罪之物,請收下!」

    滿飾箭見她一個來回,其快無比,身手輕盈矯健之處,並不比他差了多少,目瞪口呆地接過了羊。

    楚月兒從馬背躍上了銅車,那匹青龍直跑回黑龍身邊去,葉柔順手捉住韁繩,將馬韁繫在銅鏈之上。

    楚月兒和遲遲的本事連玄菟靈等人也是第一次見到,無不心生佩服之意。

    冉雍在一旁笑道:「大將軍的大神連弩可射六百步以上,更勝於此。長老,你可知大將軍在萊夷才幾天,便將胡勝和許長蛇剿滅了?」

    滿飾箭順手將羊扔給族人,大笑道:「原來大將軍也喜歡騎射,真是我輩中人了。」他搖頭歎道:「大將軍手下二姬便這麼厲害,日後這山中還哪有我們的飯吃?」

    冉雍笑道:「長老,我早就說過,滿滿飾全族有一萬五千多戶,若還是大多靠射獵為生,這山中獵物漸少,只怕全族人免不了挨餓。」

    滿飾箭道:「先生說得是,上次小人聽先生說過後,覺得甚有道理,便想在山邊開地種糧,誰知那夫余貝對我們大加哂笑,說我們的農耕之術在九族中最差,日後九族均有田產,我們族中所產定不如它族,他定是不收的。他這麼說過,我們日後如何能換到漁鹽酒漿呢?是以未敢再做下去。還是高麗大人最好,派了數十人教我們種菜,又送了些黍稷來,否則今年冬天甚是難過。」

    伍封笑道:「莫非貴族中之人不愛吃五穀?其實你們種出的黍稷麥菽,大可以留著自己吃,牧牛養豕以增肉食,秋天狩獵以獲毛皮。日後我在萊夷設置市肆,由法師主持,哪怕你們的毛皮換不到漁鹽?」

    玄菟靈笑道:「在下的女婿鎮撫萊夷,我只好親自出來,為九族主持市肆了,定不會讓你們滿飾人吃虧上當。」

    滿飾箭側頭想了一陣,笑道:「這就是最好了。其實我們以獵為生,也知其弊。任何畜生都需時才能長大,而我們日射不綴,終有一天會無畜可射了,日後有法師主持市肆,我們最為放心。只是我們的農耕之術的確頗差,田壤又少,有些難辦。」

    冉雍道:「這一點長老儘管放心,大將軍擬在萊夷重劃九族之地。滿飾族改以農耕,大將軍定會慮及此處,為貴族適當增於農地。至於農耕之術,便由我找天鄙族人借幾十個農耕好手來,教你們田耕之術。」

    玄菟靈笑道:「各族均有其長,才能在萊夷不被他族侵害。我玄菟族人才兩千多戶,比天鄙族人還少,但我們最長於養畜,他族怕少了肉食,便不敢惹我們族人。」

    伍封問道:「玄菟族人養些什麼呢?」

    玄菟靈道:「我們除了田耕之外,一半人用來養畜。族中所養甚多,畜有牛、羊、豕、馬,禽有鴿、雞、鳧、鵝,其中養豕的方法是用我從燕北肅慎族學來的秘法,所養之豕不僅肉嫩,且生長之速快於它法一倍。我族中就算只用豕肉,每年除了足以自用,還能與它族換取所需之貨。」

    伍封暗暗佩服這未來丈人的本事,如今天下人都少不了肉食,他讓全族以養畜為主,與高麗族的注重菜蔬酒漿相同,都是掌握了夷人每日的飲食,它族若對付他們,只怕大多數人每日只有稷米黍粥可食了。

    玄菟靈又道:「滿飾族人以射獵為生,初改農耕,只怕還是有所不足。在下倒有一個提議,不知長老是否願意聽呢?」

    滿飾箭對他最是信服,忙道:「法師儘管吩咐,小人一定照辦。」

    玄菟靈道:「如今我們族中所產肉食,數量並不能滿足萊夷人之所需,眼下各族人丁漸增,肉食漸缺,滿飾人少用射獵後,肉食便更少了,不如我們兩族聯手,共養牲畜,以供九族肉食。當然滿飾人仍要農耕,供族人黍稷。」

    滿飾箭大喜道:「小人早就羨慕玄菟族人的養畜之法。我們終日與畜生打交道,肉食還不如玄菟族人,想起來也甚是洩氣,小人幾次想拜訪法師,其實便是這個主意。玄菟人是九族中最聰明的人,願意與我們共養生畜,那是對鄙族大大的恩賜,小人怎會不願意呢?」

    玄菟靈笑道:「如此最好,滿飾人其實頗熟畜生習性,說不好,我們還可以共研它法,養牛固然可以,未必不能養鹿吧?」

    滿飾箭高興之極,忽又道:「玄菟族人將秘法教給我們,豈非大大的吃虧?」

    玄菟靈笑道:「我們族中人少,自然要借助你們的悍勇之處,日後玄菟族人有難,便要你們保護了。」

    滿飾箭道:「這是容易之極的事,就算法師不說,小人和鄙族之人感於玄菟族的恩德,也會將玄菟人當作自己族人看待。」

    玄菟靈向伍封道:「封兒,日後你劃地之時,便將玄菟族與滿飾族的地域設法連在一起。」此刻他當著滿飾箭,索性改口稱伍封為「封兒」了。

    伍封點頭答應。

    滿飾箭忽然道:「其實玄菟人和我們滿飾人並無多大分別,站在一起根本分不出來,就算將兩族合在一起,也未嘗不可。到時候既不用擔心玄菟人少,也不用害怕滿飾人粗蠢不會生計。」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令伍封等人大吃了一驚,想不到滿飾箭雖是個粗人,竟然有如此見地。

    玄菟靈是巫臣和夏姬之後,本來就不當自己是夷人,對於九族之別並不在意,聽滿飾箭之言,佩服道:「想不到長老能想到這一點。其實在下也曾想過,夷人九族並無分別,只是習俗有異,當年萊國鼎盛之時,九族之分並不太認真,後來齊人入萊後,才挑動各族劃地而治,若能九族融合,那是最好的事,甚至與齊人融於一體,也未始不能。如果長老有意將兩族合而為一,在下十分願意,日後這族長便由長老擔任便是,在下正好借此脫開俗務,陪伴小女。」

    冉雍在旁聽得最為興奮,他從孔子門下學成出來,專營萊夷,九族融合正上他夢寐以求的目的,此刻見二族之長有意將兩族合一,極為高興。其實他身為滿飾箭之師,時時向他灌輸九族劃分的弊端,尤其是滿飾族的射獵生活,更是他最欲改變的事。但他畢竟不是夷人,威望又不足以服滿飾一族,是以見效甚微。

    滿飾人被夷人認為是九族之中最蠢的人,其實是因他們不擅生計,又粗俗無文,是以他們對玄菟人最為佩服。如今有玄菟靈親自表示要與他們滿飾族人共謀生計,當然是大有受寵若驚之感,滿飾箭在感動之時,便想起冉雍對他的說話來,說出兩族合併的話來。

    滿飾箭想了一陣,面露喜色,道:「此事關係到我們一族生計,小人得回去與族中長輩仔細商議。」

    他行事素來乾脆,向眾人告辭之後,引著族人飛一般地馳入了山林之中。

    伍封心中也甚是高興,心想:「若不是我這未來岳丈在身邊,滿飾族人怎會想到兩族合一的大事?」笑道:「原來法師在萊夷的身份,比我這大將軍還高哩!」

    玄菟靈道:「當年的萊君便是我先祖的女婿,萊國被齊人滅後,萊君一直匿身於玄菟族中,其它的族長要見萊君便得先得玄菟族的許可。如今萊君已沒有了,但玄菟族數十年在夷人中的地位卻是始終未曾變過。」

    冉雍笑道:「小人與長老曾談過多次,終是不能服人,若非法師在此,長老也不會如此順隨。」

    玄菟靈道:「我們玄菟人少,兩族真能合一,滿飾人也不怕我們將他一族吃了下去,何況我推長老為兩族之長,便是表明了態度。其實以我們族人的才智,定會逐漸影響滿飾人,真正算起來,其實是我族吃下了整個滿飾族。」他看著遲遲,讚道:「想不到遲遲的箭術如此了得,看來是封兒調教有方罷,哈哈!」

    一路說著話,到了月上枝頭之時,大隊人馬才到了主城。

    這座主城建在北邊靠海不遠處,此處兩行低山相向而行,山雖然不高,兩旁卻是無以攀沿的石壁,中間是方達十餘里的圓形平地,兩端卻狹窄之極,一條由南而北入海的水道從南端流入,又流出北端。東西兩旁的山巒從中斷開,如同被利劍斬開一樣,兩處絕壁恰好留出了東西的通道。主城便建在這山中平地上,與山外平地相比,離海高出了半山。

    伍封見此地與魚口有些相似,但腹中之地卻大了很多,暗暗稱奇。

    冉雍道:「此地極為緊要,萊夷之地橫貫著低山,萊夷南北的大道需經此地,而由山北靠海一帶,東西的大道也經此處。當年天鄙族人幸幸苦苦將中間山腰的石地整平,才有這方達十餘里的域地,誰知才建了村寨不久,便被國異逐走,將此地改建成主城。」

    玄菟靈道:「此城雖然離海僅有五里,卻是東西南北要道之中心,若在四端建立關隘,便成循軼之途,即便以老弱相守,也一可當十、十而當百、百而當千,國異精通兵法,自然看中此地。」

    伍傲帶人迎出了南門,見來人甚眾,也暗暗吃驚,也不知伍封從何處變出這麼多人來。

    伍封見主城之外的城濠竟有兩道,每道寬有十餘丈,大奇道:「為何主城用了兩層池濠?」

    伍傲道:「這是國異的傑作了。因為城在山腰,石多土少,是以除了挖濠為牆之外,還得挖出土來在城郭中大建屋院,便挖出了兩條城濠了。夫人將南北流向的水道在城中分成兩支,一條供飲用,一條供排污。兩條水道流出外郭,排污之水又可供城外灌田之用,二水分別匯入這兩條城濠,再北向匯一,流入大海。」

    玄菟靈讚道:「夫人的想法真是大有新意。」

    眾人入了外城,伍封見城牆甚厚,牆下有許多隸臣正立木於牆後,往內畚土以加厚城牆,好奇道:「城牆本就夠厚了,我看與臨淄城的城牆也差不了多少,為何還要加厚呢?」

    伍傲道:「這是夫人的主意。齊都臨淄城牆已過一千五百丈,高達二丈。主城之郭牆也過了九百丈,這是國異所建,無法再改小了,但主城高達兩丈四處,已超過了臨淄城。夫人說這城牆高過了國都,不合於禮。是以命人墮下數尺,改為丈六之高,拆下無數之土。另外夫人怕冬天山水稀少,分挖水道時,又在內城和外郭掘了百餘口深井,還各挖了一個大池,以石相砌,用來蓄水。這樣一來,挖出的土不少,加上城牆上的多出的土,除了建府第營房之用,便用來加厚城牆。」

    冉雍點頭道:「夫人深明大義。雖然古制大夫府無藏甲,城不過百稚,但如今天下誰能行之?何況如今天下人丁漸增,城以盛民,太小了無用。大夫之城當然不能超過國都,當年吾師孔子任魯國大司寇,墮三都以警魯民,國乃大治。夫人能自行墮城,正為列國作出了一個表率。」

    伍傲又道:「主城全城方十里,其中內城方五里,外郭中庶民隸臣所居的閭裡佔了一半,還有二里之地是留作都輔軍營地的空地,可容士卒萬人。另有裡半空地,夫人擬著市肆之用。」

    伍封笑道:「正好我要在萊夷建市肆,這片地方正好用上。」

    伍傲道:「夫人來後,第一件事便是修築宗廟,如今昭、穆、大廟已基本建成,在大將軍府之東側。」

    眾人先到了外郭中的空地,命大軍立帳駐紮下來,將一眾婦婢也留在營中,自己只帶了妙公主三女、葉柔、四季燕女、劍姬和遁者入內城。

    玄菟靈極擅構建之學,見五里內城處在整座城的中心處,內城周圍外面閭裡相間,市肆之地在南,軍營之地在北,兩側各留了不少餘地,水繞其中,雖然大多還在營建之中,卻是分劃有據,佩服道:「我看這都是夫人重新設計的吧?夫人胸中的學問真是了不起。」

    伍傲得意道:「夫人設計的閭裡更是別出心裁。各城以閭裡安居庶民和隸臣,一般都是圓形,夫人設計的閭裡卻是方形,與眾不同,每閭內有深井一口,立陽燧四個。兩條水道都在城壁下,每閭有兩條窄渠相連,通往水道。夫人說要聚民盛民,自然要遷庶民隸臣於閭內,若不將水道通入閭內,大有不便之處。」

    冉雍讚不絕口道:「夫人所慮及之處,連庶人隸臣也在其內,這真是仁厚之極。」

    伍傲又道:「外郭每側有三門,內城每側有一座城門,內城中南北各有四條大道,每道可供八輛馬車並行,氣勢十分雄壯。此八條大道將內城割為二十五塊,各有一里,大將府恰在正中。」

    眾人說著話入了內城,伍封見內城的城牆也是丈六之高,與外郭城牆還厚,城中的人還不多,只有隨處可見的匠人褐民,這些人都是伍封的領民,既然主人令他們築建,自然是十分認真。

    只見城中的主道是原先就有的,用石塊鋪就,兩旁都是四尺矮牆圍成的閭裡,閭間的巷道也能供二車並行,閭閭相連,形為方格,排得極為整齊。

    慶夫人為伍封所選的府第是原來的國異之府,佔地一里,正在內城之中心處,四方正好是四條大道,府門匾上以銅鑄著「大將軍府」四個字。

    眾人到了門前,慶夫人帶著一大群人迎了出來,介紹之後,進入府中大堂坐定,眾劍姬侍婢由伍傲引入安置。

    伍封先將路上的諸事說了,又將遲遲引到慶夫人面前,訕訕道:「孩兒想在與公主大婚之時,將遲遲一併娶了來,不知娘的意思如何?」

    天下慈母見了兒子娶妻妾自然是高興的,慶夫人笑道:「你連未來岳父也請了來,我怎會不允?」將遲遲拉到身邊,上下打量,見她花容月貌,此刻正面色緋紅,低著頭害羞,讚道:「封兒的眼力當真不錯。」

    妙公主和楚月兒笑嘻嘻上前,二女鑽在慶夫人懷中,哄得慶夫人十分開心,二女這才牽著遲遲入內去了。

    玄菟靈大笑,命從人將嫁妝拿了上來,道:「我說夫人定不會不允,天下父母只會為了子女好,怎會反對這門親事?」

    慶夫人微笑道:「按理說此事本當由妾身派人到府上行禮,不料法師竟自己來了,失禮之處,請勿見怪。」

    玄菟靈笑道:「我們夷人便沒有那麼多俗禮,行事乾脆直接是最好了。」

    慶夫人點頭道:「封兒自小就對許多俗禮不喜歡,妾身常常怕他失禮於人,幸好法師是脫俗之人。」

    伍封先由慶夫人和伍傲引著去了宗廟拜祭祖先,這是家事,只限於家人,是以連妙公主、楚月兒和遲遲也暫不能去。

    宗廟中有伍舉、伍奢、伍尚、伍子胥等伍氏歷代祖先,陪祭的卻有吳王僚、王子慶忌、鮑叔牙等吳國、鮑家的先人,都以帷幔相垂,若不掀帷而看便看不到其字。祭禮之繁瑣自不必說,祭完之後,眾人才回府中。

    伍封一眾遠道趕來,還未吃晚飯,慶夫人早已得報,知道他們晚間會來,是以早安排好飯餚酒水,此刻將三女請了出來,一起用飯。伍傲自去安排大營士卒的飯食。吃過了晚飯,慶夫人與玄菟靈便開始談起婚嫁的若干細節來。

    伍封忙找個藉口,帶著三女到後院去休息。妙公主道:「這座府第與臨淄的封府幾乎一樣,倒是不錯。」楚月兒笑道:「這都是國異所建,理應差不多。」遲遲此刻仍在害羞,未肯說話。伍封笑道:「遲遲仍在害羞,公主和月兒就不同了,臉皮頗厚。」遲遲格格一笑,妙公主和楚月兒跺腳大嗔,齊飛白眼。

    四人過了練武場到了後院,伍封奇道:「原來這裡也一樣有大石屋,就不知道有沒有玉石浴池呢?」妙公主道:「怎麼沒有?我們先前看過,你是否又想騙月兒鴛鴦戲水呢?」伍封奇道:「月兒連這也說了?」楚月兒嘻嘻笑道:「我怎會說,其實是公主猜到的,你腿傷之時,不是也想騙公主陪你鴛鴦戲水麼?」

    四人入了石屋,裡面的幾個銅爐早以燒著大火,將屋內烤得熱氣騰騰。伍封見裡面與臨淄的府第卻略有不同,兩側有廂閣房屋大大小小十餘間,後面的玉石浴池也略大了一些,讚道:「國異這人大有先見之明,將這浴池建得更大。」妙公主笑道:「我看也沒有什麼區別。」

    伍封看著三女,笑道:「我們一路勞頓,我這便讓春雨打了熱水來,四人同浴!」楚月兒和遲遲吃了一驚,妙公主「呸」了一聲,道:「你才想得好哩!」

    慶夫人早已從隸妾中挑了些侍婢來,都是些天鄙族人,便撥她們在四燕女手下,服侍伍封四人。四人依次洗浴,換上乾淨衣服。

    伍封讓三女先行休息,自己想去看看玄菟靈的客房,此刻已經是亥時了。

    伍封問春雨道:「我未來丈人安歇了沒有?」春雨笑道:「法師正在廂房與夫人和傲總管說話。」伍封訝然道:「還在說話?」讓四女休息,自往前院廂房走去。才到廂房門口,便聽玄菟靈道:「夫人這想法甚好,我看城牆與四面山壁間的隙地極大,加起來只怕有四五千頃。若是將玄菟族人遷到城中,這四千頃地便可養畜種菜。」又聽慶夫人道:「法師說得是。四面的山口若再建四座關隘,這主城就是銅牆鐵壁了,只怕齊國無一處有主城之固。」

    伍封走進廂房,見慶夫人和玄菟靈正圍著一片竹刻的主城圖研究,伍傲在一旁看著。玄菟靈道:「封兒來得正好,我與令堂正在研究主城的構建哩!」伍封笑道:「這個我就不懂了。」

    伍傲拿著圖版籍契對他道:「公子,小傲與輿地官已將邑地堪輿了一遍,境邊立了石碑為界。萊夷實際有五百一十三里、四十五萬九百二十七頃地,共有荒地十五萬八千頃。若盡數開墾下來,四十五萬頃中,有田地三十四萬頃,山地、村寨、城邑十萬頃,海沿之地近萬頃,還有上好銅山一座,無人開採。」

    伍封點了點頭。伍傲又道:「公子上次從太史樸處聽的丁戶數字是前年之數,如今這五百一十三里之地,有領民一十三萬餘戶,其中玄菟族兩千戶,樂浪族一萬戶,索家族一萬一千多戶,倭人族五千多戶,天鄙族三千戶,東屠族二萬戶,夫余族一萬八千戶,高麗族一萬四千多戶,滿飾族一萬五千多戶,九族共十萬多戶,另有齊人三萬七千多戶。總共有丁口六十萬人許,這都是公子的所食的庶人和隸臣隸妾。雖然齊國各地大多已經按田畝收取稅賦,但萊夷卻是沿用井田之制,每戶百畝私田,另有籍田。」

    伍封道:「我擬要重新劃地,丁戶多半還有些變化。賦稅之收以田地來計,廢取井田,開阡陌,學晉國的趙氏,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的大畝之制,每戶分百畝。」

    慶夫人點頭道:「以大畝之制來富民,在萊夷最為合適。」

    玄菟靈讚道:「如此大妙,以大畝之制來算,萊夷有十四萬餘頃田地,可給十四萬多戶,剩下的便可分在林澤、漁鹽之地了,或列為工商士卒之戶。」

    伍傲道:「按齊之常制,稅收糧,賦收物。稅為上年十取其三,中年十取其二,下年十取其一。萊夷一向風調雨順,三年一中年,六年一小年,平均下來每年可收十之二三,比齊境的其餘各地要高出很多了。」

    伍封訝然道:「有這麼高?稅高了無以養民,都按什一之稅算了。」

    伍傲續道:「單計田產,以大畝種粟而論,按萊夷壤質,上熟每畝十四石四斗、中熟十石八斗、下熟七石二斗石,小饑二石四斗,中饑一石五斗,大饑七斗六升。平均而計,每頃可產粟三百六十石,稅收按什一則每頃有三十六石。是以公子每年稅收當在五百六十萬石上下,約合八十七萬鐘。這還是按低於下熟、略高於小饑之年所算,若是大熟之年,可收約二千三百萬石,合三百多萬鐘。」

    伍封皺眉道:「我們要這麼多糧食幹什麼?」

    伍傲道:「若是將萬頃海沿的漁鹽之利算起來,就更加可觀了。公子領地的海沿之地多於他處,佔了齊境海沿的二成,這或是國君特意的罷。將漁鹽交給官鹽之署以換糧食和金帛,糧按例交給民用,往最少的算,每月除了入公室,剩下的便值二萬金以上,若是將邑收的糧食發下去,用漁鹽在官鹽之署多換金帛,那就更多了。」

    伍封嚇了一跳,道:「一月便有二萬多金?」

    慶夫人點頭道:「齊國的漁鹽之利,天下列國無不眼紅。單是封兒每月交給國君的漁鹽便值三十萬金,二萬金又算什麼?國異雖會用兵,卻不識商貨之理,這萊夷寶地根本未能治好。」

    伍傲笑道:「這還沒有算那座銅山哩!齊國的漁鹽銅鐵均屬於國君,那銅山雖只離主城二十餘里,卻無人開採,公子向國君取一道君令,找人開採銅山,八成交國君,二成留下來,日後鑄造兵器也足夠了。我們伍家向來鑄劍制陶以獲巨利,眼下夫人已經在齊地設陶窯十餘座,連燕、晉、王城都有我們的陶窯,這萊夷自然也要設二三座陶窯,再有銅山之產,設金坊鑄兵,獲利必不下於五百里地之邑收。」

    玄菟靈打量著伍傲,讚道:「伍總管原來能商擅算,真是少見的人才。」

    伍傲道:「小傲是夫人一手養大的,夫人和渠公都是齊國有名的商營奇才,小的見得多了,略識一些而已。」

    慶夫人道:「封兒,適才我與親翁商議過,這主城的外郭可居二萬戶,內城可居一萬戶,日後得遷一些民戶在主城。」

    玄菟靈笑道:「萊夷的齊人前年才二萬戶,眼下有了近四萬戶,大都是為工商之戶,只要我們將外郭的市肆搞起來,這些人大多會遷入主城。再在主城中留下一些隙地,各族之中地位較尊的大戶自然也會遷入,加上我們玄菟族、天鄙族的大多戶眾,必可讓主城的民戶勝過它城。」

    慶夫人道:「都輔軍的大營營便建在外郭,內城中有一個練兵場,營房也可容兵五千。」

    伍封點頭道:「我正有此打算,二千五百人的都輔軍並不敷用,我得國君和田恆的允許,還可有一支一千人的親衛軍,日後以備它用。至於萊夷境內各族的士卒,日後設法收了回來,統一調度。」又問道:「娘親來時便沒有帶多少人,這些天是從何處調集的人數營建主城?」

    慶夫人笑道:「這都是樂浪聲和索家牛調來的人手,他二人因為族中事煩,自回族中去了。」

    伍封點頭道:「如今九族之長中,我只有這兩人未曾見過了。」

    玄菟靈笑道:「封兒今日到了主城,他二人明日自會趕來罷。」

    三人說話時,卻見伍傲正拿著箸草計算,伍封問道:「小傲又在算什麼?」

    伍傲道:「小人在算公子每年的開支,除了府中開支,如果公子所養之士有五千人,再加上府中開支和五千士卒的開支,就算倍給祿秩,總共也不及每年所收的三十之一!這還未將每年的賦收算進去,大有可為哩!」

    伍封道:「賦就算了,既然所收甚多,日後非不得已,便不用收賦。那些兵車兵甲,若要收起來,夷人從何處尋覓?」

    玄菟靈讚道:「若不收賦,只怕天下庶民都會趕到萊夷哩!其實庶人隸臣最煩的便是賦了,就算三戶出一甲,也是極為頭痛的事。國異每年收以重賦,賦之所出還倍於稅出,惹得夷民人人憤怒。封兒若能減少賦收,這真是造福於夷民了。」

    伍封笑道:「當年晉國六卿互相傾軋,孫武叔叔就說過范氏和中行氏賦重,必會先亡,結果果然如是。我養兵極少,都輔軍的開支又由國君直接劃下來,便不用從領民中收賦了。如今要建城和墾田,大量調用力役,日後大事已定,力役之征便盡量少些。」

    眾人說了好一陣,見天已太晚,才各自休息。

    次日一早,眾人一起用過了早飯,慶夫人先派人趕回臨淄給鮑息報訊,伍封的婚禮上要多娶一人,自要先作好準備。

    玄菟靈向伍封和慶夫人道:「日後這主城之中,丁戶要有數萬,這些人自不能全是工商之戶,需得為他們在主城近處另覓良田山澤。我對地形頗熟,這兩日便在主城附近找尋善地,以為主城民戶的生計,兩日後便可回來。」又對伍封道:「巫金五人和另四十名遁者便留給你,日後他們便是你的親衛,他們視我為父,對你和遲遲定會極為忠心。問兒是遲遲的表兄,與公主也有親,可以重用。」

    伍封大喜道:「天下間任何精兵都能招納來,唯有這遁者是找不到了,日後我便將他們帶在身邊。」

    玄菟靈向公輸問、巫金等人仔細吩咐了一陣,又將遲遲拉到了一邊小聲說了好半天話,這才帶了族人離開。

    慶夫人見他全心全意為伍封做事,自是因與伍封是一家人,便將伍封的事當成了自己的事。

    伍封與三女將玄菟靈送出城後回府,讓三女自去玩耍,自己與慶夫人、伍傲、冉雍商議興教化、立市肆的事情。

    慶夫人道:「若能在萊夷大興教化,必可授民以聰、使民知禮,從而減少爭執。」

    冉雍道:「師父孔子首倡『有教無類』,便是要將學問、禮法授於庶民。不過,小人所想,除了要教以書禮之外,還要授以律法,更要授農、工、商之學,書禮使人知德,律法使人守禮,農工商之學更能使人溫飽,不可不為。」

    慶夫人與伍封都動容道:「先生說得極是,不知要如何去做呢?」

    冉雍道:「興教之前,先要為政,以便政令明晰通達。因萊夷地多民少,以戶數分州鄉,則會因丁戶之增而常改,產生混亂,是以大者如州,非得按地劃分不可。小人之意,先將萊夷五百里之地分為四州,為萊西、萊南、萊北和萊東,東海之名與齊東之東海相同,不宜再用。」

    伍封點頭道:「此議甚好,便分為四州吧。」

    冉雍道:「每州一百二十五里,即一百二十五個十里,每州四城,四城之中,一為州城,餘者有邑城。州城牆高一丈,邑城牆高六尺。最大者是都城,即為這主城,是五百里之都。只因城以盛民,是以非建城不可。五百里地方則有都城一,州城四,邑城十二。」

    慶夫人皺眉道:「如今萊夷僅有七城,依先生之依,豈非要大興土木增十城?」

    冉雍笑道:「這倒不一定,小人之想法是從各村寨而來。當年齊國滅萊之後,不許夷人建城,是以只有村寨,不見夷城。如今九族之人各有村寨,其村寨以木柵為憑,不防雨水,每逢雨季便倍受衝擊。不如劃出地來,許各族自建一邑城,各族必會欣喜若狂,不需我們調動力役,他們也會心甘情願。建城只是需要大量土木,而無須太多金貝,我們只需拿出少量金貝,定下邑城建規格。這些城都是大將軍的,自不好由庶民出金,以此擾民。此邑城僅用以盛民,不作防禦之用,是以城牆不能過六尺之高。大將軍這便有了九座邑城。」

    伍封笑道:「我正愁如何為各族重劃其地,若是硬著來反而不妥。如今以建城之名,將各族遷移,正是極好。如今各族丁戶有異,正好巧作安排,使戶多戶上之族相鄰,正要是民自流其居,以利各族相融。」

    冉雍道:「如今主城是萊夷都城,萊北需另建一城為州城;其餘的休城、萊邑、夷維、北口可分別為萊東、萊西、萊南和萊北之州城;剩下的贏城、博城墮其城牆為六尺,改為邑城,北口殘破,正好整修為州城。」

    慶夫人笑道:「這麼一來,便只須再建一城了,萊北是新設之州,州城需得我們自建。」

    伍傲道:「那座銅山便在萊北,離主城不過二十餘里,不如將萊北之州城建於山下,也好督管銅山的開採。」

    冉雍讚道:「此議甚好。」

    伍封問道:「那就將州城建在那裡好了。」

    伍傲道:「我看銅山附近有一個湖叫王屋,州城也不如叫王屋好了。」

    慶夫人點頭道:「王屋之名字不錯。」

    冉雍笑道:「大將軍從胡勝和許長蛇營中搜到了萬金以上,正好拿來建城,雖然有些不足,總還是用得上。」

    慶夫人笑道:「原來封兒這麼跑下來,連人帶物還賺了不少。」

    冉雍道:「主城之外的四處險隘,須得建四座關隘,為東關、西關、南關和北關,各駐兵二百,兼守主城。」

    伍封道:「這四關一建,其實又將主城的外郭擴大了一少。」

    冉雍道:「除城隘之外,還建村寨,以為城邑之輔,每十里一村,五里一寨,民必能聚矣。」

    伍封問道:「營建之後,又如何去管呢?」

    冉雍道:「萊夷分為四州,各設一州宰,居於州城;每州的三座邑城,各設一城宰;城外之地,五戶為鄰,五鄰為裡,村設村宰,寨設寨官,裡有里長;城內之地,每五戶為比,設比長一人,每五比為閭,設閭宰一人,掌每閭的晨開暮閉、擊鼓傳喚。如此以大領小,便可如指使臂,統屬各地。此為地方之官屬。」

    伍封和慶夫人見他所思甚詳,精於政務,都十分佩服,不住地點頭。

    冉雍道:「主城之內,還得再設官屬,以輔大將軍為政。大者設職數人,監軍助大將軍管士卒戰事,士師以薦選士人、執以家國之律,內史以收稅賦和關市之征,輔政令以輔執政事。」

    慶夫人道:「輔政令之下,恐怕多得設官屬。」

    冉雍點頭道:「輔政令之下,設官數人。農正以勵民耕作、設官牛、耕犁、種籽之庫;工正以管百工,良金造祭器兵刀,惡金造耒鐮針錐,還有兵車、船隻、革甲、旌旗諸物;市正以管市肆,邑城設小市、州城設中市、都城設大市,漁、鹽、貝、鐵、兵、糧、牛、馬、種籽限於主城的大市才可以買賣,其餘中市、小市只能貨以帛、麻、酒、肉、農具、器皿等物;再設大行人官居於主城,每城再設小行人,各管二十五驛正,在各城設館舍、城外每十里設一亭,以除庶人設館之弊,利於來往行商,兼以接待賓客、傳令送書之職;另有鹽令以管收煮海鹽、鐵令以採掘銅山、田林官專管開墾農田和山澤、遂師以每年核察丁戶田數、調用力役。」

    伍封聽得目瞪口呆,苦笑道:「原來這中間有許多講究!」

    冉雍笑道:「小人還只是大致說一說哩,若是逐項細述,只怕一月也說不完。譬如內史之下,也要設多人,就說內府一職,便要設金貝之借貸以濟民戶,薄取其息以收其德。而監軍之下,又要設武庫一職,掌兵甲車馬。還有農正一職,比工正又常有合司其職之處。譬如萊夷之地,如今還多用耒耜墾耕,以手執柄,以足踏刃,掘一塊土便退一步,用力多而效用差。各國多用牛耕,非得在萊夷應用不可。夷人戶中未必有金購牛,便得設官牛,租借給諸民使用。同時,青銅之農具大不如鐵製,又得讓工正冶鐵製造若干農具,或賣或租,總之是能助農耕者必須行之。」

    慶夫人道:「想不到孔門弟子連農藝也能深知。」

    冉雍笑道:「此非夫子所授。這農藝之道,還有一點不可不行,眼下粟、黍、稻、麥、菽、麻六谷之中,粟又叫稷、禾,耐干寒,熟期也短,麥有春冬二種,此二者是萊夷的主糧,黍可釀酒,也要種上一些。不過,小人以為,萊夷多山,是以非得多種菽不可,此物耐旱,雖山地也可種之,可在春夏兩季播種,且產量較多,菽實為飯,菽葉為羹,可供庶人隸屬常食,種菽保歲易為,能備凶年,其菽飯藿羹,足以養民。」

    伍封笑道:「怪不得人說我們是肉食者,庶人隸臣為藿食者。」

    冉雍道:「萊夷農藝之中最大的害處便是每年只能一熟,所收自然少了許多。當年在周桓王之時,成周之地便已一年二熟了,眼下各國之中,還有他處一年二熟,不過多是有一年一熟,須以改之。」

    伍封道:「這個我便不懂了,如何才能一年二熟呢?」

    冉雍道:「其關鍵之處在於冬麥種植。冬麥於仲秋播種,孟夏收成,然後又種粟,粟收之後繼之以冬麥,如此一年二熟,年產倍增。再加上山中種菽、海邊捕魚、四季養畜,林培桑麻、野任葛生,另開棗栗漆園,若能引吳楚之稻種,又多了美糧。如此一來,萊夷之地必然農事大興,民用富足。」

    伍封歎道:「先生之才委實為天下罕見!先生也不必說了,這輔政令一職便由先生來擔任,不知先生意下如何呢?」

    慶夫人微笑道:「恐怕也再沒有人能比先生更勝此職司了。」

    冉雍也不推辭,揖謝道:「小人已投效大將軍麾下,大將軍既有差遣,小人自是願意。日後小人自會輔助大將軍和夫人,力所能及者,在所不辭。大將軍已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的大畝之制,小人早已聽伍傲兄說過了,如此富民之舉,必能使萊夷大治。」

    伍封又道:「我只知道要富民強境,唯有獎勵耕戰,我只會備戰,勵耕便全靠先生了。既然政事已達,先生所說的教化一事,因如何施行?」

    冉雍道:「教化之施,在於序、庠、塾。各州以周之制,二十五戶為一閭,閭中設塾,教以孝、友、睦、姻、任、恤六行和知、仁、聖、義、中、和六德;五百戶為一黨,黨中設庠,教以六行六德和書數小藝;每州設一序,教以六行六德和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此教為半日,另半日教以農、工、商之巧。城外之地中,寨設塾,村設庠,與城中相同。」

    伍傲道:「先生既為輔政令,自不能親授藝教,恐怕還得招些夫子來。」

    冉雍道:「我擬在各地覓賢來施教,除了六藝之外,還得覓良匠三百人、善農者三百人、善商者百人,分於各地序、庠、塾之中。」

    伍封喜道:「便依先生之議,先設四州,然後請賢者為之。若能將孔子請來一遊,稍稍指點,便是大佳了。」

    冉雍點頭道:「小人被大將軍委以重任,不免心有惴惴,正想向夫子請教。小人想赴魯一趟,請夫子前來。至於小人的師兄弟們還有些未仕者,他們都是極有才幹的賢人,大將軍若能以弓旌相招,就算只來數人,萊夷之政也大有可為,至於良匠、善農者、商者則可交給小人,小人對此早已留心,由小人派人去請來。」

    慶夫人點頭道:「封兒理應親赴魯國請孔子,眼下離婚期不到二十天,怎也脫不開身,何況眼下冰雪皚皚,就算請了夫子,夫子怕要來不了,只好留待春後了。」

    伍封道:「也好,我看這內史非小傲莫屬,稅賦之事尚早,但諸族建城要大費金貝無數,這就全靠小傲了。」

    伍傲點頭答應。

    慶夫人道:「小傲既為內史,府中總管由誰來擔當呢?」

    伍封道:「便由公輸問來當這個總管吧,他是遲遲的表兄,與公主也有親,便算得上我們族中之人,他又是老丈人從小養大的,最為忠心。」

    慶夫人笑道:「有他這個劍術高明的神醫在府中,的確好得多了。」

    伍封又道:「吳舟原是臨淄的契約官,最熟齊律,為人又不畏強權,鐵面無私,便由他任士師一職,順便家中之法和軍中之令也擬出來,鑄在鐵鼎之上。」

    冉雍一路與眾人同行,見過吳舟的本事,點頭道:「這人雖然寡言少語,倒是士師的合適人選。」

    慶夫人笑道:「那監軍便由你的岳丈玄菟靈擔任便了。他文武全才,又精通兵法,我看他的劍術極高,在齊國除了你以外,只怕再無人能勝過他了。」

    冉雍道:「小人也覺得法師最為合適。大將軍既要收九族之兵,便得由法師這樣德高望重的人來辦。何況大將軍若領兵外出,他人難以服眾,夫人有時又不大好出面,由法師守境,無人敢不服氣。」

    伍封笑道:「先生說得不錯,不過我還想讓岳丈主持市肆哩!」

    冉雍道:「大將軍所慮有其道理,法師可擇人為市正,先由他統轄,大事定後再歸屬小人這輔政令下也可。」

    慶夫人道:「我這便派人在內城中為你們各建府第。」

    冉雍忙道:「小人對這府第還有個想法。我們都是大將軍和夫人的家臣,府第怎也不能大了。不如在大將軍府旁各建一府,右為監軍府,左為內史府。這一軍一財關係最為重大,大將軍府方有一里,金庫武庫理應建於府中,只須將府中森嚴戒備便可一舉數得,若建在他處,便得另派士卒看守,此乃省兵之道。」

    伍封皺眉道:「金武之庫在府中當然是好,但監軍和內史辦起事來,豈非出府入府每日亂竄無數次?」

    慶夫人笑道:「先生說將二府建在兩側,理由就在這裡了,只須在前院兩側各開一門,便可通於二府。監軍是你的岳丈,小傲又是與你一起長大的,他們本就是府中之人,有何不可。」

    伍封失聲笑道:「是極是極,這麼簡單的事我為何想不到呢?」

    冉雍也笑道:「另外的輔政令府和士師府便在監軍府和內史府之側,便不用設門相通了。這四府加起來可占一里。天下列國中有不少是以府為衙,常常是政事與府事不分,兼在一起。如今軍政之事漸繁,須得略有區分才行,是以這四府前面一半乾脆作為署衙,屬官均在衙中設堂室,入了大門,便是署衙並立,後面才是所住之府。這樣還有一個好處,可令官屬之間早晚相見,利於行事,各族之人來官署辦事,也無須東奔西走,可提高辦事之效。」

    慶夫人點頭道:「先生想得十分仔細。」

    冉雍見伍封皺起眉頭,笑道:「大將軍定是在想,這麼一來怕令岳的府第小了,不成樣子,怕法師不悅?」

    伍封道:「在下正是這麼想。」

    冉雍笑道:「其實這四府之中,以監軍府的官署最少,除了一個武庫之外,便只有令使,府中只開一衙便可,府第又怎會小呢?何況日後萊南的州城夷維,法師任這個州城之宰最為合適,夷維離主城也不算太遠,日後玄菟的邑城也在不遠處,往來其間也方便。何況監軍其實是個閒職,主城中這座監軍府衙,只有在大將軍離萊夷之境外出時才用得上哩!」

    伍封見他這麼細小的事也想到了,胸中的學問真是深不可測,歎道:「由先生之才便可推知孔子之學,魯君不用孔子為政,真是其蠢無比的事。」

    慶夫人道:「封兒的所有家臣之祿秩便由先生按制所訂,均要比其他家高出一倍,以勵士人。冉先生再派速騎發下令去,將九族之長招到主城來,封兒回臨淄之前,須得向宣佈這諸般政事。三日之後與各族議事,九族的邑城之地,就煩先生先予以分置,立春之後各族便可以建城了。」

    冉雍對這些正是最為擅長,點頭答應。

    伍封道:「四州之宰需得慎重,萊南由法師任州宰,其餘三州之中,墨愛才智極佳,可任萊西州宰,只是這萊北和萊東的州宰,暫缺其人。」

    冉雍奇道:「那晏安在萊南多年,為何不用呢?」

    伍封道:「此人我另有用處。」

    慶夫人道:「我看九師父極有才智,楚姬更是熟於世情,不如讓九師父任萊東的州宰,萊北有這主城,州宰可以暫缺,那座銅山便交給伍傲這內史去管。」

    大致議定之後,伍封溜到後院叫上公輸問和妙公主三女,由巫金等數十名遁者、葉柔和燕女劍姬陪著,先到城中四下看過,然後入了外郭的都輔軍營址。

    平啟等人帶著大軍在此駐紮,慶夫人早已調了數百人在此遠木建營,平啟等人便督著士卒練習劍矛。

    伍封入了大帳,將平啟等人叫了過來,吩咐各人職司。

    大將軍之下設監軍一人,由玄菟靈擔任,以下由趙悅、蒙獵二人為左右領,練兵由蒙獵負責,趙悅訓養信鴿,暫不招兵。

    另設親衛軍一隊共千人,不屬都輔軍之制,戰時為軍,在軍營時兼充侍從侍婢,這也是國君親定的,公輸問任大將軍府總管,兼任親衛軍統領。統領之下設左右二領,由招來和平啟擔任。

    親衛軍分內外二營,內營由巫金四十五名遁者、慕元等倭人族一百勇士、三十六劍姬組成,居於大將軍府中後院。內營設三百人,分作六隊,內設女兒營一隊五十人,由巫金、巫木、巫火、巫土、巫水、葉柔管轄,稱為六佐領。各佐領不算士卒之中,故內營尚缺女卒十人,男卒一百一十人。

    外營共七百人,需從征來的都輔軍中精選。其中六百人教以車戰、騎射、弩射、水戰和夜戰之術,再由鮑寧和鮑興日後從都輔軍中選百名精壯大漢為御者,精練劍術和御車行船之技,二鮑為佐領,兼武庫的左右司庫,輔管武庫中的所有戰馬、兵車、革甲、輜重,屬於外營所轄。招來、葉柔的那幾位師兄妹都為軍中小將,此七百人駐守大將軍府前院,外營在內城的營房中練兵,內營人少,便在府中練兵。外營平日駐守金庫和武庫,以備特別的軍事行動,由平啟和招來任左右統。這七百人均缺。

    兩軍官職相若,都輔軍的左右領與親衛軍的左右領祿秩相同,因養兵極少,這兩軍所有將官士卒均倍給祿秩。

    許長蛇手下投降的那班人早已交給了伍傲,編入隸臣之籍,被伍傲分派到各處整地築城去了。

    伍封道:「此為軍中編製,眼下各隊中甚多缺員,先不要招慕軍員,日後從九族之兵中挑選,務要體力極佳能耐久戰者。」

    眾人見他安置有度,一齊答應。

    伍封又將萊夷五百里的政制宣佈。眾人見吳舟隨伍封之日甚短,居然能躍身為士師,與玄菟靈和伍傲一級,便知伍封量才用人,不分親疏,驚奇之餘,也為吳舟高興。

    吳舟在齊國本是個小小的契約官,實則是個小吏,棄官投到伍封手下做家臣,本是鑒於伍封領了萊夷之地,又感於伍封用人不疑,待人以誠,原沒有想過會升得這麼快。如今這士師一職,在萊夷的身份便相當於晏缺這大司寇在齊國的身份一樣,極為尊崇,當下十分感激,不住的遜謝。

    公輸問與伍封才相識數日,便被委以重任,甚至還當上大將軍府總管這種最親信的職位,為伍封用人不疑的坦誠態度甚是感動。

    諸事安排好後,眾人各施其責,自去忙碌,親衛軍便入了大將軍府中。

    午飯之後,人報索家牛和樂浪聲來訪,伍封到了大堂,見公輸問這新任總管正與二人談笑甚歡,他們都是夷人,也是舊識,是以少了一層隔閡。

    伍封到了堂上,索家牛和樂浪聲一起下跪施禮,伍封還禮後,將二人扶起身來,道:「家母先來主城,多虧了老爺子和舵主相助,才不缺了人手。」

    索家年頭戴青巾,滿臉黝黑,一看便如田間之農夫。他笑道:「小人們本是大將軍的領民,大將軍和夫人是萊夷九族的主人,派人來充施力役,正是應該的。」

    樂浪聲也道:「就算小人們不派人來,夫人一聲吩咐下來,我們也得乖乖地調集人手來。當年國異建主城,靠的也是我們兩族和天鄙族人。」

    伍封想起吳舟是樂浪聲的表弟,吩咐家人道:「去將士師請了來。」

    眾人分賓主落座之後,伍封道:「你們既然此此充了力役,下次要徵調力役時,你們二族便可不用了。」

    索家牛道:「聽說大將軍想在萊夷為九族重新劃地,是否確有其事?」

    伍封道:「不僅要重新劃地,我還擬建十城,用以盛民,其中九城交給九族,也免得各族之人受山洪雨水侵伐。」

    索家牛和樂浪聲大喜道:「大將軍許我們入城,那是最好不過的事。其實我們各族人早想人城,可惜齊人對我們心有猜忌。如今萊夷的七座城中,雖然都有我們夷人的府第,但終不能聚集族人。」

    樂浪聲道:「我們族人在北口之旁,如今這北口已被『海上龍王』徐乘侵破,此城又非我們族人所居,是以也未曾動用族人修葺。」

    伍封問道:「聽說你們族人與徐乘交戰數次,那徐乘真的很厲害麼?」

    樂浪聲歎道:「他們的人數近三千人,有戰船無數,來往甚是快捷。我們族中的船都是些漁船,怎是其敵?」

    伍封道:「他們用些什麼戰船呢?」

    樂浪聲道:「徐乘原是吳國水軍司馬,水攻齊國不得,居海上為盜。這些戰船都是吳國的戰船,形狹而長,船速極快,名曰『三翼』。其中大翼長九十尺,寬十五尺,乘士卒四十人,漿手五十人。」

    伍封驚道:「九十人之船,用漿手五十,無怪乎其快。」

    樂浪聲又道:「其中翼更快,長六十尺,寬十三尺,乘士卒三十,漿手四十。最快的是小翼,長五十尺,寬十二尺,乘士卒二十,漿手三十。這三翼之船都分兩層,漿手在下層,甲士在上層,三翼在海上往來如飛,神出鬼沒,因而有人說『光陰之快,不若三翼』,委實可怕。」

    伍封大感頭痛,道:「在下想將這徐乘給剿滅了,但哪裡有船勝過這三翼呢?」

    樂浪聲道:「徐乘自己所乘之船更是了不起,那是吳王夫差派他出兵時賜給他的,名叫『余皇』。這種船身上蒙著生牛皮,船首、船尾和船身要害處還嵌了薄銅片,可避箭矢。寬三丈多,長二十五丈,設上下二艙,可乘六百人。上艙可乘甲士二百多人,下艙有漿手三百人。余皇之速可比得上中翼,碩大無比,載士卒甚多。每次這艘余皇一至,我們的人不是被射殺,便被此船撞翻,無可抵擋,立時落敗。」

    伍封皺眉道:「如今載人五百的運兵之船齊國也有,但不能用於戰事,怎及得上這余皇?吳國有餘皇和三翼,怪不得吳國水軍之強,冠於天下。」

    樂浪聲歎了一口氣,道:「若是以人數而論,我們樂浪族再加上索家族,怎也不會怕了徐乘,只是船不能及,無可奈何。」

    索家牛也歎道:「我們索家人與樂浪人百餘年來婚姻相通,兩族之地又相鄰,關係最好不過。當年徐乘攻齊之時,樂浪人助齊軍大敗徐乘,我們索家人也出了一點力,如今徐乘最恨的便是樂浪人,其實是我們索家人了。我們以漁鹽為生,不涉遠處,不易遇到徐乘的人,倒還好些。樂浪人就不同了,其船行頗遠,要入海中諸島以覓海貝。如今徐乘便盤踞島上,樂浪人一涉深海,便被徐乘所殺,前年徐乘入侵北口,殺了無數樂浪人。這幾年來,樂浪人死在徐乘手下的不下萬人,我們也有一千餘人死於徐乘這伙盜賊之手。另外兩族還有近萬人被他們擄走為奴,其餘幾族也被他擄了些人,分居各島之上,萊夷沿海之人財貨損失不計其數,連東屠人的村寨也被他們搶過,損失在萬金以上。」

    伍封不料徐乘之惡竟到了這個地步,怒道:「這個徐乘簡直是罪該萬死!」

    公輸問奇道:「徐乘既然居於島上,擄這麼多人去幹什麼?」

    樂浪聲道:「上月有一百多個被擄走的樂浪人殺了幾個盜賊,奪船逃走,結果被追殺之下,僅有二人逃了回來。聽這二人說,徐乘當年兵敗於齊,不敢回吳國,吳王盛怒之下,將他全家殺了。但他有兩個女兒因為早已嫁了出去,幸而免禍。徐乘初時到處搶掠金帛,以此為生,去年他的一個女婿帶他女兒到了島上。他這女婿十分厲害,不僅劍術高明,還懂政事之道,勸徐乘擄人為奴,在周圍大島之上墾田煮鹽,種菜養畜,又採取海貝,從而使群盜富足,在海中儼然成為一國,徐乘因此自稱為『海上龍王』,起居與吳王相類。不過,這麼一來,海盜因為生活富足,倒是收斂了許多,這一年多來未曾入過萊夷之境。只是我們樂浪族人仍不能深涉遠海,若非索家人將我們視若兄弟,恐怕族中之人要餓死不少。」

    伍封問道:「徐乘那女婿頗了不起,叫什麼名字?」

    樂浪聲道:「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知道他有個外號叫『劍釣江山』,人人都喚他為任公子。」

    伍封驚道:「任公子?!」

    樂浪聲與索家牛奇道:「莫非大將軍認識這任公子?」

    伍封苦笑道:「何止認識,在下與他還交過手。他的幾番陰謀都敗於在下的手上,還受了重傷。」

    樂浪聲與索家牛都吃了一驚。

    公輸問也聽過玄菟靈說過任公子之名,歎道:「原來徐乘是任公子的岳丈,看來董門中人多半也是暗中相助徐乘了。」

    伍封苦笑道:「如此看來,對徐乘的實力便要重新估計了。任公子絕非普通的劍手,而是代國大王之侄,他所謀劃的都是國之大事,看來,徐乘只怕與柳下跖一樣,都是代國在國境之外的奇兵。」

    公輸問歎道:「若是董門之中還有其它人在徐乘的軍中,如那顏不疑、市南宜僚、東郭子華等人,那便難以應付了。」

    樂浪聲驚道:「市南宜僚?聽說任公子並不常在徐乘的軍中,但徐乘身邊有個市南先生,精於水戰,徐乘以軍師之禮待之。」

    伍封皺眉道:「市南宜僚雖然也是董梧的徒弟,與東郭子華一樣隱居,不為世人所知,連平兄也不知道這二人。莫非徐乘身邊的這市南先生便是市南宜僚?」

    公輸問點頭道:「此事大有可能。任公子既是徐乘的女婿,又不常在軍中,多半會將師弟市南宜僚請來相助其外父。」他將董門之事向樂浪聲和索家牛簡單說了一遍,又歎道:「公子傷了不少董門弟子,這董門極是難惹,若是他們知道萊夷已是公子的采邑,只怕會生出事端來,不可不防。」

    樂浪聲和索家牛素來佩服公輸問,聽他將董門說得如此厲害,無不失色。

    伍封忽笑道:「在下與董門中人在劍技和用兵上交手數次,每次都是他們大敗而逃,倒也不必太驚惶。我最為擔心的是支離益和董梧,其次便是顏不疑。支離益是不會離開代國的,只要董梧和顏不疑不在徐乘軍中,便不用那麼擔心。」其實行軍打仗,任公子這用兵高手比顏不疑更為可怕,伍封心中暗驚,卻不得不假裝毫不在意,以免嚇壞了樂浪聲和索家牛。

    索家牛道:「聽說大將軍有意對付徐乘,不知何時開始進行?」

    伍封道:「此事留待春後,等我從臨淄回來再說。」

    索家牛道:「好在如今是冬天,就算是春後也有好些天寒冷,水軍出動,手足不免凍得皸裂,無法作戰。徐乘既然是水軍司馬出身,自不會犯水戰之忌,在寒天出動戰船,自損水軍手腳。」

    伍封心思一動,忽想起那日在衛國時,一個叫蟬衣的宮女獻給他的「龍涎膏」奇方,據說此方可防手足皸裂,大有奇效,當下將鮑興叫來,命他從妙公主處將藥方拿來,找人配製。

    這時,吳舟走了進來,先向伍封施禮後,再與樂浪聲招呼。

    樂浪聲大奇道:「舟弟,你在臨淄城中任職,怎會來的?」

    吳舟笑道:「我如今已是大將軍的家臣,自是要隨大將軍一起。」

    公輸問笑道:「如今吳兄是萊夷五百里地的士師,掌管萊夷的律法和軍令,並施選士薦人之職,是公子手下職衛最高的幾名家臣之一哩!」

    吳舟將諸般事對樂浪聲和索家牛說了一遍,又說了伍封中倭人族救了樂浪乘的新婚妻子之事,樂浪聲驚訝之餘,又甚是高興,吳舟職位甚高,對樂浪人來說,這也是大有面子的事。

    索家年點頭道:「原來大將軍真的剿滅了胡勝和許長蛇兩個惡賊,先前還只道是傳言,我們不甚相信。其實並非懷疑大將軍的本事,只是大將軍一路匆匆,想不到還能大有餘暇,順手滅了二盜。如今萊夷只剩下徐乘和葉小蟲兒二盜,早晚必會被大將軍一舉剿滅了。」

    伍封問道:「聽說舵主與夫余上人是親家,是否真的?」

    索家牛立刻面露忿色,搖頭道:「此事說起來便令人心煩,甚是無趣。」

    伍封好奇道:「這又是何故?」

    索家牛歎道:「小人有兩個兒子,長子小鹽娶了樂浪老爺子的女兒,次子小魚與夫余貝之女自小定了親。眼看過些時便可成親了,誰知前些天夫余貝派人退回了聘禮,說是其女身患怪疾,急切難治,為免拖累小魚,只好退親。我們索家人最重臉面,小魚本來在族中最被人看重,視為九族之中難得的人才,如今弄得無顏見人,在族中抬不起頭來,前幾天還大病了一場。」

    伍封點了點頭,如今男尊女卑,若真要退親,一般是男方提出來,如今女方竟然退親,那是對男方極大的侮辱了。

    公輸問最熟九族之事,道:「這可是太不像話了,小魚現在怎樣了?」又對伍封解釋道:「小魚是索家族中高手,水性人稱族中第一。」

    索家牛苦笑道:「小魚如今無顏留在族中,小人正與老爺子商議,想讓他到樂浪族中去,但我們兩族之事相互熟知,習俗有無異,小魚到了樂浪族中,只怕仍會被人說閒話。」

    伍封笑道:「那不如讓小魚來找我好了。我要與徐乘作戰,便得有一支水軍,小魚水上本事好,正好相助訓練士卒。」

    索家牛大喜道:「小魚能跟大將軍身邊,那是我們天大的福氣,小人真是感激不盡了。」

    也怪不得他這麼高興,天下人如今等級森嚴,天子和諸侯不說,卿大夫乃是貴族,士為四民之首,稱為國人,其實也算得上是貴族中地位最低的了。天子封諸侯領地為國,諸侯封卿大夫采邑為家,卿大夫養士以祿秩,像公孫問、伍傲、平啟、二鮑、吳舟等人為伍封的家臣,都算為士,那葉柔雖是女子,其實也與士相同,比不得侍婢家人。索家魚能隨伍封,聽伍封口氣會用為將官,那便是士了。

    其餘萊夷之人除齊人是「野人」外,如未被伍封任職,九族夷人按齊制都是國君賜給伍封的隸臣隸妾,只有族長才是庶民,這是當初齊人滅萊後定下之制。只不過幾個族長都有一族之權,伍封尊重他們,才視之為國人而已,若是不尊重,以庶民待之,那些族長也無可奈何。是以索家魚若能為伍封所用,地位其實比索家牛還要高些。

    吳舟向伍封道:「公子要對付徐乘,小人要向公子推薦一個人。」

    伍封笑道:「吳兄是士師,薦人是吳兄的職責,吳兄將他帶來便是。」

    吳舟苦笑道:「只是這人是小人的親戚,小人上任的第一件事便是推薦親屬,傳出去不大好聽,也損公子的臉面,以為公子用人不當。」

    伍封正色道:「吳兄這話就說得不對了,舉賢既不避親,也不避仇,只要是賢才,便儘管引薦來。我只所以任你為士師,便是因你鐵面無私之故。」

    吳舟心中甚是感動,慚愧道:「公子教訓得是,小人定會銘記於心。公子要與徐乘交戰,便得需要善於水戰的將官,小人見公子手下人才極多,得擅水戰的人手卻有不足,是以推薦其人。」

    伍封喜道:「吳兄真是深知我心,這人是誰呢?」

    吳舟道:「這人是公子見過了,便是老爺子之弟樂浪乘。小乘的劍術不弱,不僅擅水,還會造船,造船之技是先老爺子的真傳,在樂浪族中數一數二。」

    伍封笑道:「其實我正要讓吳兄派人去將樂浪乘夫婦請來主城。我倒不知道他會造船,只是見他那日與我同襲胡勝,劍術不弱。他既是樂浪族人,水上的本事自會高明。老實說,本來我想讓吳兄為我練水軍的,但冉先生定下政制,設士師之職,我便覺得這士師之職非吳兄莫屬。吳兄既為士師,我便想讓你派人將樂浪乘請來訓練水軍,不料吳兄也想到此事,真是所見略同。讓吳兄任這士師是絕對沒有錯的!」

    樂浪聲與索家牛一樣,也極為高興,雖然樂浪乘贅入倭人族,終是他的親兄弟,能在伍封手下任將,自是面上生輝,口中不住地多謝。

    伍封笑對公輸問道:「樂浪乘與阿葉是新婚夫婦,自不好讓他們分開,他妻子阿葉自是要跟來的,到時候問表哥便將阿葉安置在府中。」

    公輸問見他還未與遲遲成親,便開始叫他「問表哥」,暗暗好笑,點頭答應。

    索家牛道:「萊夷既有大將軍在,我們便不怕了徐乘和葉小蟲兒。小人見大將軍手下士卒太過不足,誠為可慮。我族中有族兵三千,都會水戰,不如明日便讓小魚精選五百族兵來,只望大將軍能予收留。」

    伍封大喜道:「如此甚妙,舵主這五百族兵真是雪中送薪。」

    樂浪乘也道:「既然大將軍肯收,小人也讓五百精兵來投奔大將軍,實不相瞞,鄙族因徐乘之故,這些年頗難生計,連三千族兵也養不起,如今以減至二千五百人了。」

    伍封大樂,道:「這就最好了,有你們二族的一千會水戰的精兵,對付徐乘便容易得多了。」

    吳舟問道:「老爺子,如今既然族中生計頗難,如何還要養兵呢?」

    樂浪聲歎了口氣,道:「此事我與舵主談過許多次,如今一是怕徐乘,二是怕它族侵凌,不養些族兵,委實難以心安。」

    索家牛也歎道:「其實這養兵之事最是煩惱不過,佔了族中的精壯男丁事小,這一支兵既要訓練,又要購制兵甲戰馬車船,每次出動又極費金帛糧脯,這還是小事,有男丁為卒的戶中,還要養著他們一家,實在是不堪其負荷。聽說東屠人族中有一萬士卒,真不知他們何以養之。」

    吳舟笑道:「既然大將軍要將各處盜賊剿滅,又不容許各族之爭,何不撤了族兵,將攻殺維安之權委以大將軍呢?若是你們族中無兵,它族若欺凌於你們,大將軍怎會坐視?自然會以雷霆萬鈞之手段將鬧事者殲滅,何用族人自己出手?」

    樂浪聲與索家牛心中一動,對望了一眼。

    吳舟見他們仍有疑慮,又道:「我與舵主少有來往,老爺子卻是知道我的。我從不作虛言,一路上我見過大將軍的本事,別的不說,只是胡勝和許長蛇二賊為惡以久,被大將軍順手剿滅,並不費多少功夫。大將軍縱橫齊、宋、衛三國之境,一人一劍便嚇退了八千大軍,區區萊夷之境在他眼中有算得了什麼?有大將軍在此,各族儘管放心息兵便是。我是樂浪族人,難道會害本族麼?」

    樂浪聲點了點頭,道:「舟弟之言我是最為相信的。不說大將軍的本事,單憑大將軍的岳丈玄菟法師便夠了。法師雖然從不露面,但弟子公輸先生為九族化解紛爭之事多了,事事為了我們九族之人,並無異心。」

    索家牛道:「這樣也好,我們與主城最近,就算不用族兵,相信大將軍也能為我們解難抗敵。」

    伍封笑道:「二位這麼說便最好了。」

    樂浪聲笑道:「大將軍比那國異要好多了。那國異終日只是為了稅賦與我們為難,他怕了我們各族之兵,其實也有法子,便是重收其賦,時不常讓我們交兵車革甲刀矛劍戟,其賦之重,有時還勝過當年之稅。」

    伍封笑道:「賦收軍資,日後各族斂兵,我也不會向你們收賦,力役多少有些,不過等邑城建好,也就沒有太多的力役了。」

    樂浪聲與索家牛喜出望外,道:「大將軍願意免我們各族之賦,這真是大恩大德了。既然如此,我們兩族合併一事就可放手去為了。」

    伍封等人吃了一驚,道:「什麼兩族合併一事?」

    樂浪聲苦笑道:「實不相瞞,我族這些年難以生計,幸虧索家族助以糧食酒肉,以補所收之不足。既然海貝已採不到多少,農耕又不足,只好向索家人學習煮海為鹽之法。後來想索性將樂浪族合併入索家族中,兩族合為一族,讓舵主為族長,小人為副。這樣一來可以生計,二來兩族相並之後,可各減去三成族兵,三來聲勢浩大,兩族合起來超過兩萬戶,便不怕了東屠人。小人與族中長輩商議後,厚著臉皮向舵主說起,幸好舵主十分願意。如今我們正在商議並族之事,只是事關重大,除了我們二族之人,並沒有說出去,以免招它族忌諱。」

    公輸問笑道:「這就真是巧了,家師正與滿飾長老商議玄菟滿飾二族合併之事哩!」

    樂浪聲與索家牛大奇道:「什麼?」

    索家牛道:「玄菟人身份珍貴,怎會願意與滿飾人合併?」

    公輸問笑道:「其實家師和滿飾長老所慮與二位差不多,都是為了兩族的生計。其實萊夷九族並無分別,除了風俗略異,也不算是異種,合在一起有何不可?」

    伍封道:「日後邑城建好,各族長均為一城之宰,所有的生計以城而聚,不再是族聚之村寨,就算不交合併,生活方式遲早也會變得互相融合。夷人九族能夠合併為一,未必不能與齊人合併為一。恐怕最後再無華夷之分了吧?」

    公輸問和吳舟只想過九族相融,不料伍封想得如此深遠,能想到華夷為一的事,當下佩服之極,一起看著伍封,眼中露出極為敬服之意。

    樂浪聲和索家牛目瞪口呆,伍封之言的確是他們從未想過的事,但一想到若真能無華夷之分,他人不再以夷人來看待他們,委實是十分美妙之事。

    伍封知道他們一下子還未能接受,笑道:「此事二位慢慢再想,三日之後,九族之長都要來此議事,以定邑城、田地之址,二位務要趕來,到時再議。」

    二位族長點頭答應,告辭離去。

    伍封讓吳舟自去忙碌,自己帶著公輸問去見慶夫人,恰好冉雍正在與慶夫人商議新建各城之址,妙公主、楚月月、遲遲和葉柔也一起過來。

    遲遲道:「柔姊姊是女兒營的佐領,非要在一起保護我們哩!」

    伍封笑道:「柔兒身手高明,與你們在一起最好了。我看她平日不大說話,你們不可欺侮她。」

    妙公主笑道:「我們怎敢呢?她有月兒為她撐腰,我們怕她還來不及。」

    葉柔見伍封一臉疑惑,道:「其實是婢子纏著月兒,向她學習接輿先生的神劍。」

    楚月兒道:「我看柔姊姊天生資質奇高,只怕是劍術奇才,這些天來她練得甚是不錯哩!」

    伍封奇道:「咦,我整日與你們在一起,怎會不知道呢?」

    妙公主飛著白眼道:「你幾曾整日和我們在一起了,一進這主城便整天往外跑。」

    楚月兒湊過臉來,笑嘻嘻道:「公子,月兒近日劍法頗有長進,公子想不想與我比試比試?」

    伍封愕然道:「你的劍術又有了長進?」歎了口氣,道:「像你這番長進速度,恐怕早晚有一天我會被你打的一敗塗地。你們便在此等著吧,一陣間再考較你們四人。」

    四女乖乖地答應,坐在一旁。

    他們幾人說話之時,公輸問已將剛才的事說了一遍,冉雍大是佩服道:「小人只想過九族合一,不類大將軍連華夷相融之事也想到了,委實令人佩服。」

    伍封歎了口氣,道:「其實此事並非一日能成。就算玄菟、滿飾及樂浪、索家能夠合一,只怕心裡那族與族之分也急切難消,只怕非二十年以上時間不可。華夷之分要消除,恐怕要更難一些。」

    冉雍點頭道:「小人也是這麼想,不過事在人為,慢慢這麼去做,未必不能成功。」

    慶夫人卻讚道:「那個吳舟我不怎麼熟,原來是極為能幹的人哩!單是他推薦一個樂浪乘來,便大有玄機。」

    伍封奇道:「這有何玄機?」

    慶夫人道:「封兒有沒有想過,吳舟在你答應收索家魚為將時,順理成章將樂浪乘推薦給你,是何用意?」

    伍封皺眉道:「樂浪乘是水戰高手,我要對付徐乘,自然需要這種人才了,還有什麼用意呢?」

    慶夫人笑道:「表面上是如此,其實他這麼做還有幾個好處。你收了索家魚,再收下樂浪乘,那是表示在你心中對夷人九族並無分別。還一個好處是,樂浪乘是樂浪聲的兄弟,又是倭人武的女婿,你收下了他,便是對樂浪、倭人兩族的重視,收一人而施恩兩族,那是一舉兩得的事。」

    伍封笑道:「原來如此。」

    慶夫人又笑道:「其中最大的好處是,有樂浪乘夫婦在你身邊,便如倭人族和樂浪族以子女為質一樣,他們怕至親有失,自是不敢與你為難。吳舟定是在想,如今你在萊夷,玄菟法師是你外父,小問又在你身邊,玄菟一族怎也不會難為你。你再收下了索家魚和樂浪乘夫婦,倭人、樂浪、索家三族的至親都在你身邊,既是家臣,又收人質之效,這三族自是不會與你為難了。吳舟這麼做全是為你考慮,對你忠心耿耿哩!」

    伍封目瞪口呆,道:「原來吳兄還有這種想法,我卻沒有這麼想過。」

    慶夫人道:「我看這些天吳舟還會向你推薦人手,只怕都是各族長的至親,到時候你便一起收下來,不可誤了吳舟這一番心思。」

    伍封點頭道:「我信得過吳舟,無論他心裡怎麼想,所推薦的人定會是我用得上的人才。」

    冉雍歎道:「吳兄真是大不簡單,如此人才真是難得。」

    公輸問笑道:「我看夫人更不簡單。吳舟並未說過他的想法,夫人卻一眼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慶夫人笑道:「其實,真正不簡單的怕是那徐乘罷。」

    妙公主在一旁聽著,好奇道:「這與徐乘有何關係?」

    慶夫人道:「徐乘煮鹽采貝,這些東西終是當不得飯吃。這些鹽和貝若要換取食物,便是找夫余貝田新這樣的人。不過,如果任公子真是徐乘的女婿,那麼這些鹽、貝多半已私運到代國了。」

    伍封等人吃了一驚,伍封沉吟道:「不錯,代國地少民貧,賦用不足,這些鹽貝正是其所需,恐怕當真如娘親所料。」

    慶夫人點頭道:「徐乘數千水軍,所能控制的島嶼有限,他擄走萬餘人,再加上其賊眾,單是島上墾出的田恐怕未必能足,多半還有不少拿到萊夷換取糧食。」

    伍封心中一動,道:「若是如此,我們要破徐乘便有辦法了。」

    眾人不知道他打什麼主意,愕然望著他。

    伍封笑道:「徐乘的戰船不能到陸上來,就算他派人混到陸上,終究人數不會太多,他同葉小蟲兒結親,恐怕與漁鹽海貝大有關係。他們二處盜賊平日搶掠到不少贓物,恐怕得換成金帛吧?我看胡勝和許長蛇之處,沒有太多的其它東西,金餅卻有不少,這自然都是用贓物換來的。我看有這麼大口來吃下贓物的,萊夷只有夫余貝和田新二人。」

    慶夫人笑道:「封兒果然心思敏捷。你是想從夫余貝和田新二人身上,追出葉小蟲兒,再從葉小蟲兒著手,破徐乘的水軍?」

    伍封笑道:「我想是這麼想,不過這得等春後再說。我先將水軍練好,再行破賊。如今先扮作什麼都不知道,不去驚動夫余貝和田新,以免打草驚蛇。」

    眾人見伍封以一知十,這番心計非同小可,無不佩服。

    公輸問笑道:「聽公子這麼一說,我便食指大動,恨不能立刻與葉小蟲兒和徐乘大打一場。想來日後這一場破賊之戰刺激得很,到時候萬不可少了我這一份。」

    伍封拍著他的肩頭,大笑道:「問表哥是我的親衛軍統領,怎會讓你閒著呢?」

    眾人吃過午飯,伍封見眾人均忙,向慶夫人告辭後,帶著四女出去。

    伍封帶著眾女到了練武場上。

    眾親衛軍新入府中,自是忙著安排房屋住所,練武場上並無他人,只有伍封與四女坐在場邊,四燕女站在身後。

    伍封笑道:「先看看公主和遲遲的劍法,你二人隨平兄練劍也有好些天了,練來給我瞧瞧。」

    遲遲頗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只怕我的劍練得不好,你會見笑。」

    伍封笑道:「我怎會笑你?你的歌舞絕妙,未習過劍術,劍術非你所長,就算練得不好,也不會笑你。」

    妙公主與遲遲在場中使了一陣劍,伍封見妙公主的劍術長進不多,平啟的御派劍術除了以前自己教過她的四招,其餘的招式卻一概未學會。遲遲的劍術看起來自然要比妙公主要差許多了,自是她自幼習舞,身手敏捷,平啟所授的劍術在她手中,便如跳舞一般,看起來美妙之極,但用於臨陣對敵卻無甚大用。

    妙公主和遲遲練劍回來,遲遲見伍封神色不虞,心下惴惴,小心問道:「公子,是否遲遲的劍術太差了呢?」

    伍封道:「你的劍術甚是好看,日後就這麼練吧。只是公主的劍術毫無長進,見了讓我生氣。」

    妙公主笑道:「這可怪不得我,要不是月兒,我的劍術定會長進不少。」

    伍封瞪眼道:「這與月兒有何干係?」

    妙公主笑咪咪地道:「本來我想練好劍法,在你臨陣之時好幫你的手,但你身邊有了月兒這麼厲害的人,我自然放心,也懶得去練劍了。」

    伍封搖頭道:「你整日便顧著貪玩,那怎麼行呢?算了,劍術之道與人天生的體魄大有關係,你和遲遲都沒甚麼長力,不能持久,日後多多練些巧妙的招術,自保還是夠的,不過我也沒打算讓你們臨陣殺敵。平兄說月兒是『天巴圖』,是天生的勇士,你們若要練到月兒的本事,只怕五十年也不成。」

    妙公主也無所謂,倒是遲遲頗有些洩氣,伍封笑道:「遲遲,其實你的劍術另有一番妙處,你再練些時日,只怕能將天下間的劍舞之道發揮得淋漓盡至,成為劍舞的一代宗師哩!」

    遲遲睜大了妙目,問道:「真的?」

    楚月兒笑道:「正是,我剛才見了遲遲的劍法,便很想向遲遲學一學這劍舞,只怕舞起來不如遲遲好看。」

    伍封大笑道:「你們各人有各人的妙處,月兒倒不一定非要學劍舞不可。」忽見葉柔面色蒼白,靜靜地坐在一旁,心道:「此女自從與招兄一起來助我後,便沒怎麼說過話,整日像有心事似的。」問道:「柔兒,你在想什麼?」

    葉柔正在想著事情,微微一驚,道:「沒什麼,婢子在想月兒教我的劍術。」

    伍封皺眉道:「柔兒,我向來不喜歡這些俗禮,既然你讓我叫你『柔兒』,你又何必『婢子』前『婢子』後的那麼見外呢?其實我本想如叫『招兄』一樣,叫你為『柔姊姊』,但又怕將你叫得老了,你心裡不悅。」

    葉柔臉上微微一紅,道:「既然公子吩咐,柔兒改口便是。」

    伍封笑道:「這還差不多。」又道:「柔兒,我見你的臉色頗不好,是否有些不適?」

    葉柔搖了搖頭。

    伍封見她總是有些心事重重,道:「奇怪了,我初見你時,你在子劍先生身邊,常常是笑嘻嘻的,為何這些天來未見你笑過呢?」

    楚月兒道:「公子這麼說,月兒倒是想起來了,柔姊姊入府後還真是沒有笑過哩!」

    妙公主問道:「柔姊姊是否有什麼心事?儘管說來不妨。」

    葉柔歎了口氣,幽幽道:「多謝關懷,柔兒其實沒有什麼。公子,柔兒這便去練劍,好不好?」

    伍封點頭道:「也好,我還從未見過你的劍術。」

    葉柔走下了場去,左手拔出了劍。忽然一種森森的殺氣從她身上瀰漫開來,伍封吃了一驚,看了一眼楚月兒,楚月兒搖了搖頭。

    伍封心中大奇,心道:「這種造勢之法,我和月兒得孔子指點後才會用。子劍也不會此術,既然柔兒劍法非月兒所授,她又從何處學來?」

    原來葉柔與楚月兒一樣,也慣用左手使劍,只見她劍法恢弘,氣派甚大,劍法中正氣凜然,漸漸將劍法展開,她的步法另有奧妙,追形還影,捷若騰兔,將劍法運使得威力倍增。其劍法之中,兼有董門御派的守勢,開山劍法的攻勢,甚至還有伍封的「刑天劍法」、楚月兒的劍法中的一些凌厲招數,再加上正氣浩然的劍勢,使其劍法別具一格,威力奇大。她劍術之高,大出伍封意料之外。

    葉柔使完了劍走回來,伍封見她使得力發,臉色漸漸紅潤起來,讚道:「柔兒的劍法集多家之長,格外地與眾不同,雖然暫不如月兒,不過比平兄和招兄的劍術還要高明得多了,他們二人定非你的敵手。唉,早知如此,這一路上便要柔兒多多地殺賊了。」

    葉柔見他讚不絕口,也甚是高興。

    伍封道:「柔兒除了向月兒學劍之外,還向平兄學過劍法吧?」

    葉柔點頭道:「平爺教我的董門御派劍法,十分高明。除了平爺之外,昨天公輸先生還教我法師家傳的強身養顏之術,說能大增長力哩!」

    伍封不料此女竟能得這麼多人喜歡,授以絕藝,大是高興,道:「奇怪的是,令師子劍先生的劍術如何未見你使出來呢?」

    葉柔搖頭道:「柔兒自小隨父母練劍,師父說他的劍術未必勝過我家傳的劍術,只是指點我劍訣要理,又日日陪我拆招,是以劍法雖然大有長進,卻未學到他的劍術。不過月兒也慣用左手,與我相同,我才纏著要學她的劍術。」

    楚月兒笑道:「其實柔姊姊的劍術造詣勝我不少,只是不知道為何總是發揮不到威力。我看柔姊姊的家傳劍術,頗似公良孺的劍法。」

    伍封又道:「我看柔兒最厲害的不在於哪一種劍術,而在於用劍的法子,憑你的用劍妙法,任何劍術在你手上都會厲害無比。奇怪,柔兒的劍術根基十分了不得,恐怕非子劍先生所能教出來。柔兒的弩箭之妙,勝過遲遲。我只當遲遲學箭極快,原來柔兒更快,不知是何緣故?」

    葉柔道:「我自小便學過射藝和御藝,弓箭用得多了,學弩箭當要快些。」

    楚月兒笑道:「原來柔兒還學過御藝,想來馭車之法與劍術、箭道一樣甚是高明。」

    伍封好奇道:「柔兒的父母理應是很了不起的人,不知是誰呢?」

    葉柔臉色漸漸變得黯淡起來,搖了搖頭。

    伍封等人都心想:「此女心中定有許多難以遣懷的事,是以心事重重,不願意將舊事說出來。」

    伍封岔開了話頭,道:「月兒,你說你的劍術頗有長進,使來讓我瞧瞧。」

    楚月兒笑嘻嘻走到場中,使了一會兒劍,伍封見她的劍術雖然仍是如空山靈雨,卻將董門御派之技完美地融於其中,使劍術攻勢不改,守禦卻極為嚴謹。最為可觀的是她竟然將伍封的「刑天劍術」中凌厲精妙的招式選了二十餘招適合她用的融入劍法,使劍術攻則如電射雷擊,守則如銅牆鐵壁,加上她輕盈莫辨的獨特身法,在倏來倏去的行走間使出來,配合老子的吐納術,當真是威力無限。

    楚月兒走回來,見伍封依然是目瞪口呆,偏著頭得意洋洋地道:「公子,這劍術如何呢?」

    伍封瞠目道:「你以前的劍術臨陣決機甚是厲害,但不足與高手相抗,如今劍術變成這個樣子,就算是朱平漫活了過來,只怕也非你敵手!孔子所授的劍術肅正造勢之法,看來無甚招式,實則將劍意澄清了,日後便可不斷精進,永無止境。唉,孔子當真了不起!月兒也了不起!」

    楚月兒笑道:「我看柔姊姊的劍術將各種劍術融進去,大受啟發,是以也啄磨加以改進,本以為公子的『刑天劍法』不適用於女子,多虧了柔姊姊指點,她說劍法不分男女,奧妙在於使用,是以終能將你自創的『刑天劍術』中的凌厲招術也用上,這『刑天劍術』威力真是驚人,嘻嘻!」

    其實劍術與天下間各藝相似,互相交流、取長補短絕對是大有裨益的事。只是天下各派劍術總是死守一套,自以為是,不願意習練他派之劍術。何況此時簡書少見,又無人將劍術寫入書簡之中,是以各派劍手難以學到其它的劍術。

    伍封卻不同,在他心中只有劍術之道,並無家門之分,何況他見識又廣,遇到的高手極多,能夠取長補短,用於其劍法之中。楚月兒和葉柔跟著他自然也受他的影響,研習劍術的至理。何況他們三人的天賦頗高,是以將各派劍術融在一起,乃能日所長進。

    伍封此刻興趣極濃,笑道:「你們的劍術進步得極快,我卻無甚長進,前幾天法師將五行遁法之借合之道傳授了給我,我卻一直未曾練過,趁今日有暇,我們便仔細地啄磨啄磨。」

    妙公主和遲遲劍術不足,不足以練習五行遁法,伍封讓她二人自去玩耍,二女知道伍封練劍是正事,也不吵他們,自到一邊去習弩射去了。

    「合」訣太難,連伍封也不知如何練法,遂將五行遁法的「借」字訣告訴了楚月兒和葉柔,三人在練武場細細研究如何在劍術中應用此術。

    吃過晚飯後,三人又到場中練習,到月上三竿之時,才算略有所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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