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人武安撫眾賓客之後,帶著伍封、楚月兒、吳舟和墨愛入了內室,樂浪乘與倭人樹也跟了進來。
眾人坐定之後,伍封問道:「官爺,果少爺傷勢如何?」
倭人武道:「多謝大將軍垂訊,小果只是傷了大腿,只是皮肉之傷,未及筋骨,現已包紮好了,正在床上休養,不能來拜見大將軍。」面上顯出又慚又惱之色。
伍封微微一笑,又問道:「為何不見天鄙龍頭?」
倭人武道:「他正在小果處。」
吳舟與樂浪乘相識,打過了招呼,此刻無暇相述舊情,吳舟道:「此事中間只怕另有古怪。」
墨愛道:「倭人寨雖然不如城池般堅固,但也不是平地大道,盜賊怎能輕易來去,連小姐也劫走了?」
楚月兒也道:「我看這些盜賊的身手平平,怎能輕易得手?」
樂浪乘點頭道:「聽諸位這麼說,我也覺得其中有些古怪。」
倭人樹道:「我本在院牆守護,小乘來時,兩人還假鬥了一陣,待一起到門口,便見小果躺在地上,阿葉也不見了。小果說歹人往後面去了,剛剛才走,我們二人情急之下追出去,連劍也忘了拿。若非大將軍趕來援手,只怕我和小乘兩手空空,就算不死只怕也好不了。」
吳舟愕然道:「果少爺未傷到舌頭吧?出了事何不喚人呢?」
伍封搖了搖手,道:「此年官爺族中之事,官爺心中定有所盤算,也無須我們多口,如今龍頭多半在查證事情。」
倭人歎了口氣,道:「此事當真瞞不過大將軍。不錯,小人一聽稟報,便知其中的異處,此刻龍頭正盤問小果。唉,小果雖然不是小人的親生兒子,總是我一手養大的,今日竟會如此,真是意想不到。」
這時,天鄙環匆匆進來,向伍封和眾人見禮後,對倭人武道:「姊夫,果然是小果做的。他日間將木柵上的銅釘偷偷卸了下來,晚上引人進寨,早將阿葉弄走了,腿上的那處傷是他自己刺的。」
倭人武沉聲道:「這畜生為會要這麼做?」
天鄙環道:「他倒不是想害阿葉,而是想引小樹追出去,那些賊人早埋伏好,想讓他們藉機害了小樹,小果日後便能嗣官爺之位。」
倭人樹驚道:「什麼?我視他如親弟,他竟有害我之念?」
伍封早猜是如此,這倭人果既非倭人武的親子,自不能與倭人樹爭位,是以勾結外人,想加害乃兄。這人的所做所為與田政相似,只是手段心計比田政差多了。
倭人武道:「對方真是胡勝?胡勝區區四百多人,竟敢與我們為敵,是否頭腦昏沉了?!」
天鄙環道:「這個小果也不知道,他只是在數月前找了胡勝,願以千金之厚賜,請胡勝暗害小樹。」
伍封沉吟道:「就算胡勝以天做膽要加害樹少爺,也不會挑在今天。他只須覓個機會,待樹少爺落單時下手,成算要大得多。今日官爺大辦喜事,族中高手雲集府上,不說別人,單是龍頭和乘姑爺在,他們便討不到好去。胡勝這時才下手,豈非愚笨之極?恐怕胡勝後面還有人撐腰,才會如此。」
倭人武點頭道:「不說別的,只要今日能傷了小樹和小乘,明日我們與東屠人的比武就大大不利了。」從他口氣之中可知明日比武的族中高手定有倭人樹和樂浪乘二人。
倭人樹驚道:「父親懷疑是東屠人在背後搗鬼?」
墨愛道:「不要說傷人,就算攪得倭人寨一片混亂,樹少爺與乘姑爺一夜沒個好睡,也是被動之極。」
樂浪乘歎道:「就算如此,他們也不必真的擄走阿葉!」
伍封道:「他們是否想引倭人族中高手追出去救人呢?若是他們設伏,倭人勇士恐怕大有傷亡,勢力大減。」
倭人武悚然道:「大將軍言之有理。我們倭人族僅四千多戶,九族之中僅比玄菟族和天鄙族多一些人,但他族始終不敢對倭人不敬,便因為我們族中有八百勇士和二千能戰的精兵,尤其是我族中八百勇士一向被視為夷兵之冠,熟悉騎射、車戰和水戰,以一當十,誰也不敢輕視。」
正商議時,忽見慕元帶了平啟和招來匆匆回來。
平啟道:「公子、官爺、龍頭,小人與招兄悄悄到了胡勝的大營,原來他們駐紮在林在山谷之中,谷前設了埋伏,欲對付追兵。」
伍封與倭人武和天鄙環對望了一眼,伍封問道:「他們大約有多少人?」
招來道:「營中有四五百人,不過,小人看谷前有上千人正在大挖陷坑,又在周圍埋了無數竹刺,不像普通賊盜所為。」
倭人武點頭道:「果然還有其他人,胡勝手下只有四百多人,那千多人只怕是東屠族人了。」
平啟又道:「小人見營防頗弱,便與招兄潛入營中,找到了阿葉小姐。」
樂浪乘與倭人樹齊聲問道:「阿葉沒有事吧?」
平啟點頭道:「倒沒有事,小人看胡勝還派了兩三個健婦侍侯。偷聽那些健婦說話,才知胡勝聽了那人的回報,十分驚駭,不敢傷害小姐。不過,他似是想以小姐為質,到萬一事情無法收拾時來脅迫倭人。我們見賊子人數不少,若冒險相救,卻無把握將小姐帶出賊營,是以不敢動手。」
倭人武哼了一聲,道:「我倭人武豈是能受人脅迫的?小樹你去招集族中人手,隨我去將這些賊子一併剿滅。」
伍封沉吟片刻,道:「在下看此事官爺不必出面,否則,只會加深了倭人族與東屠族的仇恨。不如由在下前往,一來剿滅山賊是在下的職責,二來東屠人見了在下也不敢太過胡來,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難以收拾的地步。何況官爺身繫一族之安危,不可輕動,萬一敵人侵害村寨,寨中婦孺恐怕大有凶險。」
墨愛知道倭人武若是親自出馬,兩族之間必成水火不容之局,日後的事就難辦多了,也道:「何況明日貴族與大屠人的比武,事關重大,也不能因此而太受影響。官爺還是留守寨中最好。」他雖未親見伍封的劍術,但他們一個來回便殺了對方十七人,將倭人樹和樂浪乘救了回來,適才見伍封推斷之準,有如神明,便知這位大將軍非同小可。
倭人樹聽他們說得有理,點了點頭,道:「大將軍前去剿賊,要多少人手?」
伍封道:「人不能多,否則會被敵人探子發現。若有百名善騎之士便足夠了。」
倭人武與天鄙環吃了一驚,天鄙環道:「敵人有千五百人,大將軍只帶百人前去,只怕太過凶險了吧?小人雖然不才,願與大將軍同往破賊。」
伍封歎道:「在下本想將賊子一舉剿滅,但眼下小姐在賊子手上,正是投鼠忌器,在下此去以救出小姐為主,是以百騎以夠用了。賊子不懂兵法,駐營山谷,那是用兵之大忌,在下只要饒道山側放一把火,敵軍定然會亂,我們再趁亂救出小姐。龍頭是天鄙族長,也不能出面,否則會給天鄙一族帶來禍患。不僅是龍頭,樹少爺和乘姑爺也最好不去。」
樂浪乘搖頭道:「無論如何,小人也要救了阿葉出來,大將軍還是讓我去吧。」
伍封道:「乘姑爺若想去,便隨在下去吧,否則,阿葉小姐日後怕會不樂。」
倭人武見伍封設想周到,又甘願為救自己的女兒涉險,心中感激之情無以復加。
倭人樹出去才一盞茶的時間,便點了百名勇士,又選了一百多匹良馬,回來稟報。
伍封讚道:「倭人一族果然訓練有素,軍士調動竟然如此快捷。」
眾人走到寨中大場上,伍封見這百人雖然不高,卻個個精壯孔武,腰掛長刀,背負長弓,手提夷矛,一個個戰意沛然。心道:「倭人一族只怕是九族中最矮小的吧?不料他們族中的勇士卻最出名。」
幾個族人將伍封等人的戰馬兵器拿來,還有兩個人專門抬著伍封的銅戟,想是因戟重了些,便用兩人抬好跟上他人的腳步。
伍封接過了大銅戟,命人用葛麻等物將眾馬的馬蹄紮起來,以免馬蹄聲驚動了賊人。
倭人武走了上前,看了看伍封手中的銅戟,面露驚訝之色,心道:「如此沉重粗大之物,怎能使得動?」
等倭人將所有的馬蹄包好之後,伍封手綽銅戟飛身上馬,楚月兒、平啟、招來、吳舟、墨愛也上馬相隨,樂浪乘帶著慕元等百名勇士騎馬在身後,一行人出了村寨,由招來平啟二人帶著,絕塵而去。
伍封笑道:「這些天與月兒練習馬戰,正是手癢,等柳下跖不到,不料先拿胡勝來試試手腳。」
楚月兒笑道:「公子,今次讓月兒在你前面行不行?」
伍封忙道:「不行,你還是在我後面吧。」
楚月兒撅嘴道:「每次在公子身後,剩下的只是些好不經打的傢伙,沒甚趣味。」
伍封笑道:「好月兒,聽我的話吧,最多今日留幾個好手給你行不行?」
楚月兒這才笑道:「也好,如果還是無趣,回去找與平爺和招爺一試。」
平啟和招來嚇了一跳,招來忙道:「月兒姑娘還是饒了小人的好,最多我們教了鮑寧和鮑興騎馬,再讓他們與月兒姑娘比試。」
伍封失聲笑道:「想不到你們將這兩個傢伙推出來,沒甚義氣吧?」
平啟哈哈笑道:「誰讓月兒姑娘馬戰如此厲害呢?沒義氣的事,平啟只好做上這一次了。」
楚月兒格格嬌笑,眼睛向伍封瞥去。
伍封皺眉道:「看來還是我來接月兒的粉拳算了,橫豎我這人像牛似的皮粗肉厚。」
眾人大笑。
慕元等百名倭人勇士見他們大戰在即,居然毫不在意,一路說笑,顯是信心十足,無不佩服,心情也輕鬆起來。
只有樂浪乘記掛著阿葉,愁眉苦臉地甚是擔心,吳舟在一旁不住地小聲安慰。
行了七八里地,招來道:「公子,前去不到五里,饒過一大片林子,便是賊人的陷坑了,陷坑之後五十步遠處便是賊正駐紮的山谷。」
伍封問道:「如何能到賊營側面的山上?」
平啟道:「穿過了林子,有徑可以上山,這邊山勢緩平,戰馬可以衝下,若到另一邊山上,馬便不好用了。」
伍封道:「滅了火把,我們從林中穿到這邊的山上去。」對楚月兒道:「月兒在我身邊,不要走開。」每至戰前他便會向楚月兒囉嗦幾句,這已是常事,楚月兒早已習慣,格格輕笑,點頭答應。
眾人滅了火把,小心前行,不一時入了林中。沒有火把後,全靠招來的夜眼在前引著眾人前行。騎馬上山時,已能隱隱聽到谷中的人聲,幸好馬蹄上都包好了厚厚的麻布,招來又專找能容人馬通過是空處穿過,不怕撞折了樹枝,是以百餘人行軍竟未發出半點聲音來。
伍封心裡暗讚倭人勇士之勇武彪悍,單從這行軍便能看出來了。
山本就不高,伍封命眾人到山腰處停了下來,向谷中望去,只見山下紮著二三十座營帳,離眾人所立之處不到三十步,營中十餘堆大火將谷中照得甚是明亮,是以眾人連營中巡視的賊子懶洋洋的模樣也大致看得出來。
伍封問招來道:「招兄,阿葉小姐可有人看守?」
招來道:「帳外有六個人守著。」
伍封向下看了一陣,心中有了主意,道:「招兄,你與平兄帶六個人再去一趟,躲在小姐營帳之側,聽到喊殺聲便衝進去,將小姐守護住,別讓賊人傷了。若我們齊攻下去,怕賊子會在亂中傷了小姐。乘姑爺也一道去,小姐不識得招兄和平兄,怕會忙中出錯。」
平啟、招來和樂浪乘立時下馬點人。
伍封對吳舟道:「吳兄和墨兄帶二十人往左手谷口附近,不要下山去,只是準備弓箭就行了。賊子往谷外逃時不必管他,若谷外有人向入谷救人,就用弓箭齊射。」
吳舟與墨愛答應,自去準備。
伍封又對慕元道:「你帶幾個人將乘姑爺等人的戰馬牽上,等衝下去後接應乘姑爺和小姐上山。記住帶多一匹,好讓小姐乘坐。」
伍封又對眾勇士道:「一陣聽我號令,將火把點著,出林時瞧準賊人的營帳扔下去。看到營後的馬棚沒有?再得我號令時,才從馬棚處衝下去,免得他們騎馬回殺,讓我們多有傷損。」
眾人見他調度有方,心中佩服之極。
平啟吳舟等人各自出發後,伍封盤算時間,估計各自已到地方後,小聲道:「點火把!」
眾人立時點上了火把,策馬出林,賊營中自然有人見到山上一片火把點著,大叫起來。
賊人還來不及作出反應,伍封已揚手將火把扔出去,落在賊營一座大帳頂上。剎時間火把如雨般飛落營中,大多落在營帳上。朔風獵獵,立時將火頭捲起來,賊營四處火光大起,這些賊人都是些烏合之眾,無甚法度,片刻間便聽叫喊聲、馬嘶聲、腳步聲亂成一團。
伍封見火勢已烈,手中銅戟高舉,喝道:「衝下去!」雙腿輕夾馬腹,戰馬咆哮一聲,倏地衝了下山,楚月兒揮著筆管矛緊緊相隨,其餘的勇士齊聲大喊,紛紛衝下。
伍封手執銅戟在前,見了賊子毫不留情,或刺或斫,一戟一個了帳。
楚月兒與伍封多日練習,正好借群賊一試馬戰,長矛如雨般落下。
有他們二人在前面開路,這些賊子哪是敵手?數十騎在賊營中席捲而過,正好殺散了馬棚前想騎馬而逃的賊子。
忽見平啟等人從斜刺裡竄了出來,一個妙齡女子跟在樂浪乘身後,慕元迎上去,讓他們上馬。伍封見樂浪乘樂癲癲的模樣,便知那女子必是阿葉。
伍封本想救出了阿葉便算了,卻見群賊恁地不經打,哈哈大笑道:「賊子太過差勁,索性將他們一舉剿滅算了,免得日後再害人。」
楚月兒正覺不甚過癮,聽伍封一說,忍不住衝了上去,長矛起處,一連刺倒了三名亂跑的賊子。
伍封嚇了一跳,忙道:「墨兄和乘擱爺帶些人守住馬棚。」話音未落,策馬衝到前面,忽見一人從斜刺裡撞了出來,那人身材魁梧,騎著一匹黑馬,手中揮著長殳。
伍封吃了一驚。他驚的不是馬上的人,而是那人騎著的黑馬。
火光之下,只見那匹馬渾身黑色,健肉飽綻,從頸到蹄高有九尺許,從頭到尾長達丈餘,奔馳之時如一座黑色小丘一般,一看便知是萬中無一的良馬。
伍封忍不住讚道:「好一匹馬!」楚月兒立刻迎上了那人。
那人大吼一聲:「哪來的女娃兒?胡勝在此!」手起一殳,向楚月兒當頭砸下,這人一看便是身大力猛,眾勇士暗吃了一驚,無不擔心楚月兒會傷在胡勝殳下。
楚月兒長矛上揮,挑在殳身靠手握處,胡勝手中殳立時被蕩了開去,眾人齊聲喝彩。
其實楚月兒的力氣這半年來與伍封互研吐納之術,氣力漸長,比胡勝雖然頗有不如,但她這一矛甚是巧妙,正挑在殳上不使力處,以巧勝力,將殳撥開。
胡勝既然為萊夷三盜之一,本事自然不弱,他見面前此女容貌艷麗,不僅膂力不弱,矛法更是十分精奇,心中暗驚。他扳過了殳,正欲橫掃過去,忽見細細的矛尖已到了眼前,大駭之下,來不及變招,便覺嗓間一涼,登時落下了馬。
楚月兒纖足輕勾,將那匹黑馬的韁繩勾在腳尖上,笑吟吟策馬跑了回來,卻見伍封正板著臉生氣,自然是因自己沒有聽他的話,衝到他前面去令他擔心。
楚月兒笑嘻嘻地道:「月兒未聽公子的話,公子,我將這馬搶來給你,算是陪罪好不好?」
伍封哼了一聲不語。
楚月兒從馬上探過身來,呢聲笑道:「月兒下次再不敢了。」
伍封見她巧笑嫣然,哪裡會真的生氣,歎道:「你身手就算再好,跑到前面去我也會擔心的。」說完了話,自然饒不過她,順便在楚月兒小臉香了一口。
楚月兒嘻嘻一笑,乖乖地將馬轉到了伍封身後。
伍封見這黑馬與眾不同,比自己所騎的那匹要強壯多了,也不下馬,逕從自己馬上飛身騎上黑馬,黑馬長嘶一聲,人立起來,顯得極其雄壯。
一眾倭人勇士見窮凶極惡的胡勝被楚月兒兩矛下來便刺死,正佩服之下,又見伍封如飛一般在空中掠過,更是驚歎莫名。
伍封新得良馬,高興之下,揮舞長戟,向賊群人多處衝過去,楚月兒不敢再跑到他身前,緊隨在後,眾勇士紛擁而上。
那慕元不知何時將胡勝的首級割了下來,用矛尖挑著,策馬大叫:「胡勝死了!胡勝死了!」
群賊更是鬥志盡失,只顧逃命。
伍封帶著眾人在營中來回衝殺了幾回,見群賊潰敗四逃,大喝道:「降者不殺!」眾勇士也一起喊道:「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不一會功夫,群賊中頑強者便被眾人殺了,剩下的全部抱著頭蹲在地上。
戰事結束,吳舟帶人下山來,對伍封道:「外面果有人想進谷,被我們幾陣箭射下去,他們大亂之下,又見營中火起,誰也不敢衝進來,盡數逃了。」
伍封停下馬立在營中,好奇道:「我讓你將人放走,這些賊子如何不逃出谷外?」
吳舟笑道:「我是放了他們出谷,誰知他們在谷外的陷阱反阻住了他們,有人跌落陷坑,也有人踩到了尖刺,慘叫之聲驚天動地,再無人敢出去了。」
墨愛帶人去清點賊子回來,道:「大將軍,投降的賊子有一百三十七人,其中傷者八十五人,馬棚中還有六十二匹馬,我方僅僅傷了十二人。」又去往大帳中清點財物。
這時平啟正站在伍封的黑馬身邊,仔細看這匹馬。他久居代地,善於相馬,口中不住地讚道:「公子身材魁梧,劍戟又重,若是尋常之駿馬相載,恐怕不能遠足。這匹馬只兩歲口,卻極為長大,力大無窮,的確可算一匹寶馬,正合公子乘騎。此馬真不知胡勝從何處得來?」
招來不太懂馬,問道:「這馬定是跑得很快吧?」
平啟道:「這黑馬跑起來並不比我們所騎的良馬快多少,但它最好之處便是有長力、能乘重,載著公子跑上千里不歇也不在話下。」
伍封騎著馬在營中來回跑了幾趟,見這黑馬果然穩健有力,他一戟一劍便超過兩百斤,再加上自己頗重的軀體,黑馬載著如許重物卻渾若無事,步履極為輕快。
平啟歎道:「此馬恐怕是天下最大力之馬,騎坐最好,若用來馭車便太可惜了。」
近處的一個賊子在一旁小聲道:「此馬是胡老大的寶物,每晚專用營帳養它。上月有人想用千金換了去,被胡老大一口回絕,鬧了老大沒趣。」
眾勇士見他居然敢插嘴說話,一齊瞪了那人一眼,嚇得那人縮成一團。
伍封輕輕摸了摸黑馬的頸子,笑道:「怪不得我們守著馬棚,那胡勝竟能騎馬跑出來,原來這馬也有一座大帳專用。」
楚月兒在火光中看著這匹黑馬,笑道:「我看這黑馬憨憨地兩鼻吐氣,怎麼越看越像小興兒的神情呢?」
伍封等人大笑,平啟笑道:「倒真是那副神情哩!」
招來大笑道:「月兒姑娘竟然從馬身上看到人的神情,這眼光確是與眾不同。」
伍封道:「我看就給這馬起個名字叫小興兒,你們覺得可好?」
眾人又轟然大笑,楚月兒道:「不如就叫黑龍好了,似乎較為神氣。」
平啟點頭道:「黑龍這名字不錯,配得上公子的身份。」
樂浪乘與阿葉在一旁細語了老半天,此刻二人走上前,一起向伍封跪了下來,道:「多謝大將軍相救之德。」
伍封跳下馬將二人扶起來,樂浪乘道:「今天若非大將軍親自來救,後果不敢出想,聽阿葉說,胡勝正準備將阿葉送到東屠苦那裡去,幸好我們趕得及時。」
楚月兒用矛尖指著先前插嘴的那賊子,問道:「你說有人想用千斤買這匹黑龍,那人是否東屠苦?」
那人偷看了楚月兒一眼,道:「的確是東屠苦。」
伍封歎道:「這東屠苦私通盜賊,不是個玩意兒。你們出去將那些陷坑埋好,將竹刺也拔出來,免得日後有人誤入此路受害。」
眾勇士將一百多賊子驅出谷掩坑拔刺,伍封命慕元先回村報訊,以免倭人武擔心。
墨愛這時走了回來,道:「大將軍,從胡勝的大帳中發現了許多金餅,只怕有六七千金哩!」
眾人咂舌不止,伍封搖頭道:「這賊子不知害了多少人,才收羅了許多財物,換成金餅。」
眾人回到倭人村寨時,天色微明。
倭人武早得了慕元的回報,帶著大批族人迎出寨外,伍封命眾勇士將所獲的俘虜、馬匹、金餅盡數交到寨中。
倭人武忙道:「這都是大將軍英明神武所獲,理應交給大將軍,怎能納入小人的村寨?」
伍封笑道:「我們又算得了什麼?這都是乘姑爺和倭人族一百勇士的功勞,理應歸倭人所有。」
倭人武還要推辭,伍封笑道:「在下借倭人勇士之力,滅了胡勝,也算是小小的功勞了。如今在下得了功勞,官爺得俘獲,正是各有所得。」
倭人見伍封一再推辭,只好收下。須知這六千多金相當於他們全族兩三年之所獲,數額巨大,也怪不得倭人武不好意思收下。
眾人入堂,先用早飯,倭人族全族都已知道伍封晚間一來,就識破了倭人果的奸計,又僅帶百人救了阿葉,順手還將胡勝這一夥盜賊盡數剿滅了。別人睡一晚的時間,伍封竟做出了這麼多事,委實令人佩服。
那一百勇士隨伍封建功,無不覺得臉上大有榮光。倭人用飯不像齊人般不說話,席間慕元將伍封如何調動人手、眾人如何剿滅盜賊、楚月兒如何矛刺胡勝之事,繪聲繪色大加描述,這人口才甚佳,連比帶劃地說著,將一眾人等聽得目瞪口呆,看著楚月兒的眼色更是大不相同,連酒也多喝了不少。
伍封聽他說得有些誇張,皺起眉頭,小聲問楚月兒道:「這傢伙說的是我們麼?」惹得楚月兒嬌笑連連,美妍之處,令堂上眾人為之色變,連倭人武也一陣心動。
好不容易吃完了飯,伍封笑道:「今日好似是倭人族和東屠族之間的比武吧,官爺準備派誰出陣呢?」
倭人武道:「我本想讓小樹、小乘和小果那畜生出陣,如今那畜生用不上了,只好由慕元出馬。」天鄙環的身手雖然高明,但他是天鄙族的族長,不好出手。
伍封心想,那倭人果以下犯上,勾結外人害族人,不知按倭人族的族規該當如何處置。這事也不好問,也懶得去理。問墨愛道:「東屠族又準備派誰出來呢?」
墨愛道:「按理說他們也該定了人來了,但小人昨日問過東屠苦,他推說人選未定,不願意說。不過,東屠苦是東屠族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他並非族長,出手也不算失禮,多半是要出面的了。」
伍封點頭道:「雖然東屠族人卑鄙無恥,但這場比武是他們兩族之間的事,我們也不好干預,只能是在旁靜觀。」
此時天色尚早,眾人各自休息了一會,才由墨愛帶著前往預先選好的比武地方,倭人武怕東屠族搗鬼,與天鄙環帶了二百勇士跟隨,又令族中謹守村寨,伍封一眾也隨著同行。
眾人到了新山一側的比武之地,只見場中早已來了不少人,其中間土台上坐著夫余貝、冉雍、田新等人。
場中那臨時堆砌的土台下是一大片空地,東屠族人還未來,倭人樹和樂浪乘將倭人族人帶到了場下一側。
夫余貝等人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見伍封居然與倭人武在一起,齊齊吃了一驚。
伍封與倭人武一眾下馬上了土台,夫余貝等人盡數迎了上來,向伍封施禮。夫余貝道:「原來大將軍早已來了,小人還派了人到大將軍府上去請哩!」
這時,大一群東屠族人從山後轉了出來,當先是一個瘦瘦小小的年輕人引著,那人命族人侍立於場中另一側,向土台上看來,不過土台離場頗遠,又在山陰背陽處,是以從場中向台上望去,也看不清楚台上人的面目。
墨愛將那瘦小的年輕人引上台來,道:「大將軍,這是東屠族的少令子東屠苦。」
伍封笑道:「原來是少令子,令子無暇來麼?」
東屠苦道:「小人月前就派人卻請過,但不知道家父能否趕來。」
伍封與冉雍田新又寒暄了幾句,才坐在中間。他左側坐著墨愛、冉雍和田新,右側是夫余貝、倭人武、天鄙環和東屠苦,楚月兒與平啟等人坐在眾人之後。樂浪乘、倭人樹和慕元等人站在台下左側,右側是東屠苦帶來的三百多個東屠人,兩方人早已橫目相對,躍躍欲試。
墨愛看了看天色,問伍封道:「大將軍,是否開始比武呢?」
伍封向左右眾人看了看,見眾人都點頭,便道:「開始吧。」
墨愛站起身來,大聲喝道:「比武開始,東屠族與倭人族各派一人出場。」
話音未落,只見慕元從倭人族中走了出來,執刀而立,眼光向東屠族中看去。
這時,東屠族中走出一人來,手拿著一條長戈,神情傲慢地站在了慕元面前。
伍封不知這人在東屠族中是何身份,向墨愛看去,墨愛卻搖了搖頭。便聽夫余貝問道:「少令子,令族中的高手我大都識得,這人卻面生得緊,不知是誰呢?」
東屠苦道:「也難怪上人不識此人,他名叫樊越,原是越國漁人,因海上遇風飄落到萊夷,被我族人所救,贅入東屠族中,如今是東屠人了。樊越曾在越軍中為步卒,是以稍識武技。」
倭人武點頭笑道:「原來東屠族中的比武,連越人也用上了。」
東屠苦道:「莫非官爺今日不派令婿出戰麼?他也不是倭人哩。」
台上人說著話時,慕元與樊越卻已經交上了手。
只見慕元手握著刀,向樊越猛劈,勢道威猛。樊越手中的長戈或砸或勾,也是凌厲之極,兩人都是膂力過人,用的也都是進手的招式,是以頗為緊張駭人。
在伍封的眼中,他們的武技自然算不是很高明,那慕元的身手比鮑寧和鮑興還差一些,但與尋常士卒相比,卻算得上是刀術不錯的了。
二人在台下激鬥了二三十招,伍封看了一會,心道:「這樊越的戈術不弱,只怕不是『稍識武技』那麼簡單。」大凡戈術,一般是砸、劈、啄、勾、推、頂、橫等運戈之法,這樊越卻僅用砸、啄、勾三法,來來回回就那麼十餘招,偏又凌厲之極,令慕元難以覷到破綻。
便聽冉雍問道:「田老爺,以你看來這二人誰會勝呢?」
那田新搖頭道:「這個我可看不出來,上人應該看得去。」
夫余貝笑道:「以我之見,只怕這執戈的會勝,他的戈法雖然簡單,卻自成其渾元之勢。何況他的戈長一些,稍佔便宜。」
東屠苦也道:「樊越的戈法古怪,雖然不如各位法眼,但只怕也將就能對付倭人族勇士的刀術了。」
倭人武與天鄙環神色都很平靜,顯是對慕元不甚擔心。
墨愛卻道:「我看這慕元頗有長力,此刻他刀勢雖惡,實則保存了力氣,不像樊越般不留餘地。」
夫余貝奇道:「不會吧?這個慕元是官爺的人,官爺以為孰勝孰負呢?」
倭人武笑道:「這就難說了,不過,我看慕元的勝算要大一些。」
天鄙環點頭道:「二十招之內,慕元必能取勝。」
冉雍笑道:「我們說來說去,其實都是瞎猜,大將軍應是此道行家,以大將軍之見,誰能獲勝?」
伍封道:「樊越的招式遠實近虛,若是慕元以簡代繁,搶入戈中,立可或勝。」
東屠苦等人愕然,心道:「如此猛惡的戈法,怎能搶入?」
正這麼想著,忽見慕元雙手握刀,一連三刀劈了下來,刀勢比先前兇猛了一倍,三刀下來,樊越的戈被震開到一側。只見慕元側身進步,倏地到了樊越的身旁,一刀橫掃,樊越後退數步,只見紅影閃處,胸前的革甲已被割開,鮮血漸了出來。勝負之變,果然如伍封所說。
慕元退出數步,向樊越拱了拱手,退回己方隊中,此時樊越才跌倒下來。
台上倭人武等人雖也料慕元會勝,但不像伍封說得那麼清楚,不料台下相對果如伍封所言,慕元一搶入戈影之中,立時便取勝。眾人都向伍封看去,臉露驚異之色。
墨愛站起來,向台下喝道:「第一場倭人族勝,第二場開始。」
倭人樹從隊中提刀出來,站在場中,東屠人中卻無甚動靜。
倭人武看了東屠苦一眼,笑道:「不知少令子派誰出戰呢?」
東屠苦歎了口氣,道:「令郎的刀術了得,只好由我來試試了。」
眾人無不愕然,心道:「你第二場下去,莫非第三場還有勝過你的好手?」一般像這種比武,越到後面出來的,身手越是高明,東屠苦是萊邑東屠中的第一好手,他第二場出戰,第三場便唯有其父東屠奔那一類的高手出來才像個樣子了。
倭人武與天鄙環對望了一眼,臉色驚疑不定。
其實倭人樹與樂浪乘的武技相若,只怕倭人樹還略勝一籌,本來是第三陣出場,但倭人樹見樂浪乘一夜未睡,怕他力氣未復,便搶先戰這第二場,好讓樂浪乘多休息一陣,若是自己這一場勝了,便是己方獲勝,樂浪乘那第三場也見無須再比了,這也是他愛護妹夫的一番心意。
這時東屠苦已走了下去,從腰間拔出了銅劍。
倭人樹點了點頭,忽地大喝一聲,長刀橫掃,向東屠苦攔腰斬去。東屠苦銅劍斜飛,側身之時,劍尖竟從下往上,向倭人樹小腹挑了上來,劍法陰毒,台上眾人無不吃了一驚。
倭人樹手中的刀忽往下沉,與劍相擊,「噹」的發出了一聲脆響,連台上的人也聽得十分清楚。
只見這二人比武與先前那一場大不相同,倭人樹刀法沉雄,招式簡捷,而東屠苦的劍術卻是專走偏鋒,詭詐莫辨,而又狠辣之極。
伍封看了一會,暗暗吃驚,東屠苦這種劍法之詭詐處,與董門刺派的劍術大致相似。不過董門的劍法雖然詭秘,卻仍給人以堂堂正正之感,每一招雖如奇兵突出,卻也合兵法要旨。東屠苦的劍法卻如蛇舌蠍尾,一味的陰毒狠辣,幾近卑鄙。他每一劍出來,都讓人有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若中他一劍,就算不死只怕也要損手折腳,變成殘廢。
墨愛皺起眉頭,道:「這東屠苦的劍術極其狠毒,不知從何處學來?」其他人也茫然不解,不知其劍法來歷。
冉雍突然道:「東屠苦的劍術是由其兄長東屠煩所授,而東屠煩的劍術卻是東屠奔親自教的。只不知這種劍法是東屠奔家傳的,還是從他處學來。」
眾人暗暗吃驚,這倭人樹的刀術是由倭人武親授,東屠苦的劍術卻轉了一層,只怕東屠奔的劍術更勝過了倭人武家傳的刀術了。
倭人武和天鄙環神色緊張,向伍封看過來,眼中有相訊之色。
伍封也不知東屠奔的劍術來自何處,只覺授此劍術者,必是個狠辣的卑鄙小人而無疑。忽聽平啟在身後道:「令子的劍術與吳國伯嚭的劍術是一路。」
伍封忽想起母親曾說過,伯嚭的劍術陰森狠毒,劍如其人,自成一路。他看了一會兒,歎道:「對付這種劍術,唯有以堂堂正正的無畏之勢勝之。」忽想起孔子的弟子公良孺,心想:「公良孺的劍術自然是從孔子處學來,若用孔子的劍法,自然可輕鬆勝了這東屠苦。」
他見倭人樹的刀法雖然嚴正大度,卻是不繁不簡。繁則多變,正因他不繁,所以變化甚少;簡則實用,不過他的刀法中又有些虛招。心想:「先前慕元所用的刀術與此相似,看來倭人族的刀術都是如此了,當真是刀如其人。倭人忠直無畏,但不識詭計,連倭人果的拙劣詭計也差點能順利得手。若是將他們的刀法簡化一些,更增其猛惡,只怕刀法會更進一成。」又想起適才那樊越的戈法比倭人族的刀術更簡潔,卻反見其威力,若非樊越功力不夠,只怕贏的便是樊越而非慕元了。
忽想起那一路「開山劍法」中有二十餘式大可用於刀法之中,若精練之後教給倭人,只怕倭人勇士的刀術會厲害倍餘。
伍封心中想著它事,便未曾留意台下的打鬥。
這時,台下只見血光迸現,倭人樹與東屠苦都退開來,只見二人身上都帶傷,東屠苦的右臂上被削出了一大片皮肉,血流半身,倭人樹的脅下卻被一劍刺中,雖不知傷口深淺,但以東屠苦的狠辣劍術來看,只怕倭人樹的傷勢比東屠苦更重。
伍封見二人都在一旁不住喘息,血不停地流著,忙對墨愛道:「墨兄,這一場未分勝負,二人俱使,是否算打和?」
墨愛向台上眾人看了一眼,眾人都點頭,墨愛到台前道:「第二場不分勝負,以打和論,各自療傷。第三場比武可以開始。」
兩族隊中各有人出來,將傷者扶了回去,包紮傷口,忙個不停。
樂浪乘從隊中走出來,站在了場中。
眾人向東屠族人中看過去,不知更有誰的本事能與東屠苦相若,甚或勝過東屠苦。看了半天,卻見東屠族中無人出來。
墨愛問道:「東屠族中可有人打第三場?如果沒有人出來,以負而論,今日比武便算倭人族勝了。」
忽聽遠處一人哈哈大笑道:「誰說東屠族無人出場?這一場便由本令子迎戰!」
眾人愕然之下,只聽馬蹄聲響,一乘兵車由遠處而來,走到近處時,只見一個精瘦的老者立於車上,那人鬚髮花白,臉形頗長,鼻尖如鉤。
夫余貝道:「不料東屠奔親自來了,這人是東屠族第一高手,劍術非同小可。」
只見車到台下,東屠奔向伍封施禮道:「大將軍到萊夷一日,便剿滅了惡賊胡勝,令小人十分佩服。」
夫余貝等人不知此事,聽東屠奔這麼說,無不吃驚,向伍封看去。
伍封站起身來,笑道:「若非倭人族勇士相助,在下怎能剿滅此賊?其實在下只不過是順手為之,胡勝又是烏合之眾,一擊及潰,算不上什麼本事。」一邊說,一邊向台下走去。
倭人武霍地站起來,道:「既然令子親自出手,我也只好試一試令子的高招了。小乘是後生小輩,怎能與令子交手?」也走下了台。
東屠奔見伍封迎下台來,忙跳下馬車,伍封見他身手極為敏捷,站在那裡如淵停嶽峙,一派高手風範,暗暗心驚,單以氣勢而論,恐怕這東屠奔還勝過了倭人武。
東屠奔看著倭人武,笑道:「官爺親自出手,那是最好不過,若還讓令婿出場,旁人只道我以大欺小,勝之不武。」
伍封心道:「這二人都是一族之長,不論誰勝誰負,兩族之間的仇便結得深了,日後定難化解。」見二人對站,伍封笑道:「令子、官爺,這場比武只怕無甚好處,就算令子贏了官爺,雙方都是一勝一和,實則未分勝負,日後還得比。令子若與官爺相持不下,成為和局,或者官爺獲勝,則東屠一族仍是輸了。」
東屠奔雖然心知勝算頗大,但倭人武經驗老道,刀法凌厲,自己說不好也要受些傷,就算勝了,比武結果仍只是和局,想想也無甚趣味。
倭人武先前聽了冉雍之言,知道冉雍不會說假話,便知這東屠奔的劍術只怕比自己所想還要高明一些,心中殊無取勝把握。若是自己萬一敗了,就算比武是和局,但日後倭人族仍會在他族中抬不起頭來,自己的一世英名,不免付諸流水。經過昨夜一事,心中對伍封已佩服得五體投地,知道他出言開解,多半是見自己勝算不高,怕自己有損。
伍封又道:「二位身份高貴,這一動起手來就算毫無損傷,但在族人之中只怕是如同兩族交戰,後果難以預計。不如看在下的薄面,停手罷鬥。」
東屠奔道:「小人是大將軍的領民,當然願意聽大將軍的吩咐。只是若停手罷鬥,豈非是本族輸了?」
伍封笑道:「既然是比武未果,那就是勝負未分,說不上輸贏。在下有一個提議,不如那二十頃地,雙方各分一半。東屠族多出十頃地來,自然是有所獲。看起來倭人族稍稍吃虧,卻也是為了兩族長期共處。各族之地域是數十年前所劃,時易世移,各族丁戶都有不同,自然要重劃一次。橫豎要重劃其地,不如暫時相安。萊夷五百里之地,地廣人少,在下重劃其地,定會設法讓各族滿意。這些地中不少是在下的封地,若不全部劃出去,邑收少了,最吃虧的便是在下。」
東屠奔見不勝而獲十頃之地,面上無損,自然點頭同意。倭人武見雖損十頃之地,但這場比武中止,其中的勝負,旁人自會清楚,至少他們已是不敗之局,自不會說他們輸了地。其實十頃之地極少,算不上什麼,就算倭人族多得百頃,也未必能增太多收成,伍封日後既然要重分其地,絕不會虧待了倭人族,這麼想著,便也點頭答應。
墨愛見事情忽然和平解決,大喜之下向眾人宣告,兩族人中議論之聲嗡嗡,好一陣才平息下來。
比武既然結束了,眾人紛紛道別,夫余貝請東屠奔、倭人武和天鄙環晚間到他府上赴宴,諸人均答應下來。橫豎是晚上又要見面,便也未說多話,一一向伍封告辭走了。
伍封隨倭人武到了倭人村寨,倭人武將族人招集起來,說了比武的詳情,眾族人聽說伍封日後要重新劃地,無不大喜,心想以倭人族與伍封的交情,怎也不會少於現有的地,至於所失的十頃之地,根本上就算不上什麼了。
伍封向倭人武告辭道:「在下行程匆匆,今晚赴宴之後,明日得到夷維城去了,月餘後在下還得回臨淄,恐怕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到時候再與官爺把酒詳談。」
倭人武笑道:「大將軍是個大忙人,比不得我們。小人與族人詳細商議後,都感大將軍之德,是以有一件薄禮相送,望大將軍笑納。」
伍封笑道:「官爺要送在下何物呢?」
倭人武帶著伍封走到堂外,只見堂外赫然百騎立於場中,一個個腰掛長刀,身穿革甲,手執夷矛,以慕元為首率領著,一見伍封出來,齊齊在馬上施禮。
伍封見這百騎中大多是昨晚一起破賊的勇士,甚是好奇,笑道:「官爺要派這些勇士到哪裡去?」
倭人武笑道:「我倭人族無甚其它的東西,唯有八百勇士和二千精兵。我們這些勇士是自小便精練出來,與其它的不同,不僅多力,而且體能極佳,能帶著七日之糧,披甲執兵一口氣急奔三百里之外。這些精兵也能同樣急奔二百里之外,都是半日可行百里的好手。」
伍封訝然道:「這真是天下間罕見的精兵了!當年吳王闔閭以三千五百人為前陣,教練七年,每一日可帶甲執兵奔三百里才休息。你們的勇士與他們相仿,當真是非同小可。」
倭人武笑道:「小人今日與族人商議,將這百名勇士送給大將軍,為大將軍效力。」
伍封嚇了一跳,道:「如此厚禮,在下怎好收下?」
倭人武笑道:「其實這些革甲、兵器和戰馬多是大將軍昨日所獲,只不過是物歸原主。何況這一百勇士飯量不小,我們怕還養不起哩!萊夷既是大將軍的采邑,我們九族之人本就是大將軍的隸臣隸妾,這一百勇士跟著大將軍,小人說一個送字,其實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哩!」
伍封大笑。
倭人武又道:「萊夷地方還有許長蛇和葉小蟲兒兩處盜賊,小人聽說大將軍還有意將『海上龍王』徐乘剿滅,如今大將軍的都輔軍還未建,這些勇士不僅善騎射,也會車戰和水戰,都還年輕,無家室之累,大將軍便先用著,日後若能隨大將軍建功,我們倭人族臉上也會大有光彩。」
伍封心想:「日後要招都輔軍,恐怕士卒多是夷人,倭人族只有數百勇士,怎會投我軍中?日後我軍中之精銳恐怕便以這百人為主了。」點頭道:「如此在下便收下了,定不會虧待了他們。唉,官爺這番厚賜,在下真是感激之極!」
楚月兒和平啟等人昨晚與這些勇士一同作戰,知道他們勇猛善戰,訓練有素,每人的本事並不比慕元差多少,非其餘士卒可比,這種精銳之士只怕齊國的全部士卒之中也難以覓出來,無不大喜。
倭人武又命人牽出一匹青色駿馬,道:「昨晚小夫人大展神威,殺了胡勝,這匹馬便送給小夫人作為坐騎。此馬與眾不同,最有長力,臨陣作戰終日也不累。」
眾人看這匹馬九尺長短,八尺高下,僅次於伍封的那匹黑龍,其驄毛奇長,披於頸上,看起來極為神氣。
楚月兒看著甚是喜歡,道:「官爺為何要送我這匹馬呢?」
倭人武道:「聽說昨日小夫人見了胡勝的坐騎,便大是喜歡,親自上去殺了胡勝,為大將軍奪了一匹寶馬,想來小夫人是愛馬之人,小人才會以馬相送。何況此馬原是小果那畜生的坐騎,小人每看著它便胸懷鬱結,不如送了出去,以免看在眼中心煩。」
伍封點了點頭,對楚月兒道:「既然官爺一番好意,月兒便收下吧。」
楚月兒正對騎馬作戰大有癮頭,苦無好馬,聽伍封一說,便笑嘻嘻謝過了。
眾人寒暄了好一陣,伍封等人才上了馬,身後帶著百名倭人勇士,由倭人武、倭人樹、樂浪乘、阿葉送到了新河橋邊,倭人武等人才回村寨。
眾人依昨日來路穿山而過,楚月兒騎著青馬前後跑著,甚覺神氣。
平啟等人見她得意洋洋的十分可愛,無不莞爾,招來問道:「月兒姑娘,你說公子的黑龍像鮑興,這匹馬應該不像鮑寧吧?它叫什麼名字呢?」
眾人大笑,楚月兒道:「公子的馬既是黑龍,我這匹馬便應該叫作青龍。」
回到公子府時,妙公主等人迎了出來,見忽地多了一百個雄赳赳的騎士,無不驚訝。伍封等人下了馬來,向眾人解釋了一番,趙悅和蒙獵便帶著一百勇士入府,找老總管暫時安置。
鮑寧和鮑興上前接過伍封和楚月兒的銅戟長矛,又去牽馬,發現這二馬並非原來所騎,訝然細看。
鮑寧掌管楚月兒的兵器和馬,鮑興力大,自然是負責伍封的兵器了。
只見鮑興圍著黑龍轉了數圈,越看越是驚訝,兩鼻哼哼地噴著白氣,道:「這匹黑馬當真是件寶貝,好像公子昨日騎出去的白馬吧?就算途中忽然變黑了,也不至於變得這麼雄壯哩!」
伍封等人忍不住笑,伍封道:「這馬大名叫黑龍,小名叫小興兒。」
鮑興奇道:「咦,怎跟小人兒子的名字是一樣?」
眾人大奇,妙公主問道:「你好像還未成親吧?怎麼突然跑出了個兒子?」
鮑興笑道:「小人時時在想,若是日後成親生了兒子,便喚他作小興兒。」
平啟大笑道:「你自己叫小興兒,怎想到將兒子的名字也叫小興兒?」
鮑興笑道:「小人若生了兒子,自己便成了老興兒了,與小興兒之名並不相混。」
眾人失聲而笑,楚月兒笑道:「這匹黑龍是公子心愛之物,你不可虧待了它。」
鮑興笑道:「這是自然,小人便拿它當兒子看算了,大不了晚上睡在一起。」
眾人轟然大笑。
鮑興又圍著青龍打了個轉,細看了一陣,掀開馬口看了看,搖頭道:「這馬才兩歲口,就長得如此之大,日後若再長大些,只怕要為它建一座大宅子了。」
鮑興搖頭晃腦了好一陣,才與鮑寧扛著銅戟長矛,將黑龍和青龍牽走。
此刻已是午時,用過飯後,伍封吩咐平啟招來等人去睡覺,自己與楚月兒入內室休息,妙公主雖想與他二人聊天,但想起他們忙了整夜,便不去打攪他們,找遲遲玩去了。
墨愛卻跑來找伍封道:「大將軍,那個胡勝的首級是否要拿出去示眾?」
伍封不料他竟將首級也帶了來,皺起眉頭,問道:「有什麼用呢?」
墨愛道:「胡勝為惡已久,夷人苦之,如今格殺了此人,正好讓萊夷之民安心,順便也警駭許長蛇和葉小蟲兒兩處盜賊。」
伍封道:「那便示眾罷。」他知道墨愛為政已久,比自己要強多了。
他睡了下去,覺得精神甚好,心道:「這吐納術才是天下至寶,練了這麼幾個月,力氣大了不少,劍術武技均有不少長進,連睡覺也少了。」又想起楚月兒來,心道:「這丫頭越來越厲害了,除了是吐納術的效用外,只怕與她天賦有關,在武技上的進境格外的快捷,莫非她真是天生的勇士?」
忍不住溜到楚月兒的房中,見她仰面躺著,正闔眼小睡,臉色嬌艷動人,小嘴紅潤之極,長長的睫毛低垂,眉心上的那顆硃砂痣十分誘人,悄悄坐在她身邊,細細地看她。
過了好一陣,楚月兒睜開眼,看著伍封道:「公子。」
伍封訝然道:「你知道我來了?」
楚月兒甜笑道:「就算我睡得深了,若有人來自然會知道。」
伍封道:「那你如何不張眼瞧瞧,若來的是歹人,豈不糟糕?」
楚月兒道:「來的人若有敵意,我自會知道。適才的感覺,只有公子和姊姊來時我才會有,是以知道是公子。」
伍封知道在她的心中,自己與乃姊一樣都是親人,是以心中所感也不同,大悅道:「我也覺得精神極好,月兒覺得如何?」
楚月兒笑道:「我也覺得睡不著。」
伍封笑道:「那我們去找公主和遲遲玩玩罷。」
兩人攜手到了妙公主和遲遲的房中,卻都未見人,伍封奇道:「她們都不在房中,不知去了哪裡?」
走過後院的矮牆時,便聽妙公主拍手讚道:「遲遲好得很,這一箭又射中了。」
伍封二人走進了花園,見遲遲正拿著連弩習射,在她對面牆上掛著一個箭靶,上面釘著不少箭,中央紅心處的箭最多。
妙公主一見伍封和楚月兒走進花園,立時笑逐顏開,張著小手跑了過來,伍封怕她滑倒,忙將她抱住。遲遲卻有些羞答答地,緩緩走過來。
伍封讚道:「遲遲的箭法越來越厲害了。」
妙公主得意地道:「有我這明師指點,那是當然的了。」
伍封大笑,指著那箭靶道:「紅心之外的箭,應是你這『明師』所射吧?」
妙公主笑道:「我雖然不如遲遲射得準,但徒弟強過師父也是常有之事。」
伍封見遲遲走到面前,知道她因為武技較弱,是以苦練箭法。
伍封柔聲道:「其實練不練箭法並不十分要緊,高興時慢慢再試,無須著急。」
遲遲道:「遲遲聽說月兒時時隨公子出去,頗能幫手,便想何時公子也帶上遲遲,只是不練好本事,反會拖累公子。」
妙公主插口道:「遲遲一早就與趙爺他們出城學騎馬哩!」
伍封奇道:「趙兄他們也要學騎馬?」
妙公主笑道:「昨日你們趕往倭人村寨,他們便十分懊惱,今日一早便出城騎馬,適才又去了。遲遲見公子回來,才未出府,索性在府中習射。」
伍封笑道:「其實騎術在萊夷之地才好用些,若到其它地方騎馬,說不好別人還以為我們是大盜柳下跖的人。」
妙公主道:「那倒是,不過遲遲說過,能夠多習一藝總是好的。」
楚月兒插口道:「趙爺他們學騎馬,誰長進快些?」
遲遲笑道:「是鮑寧和鮑興罷。許是他們整日與馬在一起,知道馬的習性,騎馬之時,那些馬也格外聽他們使喚。」
伍封忽瞥見遲遲手上紅腫,忙將她的小手握起來,道:「遲遲手上怎會傷了?」
遲遲小聲道:「大概是拉弦多了罷。」
伍封心疼道:「遲遲何不早說,軍中射手專有鹿皮套子戴在手上,不至於傷手,公主為何不為遲遲找一副來?」
妙公主撅起了小嘴,委曲道:「我怎知道還要用什麼鹿皮套子?」
伍封想想也是,忙道:「是我說錯了,公主整日在宮中,又怎知道軍中之物?」吩咐旁邊侍候的家丁卻找老總管要幾副鹿皮套子來,其時各府均有兵甲,公子府上理應有此物。
伍封拉著遲遲在一旁坐下來,道:「我總有一事不解,何以遲遲習射,比他人更有天份?」
遲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伍封拿起連弩,輕輕拉上了弦,又放了一支箭上去,道:「遲遲射一箭給我瞧瞧。」
遲遲將連弩端在手中,也無須太著意瞄準,一箭向箭靶射出,正中靶心。
伍封點頭道:「習射之道,全在眼、心、手,眼光要准,心中要靜,手臂要穩,遲遲心思單純,眼光也不弱,這都容易些。我看遲遲射藝之準,全在於手穩,若未經專門練習,只怕做不到。」
遲遲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這個道理。遲遲自小跟在義父身邊,五歲開始便為義父舉鉗,義父廢寢忘食,常常忘了我在一邊為他舉鉗,是以一舉幾個時辰也是常事。初時力不能勝,久之便能長舉了。後來到了魯國後,又常為賓客舉案,許是如此才特別的手穩罷。」
伍封聽她這麼說,其中的艱辛之處可想而知,心道:「這妮子自小吃了不少苦。」將她的雙手放在自己的大手之中,輕輕擦著,道:「如今天氣寒冷,弓弦格外地堅硬些,遲遲下次定要戴著鹿皮套子後才習射。」
遲遲點了點頭。
這時,家丁拿了數雙鹿皮套子過來,這些套子都是為男人所制,自然偏大,伍封選了一雙最小的交給遲遲,道:「這一雙只怕可以勉強一用。」
遲遲見著套子半掌之大,上有五指分別套開,在指沿處相連,僅護住五指。鹿皮性軟卻十分耐磨,這種套子真不知是何人想出來的。她戴在手上一試,雖然大了些,卻勉強可用了,自然忍不住拉弦相試。
伍封見妙公主撅著小嘴,楚月兒在一旁小聲與她說話,她仍是不樂。伍封知道自己說錯了話,這丫頭覺得委曲,忙上前道:「公主,我只是說錯了一句話,你便這麼生氣麼?」
妙公主白了他一眼。
伍封訝然道:「看來公主是不饒過我了,只好明日趕回臨淄去。」
妙公主奇道:「你回臨淄趕什麼?」
伍封愁眉苦臉道:「自然是向國君請罪,只是我得罪了公主,就算抱兩壺美酒,國君只怕仍要治我的罪吧?」
妙公主「呸」了一聲,道:「你道父君是酒鬼麼?」
伍封訝然道:「連《酒經》也能寫出來,應該是酒仙罷。我看公主家學源淵,酒量頗了不起,只怕也是個小酒仙了。」
妙公主終忍不住格格一笑,道:「你的酒量最大了,我若是酒仙,你該是酒妖吧?」
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正笑鬧間,忽有家丁說天鄙環來拜訪。
伍封忙去將天鄙環迎入廂房,道:「今日才與龍頭分手,龍頭接著又趕了來,是否又何指教呢?」
天鄙環歎道:「小人是為了鄙族之事而來。」
伍封知道天鄙族人地位最低,多數淪為家僕侍婢之類,心中對天鄙族自然有些同情之意,問道:「龍頭但說無妨。」
天鄙環道:「鄙族以前是九族之中人數最多的,數十年前齊入攻萊時,鄙族人不論男女,聚兵與齊人作戰,連戰數十陣,終是不敵齊人的戰車和革兵,乃至於敗,當時鄙族之人,有八成以上陣亡。唉,這也是螳臂擋車,自取其禍罷!」
伍封反而心生敬意,道:「國遇強敵,自然要奮力相抗了,天鄙族人奮身國事,令人生敬。」
天鄙環見伍封反而這麼說,與國異等人大不相同,喜道:「大將軍果然見識高明。鄙族人自從齊人入萊後,元氣大傷,偏偏齊人又惱我們頑強相抗,便宣告齊境,將天鄙族列入齊國的賤族,不得當士卒,不能為匠人。我們當時還有萬餘人,但齊人未分一畝良田給我們,是以族人無以生計,只好投身各府為役,後來一族僅有五千多人了……」
伍封搖頭歎道:「當時的國君是齊靈公吧?靈公怎能對你們如此刻薄呢?有失大國體統。」
天鄙環道:「景公之時,以晏嬰為相。晏嬰之祖為倭人族的夷人,他的祖母、母親均是齊人,是以無人知道他是夷人,乃能為相。晏嬰在夷維長大,深知夷俗,待他為相時,知我們天鄙人的苦處,命我們族人開拓荒地,又將夷地罪徒盡驅來開土。那些年我們開田無數,雖然每年收成交出三成為邑收,仍能自足,勝於為人作奴,那時鄙族方能漸生人丁,眼下也有了三千餘戶。晏嬰本想賜我們族人田地,可惜天不予壽,晏嬰死後齊制漸壞,它族自恃勢大,設法將鄙族人逐走。前些年得倭人族之助,為鄙族在海邊建立村寨,稱為蓬邑。誰知國異一到萊夷,便看中了蓬邑,將村寨收了去,以村寨為址,修建主城。可憐我族近萬族民,難以生聚。」
伍封歎道:「你們族人數十年中受了不少苦頭,在下這次到萊夷來,定會設法為你們一族覓安身之所,使衣食無缺。」
天鄙環跪拜於地,老淚縱橫,道:「若是大將軍能為鄙族人安身立命著想,我們天鄙族人定會報效大將軍,一族之眾任大將軍驅策。」
伍封將他扶起身來,道:「龍頭不必如此,這是在下理應做的事情。」
天鄙環道:「今日大將軍走後,姊夫與小人商議,均覺大將軍為人光明磊落,以誠待人,我族是否能夠中興生存下去,全在大將軍身上,因此小人才會來找大將軍一述苦處。」
伍封笑道:「在下看萊邑之地,主要是倭人和夫餘人,還有少量東屠人。未知其餘各族主要居於何處?」
天鄙環道:「萊西之地有二族,萊邑城之旁是倭人,城中夫餘人也不少,不過夫餘人主要在贏城附近。萊南之地,夷維城以玄菟族為主,博城是高麗人的中心。萊北之地,北口附近是樂浪人的村寨,北口與主城在間是索家人的村寨。東屠人的主地在萊東。滿飾人以打獵為主,是以常在萊夷中間的山地活動,大部分在萊北。」
伍封又問道:「主城附近有何族之人?」
天鄙環道:「主城是國異奪我們的村寨後新建之城,城中有些齊人,也有不少鄙族之人。不過,此城尚空虛之極,少有人居,聽說令堂正在主城,準備大加修葺,以為大將軍的府第。」
伍封笑道:「既然主城附近它族之人少,龍頭何不將族人往主城遷移呢?」
天鄙環大喜道:「鄙族人數較少,與它族近了也不免擔心受人欺凌,若在大將軍府第左近,那是最安全不過。小人去了主城之後,先與大將軍商議,再選其址。」
伍封笑道:「日後我都輔軍的大營也在主城,誰敢到左近惹事?」
天鄙環高高興興告辭走後,伍封與妙公主、老總管和墨愛說了天鄙族的事情,墨愛點頭道:「大將軍如此安排極好不過,天鄙族人最為忠義,有他們在主城附近,到主城大有幫助。」
伍封道:「我也在想,過不多日便要招兵訓練,這些人定多是夷人,天鄙族人就算一下子給了不少地,仍得等明年收成才有所獲,不如從中招人為軍,或可幫助其生計。」
墨愛感動道:「大將軍宅心仁厚,這真是萊夷人的福氣了。」
伍封道:「這裡仍由墨兄暫時代管,等新春之後,在下再細細地劃地而治,安排各城職司。」
黃昏之時,伍封、妙公主、楚月兒、遲遲、墨愛等人乘車同往夫余貝在萊邑城的府中,平啟不喜迎酬,與趙悅、蒙獵、招來留守府中。
伍封僅帶了慕元等十名勇士相隨,到了夫余貝府前,便見夫余貝帶著從人在府外相迎,寒暄幾句後,入了大堂,只見堂中來了不少人,如東屠奔、倭人武、天鄙環、冉雍、田新以及城中身份較高貴者,眾人見了伍封和妙公主,一起跪地施禮後,這才重新入座,伍封和妙公主坐在中間,由夫余貝相陪。
席間一人走了出來,向伍封和妙公主見禮,道:「小人高麗文見過公主和大將軍。」這人年紀四十餘歲,生得十分秀氣。
伍封聽墨愛說過,知道這人是高麗族的族長,忙道:「大人無須多禮,請入座。」
高麗文道:「聽說大將軍明日要趕往夷維城,途中可經過博城,是否有暇到小人府上一述呢?」
伍封道:「按說在下應該前往大人府上,實不相瞞,新春之時是在下與公主的婚期,須提早趕回臨淄,如今連一月也不到了,在下到夷維之後,還要去主城,只怕無多少時間到府上拜訪。不過,新春之後,在下必會與大人相敘。」
高麗文點頭道:「原來大將軍如此繁忙,不如由小人帶著族人為大將軍開道,途中也好一敘。」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不過了,在下有不少侍從,未必定要麻煩貴族中人。」
高麗文道:「既然大將軍不喜歡太多人,小人只帶十人相隨,陪大將軍同到夷維城吧。」
伍封拱手道:「大人如此盛情,在下卻之不恭,明日便一道出發吧。」
高麗文謝過回座,東屠奔又走上前,道:「小人大老遠從齊東海邊趕來,正想與大將軍一聚,不料大將軍明日便要走了,若是大將軍一陣間有暇時,小人有事想向大將軍稟報。」
伍封心道:「定是你東屠族人與胡勝合謀害人,見被我識破,想加以推脫。」本想拒絕,又想:「我鎮撫萊夷靠的便是九族,暫不可在心中有所偏頗。」笑道:「正想與令子談一談,等一陣我們借上人的廂房一敘便是。」
夫余貝見人到齊了,遂命歌姬為舞,奉上酒餚,伍封見他們這些習慣與齊人是一樣的,心想夷人臣服齊國已久,除了族中的特別典事外,其餘的只怕與齊人一樣了。
伍封見東屠奔與夫余貝私語了一陣,夫余貝點了點頭,命人帶路,東屠奔來請伍封到廂房,伍封站起了身,隨東屠奔到了廂房,夫余族人奉上了果品淡酒,自行退了出去,房中除伍封和東屠奔外,再無他人。想是夫余貝曾有交待,怕他們誤會偷聽,讓家人全部退開。
伍封暗讚夫余貝機靈,便聽東屠奔道:「大將軍,犬子昨日與胡勝攜手對付倭人,得罪了大將軍,小人先向大將軍陪罪。」
伍封見他毫不隱諱,自承其事,愣了愣,道:「其實在下也知道胡勝在谷內,東屠族人卻藏在谷外,只是不知令子是否知情,便只向谷內的盜賊下手。」
東屠奔歎了口氣,道:「小人遠在東海邊上,只是為了今日的比武才趕過來,怎知犬子會胡作非為?那胡勝以前是小人府中的勇士,後來跑出去當了盜賊,幸好別人不知此事,否則,還以為這些盜賊是小人派出去的人哩!」
伍封心中正有此類想法,見東屠奔說得有理,心道:「原來是熟人,怪不得你兒子用千金向胡勝買那匹黑龍。」
東屠奔道:「小人請大將軍來廂房,其實是想請大將軍援手,解我東屠族的內憂外患。」
伍封奇道:「東屠族在萊夷九族之中,實力可排在第一,還有什麼內憂外患呢?」
東屠奔歎了口氣,道:「這與鄙族中的習俗有關。鄙族中的繼嗣之法,是兄死弟及,無兄弟時,再傳給長兄之子。」
伍封道:「這種傳位之法,與吳國相同,最易生亂。」
東屠奔又道:「先伯父死後,理應由先父繼為族長。但先父那時在楚國左尹伯卻宛手下為將,甚得器重,與其子伯嚭同學其劍法。在楚國為將,豈非勝過一族之長?先父見前程正廣,不願回族。」
伍封點了點頭,怪不得平啟說東屠苦的劍法與伯嚭是一路的,原來其先輩與伯嚭是一師所授。
東屠奔道:「小人的先父是諸伯一輩中年紀最幼的,見兄長不少,本以為兄弟這麼傳下來,只怕傳不到到他這幼弟,才跑到楚國投軍。先父既不願為族長,本該由小人大伯之子繼嗣,誰知先伯父的兒子竟然自立為族長,怕族人不服,在族內大行虐殺,激起族人之怨,將他殺了。那時楚國伯卻宛被囊瓦攻殺,伯嚭逃到吳國,先父便回族中,正值族中之變,被立為族長。」
伍封問道:「既然如此,為何令尊之後又由令子為族長呢?」
東屠奔歎道:「其實先父並非小人之父,實為小人之叔,族中所說先伯父其實才是小人之父。」
伍封瞠目訝然道:「這是何故?」
東屠奔道:「鄙族向居齊東,不理外事,先父曾在大國為將,知道兄死弟及的繼嗣方式易生禍亂,尤其是吳國公子光殺吳王僚之事,可以見之。鄙族多年來為了爭嗣,時時有內鬥之患。是以先父常思改此陋俗,最後想出一個權宜之計,命族人兄弟之子,均以兄弟稱之,譬如一家兄弟三人,所生之子,皆為長兄之子,稱長兄為父,不論是否親生,以年齒大小分出長幼,長兄亡後,長子繼嗣。這樣一來,繼嗣者便不一定是長兄親子了,其餘兄弟也因此而爭執大減。先父怕族人不服,便以族長之家先行,小人在諸堂兄弟之間年紀最長,是以先父未喪之日便被立為嗣,以防日後生亂。」
伍封目瞪口呆,道:「令尊怎會想出這個法子來?其實這裡面有些不清不楚,說不好也會生亂哩!」
東屠奔道:「大將軍說得是。自從小人被立為嗣,果然順順利利繼立,中間未起任何爭執,人都以為是先父所立族規深得族人之心,先父在生之日也常以此為豪。誰知到了小人想立嗣時,才發現困難重重。後來才想明白,小人之所以順利嗣位,並非族人對先父的新規誠服,而是因就算不改族規,小人是長伯之次子,長兄因奪嗣之時被族人所殺,是以理應繼為族長。」
伍封道:「令子的內患來自何處?」
東屠奔道:「小人兄弟五人,長兄與小人都是大伯之子,長兄死於族人內亂,遺下一子,便是東屠苦,小人親生的一子叫東屠愁。小人其餘的三個兄弟其實是堂兄弟,他們的兒子也算小人的兒子,如此還有六個兒子。小人這些兒子中,以長幼論,是東屠愁為長,理應由他繼立。」
伍封點頭道:「以長幼論,他是長子,以嫡庶論,他是嫡子。自然是由他所繼立,又有何疑哉?」
東屠奔道:「壞就壞在東屠苦是長兄之子。他說動族子諸老,說小人能為族長,並非新規使然,而是因小人是大伯之子才能得立,這就是仍按舊規繼嗣。既然小人按的是舊規嗣立,那麼新規的嗣立之法便應廢了。依照舊規,就該由他為嗣。」
伍封奇道:「就算照舊規也輪不到他,令子不是還有幾個兄弟麼?」
東屠奔苦笑道:「小人那幾個兄弟早就死了,就算沒死,只怕也不敢與他相爭。」
伍封問道:「為什麼?」
東屠奔道:「只因這東屠苦手段相當厲害,如今不僅族中尊長聽他的話,連大部分族人也甘心為他所馭使,連小人也忌憚他三分哩!」
伍封驚道:「不會吧?在下見東屠苦與胡勝合謀欲害倭人一族,也未見其十分高明之處。」
東屠奔苦笑道:「他怎知大將軍會在倭人的村寨?倭人勇直有餘,謀斷不足,以東屠苦之謀來對付,大有裕餘,若非大將軍在彼,雖是劣謀只怕也能害了倭人武父子。」
伍封與倭人武交往,見他們的確不擅長詭計,這與倭人族的天性有關,並非蠢笨過人,點了點頭。
東屠奔道:「世人都以為我東屠奔欲侵迫諸族,才派出族人四處掠地。其實小人只管得上東海之地,其餘的地方全聽東屠苦的使喚,如今東海的東屠人以小人為尊,而東海以外地方的族人卻以東屠苦為尊。」
伍封心道:「原來你們東屠族也有這種奪嗣之事。」苦笑道:「在下並非不想幫助令子,但這是東屠族內之事,又是令子的家事,在下怎好插手?」
東屠奔道:「小人也知道大將軍不好插手,是以只求大將軍劃地之時,將東海以外的東屠族人所佔之地盡數收回,將地盡轉劃在東海。這些族人無地可據,自然會回東海來,小人便有法子處置。」
伍封點頭道:「你們東屠族人有多少人戶?」
東屠奔道:「如今東屠人共有二萬餘戶,隨小人居於東海的有一萬四千戶。」
伍封道:「若是將族人盡撤回東海,對其餘各族當然是有利的。但這近五千多戶人要安置在東海,只怕田壤不足。」
東屠奔道:「萊夷的荒地以東海為最多,東海近二百里之地,荒地便有一百三十里以上,就算鄙族人開墾一年也未必能盡數墾完。另外,以前萊夷的漁鹽均交由索家人一族來曬置,實則人手不足,若能將東海之少量漁鹽交給鄙族,足以讓鄙族人生存。」
伍封奇道:「你們擅長漁鹽麼?」
東屠奔道:「小人這些年來不住盤算,若是任由族人在萊夷四下裡任意安居,遲早會與他族相惡,以致兵戎相見,若是全數移回東海,又恐用度不足,是以在三年之前便請索家族的索家牛舵主派了數十名族人,教我們曬鹽之術,又請樂浪聲老爺子派出人手授族人以遠航捕撈之術,若有漁鹽之利分下來,鄙族人也可以勝任。」
伍封心中甚悅,他最喜歡的東屠奔這種為族人尋找生存機遇,傳授新的技藝的做法,心想:「一族只專一藝,如遇上天災人禍,收成有損,不免全族挨餓。萊夷地廣,大有可為之處,各族丁戶數十年之增長速度不如齊人的一半,恐怕便是因為技少之故。」
伍封笑道:「令子深謀遠慮,在下十分佩服,既然如此,在下重新劃地之時,便會設法將外面的東屠族人遷回東海。不過,此事務要守秘,以免被東屠苦等人知道後,另有謀劃,加以阻礙。」
東屠奔點頭道:「大將軍儘管放心,小人必會守秘,除了小兒東屠愁外,不會說給其他人知道,其中的厲害小人是明白的。這一次愁兒其實也隨小人來了,小人怕讓東屠苦知道後,會生變故,是以讓他臉上搽色,假扮成尋常族人,明日大將軍東去夷維,愁兒會在途中相候,讓他一路上向大將軍請教。」
伍封到萊邑兩日不到,已見了夫余貝、倭人武、天鄙環、東屠奔和高麗文五個族長,其中夫余貝城府頗深,未能深談,高麗文又是初識,不知底蘊,剩下的三個族長之中,只怕這東屠奔是最有心計的了。
二人談了一陣,出了廂房,再回到堂上。
這時歌舞正濃,堂上夷人看著歌舞,執箸擊案,或拍著手掌,隨絲竹之聲而動,甚是高興。
妙公主小聲對伍封道:「封哥哥,這些夷人很喜歡歌舞哩!」
一曲舞完,那高麗文笑道:「夫余上人府中的歌舞果然不凡!」
夫余貝笑道:「這種歌舞,怎能入大人之眼?高麗族人能歌善舞,名震遐爾,那是誰都知道的。」
倭人武笑道:「久聞大人的舞技高明,能否為大將軍一舞呢?」
若是換了常人,對倭人武之言自然會視若侮辱。但高麗族人向來以歌舞為自豪,族長常常親臨席前,歌舞娛客,夷人無不知道,是以倭人武作此提議,其餘的人均大加附和。
高麗文當然不以為忤,笑道:「今日與大將軍初見,小人便為大將軍一舞,以助大將軍酒興。」站起身來走入場中,他身後有六個族中女子跟在他的身後一同入了場上。
夫余貝笑道:「大人,用《三徵》之樂可好?」
高麗文道:「大將軍鎮撫萊夷,我們萊夷九族和平共處、萊夷之地富庶民樂,可以想見,不如用《九樂》。」
夫余貝對高麗之舞甚熟,命人拿來七個高麗族的長鼓和細長鼓棒,交給高麗文七人,又吩咐下去,簷下絲竹奏出了《九樂》。
高麗文與六女將長鼓繫在身前,右手揮著鼓棒,隨樂起舞。
伍封等人未見過高麗人跳舞,凝神細看。只見他們的高麗舞與齊舞不同,七人左手拍著鼓面,右手執棒相擊,擊鼓之聲與絲竹相合,動作歡快而美妙。
舞完之後,伍封擊掌道:「好舞!大人原來是個雅人,可見高麗一族的歌舞之藝不同尋常。」
高麗文遜謝後,退到席上。
伍封扭頭對遲遲道:「遲遲的歌舞想來更妙,暇時定要一觀。」
楚月兒格格笑道:「你這才想起遲遲也是個『雅人』麼?」
妙公主笑道:「現在讓遲遲歌舞一回,好不好?」
伍封搖頭道:「不成,遲遲的歌舞只可獨享,若讓這些人看到,只怕會魂飛天外,捋袖而上,後果難以預計。」
三女笑成了一團。
一夜無話。次日一早,高麗文便帶著兵車四乘、十名族人等在公子府外,眾人收拾起行,老總管和墨愛送出了城才回去。
伍封依然是駕車而行,那百名倭人勇士卻騎馬守於兩旁。鮑寧和鮑興見路徑不平,怕戰馬走失,找了兩根細細的十餘丈長銅鏈,繫於兩車之間,將黑龍、青龍和其餘的二十多匹空馬置於銅鏈之中,將韁繩結在鏈上,前後車上均有劍姬守著,這才不虞眾馬走離了大隊。
伍封見他二人想得周到,大大稱讚了幾句。
鮑興笑道:「這都是小寧兒想出來的,小兒也沒這份聰明。」
伍封點頭道:「小寧兒雖然不愛說話,其實內有斯文,怎似你大咧咧地?」
這是萊邑城與夷維城之間的大道,高麗文與伍封並車而行,以便於說話。
伍封道:「大人昨日一舞,果然妙不可言。是否高麗一族中人人都擅歌舞呢?」
高麗文笑道:「在萊夷九族之中,只怕鄙族是最不成器的了,武事不備,田獵難成,只是在農耕之外,稍會些種菜釀酒的本事,是以各族之人,常以穀物向鄙族換取菜蔬酒漿。」
伍封問道:「你們種些什麼菜呢?」
高麗文道:「無非是常見的四季蔬菜罷。鄙族之人更會制菜,各類脯、醢、菹、苴等還有些名氣,不過,它族之人最喜歡的恐怕是鄙族所制的麥飴和黍酒了。」
伍封瞠目道:「高麗族人只怕日日所用的都是美食罷?」
高麗文笑道:「還算過得去。幸好鄙族人擅制美食,是以族中一萬二千戶,僅守寨士卒三千人,它族卻不願意得罪鄙族,便是怕少了美食,何況各族自有所釀,但無能過鄙族之酒者,是以每逢宴飲待客,均以鄙族黍酒為主,否則,賓客定會以為主人待客不誠。」
伍封聞說這個「酒」字,立時酒蟲大動,道:「昨日在夫余上人府上所飲之酒,比公子府上的酒還要好,是否出自貴族人之手?」
高麗文笑道:「正是,昨日所飲是小人從族中所攜來的一品美酒,專侍大將軍所用,倭人官爺他們等閒也難以飲到。」
伍封讚道:「有如此佳釀,誰敢得罪你們呢?」
高麗文道:「其實釀酒之法,鄙族是從齊人處學來。我們主要居於博城附近,博城與贏城相距不出二十里,贏城的冉雍釀藝精妙,據說連相國田恆之女田貂兒也是向他學釀,鄙族與冉雍交好,得他傳授後,釀藝大進。」
伍封愕然道:「在下只道田二小姐釀藝之精,在齊國可算是數一數二,原來她的釀藝是從冉雍處所學,這個冉雍的本事當真不小,可惜昨日未能與他一敘。」
高麗文笑道:「要與他一敘還不容易?此刻冉雍與東屠愁在前面贏城外等著,到時便能見到了。」
伍封奇道:「原來大人知道東屠愁等在下?」
高麗文道:「東屠愁是小人的女婿,否則,東屠令子怎會讓他今日一道來?」
伍封又問:「為何冉雍也和他在一起呢?」
高麗文笑道:「冉雍是滿飾族的長老滿飾箭的師父,大將軍從夷維到主城,必要經過滿飾族人之地,他特地來為大將軍引見。」
伍封想不到這中間有許多複雜的關係,笑道:「若能與滿飾長老一見,那是最好了。」
兩人說話間,忽聽前面遠處有馬蹄聲隱隱響著,眾人大感愕然,遠眺過去,便見兩騎快馬由遠處急馳過來。只因太遠,一時也看不清楚。
楚月兒向遠處看了看,道:「右手騎黃馬的那日見過的冉老爺,左邊那人不認識。」
眾人大奇,如今那二人離了這麼遠,楚月兒如何能認出人來?伍封知道她練吐納術的時間比自己長,眼力最好,忙道:「蹄聲甚急,只怕有凶險,月兒、平兄,你們接他二人回來。」
平啟一直騎馬在伍封的銅車旁邊守護,答應一聲,先策馬迎上去。
楚月兒等從人將青龍牽了上來,從銅車左手空心圓柱中拔出了銅矛,上馬也迎了上去。
這時,二馬稍近,伍封也看清楚了那二人,右邊那人的確是冉雍,左手邊是個年輕人,猜想定是東屠愁。忽見二馬之後,煙塵滾滾,伍封駭然道:「原來有數十騎在追趕二人!」喝道:「快將車停下來,準備迎敵!」
趙悅和蒙獵迎了一聲,立時命將兵車列在前面,一百騎勇士守在車後,其餘的劍姬、從人與輜車守在後面。
伍封見除了中間大道,兩側都是深草低樹,車行不便,便道:「將黑龍牽過來!」
吩咐過後,再向前看時,正見冉雍二人的馬中箭倒下,二人從馬背上跌下來,數十騎追兵向他們二人圍了上去。
這時平啟已趕了上去,守在二人身旁,等楚月兒上前時,數十騎已將他們四人圍住。
伍封提著銅戟,跨上了黑龍,正要帶人衝上去,便聽高麗文道:「糟了,真是冉雍和東屠愁。」
伍封對高麗文道:「大人請守陣中,不要出來。」又道:「公主,遲遲,你們不要下了銅車。」帶了二十勇士衝了上去,餘人謹守大隊。
正見楚月兒和平啟在前撞破了所圍的敵軍,冉雍與東屠愁揮著劍跟在二馬之後,伍封見他二人劍法均妙,暗暗稱奇。楚月兒與平啟因冉雍和東屠愁步行不快,只好緩緩撞動敵人之圍,帶二人回走。
伍封大喝一聲,黑龍四蹄翻飛,衝入敵群之中,銅戟早挑了三人下馬。他毫不理會敵軍之圍,只是向前衝了過去,專找敵軍人多群刺殺,等他直撞出敵圍,又再殺回時,已有近二十人被他刺於馬下。這時冉雍與東屠愁均被一勇士拉上了馬,二人合乘一騎。
伍封命道:「先將冉老爺和少令子帶回去。」六七騎勇士策馬將二人帶回。
這一群敵人見他們如此兇猛,無不心驚膽戰,勒馬不敢上前。伍封見他們見了自己大隊人馬居然不退,暗暗奇怪。
楚月兒與平啟到了伍封身邊,伍封問道:「沒有受傷吧?」
二人都搖了搖頭。
伍封見眾人都平安無恙,扭頭向敵人喝問:「你們是什麼人?」
正在這時,忽聽左手邊蹄聲雷動,一片煙塵漸漸臨近,赫然有七八百人橫撞了過來,衝在前面的都是騎兵,約有二百多人,再加上這一群剩下的五十餘騎,聲勢不小。
伍封見敵方勢大,道:「我們先退回陣中。」自己身邊雖有楚月兒和伍封這樣的高手,終是只有十餘騎,怎能與敵方大軍正面相接。
眾人退回陣中時,敵軍已連在一起,八百多人分成兩支,準備由左右包抄過來。敵方的用意顯是要離開大道,避免與兵車相持,欲從兩側以騎兵和步卒攻擊。
伍封笑道:「敵人膽子太大了,就憑他們數百人就敢直接進攻!」
冉雍在一旁說道:「大將軍,新來的那一支人馬是許長蛇的騎兵和步卒,萊夷三大盜賊之中,他的騎兵最多。」
東屠愁歎道:「追擊我們二人的是東屠苦的手下。」
妙公主早將葉柔、四燕女和劍姬集於車後,各執木連弩,對伍封道:「封哥哥,我這支親兵練習了多時,今日便看看她們的本事。」
伍封見己方雖有二百多人,卻有五六十人是不能戰的從人庖人,高麗族人僅十人,自是不能讓他們上前。真正能戰的除了百名勇士,便是葉柔和這一眾劍姬了。
伍封向敵方看了一陣,笑道:「敵方人數雖多,分則力弱,一陣間他們從兩側衝上來時,我們先用箭射一陣,讓他們士氣弱下來。」又讓平啟約束倭人勇士,待他號令一發便衝上去。
鮑興和鮑寧將伍封和楚月兒的連弩遞了上來。
伍封對高麗文等人道:「大人、冉老爺、少令子,你們便在車上安坐,看我們將許長蛇殺退。」他與楚月兒策馬上前,立於車後,鮑寧和鮑興隨他二人久歷戰陣,各提著箭袋站在馬旁。
這時,敵軍已布好了陣,只聽殺聲震天,騎兵在前,步卒在後,由兩側疾衝了上來,頗具聲勢。
伍封的大神連弩最能及遠,他搭上了箭,先對著左手邊衝在前面的騎兵,遠遠一箭射出,那人立時落下馬來。敵軍離他們還有五百多步,居然被箭射下了馬來,伍封三箭射出,射倒三人,賊軍不免稍亂。
高麗文、冉雍和東屠愁沒有見過連弩,見伍封手中這東西樣子古怪,竟然能將五百步外的人射落馬下,相顧駭然。
鮑興早遞上了箭,伍封一箭一箭出去,每一箭射倒一人,待敵人到了一百步內時,已被他射下了二十多人。
伍封哈哈大笑,這是他設計連弩箭之後,第一次正式用於兩軍交戰,與那日中林中救田盤時大不相同。
伍封知道劍姬她們的箭只能在三百步,此刻見敵軍在射程之內,笑道:「公主,現在看看你們的箭法了。」
只聽「嗖」的一聲,一支箭從銅車上射出來,敵方一人迎聲落馬。
高麗文三人又吃了一驚,見射箭的居然是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遲遲,大為吃驚。
楚月兒與妙公主手上的箭也射了出去,妙公主見又有二人落馬,笑道:「放箭!」
眾劍姬習射已久,這次是初臨戰事,雖然略有驚慌,但先前見伍封射了近二十箭,敵人紛紛落馬,早以十分興奮,驚慌之意盡去。若不是怕了伍封的軍令,早就按捺不住也將箭射出去了。此時得了公主的號令,還哪裡忍得住,紛紛將箭射出去,這三十多人便是九十多支箭,非同小可,只見敵軍一陣大亂,如亂石般紛紛落馬。
齊人不用強弩,更不必說這些賊子了。普通的弓箭射程一般只能在百步內,即便是強弓也射不出兩百步,是以先前伍封那十數箭,敵人心中雖驚,但畢竟來箭較少,並不太驚駭,如今還距二百多步便箭如雨至,待衝到近前時那還了得?敵人軍心大亂。
眾劍姬見射出去的箭大多射中,高興之極,不住的搭箭射出,此時在她們心中唯覺興趣盎然,早忘了對方是敵人,只當是活動的箭靶了,一個個飛快地搭箭射敵。只聽弓弦震響,飛箭破風,夾雜著眾女嘰嘰喳喳的歡叫之聲,令隊中人人都覺這場戰事如遊戲一般。
伍封大笑不絕,索性停下身來看眾女射箭,只見遲遲的箭法格外之準,上弦又快,讚道:「遲遲箭術了得!」又見葉柔的箭法比遲遲更勝一籌,她一箭射出,敵方必有一人落馬,絕無落空之時,她手法又快,其他劍姬射三箭之時,葉柔至少已射出了六七箭,比他人快了一倍有餘,當下讚不絕口:「原來柔兒是神箭手哩!」
葉柔回過頭來,向他微微一笑,旋又扭頭射箭。
那一眾倭人勇士見敵軍前來,早想衝上去大殺一場,不料還未衝上去,卻被一班美女先建奇功,驚奇之餘,忍不住躍躍欲試,均想:「連這群女子也能建功,我們如不大殺一陣,成何樣子?」
過了片刻,敵方的騎兵已有十之八九落於地上了,敵軍早已心膽俱裂,步卒紛紛後退。
伍封見敵方士氣殆盡,而己方勇士鬥志正盈,喝道:「停箭!衝殺!」與楚月兒兩匹馬已先衝上去。
平啟聲如巨雷,道:「勇士們,讓這班毛賊看看我們的手段!」
只聽蹄聲如雷,殺聲震天,百名勇士隨著平啟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平啟這時未用銅箭,卻用了一條渾銅大殳,在空中揮動,氣勢格外驚人。
伍封與楚月兒先衝向右手的敵軍,戟矛並舉,將敵人殘存的騎兵盡數刺殺後,又衝向左手的敵軍,二馬還未到時,平啟早揮動大殳,與眾勇士將敵方騎兵殲滅。
忽聽楚月兒笑道:「招爺原來也上來了!」
伍封扭頭看時,見招來揮著劍正惡狠狠地覓人廝殺,笑道:「怕是被吵醒了罷。」
敵軍早已毫無鬥志,只顧四下奔逃,見了勇士上來,只想逃命,哪裡還有膽對陣廝殺?
伍封見勢如破竹,心想再這麼搞下去,只怕這一夥賊子會血流盈地了,揮戟大叫道:「降者不殺!」
平啟與眾勇士也如雷般吼著:「降者不殺!降者不殺!」
片刻間戰事結束,剩下了四百多賊子盡數跪地投降,由眾勇士圍著。
伍封與楚月兒回到隊中,讓趙悅、蒙獵和吳舟上去清點戰果。
高麗文佩服道:「想不到這許長蛇橫行萊夷,竟被大將軍如此輕鬆便剿滅了,真是意想不到。」
伍封奇道:「許長蛇這夥人並不怎麼厲害,為何能橫行萊夷呢?」心想:「這許長蛇、胡勝之類的毛賊用兵,比起顏不疑、任公子和柳下跖來簡直是天壤之別!」
冉雍歎道:「萊夷九族之人不相統屬,誰也不願意去剿賊,一是怕損折本族人手,二是怕大軍出寨被它族暗襲,是以都只顧守住族人之地,哪想到討賊?」
伍封點頭道:「原來如此。怪不得萊夷五百多里,竟有三處盜賊。」
冉雍道:「不過那葉小蟲兒十分厲害,據說他本是燕國名將,以兵法治盜,有眾二千三百餘人,胡勝與許長蛇都怕極了他,每有所獲,便乖乖地將交給葉小蟲兒三成。此人頗習車戰,行蹤不定,無人知其巢穴之所。萊夷九族真正不敢惹的便是他和『海上龍王』徐乘了。」
東屠愁道:「聽說葉小蟲兒與徐乘以結成了親家後,水陸聯手並擊,樂浪人便因此吃了大虧。這二賊聲勢之大,非同小可!」
伍封點頭道:「多謝幾位提醒,在下定會小心提防這二賊。」
這時招來騎馬回來,雖然大戰以熄,他臉上仍是一副惡狠狠的神氣。
妙公主笑道:「招爺還未殺夠麼?」
招來下馬悻悻道:「這班盜賊可惡之極,若非公子仁厚,小人定要將他們一個不留,全部殺了。」
妙公主笑道:「招爺惡得緊哩!」
伍封笑道:「公主,現在招兄是惹不得的。他值夜一晚,正在車上好睡,卻被這班盜賊吵醒,怎會不氣惱?這叫作『起床火』。」
楚月兒在旁吐了一下舌頭,嘻嘻笑道:「原來招爺睡得不好,起床便要殺人,可怕得緊!」
招來哈哈大笑,道:「小人還未睡醒,此刻便上車滅火算了,哈哈。」他的馬車恰在旁邊,招來爬了上車,片刻間便鼾聲大作。
眾人暗笑,伍封怕吵醒了他,命人將招來的馬車輕駛到一邊去。
吳舟回來道:「公子,敵方還有五百七十多人活著,其中傷者有二百三十一人,我們只有七人受了一點皮外傷。獲敵良馬二百零七匹,兵車十乘,輜車二十乘。」
冉雍歎道:「天下間只怕唯有大將軍才會有許此戰績吧?怪不得小人聽說大將軍縱橫宋衛,一人便可退八千大軍,連董門的任公子和顏不疑也重傷而逃。」
伍封笑道:「這只是些傳言而已,在下哪有那麼駭人?」
東屠愁道:「適才我們看過大將軍設計的連弩,想法之奇真是匪夷所思!」
高麗文道:「單是大將軍的這些美貌侍婢便當得數百奇兵,大將軍是否以兵法治家呢?」
伍封大笑道:「用兵法治家?在下不會做出這麼無趣的事吧?」
這時,平啟策馬押著一人過來,大聲道:「公子,這人便是惡賊許長蛇。他混入賊眾之中扮成小賊,被部下指了出來。」
眾人見那人獐頭鼠目,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若非有人指他出來,誰知道這滿臉晦氣的傢伙竟然就是橫行萊夷的許長蛇?
楚月兒見平啟手上的長殳,道:「平爺手上的傢伙頗眼熟,是否胡勝的兵器?」
平啟笑道:「正是胡勝的長殳,小人見這支銅殳有近四十斤,能夠一用,便拿了回來。」
伍封對那許長蛇喝道:「你為何要截殺冉老爺和少令子?」
許長蛇道:「小人受了人金帛,奉命來殺少令子,不知道冉老爺與他在一起。」
伍封笑道:「你膽子不小,見了本大將軍的人馬,居然敢衝上來,連我們也想一起加害!」
許長蛇搖頭道:「小人不知道是大將軍的人馬,只見人少,乾脆一併殺了,搶些財物美女。」他居然侃侃而談,不知害怕和羞恥。
伍封問道:「是誰給你們金帛,來殺害少令子?」
許長蛇道:「是東屠苦。」
東屠愁氣哼哼道:「東屠苦太過份了。」
冉雍問道:「適才我們解下馬車上的馬而走,那馬車現在何處?」
平啟在一旁道:「賊眾之中有幾輛馬車,不知哪一輛是冉老爺的?」
冉雍道:「車上有一個籐箱,是倭人官爺托我送給大將軍的禮物。」
伍封皺眉道:「官爺怎會又送在下禮物?」
這時,趙悅和蒙獵抬了幾個大箱過來,道:「公子,這班賊子帶輜車而行,上面有幾個大箱,未及細看。」
東屠愁指著一箱道:「這個箱子便是冉老爺所帶之箱。」
趙悅將箱打開,見裡面赫然放著無數金餅,眾人吃了一驚。
高麗文奇道:「倭人族哪來這麼多金送人?」
冉雍笑道:「這六千多金本是大將軍之物。倭人官爺曾說,大將軍剿滅了胡勝,從胡勝營中搜出了這些金餅,大將軍執意要將它賜給倭人族,倭人官爺不好當面拒絕,只好收下,這次見大將軍遠行,又讓小人帶了來。」
伍封不悅道:「倭人官爺莫非瞧不起在下?」
高麗文笑道:「大將軍不瞭解倭人,倭人忠直勇猛,不尚詭詐,不貪便宜。他若認為是他的東西,不惜血流成河要要拿回來,若是非他之物,打死也不會要。」
伍封道:「那日全靠倭人族一百勇士相助,才能剿滅了胡勝,這些金也應歸他們所有。」
冉雍笑道:「官爺是有道理的,他怕大將軍怪罪,向小人說過。他說那一百勇士是為了救他的女兒。大將軍加以援手,已是天大的恩德了。何況一百勇士如今是大將軍的人,就算立功,也是大將軍的功勞。這些勇士的兵器馬匹革甲,多是胡勝營中之物。而這些勇士跟著大將軍,日後立了功,也是他們的福氣,就算是相贈,也是為了酬謝大將軍救女之德。若是還將金收了去,無功而受之,不成樣子。」
伍封愕然道:「原來官爺還想出了這麼多道理。」
這時趙悅又打開了另外數箱,見裡面全是金餅絲帛,吳舟略點一下,道:「公子,這些金餅只怕就有五千金哩!」
伍封皺起了眉頭,道:「看來萊夷之民被這些盜賊害得不淺,這些金日後要設法還給萊夷之民才行。」
冉雍笑道:「大將軍,小人有一個主意。」
伍封忙問道:「冉老爺有什麼主意?」
冉雍道:「若是還金於民,自然可博得美譽,但這些金就算一起分下去,萊夷數十萬民也得不了多少,對萊夷之民來說未必是件好事。何況這種做法,與田氏大斗租出,小斗收回又有何異?這是小處著手,只能博些名聲。田氏讓小利於民而得國,從國之得又千百倍收了回去,實不足效仿。」
眾人見他的道理與眾不同,有獨到之處,無不生出敬意。
伍封問道:「冉先生,未知如何從大處著手呢?」
冉雍見他連稱呼都改了,那是虛心求教之意,笑道:「若從大處著手,無非有二。一是強士卒,以護民破盜;二是興教化,以破陋俗。」
伍封道:「強士卒是必然的,在下要在萊夷建一支二千五百人的都輔軍,這是國出公帑,國君自有安排。再加上我的一千親衛軍,有三千五百人也算是過得去了。」
冉雍搖頭道:「三千五百人只能對付胡勝和許長蛇,若是徐乘與葉小蟲兒水陸並進,何以破之?雖然大將軍神勇絕倫,但這三千五百人分不足以守境,合不足以破賊。是以須另有護境之軍,防守諸城,以城為要,從而守這五百餘里之境。」
伍封皺眉道:「若是在各城設軍,與其它城相同,也是常理,但這樣一來違禮,二來惹人生忌,比不太好。」
冉雍笑道:「其實以五百里的采邑,養兵五萬也無不可,只是這養兵之法,另有妙處。如今九族之中,各族均有族兵,正因族中有兵,是以九族常有爭鬥,若是大將軍將九族夷兵收歸旗下,合則可保社稷,分則可守各境,同時九族再無私兵,無以爭鬥。這樣一來,其實並未增軍,而大將軍撫恤族民,未必做不到九族共和。」
伍封眼中一亮,跳下車來,向冉雍深深一揖,道:「多謝先生指教,令在下茅舍頓開。未知興教化一事,又當如何?」
冉雍下車還禮道:「九族之間,生活習俗不同,以地域之限,各有所重,但不能統屬。若能大興教化,以破陋俗,增夷民之智,使與齊民相同,然後以地為業,海邊漁鹽,山中畜養,山邊植菜,平地開田以種五穀,大將軍設倉市以貿貨,統籌其價,此乃豐民之道。」
眾人不住地點頭。
冉雍又道:「天下列國之中,卿大夫劃地而治。其實萊夷九族分治,與列國又有何異?大將軍不必奪各族之權,仍保其氏宗權,卻以教化除各族之隔閡,使九族之民漸漸移風易俗,多通婚姻,再移齊民間於其中,使各族漸融,這就是天下之仁了。」
伍封歎道:「冉先生學問動天,在下受益不淺,未知先生是否願為在下之師呢?」
冉雍搖頭道:「小人的學問,不足以為大將軍之師,不過,小人之師應可相助大將軍罷。」
伍封道:「尊師是誰?」
冉雍笑道:「家師是孔子。」
伍封驚道:「怪不得先生的學問便如齊東之海,原來是孔子的弟子!」
遲遲在魯國時間較長,問道:「莫非冉先生便是七十二賢人中的仲弓先生?」
冉雍點頭道:「小人之字正是仲弓。」
遲遲道:「公子,這位冉先生是政事奇才,孔子也曾說他有才,可做大官哩!」
伍封笑道:「在下與月兒都曾拜訪夫子,得過夫子的指點,劍法頗有進境。若冉先生不棄,請隨在下一同到主城,細述強軍興教之事,日後也好施行。」
高麗文道:「各族之兵的確是互為相制,是以不能專注於產。我們高麗族兵少力弱,有無族兵是無所謂的。」
東屠愁歎道:「若是兵論,我們東屠族兵其實最多,但其中弊害極大,一是牽涉人力,族中青壯有三成為兵,剩餘的老弱婦孺以族產養兵,二是每每移兵,途中所費極大,甚難負荷。若是它族無兵,鄙族又何須養兵。」
伍封道:「當年宋國大夫華元首議弭兵,以晉楚為主,各國響應,訂下盟約,雖然三年之後因楚國北侵鄭衛而止,卻開了弭兵之先;三十多年後,宋大夫向戌再行弭兵,有十四國諸侯相約盟誓,晉楚之間四十多年未有大的戰事,各國之民稍安。若是萊夷九族先行弭兵,再將族兵統屬,兵不分族,必能使萊夷五百里地安定下來。在下對政事頗有所缺,想請冉先生隨在下到主城,共議其策。」
冉雍大喜道:「夫子終日所想的便是這種安定之局,如能在萊夷施行,萬一能為天下所效仿,列國之間便能平安了。難得大將軍有此想法!小人願意追隨大將軍,以效力於萊夷之民。」
伍封笑道:「如此最好了。」
平啟不懂這些道理,聽了這麼久,此時問道:「公子,這個許長蛇怎麼處置?」
伍封皺眉道:「這種惡賊還留他幹什麼?殺了算了。」
平啟跳下馬來,將那許長蛇拖得遠遠的,一劍殺了,將首級藏在身後提回,問道:「是否將許長蛇的首級也送回萊邑城示眾?」
高麗文道:「許長蛇常在贏博之間出沒,我們高麗族人深受其害,若能在博城示眾最好。」
伍封點頭道:「那便送到博城去。」
高麗文道:「大將軍的人路徑不熟,不如由鄙族人送去吧。」叫了兩個族人,命他們騎快馬將許長蛇首級送到博城示眾。
這時,趙悅問道:「公子,所擒的盜賊怎麼辦?有五百多人哩!」
伍封道:「不如發些金帛給他們,讓他們散了吧。」
冉雍皺眉道:「這些人不歸於各族,若放走了,不是投奔葉小蟲兒,便是重聚為盜,否則何以生計?」
趙悅插口道:「小人見這些人大多是壯漢,頗有氣力,何不解押到主城去力役。」
伍封道:「若將他們帶到主城,就怕他們惡習難改,反而害人。」
蒙獵道:「有小人和趙兄在,怎由到他們為惡?公子便將他們交給趙兄和小人,頒布軍令,包管他們改邪歸正。」他和趙悅是軍中宿將,雖然官職不高,卻是經驗老到,不怕有人敢違令鬧事。
冉雍道:「這樣最好不過,這些人雖然為盜賊,畢竟人數不少,殺之有干天和,釋之又恐怕為害,若能以軍法嚴令制之,改邪歸正,正是仁厚之舉。」
伍封點頭道:「既然如此,這些人便交給趙兄和蒙兄管教,傷重不能行走的便發給金帛放走,家有父母妻室的也嚴辭懲戒後放走,剩下的暫以軍伍編製,一路行進。趙兄和蒙兄便暫為統領。」
蒙獵道:「小人想將吳兄借了去,執司軍法。」
趙悅也道:「吳兄原是契約官,最熟齊律和軍法,又鐵面無私,有他執令,不怕這些人不服。」
伍封點頭笑道:「那好吧,便由吳兄執掌軍令吧。」
趙悅、蒙獵、平啟去宣佈大將軍之令,眾賊子本以為必死無疑,誰知竟然能夠活命,還能遷入城中,無不欣喜若狂。
一陣趙悅回來,道:「公子,有四百七十人可以留下同行,剩下的都是些傷者、體弱者和年紀稍長的人,雖想跟著去,小人卻沒有答應。眼下蒙兄正在遣散他們,吳兄已在頒布軍令。」
這時鮑寧和鮑興也帶人將眾馬收束而回,鮑寧讚道:「這個許長蛇雖然不成器,但良馬不少,其中有二十餘匹是少見的燕國良馬。」
鮑興道:「小人想從中選匹好的,日後馬車之時可隨公子作戰。」
伍封笑道:「你去選吧!」
平啟一聽有好馬,早已飛跑了過去選馬。
眾人均笑,伍封對鮑興道:「別忘了給招兄留匹好的,,給柔兒也挑匹好馬來,她今日立了大功,理應嘉獎,招兄說她騎術甚精,下次倒要見識見識。」
葉柔在一旁微笑謝過。
過了好一陣,諸人均回來,吳舟道:「公子,原來許長蛇營中有不少健婦和搶來的侍婢,那胡勝與許長蛇沆瀣一氣,臨走時將婦孺留與許長蛇寨中代為照顧,如今這些人都在山中,是否不予理會?」
伍封道:「怎能不予理會?將那些老弱婦孺放在山中,何以生計?你帶些人去將她們安置,我們大隊晚間可到贏城,你趕到贏城來。」
吳舟點頭答應,帶了十名勇士,又從新投降的盜賊中叫了二人為嚮導,趕往山中去了。
鮑興牽了兩匹馬來,指著其中一匹紅馬回來,得意地道:「這匹馬是小人專為公主挑的,性溫而力大,頗能載重。」
妙公主叱道:「好個小興兒,你是說我肥重麼?」
眾人大笑,鮑興忙道:「公主身輕如燕,怎會肥重?小人是想,日後公主生下了小公子,恐怕要時時抱在馬上罷。」
妙公主忍不住也笑起來。
鮑興指著另一匹黃馬道:「這匹馬跑得最快,歲口又小,是葉姑娘的。」
葉柔笑著謝過。
楚月兒道:「你為何不為遲遲挑匹好馬來?」
鮑興笑道:「這就不干小人的事了,小人本想去挑,但平爺非要親自為遲遲姑娘挑匹好馬,小人爭不過他,打又打不過,只好啞忍了回來。」
遲遲和葉柔見鮑興說話十分有趣,也格格嬌笑。
果然平啟回來時給遲遲挑了一匹純白色的良馬,一見便是好馬,不次於妙公主的那匹紅馬。
遲遲連忙謝他,平啟搖手笑道:「這又不是小人的馬,何必謝我?」
忙了好一陣,趙悅和蒙獵已將那一眾新兵整飭一新,暫為步卒,雖然未拿兵器,看起來仍是十分雄壯。
冉雍歎道:「大將軍手下人才不少!」
東屠愁笑道:「如今有大將軍鎮撫萊夷,真是夷民之福了。」
伍封命大隊繼續前行,步卒跟在車後,周圍由百騎勇士守護,沿大道而行。
黃昏之時,眾人到了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