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的琴聲,從唐王府的側面傳來,李鴻基就是不懂音樂,也聽得到琴中的幽怨之聲,他不由放下了手中的公文,伸了一個懶腰,站起身來,遲疑了一下,還是朝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旁邊的朱玉鳳不由神色黯然,望著李鴻基的背影,張口欲叫,卻發不出聲來,她只不過是他的奴婢,吃醋也輪不到她,想起以前自己是秦王府中高高在上的郡主,如今卻成了別人的奴婢,在他心目中的位置,恐怕連一個妓女也不如,心中氣苦,舉起了手上剛要端給李鴻基的參湯,差點便要向地上摔去,想了想,還是把杯子放下。
本來王府並無人知道柳如是和顧媚兩人以前的身份,卻被不甘心又有兩人爭寵的田玉珠洩露了出去,如今兩人以前的妓女身份王府中人已人人知曉,讓高桂英左右為難。
雖然兩人尚是處子之身,但一入娼門,便終身是下賤之人,高桂英本出身貧賤,對人的身份高低並不在意,唯有出身娼門的人嫁給唐王作妃讓她遲疑,怕唐王會遭到天下人的恥笑,本來打算李鴻基一回來就勸他收兩人為妃,得知二人身份後也不敢相勸。
李鴻基走進特意留給柳如是和顧媚兩人的後花園,見柳如是獨自一個人低頭端坐在園中蓮花池的中央,此是正是五月荷花飄香的季節,柳如是白衣勝雪,四周開滿了嬌艷地荷花。她坐在中央,宛如一個蓮中仙子,「叮咚。叮咚」的琴聲正從她手下飄出。
李鴻基雖然回來數月之久,兩人見面的時間卻不多,柳如是本來鍾情於方以智。可是方以智迫於父命卻不能娶她。她女扮男裝到唐軍境內。除了想避開在南京地阮大誠之外,也是因為和方以智的好事不能諧,有意出來散心。
在西安碰到李鴻基後,雖然感激李鴻基的多方照顧,卻並沒有牽涉到男女之情,直到高桂英將她接到王府。得知李鴻基地真正身份後,柳如是才沉下心來考慮是否要嫁給李鴻基。柳如是從小顛簸流離,又有數次被青樓地老鴇賣來買去,長大後才靠自己地才學紅遍金陵。免於被迫賣身。
她的心中其實十分缺泛安全感,和達官貴人的交往也是為了能得到他們的庇佑,鍾情於方以智,一方面方以智確實是一個翩翩少年,而且才學又好,另一方面恐怕和方以智的家世也不無關係,只有像他這樣的家世才能保護自己。
可是偏偏是家世妨礙了方以智娶她,而且在阮大誠逼婚之後方以智也不能拿出好地辦法幫她,只能讓她逃走,這讓柳如是失望不已,到了西安,方以智更是對她越來越冷談,參加完唐王賜宴回來後,方以智對她更是敬而遠之,柳如是還以為方如智是要做大事,才想故意避開她,以免她受到牽連,得知李鴻基的身份後,柳如是恍然大悟,恐怕方以智參加完宴會就已知道了李鴻基的身份,才有避開她之舉。
柳如是現在才明白什麼樣的人才是真正地靠山,頓時把心思放在了李鴻基身上,只有這樣的男人才是她想要的,她心中明白,唐王也一定是對她有意才隱瞞身份和她結交,歷史上柳如是會嫁給大她數十歲的錢謙益,在錢謙益死後她又自盡追隨而去,也是因為跟著錢謙益她才會有真正的安全感,沒有了錢謙益的保護,她儘管才四十多歲,錢謙益的家人一逼,她卻不得不自盡而去了。
可等她把心思放在了李鴻基身上時,李鴻基出征歸來,發現她在府中卻沒有如預料般的娶她,甚至連一句承諾也沒有,回來五個多月了,兩人見面的次數比以前住在客棧裡還要少,又如何不引起柳如是的一腔幽怨之情。
李鴻基心中奇怪,這園中怎麼只有柳如是一個人,不但顧媚不見,就是她們兩人的侍女,王府的下人也不見,他向柳如是望去,柳如是平日喜歡穿著一身鵝黃,此時為了襯托荷池中的景色,特於換了一身白衣,她神色專注,更顯得膚如凝脂。螓首蛾眉,一雙柔莢在琴弦上上下移動,如幽如咽的聲音傳來,宛如情侶之間的竊竊私語,又如情竇初開的少女遭到心中人的誤解而難過,讓李鴻基情不自禁的向她走去,靜靜的在柳如是的對面坐了下來。
柳如是仿若不覺,繼續彈著琴弦,她的纖纖十指靈活的動來動去,直到一曲終了才抬起頭來,見到李鴻基坐在她對面,一聲,連忙起身,拜了下來:「參見唐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李鴻基還沉浸在剛才的琴聲中,見柳如是要跪下,連忙伸手扶住:「不必多禮。」
兩手相及,李鴻基只覺手中傳來一股滑嫩的感覺,正要鬆手,柳如是的小手反握了一下李鴻基寬大的手掌,借勢而起:「多謝殿下。」已亭亭的站在了李鴻基的面前,她的小手才收了回來。
兩人相距不到半尺,呼吸之間都清晰可聞,從柳如是身上傳來了一股幽香,更是直鑽入李鴻基的鼻孔,讓他全身毛孔都彷彿要舒散開來,李鴻基忙退下一步,指了指對面的位置道:「坐。」
柳如是見李鴻基退後,幽怨的掃了他一眼,斜斜的坐在對面,只是坐法不同,本來是相對而坐,李鴻基只覺得好像眨眼間兩人距離就拉近了許多,其實李鴻基現在也搞不清對柳如是和顧媚兩人的心態,若是沉迷於她們兩人的美色,娶了便是,唐軍就算有人反對,只要他堅持,也會不了了之。
若不是沉迷於兩人的美色,讓她們搬出王府也好,又何必一定要用王府把她們兩人困住。也不用一句實話也沒有,讓她們不尷不尬地在王府中住下去。
李鴻基看著眼前的麗人,彷彿有千言萬語。最後還是說了一句:「你們在府中住的如何?」
柳如是搖了遙頭,低頭不語,李鴻基心裡沒來由地一緊。道:「怎麼。
住得不好。莫非有人敢怠慢你們不成?」
柳如是開口道:「不是,王府中人對我們很好,只是我們一直住在府中,不能出去,覺得悶而已。
李鴻基訝然道:「不能出來,難道誰還敢限制你們不成。我對他們說說,你們若是在府中住的悶了,出去走動走動就是。」
柳如是低下了頭,道:「沒人限制我們。是我們自己不願意出去。」
李鴻基的一聲,不解地問道:「既然悶了,為何不願意出去。」
柳如是抬頭瞥了李鴻基一眼,又低下了頭,道:「我和顧媚兩人本是青樓出身,如今住在王府又是無名無份,我們怕出去後,殿下名聲受累。」
李鴻基心裡一跳,柳如是地話擺明了要挑開兩人之間地關係,他只好故作不解的道:「有什麼受不受累,你們是我的朋友,住在王府又怎麼啦。」
柳如是見李鴻基就是不開口,心中暗急,李鴻基雖然每天都在王府,但多數時間都在接見大臣,今天好不容易從李娃口中知道無人來訪,她又把顧媚等人全都支開,再不逼出李鴻基一句實話,不知又要這樣等下去多久。
她抬起頭,直射著李鴻基的眼睛,李鴻基從她的眼中竟然看出多種神色,是委屈,不甘,甚至還有一點羞澀,李鴻基從沒有想過一個人的眼睛可以表達出如此多地神色,只聽柳如是道:「殿下或者可以不在意,我本是青樓女子,名聲不名聲也不打緊,只是若讓人以為我兩人是故意迷惑殿下,那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說完她已哽咽了起來。
李鴻基不由有點燦燦的,把她們接進王府,又沒有給她們名份,若是李鴻基不在還說得過去,可李鴻基回來五個多月了依然如此,這就讓人說不過去,見柳如是哭的傷心,只好轉移話題,道:「不知剛才姑娘彈的是什麼曲子,我都入迷了。」
柳如是重新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梨花帶雨,更顯嬌媚動人,李鴻基地心裡「咚了起來,眼前的美女擺明了是讓自己採摘,這年頭,不要說三妻四妾,他唐王就是要三宮六院,也沒有人敢反對,自己還顧慮什麼呢。
他正要伸手向柳如是的臉上拭去,柳如是已悄悄閉上了眼睛,等了半天,卻沒有感覺到李鴻基的手落下來,心中奇怪,睜眼一看,見李鴻基已收回了自己的手,柳如是不由氣道:「我剛才彈得是凰求鳳。」
李鴻基「啊」了一聲,他只聽過鳳求凰,有凰求鳳嗎,卻不好開口詢問,臉上不由尷尬,剛才他正想擦去柳如是臉上的淚珠,心裡卻想起自己的兒子李傑和李智,如今兒子才剛剛一歲多,圍繞著立誰為世子,唐軍內部卻產生了兩種不同意見。
李傑雖然只出生早了一天,毫無疑問卻是長子,他的母親出身也好,又知書達禮,還有一個當了將軍的舅舅,接理李傑為世子是理所當然,可是田玉珠在府谷時,曾被她父親送給了王嘉胤一段時間,儘管田玉珠沒有被王嘉胤玷污,可是誰信呢,李鴻基總不能自己出來說田玉珠跟他的時候還是處子吧,唐軍中的高級將領大部分都知道此事,他們當然不願意一個曾經被流寇玷污過的女人生下的兒子作為世子,甚至以後稱帝。
刑秀娘雖然出身小門小戶,可唐軍中的大多數將領也高貴不到哪裡去,反而令他們有親切感,只是唐王年輕,兒子又小,立儲之事爭執才不太厲害,可是田玉珠和刑秀娘兩人心中卻已有隙,如果李鴻基此時再加二房妻妾,那不是火上澆油嗎。
李鴻基才知道,他可以不在乎部下反對,也可以有三宮六院,卻不能不在乎田玉珠和刑秀娘的反應,兩人擺明了對柳如是和顧媚都沒有好感,否則田玉珠也不會把柳如是和顧媚兩人以前的身份洩漏出去。
李鴻基和高桂英,刑秀娘,田玉珠三人已走過了多年,早已成了一個整體,尤其是刑秀娘,田玉珠又分別給他生了個兒子,他雖然貪圖柳如是和顧媚等人的新鮮,但最在意的還是身邊多年妻子的感受。
柳如是見李鴻基臉上尷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自己可不能太主動,否則遭到李鴻基的誤會就適得其反,撲吱一笑,道:「哪有什麼凰求鳳,是我瞎編的,剛才那首不過是秦觀的鵲橋仙,我自己給他譜上了一個曲子,不如我現在邊彈邊唱出來,請殿下欣賞,好不好?」
她臉上還留著淚痕,這突然一笑,卻彷彿雨後初睛,李鴻基看得一呆,心道:「乖乖,好漂亮的小娘皮,難怪會溢滿江南,心知若繼續呆下去肯定會出事,心裡卻有一股慾望,巴不得出事才好,鬼使神差的一點頭,道:「好。」
柳如是重新坐下,手指按住琴弦,只一拔弄,琴聲響起,她張口唱了起來「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當唱到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時,李鴻基已聽得癡了,柳如是的嗓音如黃鸝般動聽,這句子從她嘴裡吐出來更是柔媚無比,最後一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柳如是更是反覆吟唱。
李鴻基心中只覺得自豪無比,如此佳人,卻在向他宛轉求愛,他又何必辜負她呢,正當兩人沉浸在柔情蜜情中時,一個不合時的聲音突然響起:「報告殿下,有緊急軍情。」
看到兩人如火般的實質目光向自己射來,李娃只覺得自己的脖子發冷,忙道:「殿下,滿人重新出動,正在進攻遼東。」
李鴻基連忙起身,接過情報一看,臉色變了數變,忙道:「快傳各部官員首腦議事。」
李娃匆匆下去,李鴻基歉意的看了一下柳如是,轉身就走,柳如是氣得垛了一下腳,以前老以為滿人離得較遠,和自己不搭架,可是他卻破壞了自己一天的精心安排,柳如是頭一次如此痛恨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