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戰太行 第二百零九章 晉城議良機,太行苦相持。硬熬!
    「大人,何事這般著急?」

    洪皓匆匆趕到楊再興處,卻見州府內苑擺開數席,軍中將佐、府中僚屬皆已在座,隔簾內室還有數席,卻連眾人的家室皆已經請到了,鶯聲燕語,言笑晏晏,楊再興更是滿面紅光,舉杯邀飲。

    「先生來得晚了,讓某家等得心焦!」姚侑舉杯將洪皓拖至客座首席:「大哥今日下令澤州府罷政以賀,卻不曉得是為何事,偏生要等到先生入席才肯說,豈不讓座中諸位將這一杯冷酒之罪算到先生帳上?」

    一言未了,座中喧然,都道:「先生且自罰三杯!」

    洪皓今日忙於在榷場中籌備另建之事,本為來往久住的行商們子弟入學提供方便,年後就要開學,眼下建築初具規模,今日冒雪出城驗收,豈料還未檢驗完備,便有快騎直闖入榷場內,高叫:「楊大人著眾位停下手中事務,立往府衙一敘!有要務相商!」

    洪皓得訊後自城外匆匆趕回,縱是大雪天氣,也微微沁汗,卻見府中並無半分「要務」模樣,竟然是聚眾過小年的派頭,正在那裡哭笑不得,又聽得眾人喧嘩,忙起身拱手辭讓道:「諸位,借楊大人這杯酒,與諸位共飲也無妨,只是大人已經等得久了,不妨便先聽聽今日是何要務,可好?——」

    眾人聽這話有理,皆放下酒杯,轉過頭看著楊再興。

    楊再興這才走下主位,緩緩走到廳中央,右手中展開一幅小小鴿書,左手舉杯一飲而盡,才道:「諸位大宋忠臣義士,如今河北雖在敵手,此間卻仍舊大宋土地,靖康年以來,國朝蒙受大難。諸位與楊某,莫不切齒痛心,與金狗不共戴天。但能殺賊報國,恢復河北,縱然粉身碎骨,何足惜哉!」

    席間眾人聞言黯然,畢竟在澤、潞二州經營數年以來,實力漸漲,卻並未真正揮軍北上。直搗燕雲,恢復之計,離現實還遠得很。

    「待從頭,收拾舊河山,不僅要恢復河北,吾輩還須殺賊報仇,方不負江南萬民之望。不負岳大哥九泉之志。上可以蒼天,下可對黎民!如此方是在座好男生平之幸!」

    「如今澤、潞二州兵甲漸漸完備,雖地處賊軍之間,卻有太行為倚,進退有據,堪與金賊一戰。某只望早日北伐,擒上京諸賊至開封府問罪,卻是難借此間兵馬以遂吾之志,方當再集兵馬。多克州縣,豈料蒼天有眼,早早戳殺賊酋,竟不與某家機會!」

    座中一時俱默,都茫然不知是何事理。

    「好教諸位得知——」楊再興舉起手中鴿書高聲道:「當日破我朝國都。追殺二帝。害民無算的大宋首敵,金賊所謂國之柱石的兀朮。已經在數日前命喪上京!——」

    席中大嘩,眾人紛紛相詢,洪皓起身道:「大——人——這——這話當真!——」

    楊再興以鴿書示眾,高聲道:「諸位,此乃天祐大宋!諸君可滿飲此杯!」

    澤州府城內片刻間歡聲大作,鞭炮焰火四下響起,街市間本來就在為過年準備,打算好生熱鬧一番,得知這一消息後,家家開顏,紛紛將留著過年的好酒好菜端上案頭,為兀朮之死痛飲。

    楊再興卻在心裡有些落寞,本來立足晉城以後,經營了數年,原打算開年後即大舉對金國用兵,雖未必能夠平定河北,卻終有望可以與兀朮再次交手,僥倖些的話,便擒殺兀朮也非不可能。但兀朮本不該這麼早就死掉的,看來自己的許多舉動畢竟還是讓歷史的發展出現了變化。不過從最終目標來看,兀朮的死對金人應該是一個不小的打擊,自己應該如何利用好這個難得地契機?

    短暫的歡宴之後,楊再興把滿城的歡樂拋在腦後,率數位核心要員,共商形勢。

    「眼下這個消息不過才到燕京,河北地面上,晉城是第一個得到消息地,江南那邊某家已經施放信鴿,數日之內,便會報至臨安大內,其餘地方應該還不曉得如此變故。若要天下皆知,總須月餘之後,縱是撒離喝與完顏亮,也還須數日才會知曉。諸位看來,這完顏亮與撒離喝得訊後會如何處置?」

    洪皓捋鬚不語,姚侑卻久在軍中,當下起身道:「若是某家,得報兀朮之死,便須率部立返開封,以觀大宋朝動靜!王德統領江防,本是知兵之人,久在韓王麾下,水陸精熟,此乃千載一時的用兵良機,金國舉國同哀,或者一時間未必能夠全力南下,若江南諸鎮應對得當,取河北在覆手間爾!」

    洪皓卻搖搖頭:「姚將軍雖曉軍事,卻不知臨安政務:秦檜第一要防的,便是軍將擅動干戈,王德雖經王太醫舉薦,但要大舉渡江北上,卻非同小可。只怕未行稟明陛下之前,王德也未必敢輕舉妄動,而奏章自臨安往返,非半月而不可,若秦檜有心阻滯,只怕庭議數月也難定奪!」

    郭鐵匠在一旁聽得煩惱,此刻接過話頭去,叫道:「楊爺還籌劃甚麼?憑晉城鐵炮,金賊一千個不,一千個死!莫說撒離喝深入太行這兩萬兵馬不夠炸,便是一路炸上燕京去,也綽綽有餘!」

    楊再興啞然一笑,問道:「老郭便是這等性急,若然如此,且試問:澤州多少兵馬?江南不肯動兵,憑某家麾下能夠佔得幾座城?火炮固然威力驚人,倘若全憑火炮,要炸到上京去,眼下造的火炮夠了麼?」

    老郭聽得一黯,口中喃喃道:「若是如此,難不成便等這金賊一個個老死?」

    屋內諸人皆是一笑。楊再興緩緩搖頭:「機會千載一時,豈可憑白錯過?金人雖不能一舉而平,卻須讓彼等吃個大虧,才不負這等良機!」

    說話間,鴿房士卒火急來報:「大人,碗子城急報,太行金人猛攻碗子城,岳二爺已經把換下來歇息的兵卒盡調回去了!」

    楊再興接過鴿書,抬頭往南看著太行碗子城方向,笑道:「撒離喝瘋了!哼!便讓爾等再猖狂一日,只要岳雷不曾倒下,數日間便是爾等逃竄之時!」

    此時岳雷也已經發現不妥:自早及午,金人不要命地往上撲,前驅的先鋒軍皆高舉皮盾,一來可以防備石塊,二來也有較好的緩衝作用,不至於一砸就倒。從值崗地老耿扔下酒瓶開始,金人已經往前推進了數百步,眼下離碗子城石柵已經不足百步了,金人將皮盾下撐起木架,逐步往前推進,只是出了皮盾防範的搏命之徒,卻躲不過飛石勁弩,衝不過十步,便非死即傷。

    縱然如此,也阻不住金人一步步逼近,岳飛緊盯著金人隊伍,忽轉頭對高林一笑:「高叔叔,只怕這仗是倒兒守碗子城以來最烈的,倒讓高叔叔趕上了!」

    高林早已經手癢難熬,高聲道:「好二爺,給高某一個機會,讓咱出城去殺上一陣,年後多給你送上好酒來!」

    岳雷搖搖頭,道:「金人今日拚命了——稍待片刻,定讓高叔叔殺個痛快,眼下卻還不是時候!」

    此時從金人隊伍中不斷射出的勁箭也已經傷及城頭上的岳家軍,不時有一二兵卒長聲慘叫,中箭倒下,運氣不好的竟跌下陘中去,雖有地利之便,也不過多殺傷些金人而已,如此近的距離,豈能無一二損傷?這一來金人士氣大振:過去數次進攻,往往連岳家軍地一兵一卒都沒有見到,自家便已經死傷纍纍,哪像今日,雖然已經傷亡慘重,卻總算逼近了有效地相互殺傷範圍。一時間羽箭破空聲大作,金人在吶喊聲中推進得更快了。

    碗子城為太行陘最險要處鎖鑰,決不容有失,若讓金人佔了此間,太行陘此後再不屬宋人所有,那時過太行陘往解州,甚至往鄂州的道路都將為金人所扼,澤州軍將被削去南下的通道!

    岳雷屢得楊再興提點,哪裡不曉得此戰的重要?眼見金人殺聲大作,進攻步伐加快,也是眼中冒火,恰在此時,身後一小校急步上前報到:「岳二爺,後方兄弟們上來了!」

    岳雷扭頭看時,果然,千餘兵卒已經從另一側擁上來,熟練地在太行陘上堆積石塊,阻斷道路,架上強弩,金人要想越過碗子城,除非從這些岳家軍兵身上踩過!「來得好!」岳雷心中大定,城中值守的不過千餘兵將,若是給敵人步步推進到城柵處,以命搏命的話,自家這點人手絕拼不過上萬拚命的金賊,是以大戰一起,岳雷即發鴿書往晉城,同時將碗子城後方的岳家軍盡數召集趕往碗子城赴援。

    「潑油!——」

    眼看金人已經在七十步內,岳雷大吼道。

    數鍋燒滾的熱牛油從石柵上傾倒下去,一時間慘嚎聲響起,從皮盾間隙滲下去地滾油將下面擁擠的金人燙得苦不堪言,當場有燙死在地的,油在冰面上迅速冷卻,竟將百步之內的石階染成一片黃色,大雪飄灑下來,與冷油一合,哪裡還能立得住腳?

    撒離喝在陣後紅了眼,嘶聲叫道:「推!一個推一個也要推上碗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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