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戰太行 第二百零八章 上京失柱石,太行得先機。惡戰!
    「今天下未定,河東待平,臣雖不吝殘朽之軀,然天不假時,恐負先皇與陛下重托,愧對女真列祖英魂!然時命不可強違,自年來蒙古之亂,復有太行諸賊為禍中原,臣雖殫精竭慮以赴,猶未能解陛下之憂,是臣之罪矣!時不待臣,臨終之際,且有數語囑諸行府元戎,臣之愚見,恐不孚陛下之望,惟治軍輔政多年,或有可取一二者,惟陛下裁之!」

    上京城中,滿城縞素,哀聲動地,便是五國城中,眾囚不敢喜形於色,其餘吏、隸之徒,往往泣下。宗弼於大金,實有托天之功,宗翰之後,大金第一人,當之無愧!完顏在宮中手持遺表,淚如雨下,御案上的「太師領行台尚書省事」封詔還未及下,而兀朮已經返魂乏術!看完遺表,才收拾心情,細閱兀朮付與諸行府元帥的遺囑(其中也送了一份往撒離喝處)。

    「吾大慮者,南宋近年軍勢雄銳,有心爭戰,聞韓、張、岳、楊,列有不協,國朝之幸。河北澤州楊,雖蟄伏於彼,奉我朝分封,然包藏禍心,勾結太行宋人,非可小覷矣。吾今危急,雖有其志,命不可保,遺言於汝等:吾沒後,宋若敗盟,招賢用眾,大舉北來,合澤、潞二州兵軍,招集太行賊徒,乘勢撼中原人心,復故土如反掌,不為難矣!吾分付汝等,切宜謹守,勿忘吾戒!如宋兵勢盛敵強,擇用兵馬破之;若制御所不能,向與國朝計議,擇用智臣為補,遣天水郡王桓(趙構之兄趙桓,宋欽宗)安坐汴京(即開封府)。召楊再興輔之,構雖奸滑,其禮無有弟與兄爭,如尚悖心,國朝兵馬可輔天水郡王,併力破敵。如此又可安中原人心,亦未深為國朝患害。無慮者一也。宋若守吾誓言,奉國朝命令,時通國信,益加和好,悅其心目,不數歲後。供需歲幣,色色往來,竭其財賦,安得不重斂於民。江南人心奸狡,既擾亂非理,其人情必作叛亂,無慮者二也。十五年後。南軍衰老。故將帥凋殘,縱用賢智,亦無驅使,無慮者三也。俟其失望,人心離怨,軍勢隳墮,然後觀其舉措,此際汝宜一心選用精騎備具水陸,謀用才略。取江南如拾芥,何為難耶?爾等切記吾囑!」

    完顏閱罷,泣不成聲,良久方舒,吩咐大興國召來諸重臣。於御書房內泣曰:「諸臣宰可細觀太師遺表。此誠為大金智慮忠純之柱石,惜天不假年。未能輔朕,諸臣但體太師之意,庶不負朕望!」

    眾臣棲棲惶惶,不敢違拗——兀朮在上京雖樹敵良多,然出將入相,允文允武,殺伐決斷,非一班勳貴文武能夠比擬,在場有文擅詩賦者,有勇冠三軍者,然論及軍政韜略,則無人敢自擬兀朮者。兀朮在上京,則一班臣子無有敢違其鈞意,完顏與上京穩如磐石,其間完顏偶有不如意處,總覺得兀朮獨斷專行,自家頗為難制。一旦失去此人,完顏才閱其遺表而恍然:兀朮決斷之處,正是其極忠心處,若非如此,其行必招皇帝所忌,又何苦逆龍鱗以自擾?

    但此時縱有千般悔意,又豈能換回兀朮一日在朝?

    「傳朕旨意,大金國為太師舉哀,如國喪禮,州縣以上須罷政三日致祭,詔告諸邦國使節入朝行祭禮之事!封完顏享猛安,加銀青光祿大夫!」

    一時間,快馬精騎如潮水般湧出上京城門,分赴大金國諸州、縣府及宋、夏等國。詔書所到之處,人心浮動,兵馬戒備,城池封閉,以防不測。這也可見得兀朮在金國的柱石之重。

    此外還另有兩份秘詔,一者付與燕京城中代完顏亮統兵留守的孛迭,囑其至上京城中奔喪,並領賜封;二者付與太行山下的完顏亮,囑其將兵馬交與撒離喝,自家赴上京與完顏共商國事。

    孛迭早早得訊,在燕京城中伏地號啕,全無勇冠大金的英雄氣概,領旨後再無半點遲滯,縱馬徑赴上京而去。上次與父親別時,只是見偶感風寒,身體底子還在,雖說與蒙古一戰,頗耗神,卻哪裡是就要喪命的模樣?是以得訊後幾乎不敢相信,只願到了上京之後,見到父親還是好好地,不過與自己開了個大玩笑而已。

    此時燕京城中已經是大年除夕,孛迭冒雪出城時心喪若死,城中得到消息地金人盡皆哀戚難抑,縱聲號哭,宋人則無不以手加額,祭拜祖先時往往加上「賊酋應時而亡」等等吉語,一城之內,苦樂如斯不均。

    而詔書還在上京城外時,撒離喝也恰發動了對碗子城的最後一次猛烈攻擊。

    臘月23日晨,雪霧如乳,細細填充了太行每一個山凹,碗子城以下,皆茫茫不可見,岳雷雖早已曉得撒離喝必不甘心,密密安排兵卒,嚴密監察金人去向,然宋人必竟唸唸年關將至,是日又有「小年」之謂,民間該到祭灶之時,軍兵們總謂金人也未必會在此時進攻,豈知金人卻是不會過甚麼年的,恰在此日發動突襲。

    「諸位孛堇,若今日一戰成功,庶不負數月辛苦,與歸天的大金好男兒!」撒離喝尚未得到兀朮遺書,此時也積蓄了十數日兵甲糧草,三軍養足精神,該當一戰了,是以豪情勃發,對眾將動員。諸孛堇轟然響應,卻都將聲音壓得極低,此處離碗子城不過里許,若聲音大了些兒,只怕便沿陘迴響上傳至碗子城中了。

    此時,山上岳家軍卻早早賜下晉城佳釀,與諸兵卒御寒,岳雷與前來送年貨的高林都還謹慎,只囑哨崗上的兵卒不可多飲,其餘將士自晨間便有醺醺然者,畢竟半月來金人已經懈怠,許久沒有組織起有效的攻擊了。

    辰時一刻,紅日尚在彤雲之後,陘谷中漆黑一片,加上雪霧未散,更不見半點人影,守崗地岳家軍老兵倒是醒著的,卻也滿面酡紅,往谷中石陘上看覷了數次,引來碗子城中另一老卒笑話:「老耿這般小心!若是再多飲幾杯,便是賊子敢來,被你迎風一吐,便醺也醺跑了!」

    那老耿郝然一笑,道:「今日須不是你家值崗,若是有何意外,岳二爺那裡,你自去擔當如何?」適才發笑的老兵一聽,一吐舌頭,溜回營中飲早酒去了。老耿話雖謹慎,卻緩緩自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瓷瓶兒來,左顧右覷片刻,輕輕啜了一口。

    「老耿,可有……」

    另一崗上,一張臉凍得發青的小伙子伸出長矛往老耿崗前石柵上一敲,原打算向老耿要點酒喝,偏生這金鐵交擊之聲太多特殊,老耿久經戰陣的人,條件反射般拋卻瓷瓶,拾起身後的長槍。卻不料這一扔不曾有算計,居然將瓷瓶拋下陘谷中,良久後方有一聲碎響傳來,老耿此時已經反應過來,倒傳槍柄在那後生兵頭盔上敲了一記:「想死你老耿叔!……」

    偏生在此時,那遠遠傳來地碎瓶聲中,夾了微不可聞的一聲「啊!」

    老耿頓時不再與那小兵糾纏,側起耳朵傾聽,卻再無半點動靜。那後生哧笑道:「人說年老耳背,卻不道還有年老耳鳴的!」

    老耿略一思忖,橫了那後生一眼,從地上撿起堆積的石塊,挑了半斤重的一塊,往適才扔瓶的方向拋下去,初時還聽得在石壁上碰了一聲,後來卻明顯碰到了皮革之類的東西,這番傳來地驚叫聲更加明顯,且不止一聲,隨後陘中一陣騷亂,開始能夠聽到雜亂地腳步聲。

    老耿與那後生面面相覷,片刻間恍然,同時大叫:「金賊!——」

    老耿倒轉手中長槍,後退數步,沒命價往懸在崗後的鐵鍾上猛擊,那後生也扯開喉嚨大叫:「金賊襲營——」

    岳雷與高林才擺上酒菜,還未飲過三巡,聽得外面鐘聲亂響,岳雷將酒碗一扔,提起鐵槍撞門而出,身後是喜上眉梢的高林:「楊爺死活不讓咱與二公子共拒金狗,此番卻曉得撞到高某槍尖上來,須怨不得咱家,只怪這班狗子時運不好!」

    撒離喝此時也早聽到谷中傳下來的鐘聲,響徹山谷的鐵鐘聲便是金人的催魂曲,此聲一響惡戰再無僥倖,撒離喝臉上肌肉一顫,吼道:「女真好漢子,隨本帥上前殺敵!敢退後半步者——斬!!」

    烏帶心中長歎,卻不敢抗命,只得隨眾將兵一道,往陘中湧去。

    碗子城上,諸關口皆佈滿岳家軍,岳雷則在城中大聲呼喝,指揮眾軍搬運兵器、木材、石塊、油鍋等諸般器物。雖然陣前早有準備,但每到戰時,此等物卻是不停消耗,總須後續有來方好。高林本謂必是真刀真槍廝殺,見此番岳雷指揮若定,竟是城防模樣,心下大是歎服,道是岳爺有後,豈知這是碗子城月餘來常做的功課,眾軍早已經熟極而流。

    「高叔叔,且隨侄兒上前看看如何殺盡這班不識天時的狗賊!」

    岳雷帶著高林上到石柵最高處的掩體後,見濃霧中漸漸浮現出敵人盔甲,狠狠喝道:「岳家軍兒郎,砸死這班狗賊!拋石!——」

    崖上眾軍卒轟然響應,聲振山谷,三五斤不等地滾石從諸軍兵手中飛出,拋向才露頭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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