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眾皆默然,楊再興道:「著啊!咱們若不打金賊金賊來打,遲早不是了局,若是去打金賊,卻又沒有糧草,不能久戰,便拿了城池,也不能佔得穩,這便如何是好?」
堂上吵成一片,久久不能平息,眾人皆不知如何回答楊再興這個問題。
羅彥站起來大吼一聲:「都住了,且聽大哥說話!」看看眾人不再言語,才對著楊再興一拱手:「大哥的意思,打又打不得,守也守不住,如何才是生路?」
楊再興站到堂中,環顧四周:「太行雖然可以容百萬雄兵,但若只是在山上建寨,終不是了局,沒有自己的城池與土地,不能產出糧食自給,終是大患!江南亦不可久恃,若賊子斷了河道,三數月不能送物資過來,太行豈不危哉?」
「故城是要攻的,但糧草有限,卻不能打得太久,也不能同時占許多城池,太行眼下不過700匹可用的馬,出動時不夠靈活,便不可與賊子比騎兵,惟一可做的,是恃高牆深溝,讓賊子來攻,幾番攻不下,自然就穩當了。那時便是我方出擊之時,多出動得幾次,賊子怕了,我們的地方才會安全,才有土地可用,但此事卻不宜遲,眼看開春,若做不到,便會誤了農時,諸位看看,是攻哪裡的城好?」
眾人聽得要攻城,都是欣喜非常。此前眾寨雖然久有下山之意,但兵微將寡,又未能聯在一處。自保還問題不大。但在山上種糧的收成實在有限得很,自足都有很大問題,更談不上養活一支較大的部隊了。寨中今年劫了數次金兵地糧草,才算過了個暖冬,否則地話,眼下楊再興看到的情況還要淒慘得多!
但在攻哪裡,打哪座城這個問題上,卻分歧甚大。
有的要去打懷州。有地要去打鄭州,有的要去打洛陽,一時之間,堂上又是吵個不休。
「打哪裡都不錯,只是我們要的是可以安心種糧的地方,而非四戰之地,若周邊都是賊子所佔的城,如何能夠讓我們安心屯田?這一仗既要打下土地來。又不能牽動太多金賊,以太行當前的兵甲不全,士卒不練,實難以對抗太多地敵人。所以這一次要打就打一座孤城,周圍沒有大城池。裡面金兵又不多,周圍又有土地的,諸位有何主意?」楊再興拋出這個問題,看似很難,要求的條件既多又苛刻,但奇怪的是,這一次眾人卻很快達成了一致。
「晉城!」
「正是如此!」高林站起來道:「沁水兩岸,百里沃土,可以安得數萬人,城雖然高峻,裡面的金賊卻少,想來打也好打,周圍再無大城,最近的也在兩百里外,金賊若來,也好防備。大不了敵人多時再退回山上即可。只是城中有數千守軍,城高池深,如何去打,還須商議。」
梁興坐在客席首位,聽得此話,站起來拱手道:「楊兄弟果然妙策,梁某以為,晉城也不難打!」
眾人一聽,一陣嘩然。梁興遂將計策娓娓道來,眾人聽罷,都撫掌叫妙,這才定下攻晉城的方略,各寨自去準備人手兵甲,太行最近的四十餘個大小寨子都動員了起來,日子便定在二月三十日。
澤州府晉城,是澤州州治所在,鎮三晉鎖鑰,南下可威逼河洛,東去可直逼開封,去年只有漢軍把守,曾被梁興拿下來過,但金兵大舉反攻時,兀朮親自率部來攻,實在敵不過,只得放棄,眼下有了楊再興、岳雷等人,太行諸寨齊心合力,自然不同。城中眼下不到2000守軍,是女真騎兵,半是漢軍步兵。但漢軍在城中根本就不能算兵,說白了,只是奴才而已,眼看開春,騎兵們四處閒逛,漢軍卻須開荒種地,自屯秋糧,忙得不可開交,只是地未化凍,還須待數日方可,城中漢軍皆在治備農具,不到兩千被強擄來地宋民也在其中,只不過遭罪更深而已。
二月二十日前後,晉城遠處山上,不斷有山上下來的偵騎出現,初時還不甚多,城中全無察覺,後來則明目張膽,一日數十拔,成群結隊地出現。城中守將是一個猛安堇,名叫拔魯,成日閒散慣了,在城中糟蹋宋人便是消遣,得便時就去太行山下走一遭,只要嚇得山上義軍不敢下山,便大笑而歸。
可是這幾日來,拔魯越來越覺得不對勁:這些山上的宋人吃了豹子膽麼?怎麼敢來窺晉城,且為說這城高數丈,單是城中的金騎,就不是義軍能夠對付地,如何還敢來捋虎鬚?
但這番心思並未讓拔魯過於謹慎,在他看來,若是真有宋人來攻城,便是天大的消遣,正好多殺幾個,再擄些來種地也不錯,存了這個心,拔魯也讓麾下
五人一隊出動,遍觀太行諸寨是否有人下山,卻下令只等義軍來攻城便是。
可惜天不從人願,三五日過去,並沒有見到大隊宋人來攻,倒是太行下,聚集了上萬宋人,手持木矛,連個鐵槍頭都沒有,就是一根削尖了地長木棍,且越聚越多,看樣子倒像是要來攻城的,只是不知何時發動罷了,拔魯得報大喜。早早就在城中準備囚籠,預備抓個數千宋人,來種城外土地。只是又過去三天,仍然沒有動靜,探子只是報那些宋人成天削木為兵,已經達到兩萬餘人,還沒有發動的跡象。
拔魯聞訊,心下焦燥:「還等個鳥!南蠻不來,咱不會殺過去麼?」
當下交待漢軍統領守城,自己率全部千餘精騎出城,畢竟對方有近兩萬人,若是當真殺起來,還怕蟻多咬死象呢。
出城三十餘里,便是太行山下一個山谷,按探子回報,此間便是宋人聚集點,但拔魯率隊衝進谷中時,卻見滿地爛帳篷,遠處只得零星宋人在那裡收拾,人數不過百餘人,散得到處都是,卻哪裡有近兩萬人?
拔魯眼看地上帳篷眾多,倒不疑是探子報錯了,只是這些宋人到哪去了呢?拔魯奉行的一貫方略是:多廝殺,少想!於是一聲大喝,率隊衝了過去,心道就算抓了百十個宋人,這趟也沒白跑。
可是那些宋人滑溜得緊,見到大軍,一聲喊,都衝入坡上林中,大膽的還伸出頭來看著拔魯衝近,待大隊近前時,連剛才的宋人也一個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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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魯好生懊喪,在谷中大吼:「南蠻滾出來!」
話音未落,便如其所願,前方馬蹄聲響起,百餘騎現身谷中,為首者身披魚鱗甲,手持鐵槍,馬覆牛皮,竟然是標準的宋軍將領裝束,後面幾位漢子也長相兇惡,其中一位少年將軍,看上去不過十多歲,卻也是一臉凶相。
拔魯訕笑數聲:如此一點蠻子,也敢來對上我大軍?當下持大刀催馬,率隊撲了上去。誰知才轉過一道彎,道路變狹,前方一聲響亮,竟然沒了對方身影。倒是兩邊坡上,滾石擂木不要命般拋下來,霎下堵住去路。
拔魯心道不好,剛勒馬轉身,不由得張大了嘴:後方也也滾石擂木擋道。
此時兩邊坡上,叢林中才不斷湧出宋人來,雖然只得兩千餘人持有鐵器械,其他都是純木矛,但人數卻不下兩萬,拔魯所部的千騎,在兩萬宋人目光下,如浪中孤舟,驚惶不安。
梁興和楊再興相視一笑:這便是兵甲不全時,一箭不費,一槍不交,同樣可以殲敵主力的辦法,只是須勝在人多,若人少了,眼下也未必困得住。
「那南蠻!可敢與爺爺打鬥!」拔魯滿身汗出,卻已經看出來,楊再興與梁興便是這些宋人的首領,當下還想作困獸之鬥,出言邀鬥兩人。
岳雷聞言,拱手對楊再興道:「叔叔,讓侄兒去鬥鬥這賊子!」
楊再興呵呵一笑,道:「野獸發瘋時,你也與他一起瘋嗎?侄兒若想建功,可否讓叔叔看看你的箭法?」
梁興也點頭笑笑,從馬背上摘下一柄鐵胎弓:「侄兒可以試試,此弓是當年岳大哥送的,倒要幾分力氣才開得。」
岳雷大喜,張弓搭箭,往那拔魯便射。拔魯見來勢不好,早有防備,只是這箭也忒快了些,才聽得弦響,就已經到了耳邊,側身躲時,已經割斷束盔的絛繩,割破了耳輪,才感覺到劇痛,破空聲大作,連忙伏身,卻試得左腿上一陣劇痛,跌落馬下。
「還不下馬受死!」楊再興大喝,聲振山谷,宋人中間舉起兩千餘張弓,齊齊瞄著中間被困的騎兵,那些賊子雖然勇悍,也非不知生死,見幾個想縱馬衝上坡的被射成刺蝟之後,紛紛下馬拋兵,乖乖抱頭上山,被義軍押進林中捆好。
「兄弟們,會騎馬的上馬,咱們去晉城!」高林大叫,四野轟響。
拔魯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時那射箭的少年將軍正立馬在前,驚怒之下,持刀猛撲上前,卻見一柄鐵槍從馬首前探出來,挑飛大刀的同時,槍頭刺入喉中。
「好!這是侄兒殺的第一個金賊,倒要相賀!」楊再興讚道。
岳雷聞言,滿面紅光。一旁王蘭問道:「大哥,這些俘虜如何處置?」
楊再興略一思忖,咬牙道:「一個不留!以祭岳大哥英靈!」
近兩千新任騎軍,以楊再興、岳雷、梁興、高林為首,直指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