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頭,數名漢軍守著高大的城牆,閒得無聊。
城中女真騎軍已經隨拔魯全線出擊,漢軍們是不許騎馬的,自然更無人隨行,眼下金人不在,城中儘是漢軍天下,卻無人敢妄動,畢竟金騎來去如風,拔魯也不會告訴漢軍統領所去何為,自然更不會說明幾時回來,還是小心為妙。
申時,日頭已經偏西,數里外,馬蹄聲雷動,千餘軍兵縱馬而來,大金旗幟高高飄揚,城頭漢軍心中咒罵,卻不得不打起精神,站得筆挺,手中刀槍也緊貼身側,略顯得精神些兒。
可是近在里許時,眼尖的守兵終於發現,領隊的居然不是拔魯!
拔魯平日裡都舉一柄大刀,興發時可以一刀將不順眼的宋人劈為兩段,漢軍士卒見之無不畏懼。可是位領頭的將官居然手持一柄鐵槍!
城頭上漢軍驚疑不定,可是騎兵跑發了性時,里許路程哪裡經得起猶豫——轉眼間進入離城百步的距離,這裡眾漢軍皆已看得分明,城下騎軍穿得五花八門,除了為首的百餘騎還頂盔貫甲以外,其他的都穿得破破爛爛,一望而知是太行山上的俠義社中人!
「快!快關城門!快!——」
城頭漢軍縱聲高叫,可是哪裡來得及?剛跑到城門處的一名漢軍還未來得及推動城門,一柄鐵槍已經貫穿頸項,嚎都沒有嚎叫一聲就跌倒塵埃。後續大隊如潮水一般湧入,隨即封閉四門,喝令城中漢軍整隊集合。
晉城牆頭。一面「俠義社」大旗高高飄揚。旁邊卻是一面「岳」字旗,與岳家軍大旗不同的是,這面旗上卻沒有任何官銜職務。不過城中諸人皆明白這旗代表的是什麼意思,也不需要特別說明。漢軍們在澤州府衙前戰戰兢兢,不知是禍是福,千騎環繞周圍,高舉火把,監視著這些放下了武器地漢軍們。另外地騎軍則早已經遍搜城中,但凡金人及家屬,一律砍翻,半個不留。被擄來的宋人則全部放出囚牢,圍在這廣場周圍,憤然喧嚷,要懲治這些為虎作倀之輩。
楊再興見場中漢軍衣不蔽體,早知道金軍也未給他們什麼優厚待遇。只不過比擄來的宋人多披了一層牛皮,手中多了一柄刀槍,其餘困苦處也相去不遠。
「眾位!某家便是楊再興!」楊再興站在旗台上,高聲叫道。
下面地漢軍一片嘩然:「大宋神槍!他便是大宋神槍!」
「且住!」楊再興舉槍一揮。再無人敢發聲,楊再興這才推出岳雷:「這位便是岳飛之子——岳雷!」
城中漢軍與宋人俱嘩然不可輒止:岳爺爺的二公子岳雷?!這還了得!大宋岳家軍果然殺不絕!岳爺爺蒙冤之事。遠在此間也盡人皆知,金人自然酹酒相賀,宋人卻暗自切齒痛恨,不期竟然會有岳二公子出現在晉城!
「楊某曉得各位俱是迫不得已,家小被繫於河北,人卻在軍中,若稍有不慎,便須累及家小。那倒也罷了,今日某家到此,便是要讓金賊知道,此後晉城姓岳了!」楊再興目光往全場一掃,眾皆凜然:「諸位倘無家小羈絆,願與某家一起守晉城、殺金賊報仇的,便可留下,若是怕了金賊,願往江南避禍的,俠義社也可安排,若都不肯,卻要回金營中再來與某家相持的,楊某也不怕!只是下次相會,某家手中鐵槍卻認不得人!」
眾漢軍面面相覷,片刻間轟然叫嚷起來。
「楊爺,小的們願意與楊爺一起殺賊!」
「楊爺!小人家小俱在賊手,求楊爺放一條生路,日後必有報答!」
「楊爺,小地是被擄來的,家小俱在江南,求楊爺放俺回江南!」
一時間,眾意洶洶,都各有所選,楊再興微微皺眉,叫過王蘭:「將這些個漢軍一一登記,願往何處的分別遣發,只留下願意抗金賊的即可。」
王蘭連聲呼喝,一隊隊俠義社騎軍將漢軍們分開,倒有近500漢軍願意留下守城,願意往江南去的也有300,願意回河北的卻不足200.再興不負諾言,各自答應,分別遣發了去。只是要回河北的卻教遲半個月再走,以免走漏了消息。
次日,晉城之內,一片歡騰,拔魯等賊獠的頭顱便掛在州府衙前地旗桿上,城中宋人大為暢快。漢軍們收編之後,金人的府庫打開,眾人皆換上新衣,吃得上飽飯,比此前為奴境況好了何止數倍!楊再興見城中眾人歡騰,自然心懷大慰,但偌大一座晉城,卻早已經被賊子糟蹋得不成樣子,城中除了州治府衙之外,其餘房舍,俱毀損破敗不堪,竟然找不到幾間屋瓦完整的!
紹興十二年三月四日午日,太行山上陸續下來了三萬餘宋人,城中經過幾天修繕,終於能夠勉強住得進去,只是仍然困窘,城中府庫雖然比山上好了許多,仍不
萬餘人三個月的口糧,大量地山寨儲糧也開始從山上楊再興最為看重的,則是山上地兵器匠人。
晉城由於轄制太行南三,周圍宋人山寨林立,金人才放了千餘騎在這裡,但所備物資,卻以牛羊糧草為主,對城防器械卻極為稀缺,在金人看來,山上太行義軍根本不可具備前來攻城的能力,最多是漢軍手中略略有些防禦兵器,卻極不完備,若金人大舉來攻,這點東西是遠不足用的。山上的匠人頗通器具修造,眼下正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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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晉城已安定,眼下卻該我等防備了,晉城地雖險要,卻一時間沒有金人大隊可以抵達,但至多也不過半個月,大隊賊人就要來攻,如何才守得住,不妨出出主意,楊某洗耳恭聽。」府衙內大堂上,楊再興居中說道。
高林拱手道:「有大哥與岳二爺在此,諒那些許賊子也不敢來犯,半月之內,周圍三百里或可得到消息,但要帶大隊賊子來攻,卻須報與兀朮,眼下兀朮當在開封府,還不知瞧不瞧得起晉城,高某料其必是遣漢軍來攻,當日在偃城,兩千軍便打敗兀朮親率大軍一萬五千,如今城中兵馬過萬,大哥何必多慮?」
梁興搖頭道:「高兄弟此言差矣!便是這半個月不可走漏了風聲,此外便是開春農忙時,我晉州城中諸般防禦器械,只得這半個月準備,到時卻希望賊子來攻,幾番攻不下,自然退去,那時方可安心耕種,若是遲了些,賊子不來攻城,卻四處踩踏莊稼,便種上了也是白費,故此戰遲不得、早不得,極是難打!」
楊再興點頭:「梁兄見識自然不錯,十日內,我等重在修造城防,十日外,卻望賊子來打,早些打退,便早些安生耕種,怕的卻是等農時誤了才有賊子來打,那時豈不晚了!高兄弟還須在山上喚人種些糧食,便少了些,也勝過顆粒無收,此間如何,還待仗打了再說!」
岳雷本不發一言,聽了半天,猶豫道:「眾位叔叔雖然說得對極,可是若賊子到此間,圍而不攻,彌月不退,豈不兩誤?」
楊再興與高林相視一笑,高林才道:「料那賊子也不敢!且不說我城中還有三百餘副盔甲,到時可以踹營,太行也有數百騎兵,數萬步卒,賊子不怕太行騎步軍大舉夾擊麼?」
當下密密分派人手,城外數里內樹木砍伐一空,城中沿牆易著火的房屋俱拆盡,未拆的一圈也在牆上覆以濕土,牆頭上隔數十步便是一架床弩,幾步便是一具重弩,城中熱火朝天的只是修造兵器,幸好金人府庫中材料還不算太少,太行山上寨中又傾力相助,居然在十日之內,頗具規模。比偃城當日之圍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便是比諸穎昌之戰,也只是騎軍少些,城牆上卻完備了許多。
楊再興猶記當日與岳雷率四百背嵬騎軍踏金陣之事,遂令匠人們細細修造破損的甲冑,以備不時之需。
城中宋人全是青壯之輩,老弱還在山上,只等晉城安定下來後,才下山居住,故正式的城防義軍不過萬餘,可用的「民兵」卻足有三萬出頭。這幾日修造守城工事之際,楊再興閱檢城中軍將,心中喟歎:「真正從岳家軍中過來的善戰之士,不過千人左右,還是以當初高林等率部過河的千騎為主,眼下這一戰不必說了,還可將就打下去,若是日後真有大戰,這些兵是用不得的,還須按鄂州營中規矩,精選勤練才是。」
晉州城中一片忙亂,臨安城也忙得不可開交。
王貴自得知王俊、傅選被殺之後,心下如明鏡一般,哪裡還敢在鄂州軍中久留,當下連上數表,要求卸職,秦檜也不為己甚,令兵部下札子,封其為「侍衛步軍副都指揮使、添差福建路馬、步軍副都總管」,直接調往福建路,雖然看上去職銜風光,卻只是副職,不過閒差而已。
但鄂州御前軍兵馬足實數七萬餘,加上後勤之類可稱十萬,卻是當今天下第一大鎮,眼紅的人不少,張俊在朝遷力爭,終於求得秦檜與趙構同意,讓相當於自己「乾兒子」的田師中去任「鄂州御前諸軍都統制」!此子名聲奇惡,鄂州軍中將士哪裡肯服!田師中自知此行兇險,遂通過張俊調來蜀中吳氏兄弟麾下蜀軍數千隨行以壯膽。
與此同時,大宋與金國之間的割地交接工作也告結束,金國守將交接之後,四處擄掠,連趙構也看不過去,忙修書致兀朮,要求其約束所部,免生事端。
但此時兀朮卻惱火地看著手中軍報,對晉城所發生的「俠義社」主動挑起的事端頭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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