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商河 戰太行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將登太行雪滿山。行路難!
    河水夏日裡濁浪滾滾,但值此隆冬之際,天寒地凍,上結了一層厚厚的冰。一行三騎輕鬆地就在河面上疾馳而過,當年兀朮攻宋時,也值此天氣,才免了舟楫缺乏之困。大河邊上,蘆葦叢生,高過馬背,卻在大雪覆蓋之下壓彎了不少,騎馬穿越時,雪花不斷落在三人的馬背和罩袍上。

    過了大河,經懷州河內縣不遠,巍巍太行已經在望。

    「欲濟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滿山。」當初李白吟此詩時,是否也恰在此間?不過李白所困苦不堪的「行路難」,如今卻讓楊再興心懷大暢。遠遠望著太行山上的雪線,高林遙指太行雄定關所在,那裡就是忠義社主寨,只是如今還在梁興治下,受那王湛的骯髒氣,俠義社卻要深入得多了。

    一路上風雪不斷,金人游騎也未碰到一個,大約天寒地凍之際,都縮在各城池中躲避吧,哪裡會想到這裡會有大宋神槍經過。

    岳雷自鄂州城中殺賊祭父之後,精神好了許多,俠義社所傳來的消息也證明,岳家老小確實平安了許多,過建州之後連一次襲擊都沒有遇到過,反而是在江南各分社的接待下,沿路都有不少宋人在路邊設岳飛靈位祭拜,地方官一邊在城鎮散發岳飛罪狀,一邊卻對這些祭拜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岳家眾人所到之處,竟然顯得頗寬裕,倒不時周濟一下押送的雄武營官兵。

    過了黃河,看到太行。岳雷縱聲呼喝。群山回應,終是少年心性,這才稍顯本色。此前為父仇所累,老成得太多了。高林見狀,略略驚駭:這必竟是在金賊的地頭。楊再興卻微笑寬懷:這才是拿得起放得下地男兒,大丈夫報仇,須有大胸襟,若念念不忘。太過執著,會把自己壓垮地。

    入太行,岳雷似是來過,並不以為意,楊再興或者應該來過,但穿越後卻並無記憶,看到數十里長的太行竟然不過三五步寬,當真險峻。不覺駭然。

    過雄定關時,守關的義軍見到高林,都是放聲高叫,聲動狹谷。但隨後見到楊再興和岳雷時,卻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來。雖然高林聲明了不進忠義社寨,但義軍小校還是很快把岳雷、楊再興抵達太行地消息報入寨中,梁興聞訊,一絲也不告訴寨中武官,率三五親隨,即直下道中,見到岳雷,納頭便拜。

    「梁叔叔快快起來!侄兒如何當得起!」岳雷眼圈一紅,忙撲過去扶梁興,卻是扶之不動。

    「好侄兒,叔叔愧死,竟然不能救岳大哥!」梁興仰頭,雙眼淚流,與岳雷把臂大怮,身經百戰的英雄漢子,哭得有如孩童。周邊兵卒為其所染,也紛紛落淚。楊再興卻與這梁興不「熟」,眼見一個高大魁梧的虯髯漢子,哭得涕淚交流,卻也大出意外。

    但他不熟,並不意味著梁興不「熟」,號哭之間稍不留意,覷到楊再興,當下暴跳起來,揪住楊再興外袍,直接按到石壁上,砸得雪花飛揚:「好你個大宋神槍,跑到那狗賊楊存中麾下便罷了,為何人在臨安,卻不去救大哥?當真連大理寺獄卒都殺不死麼?還是你的神槍軟了!」

    岳雷見狀大驚,忙上去勸解,卻哪裡拖得開,高林在一旁搖手,岳雷會意退下。

    「梁興,你還不曉得大哥麼!」楊再興直視梁興雙眸:「他到臨安第一天,我便要他離開,換作你是大哥,會怎麼做?」

    梁興一愣,慢慢思索,無力地丟開楊再興,跺腳長歎。

    「其實當日要救大哥,你也做得到,只需要殺了王湛部下,帶兵南下攻擊鄂州,朝廷或者就會讓大哥出面安撫,可是你會那麼做麼?大哥會答應麼?」楊再興喝道:「大哥要全忠全義,不肯稍虧名節,不肯擁兵自重,才為那班奸臣賊子所誅害,你以為靠一柄槍救得了麼?」

    梁興撫石壁而怮,難以開解,楊再興上前去拍拍他的肩頭:「大哥生前之志,便是殺退金賊,光復河山,忠義社雖然今不如昔,卻也立下好大的功勞,大哥在天之靈,必不失望,你家小俱在江南,不得已之處,兄弟們哪裡不知!如今我帶侄子上山,一則避秦檜毒手,為岳家留後,二則借之以樹岳家軍大旗,召集太行義士,共商抗金大業,來日方長,好男兒豈無用武之地?」

    梁興抹淚郝然:「楊兄弟說得是,侄兒到了太行,便是另一個岳家軍重舉大旗之時,此山中多少寨子,都以岳家軍為名,如今才名與實相符了!為兄雖然不能放手殺敵,卻也不會讓賊

    侄兒一根汗毛,這便與諸寨報訊,在高兄弟寨中為大好共商抗金之事!」

    忠義社佔了雄定關內第一險要地位,數十丈深谷內,寬僅容旋身,馬匹過時還須擦到石壁,果然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雖然忠義社名義上只得百十人手,卻絲毫不減扼關守谷地效用,若金人來犯,捨馬攻關,只怕萬難!

    王湛所遣將官在寨內,梁興不便招呼楊、岳二人進內歇息,只得多送了十來里,才到了高林他們的俠義寨,遠遠望到「俠義社」三個大字在旗上迎風舒捲,眾人皆是精神一爽。

    報訊的小卒跑得快些,等眾人到寨前時,寨中已經有數百人迎了出來,王蘭、羅彥等見到楊再興,都是激動得難以自已,但見到岳雷,不待招呼,都整整齊齊地跪了下去。數百人就這麼跪伏在雪地中,如天地皆為岳相戴孝,這太行便是偌大的祭台。岳雷看著地上的漢子,清淚流下,在寨門處也緩緩跪倒,替父親還禮。

    寨中自然大設靈堂,岳飛靈位供在當中,岳雷跪在靈案前右側,每一位好漢前來上祭,則跪伏還禮,消息飛速傳來,太行、王屋等山上英雄陸續到來,三十餘天後才慢慢減少。

    —

    楊再興入寨內後,王蘭將他帶到一棟獨屋前,雖然只得三四間屋子,倒還整齊,阿蠻正在水池就著冰水洗衣,雙手雙頰凍得通紅,見到楊再興,失聲驚呼,扔下衣服就撲到房門處,楊再興入內時,王蘭默默退開,陪岳雷佈置靈堂去了。

    碳爐邊上,柔福、秋香見到楊再興,都是喜極而泣,志遠已經四個半月大了,在柔福懷中睡得正香,楊再興過去抱起孩子,一家人都有隔世為人的感覺,雖然這裡面只有楊再興才真正地「隔世為人」過。

    柔福和秋香同時靠近楊再興身邊,卻看到對方,同時一退,楊再興在孩子臉上深深一嗅,交給阿蠻,笑著將兩姝同時摟入懷中:「楊某何德何能,讓兩位嬌妻為我受偌大的苦!」

    霎時滿屋皆春,和煦溫暖。阿蠻在背後臉一紅,忙抱著志遠避開了。

    到太行十餘天後,看看已經二月中旬,楊再興與高林商議,是該與諸寨商議開年後的抗金大計了。此前到主寨致祭地寨主們倒也知道此事,基本上都留下了沒有離開。

    岳飛靈堂之內,成為諸寨主會商的會議室,遜讓了許久之後,楊再興坐了主位,岳雷與高林分坐左右,其餘寨主分列兩邊。

    高林作為原來的俠義社之主,首先開口。

    「眾位英雄,要麼是從我俠義社中分出去的,要麼從梁大哥那裡接過岳家軍旗子,如今各寨中地人口大約也不下十萬人了,卻是分散得太廣,不能聯手抗金,去年以來,便只有賊子到關下囂張,兄弟們卻難得攻擊一次。如今楊大哥與岳二爺到了太行,那便不一樣了,此後大計,有楊大哥與二公子作主,大傢伙自然可以合力一處,與賊子周旋,各位寨主意下如何?」

    眾寨主都自座位上站起來拱手道:「自當從命!」

    羅彥本來就自領一寨,此刻站起來道:「岳爺之冤,天下皆不平,我太行諸寨,抗著岳爺的名頭,雖然救了些許宋民,卻不能真正與金賊交手,偶有小敲小打,哪裡動得了賊子根本?有二公子和楊大哥為首,那便不怕賊子囂張,開春以後,咱們痛痛快快與賊子大打一場!」

    楊再興聽罷,看岳雷一點也沒有動靜,知道該自己表態了,這些天來,從高林、王蘭處倒也知曉了些太行情形,卻首先問道:「諸位以為,眼下我太行義軍,若要與金賊開戰,最缺地是什麼?」

    一時間眾口紛紜,有的說糧草,有的說馬匹,有的說兵器,有的說胄甲,每說得一項,楊再興都緩緩點頭,最後才問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寨中連糧也沒有,如何與賊子作戰?」

    王蘭站起來道:「大哥有所不知,這太行山高土薄,雄定關內外百餘里,平整點的地都沒有幾塊,自保倒是平安,卻是無法種多少糧,這一年多來,人口漸多,若非江南不斷有糧草偷偷運到,人都不知道餓死了多少,山下諸城外倒有土地,只是金賊佔據城中,擄到的宋人在種,山上宋民只能看著,哪裡敢去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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