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紹興十年十二月初十日,臨安行在七寶山下殿前司軍兵營。
殿前司右軍三千騎整整齊齊排成三個方陣。
楊峻騎馬從三個方陣前緩緩走過,身著副都統勉強能夠披上的紅色官袍,內裡卻是全副精甲,手提「大宋神槍」!
柳子鎮之敗後,騎軍三停去了一停,殿前司剩下一共也不到萬騎,除了楊沂中直轄的千餘騎外,倒是楊峻手下的騎兵最多了。
其餘諸軍多數已經將軍士們放掉,可是這一軍卻不同,畢竟新官上任後這才是第一次與眾軍士見面,怎麼說也要拿出點精氣神來,對楊峻是如此,對這些將士也是如此。
這支騎軍與步軍不同,卻不是以臨安子弟為主,而是以大宋武臣勳貴之後,及當初從河北神武中軍南渡的山東、河北子弟居多,其中過半的家人都已經喪生於靖康之難中,即使是後來選進軍中的新丁,也多半來自河北地。
楊沂中並非不知軍者,深知這些騎軍一旦上陣,不但基本素質要比南方兵員普遍好一些,求戰心理也比臨安子弟強。
這也沒錯,可惜的是千軍易得,一將難求,統帥如果都出現了明顯的誤判,甚至率先逃命,再強的單兵素質也沒有用!楊峻看到手下這些兵時,心中慨歎:論單兵身坯,這些傢伙的確比岳家軍好看多了,可惜戰陣之上,並非靠單兵作戰!
「右軍統制何在!」
楊峻最後立在三個方陣之前大叫道。
作為副都統,特別是按楊沂中事先叮囑過的,楊峻就是這支右軍精騎實際上的最高領導,也擁有了對這些統制使們的領導權。
「末將蒙衝!」
「末將凌雪峰!」
「末將蔡晉!」
三騎從方陣前方現身,老楊大樂:「老子也可以指使三位統制使了,呵呵!哪怕你們是神,眼下也須聽我老楊吩咐!」
「變陣!三陣合一!」
果然,殿前司軍其他功夫不好說,就這陣法方面,畢竟近年來經常被趙構親臨教導,軍士們無不精熟,片刻之間,軍旗揮動,如臂使指般,一個大方陣很快布成。
「諸位將士!大年將近,咱們為什麼在此練兵!」
楊峻清清嗓子,開始了到大宋以後的第一次軍中政治動員工作。大戰當前,首先得讓將士們明白為什麼而戰,為誰而戰的問題,這是楊峻從後世帶過來的基本經驗,不過這一招也早已經被此前的軍事家們用得爛熟,只是老楊不知道而已。
「光復山河,迎還二聖!」
三千騎整齊地答道。
看得出來,這個問題不止被問了數十遍,而是成百上千遍,或許趙構心裡雖然不太願意,在這些軍士面前,還得帶頭高呼這樣的口號。
「不錯!這一次咱們面對兀朮,是敗了!可是只要咱們的殿前司軍還在,只要各位真正的大宋男兒還在,此仇必報!諸位,你們是不是帶把的爺們!」
「是!」
三千騎高呼。
「那就好!兀朮即將南下,好男兒有冤報冤,有仇報仇,不惟雪殿前司軍之恥,更為家中枉死的父老,為大宋光復河山,一雪靖康之恥!大戰在即,你們怕不怕!」
「不怕!不怕!」
「報仇!報仇!」
三千騎熱血湧起。
楊峻卻在這裡小小地耍了一個花招。
身在軍中,功高易見忌,岳老大一定程度上就是死在這「迎還二聖」上,要能夠功高而朝不疑,這些保命的小技巧還是要用的。所以楊峻下意識地把迎還二聖的概念偷換成了「雪靖康之恥」,而軍士們卻一無所覺,若帶上些時日,楊峻有信心把這支軍隊的意識改過來。
「番兵厲害不厲害?大家和楊某一樣清楚!能夠讓咱大宋這些年無力北上,便可證明番子不是泥捏水作的!咱們憑什麼打敗番兵?只能比他們更厲害!」
楊峻繼續動員道:「楊某手中槍,不過是一柄鐵槍,可是為什麼這柄槍卻成了『大宋神槍』?!因為這柄槍在番兵面前從未退縮過!楊某人並非天生神力,也非天將下凡,可是小商河畔,以千騎對上十萬番兵,殺敵三百,未損一人!憑的卻不只是這柄槍,而是千騎如一人,不動如山,十萬大敵當前時,無一人退!無一人亂!更無一人逃!若我三千騎可練得有如一人,便是兀朮永遠越不過的大山!」
「楊某在此發誓:若帶諸位兄弟上陣,楊某進,諸軍進,楊某退,諸位將手中刀槍,往楊某身上招呼!有死楊再興,無逃楊再興!」
「軍法如山!若楊某未退,而敢自潰者,某家先殺兵,後殺賊!莫說楊某不教而誅,諸軍聽到沒有!」
「是!聽到了!」
蒙沖、凌雪峰、蔡晉等也熱血沸騰,對大宋神槍的信心開始萌生。大軍新敗,鬥志盡喪,有這樣的無敵勇將作表率,或者可以重振軍心。
「好!開始練軍!」
三名統制帶著重新分開的三隊騎兵,開始分佈到不同的場地上練習衝刺,或者分小隊對抗,老楊咳嗽一聲,知道今晚在床上絕對叫不出好聽的來了,這三軍整訓,居然沒有擴音器,讓老楊對這個時代略略有了些不滿。
可是讓老楊馬上就不滿的卻是三軍操練的結果。
「這!這就是大刀砍出來的?」
一丈高的木樁,模擬的是敵人騎在馬背上的高度,頂端以下一尺劃了線,指示出敵騎的勁項部位,眼下楊峻和蒙沖一起檢閱的是其中一根木樁,在畫出來的線上下,的確有一些刀印子,準確是準確了,可是這深度——用指甲劃一下也差不多就這麼深!
敢情以前趙構觀兵,只要的是好看?數百人一刀揮下去,整齊劃一就行了,至於有沒有用力,大約未曾深查,日久天長,遂為慣例。
「靠!這木樁子是家裡的老婆麼!這麼捨不得!力氣都用到哪去了?昨晚上一宿沒睡,都倒在女人身上了?」老楊一邊怒罵,看到諸將士滿面羞慚,拍馬跑開一段距離,猛然發力衝上去,一槍刺中木樁。
「卡嚓!
木樁中槍處木屑四射,居然整碎裂開來!
將士們駭然相顧,這才對「大宋神槍」有了一個最直觀的認識。
「重新來過!不要准——要狠!」
開玩笑,這年頭,只要給對方造成足夠深度的殺傷,不管傷在哪,都是要命的結果,何必要求好看,一定要砍到頸部?
鐵騎滾滾,廝殺聲響徹七寶山,甚至連趙構在大內也聽得到這裡的動靜。
「殿前司軍肯如此勤練,或者還可一用!」趙構在垂拱殿內對秦檜道。
大戰在即,楊峻深知,可供自己練兵的時間無多,若不在下一仗之前把這支騎兵帶到「卒遇敵,不動如山」的境界,非三五日內可辦,而年關將近,將士們未必都能一直保持士氣,時機稍縱即逝。
著急的不只是大宋的君臣文武,開封城內,兀朮也開始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