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間,前方連敗之餘,惟有白馬山李興所部,以二萬餘人大敗賊軍李成番漢軍十萬,稍慰上懷,特別是兀朮招降李興的文書被李興送到臨安時,趙構還微微地感動了一把。
「奉國上將軍,西京尹」!
這樣的賞格,居然沒有打動白馬山上的李興,讓趙構聯想到眾多棄百姓而逃的文官,及未戰先降的武將。
岳飛所保舉的一名小小地方官,比起大敗虧輸的楊沂中,更加讓金賊畏懼。趙構每當想起這一點,心裡頭就莫名地不安。
「朕若親率一軍,精甲勤練,賞罰分明,必可擒兀朮!」
趙構在面對少數近臣時,惱怒之餘,也對諸臣YY道。
秦檜等人口中唯唯,心下老大的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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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河之間,兀朮除少量守軍駐已得州縣,主力部隊均在大河兩岸休整,一時間並無南下之意,但自岳飛南撤之後,兀朮連戰連捷,除了李成所部在白馬山出師不利外,其餘主要戰事,居然無一失敗。雖然其中近半州縣都是空城,那些原來響應岳家軍的義民都無影無蹤。
「大金王師所至,宵小畢竟隱匿!」兀朮北上燕京,去向行幸燕京的大金國皇帝請示匯報前,最後一眼望向晉州方向,那裡有忠義社所掌握的太行陘、軹關陘、白陘等要道。
兀朮得知梁興退去時,阻止了帳下諸將追擊的要求,畢竟那只是癬疥之患,打的雖然是岳家軍旗號,卻並非真正的岳家軍主力,且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李成在白馬山失利便說明了兀朮的判斷是正確的。
但九月底至十一月,兀朮越來越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英明。
小隊的游騎不時從太行山險要的隘口出擊,打擊大金的部隊,且來去如風,不像是未經訓練的義民,加上臨近隘口的叢林中,不時有強弩射出的勁箭,將前來巡察的金軍小隊完整殲滅,大量的細作隨著宋民進入這些關口,卻無一例外的有去無回,以至於沁水附近的謀克孛堇們紛紛要求撤至東南諸州堅城中,而不是去面對關口的「岳家軍」!
饒是兀朮見機得快,主力迅速進入晉州小城,牢牢逼住各關出口,仍然已經造成了近千金兵傷亡,而且大部份都是女真兒郎!
「待我大軍南下,取了岳飛人頭,那時看你等還能活到幾時!」兀朮恨恨地敲了一記馬蹬,率隊往燕京而去。
兩河間終於大致安定,戰火為之稍息。
天眷帝以殊禮接待大勝而返的兀朮,不僅在燕京高陳牛酒,且在眾臣面前起立為兀朮斟酒!兀朮諸軍早得天眷帝勞軍,而兀朮的頭銜也再次加到左丞相兼侍中、太子太保、都元帥、領行台尚書省事,大金國中,皇帝以下,萬人之上,除封王以外,職位已經加無可加。
此前在岳飛手中的連番敗仗,被這對君臣刻意地忽略了,畢竟在去年達成的和議中損失的河南地,泰半已經回到大金手中,何必在乎其間損失些兵馬?
但兀朮知道,這些都是表面文章,他此次來見天眷帝,卻是要向大宋朝發起最後一戰!
「丞相,大金國已經無力再戰了!」
高大的宮室內,當只有這對君臣單獨面對的時候,天眷帝仰天歎道。
「陛下,宋國君臣雖弱,其下卻有岳、韓等輩,非是易與,老臣將暮,不知還可為大金開疆拓土多少年,但不誅卻岳、韓等輩,中原不安,恐異日五國城中諸人死去,宋人必北上廝殺,大金危矣!」兀朮力爭道。
「可是……可是朕已經將十五歲至四十五歲的女真漢子,都已經征發殆盡!草原上的牛羊,只有牡牝,成年公羊一頭不剩!若再行徵取,明天春草長出時,已經沒有女真的子民可以放牧了!丞相!」天眷帝眼中已經有淚。
「陛下!」
兀朮終於跪了下去:「老臣非好戰之輩,宋國或者未到敗亡之時,但岳、韓等蠻獠不滅,大金江山恐怕未必長得過宋國,老臣大膽,請陛下授簽軍之權,不勞再征發女真兒郎,只需糧秣牛羊,南下一戰!若此戰不能渡江,老臣終身再不南下!那時陛下垂憐,老臣在上京牧放牛羊終老即可!」
天眷帝默然半晌:「丞相請起來,朕依丞相所言,以舉國之力,再伐宋一次,不過若此戰不利,丞相還須為我治國輔弼,不可妄言引退,只須讓我女真諸部休養十年,大宋難逃我大金鐵騎!」
「臣遵旨!」
兀朮傷心滿懷,踏上南返之路。
身後,大金國以「竭澤而漁」的辦法,連皇室都節衣縮食,為兀朮大軍籌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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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峻的幸福生活沒有持續得太久。
十二月初六,殿前司軍終於返回行在。
「臣出師不利,指揮不當,有負陛下重望,請陛下治罪!」
楊沂中恭順地跪伏在垂拱殿空蕩蕩的大殿上,面前是不發一語,面沉如水的趙構。進殿之前,小黃門已經偷偷告訴他,龍顏震怒,須小心應對。
楊沂何嘗不知,自柳子鎮之敗後,三省及大內手詔札子不曾斷過,大半都是要他自保,從來沒有叫他出擊過,趙構心中的失望可想而知,幾乎對他已經不抱任何希望。
要知道他率領的可是在天子腳下,在趙構面前訓練出來的「大宋精銳」!從軍容到裝備都可以當得「大宋第一」的稱號,卻莫名其妙地就敗了下來,而且敗得天下聞名,敗得喪師辱國!
楊沂中進殿看到巍然不動的趙構,就立即卸下了頭上的紗帽,伏地請罪。
趙構不理不睬,繼續看著手中的軍報,這對君臣就這麼僵持了一個多時辰。
「去練你的兵吧!兀朮不會久等,朕等著你!」
趙構正在為手中不斷接到的兀朮增兵情報煩惱,實在無心和楊沂中久耗,最後只扔了這麼一句話出來:「岳飛軍中統制楊再興,已經拔到你殿前軍右軍,仔細用此人,或許不易再敗!」
楊沂中凜然。
楊峻的繁忙生活從此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