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日辰時,秦府書房內。
「相爺,拔裡虎與孛迭昨晚不辭而別,房下一無所取,卻帶了些內服金創藥!」
「呵呵呵!楊再興果然不負老夫所望!」秦檜放下手中筆:「另外幾位如何?」
「回相爺,孛迭無功而返,其餘諸人俱有惶懼之意,一時間當不致生事,這兩日連府門也少有人出去,氣喪意沮,倒讓人放心不少。」
「熹兒,你怎麼看?」秦檜大快之餘,轉頭問一旁侍立的一位青年人,這便是秦檜重望所倚的獨子秦熹。
秦熹本來在看秦檜所擬付三省諸部的札子,還未登科,卻已經在學習處理國事要務,足見秦檜所望之高,這傢伙倒也不負秦檜期望,人才高俊不說,平素也頗守家訓,勤學之餘,常伴秦檜接受教育,不怎麼惹事生非,佔點財產婦人之類的小事也並不彰顯。
「父親,依孩兒看,金人為狼,岳韓等輩為虎,這楊再興麼,若用之得當,可為猛犬!當遠勝張俊、楊沂中之流,若用之不當,怕是另一個岳飛!」秦熹並不因為父親之喜,而對楊再興高加稱許,反而凝重持中,已經略得秦檜之風。
秦檜點點頭,顯然對秦熹的回答頗為認可。
「熹兒所言者是,武人若只是鐵槍,我輩才是為大宋使槍的人!神槍?呵呵,不過爪牙利器,可用之,卻不可深倚,養虎可貽患,養蠱可反噬,不可不戒。只是以為父所知,這楊都統日後卻難成岳飛,大不了是另一個韓世忠!或許與張俊相類也未可知。」
秦熹不解:「父親何以如此肯定?」
「這楊再興是個聰明人,不惟勇冠三軍,也略諳進退禍福之關竅,於本相所賜財物美人,受之不疑。哪像岳飛執著以北伐為念,匹夫而已,全無大略。兀朮南來,猶可用之以御,驅虎並狼,卻非長久之計。岳飛亦忠直,惜不明事理,安能久長!似韓世忠輩,略知些時務,謀人妻女,廣營宅田,哼!當本相看不出來麼?不過是避禍之道罷了,秦朝王翦已經用過此謀,若非當初擁立之功,怕是也難逃!端看聖上如何處置爾。」
秦檜言罷,凝眸北望,似是已經看到宋金大軍雲集的兩河間大地:「熹兒,兩淮軍報,你看得怎樣了?」
「兀朮確已退軍,只有李成還不放手,卻難奈李興何,白馬山牢不可破,軍報言殺伐之聲,遠震數十里,泗州、鎮江卻無動靜。父親,聖上既有意大用楊沂中,何不出兵河南府,以援白馬山?兀朮雖用李成而不疑,畢竟金騎皆北撤,白馬山下,多是簽軍,若殿前司軍北上,或可……」秦熹不解地問道。
「楊沂中新敗之餘,有何余勇?再者,李興知河南府一職,畢竟由岳飛保舉,便是聖上要援,本相還須勸阻,若因此惹得兀朮全力南下,楊沂中所部再敗,恐於聖上大略有妨,你卻不深知此中道理。」
秦熹默然半晌後道:「既楊再興如此勇悍,何不……」
「殿前司軍不進即不敗,何用楊再興?本相留他在臨安,一則可阻絕岳飛與之往來,二則也可為我府中排憂,孛迭北去,雖知其父將回軍,恐怕也有楊再興的原因,當日七寶山下,二人皆不能奈何楊再興,再留在臨安,恐無能為矣。孛迭既去,余子皆不足懼。只是兀朮一生,也算有勇有謀,怎麼生得此子如此愚直,竟是個匹夫!哈哈哈哈!」
秦熹陪笑,心裡卻對府中那幾位惹不得的客人厭惡得要死。父親猶自不能忘了在金國時那種恭順,自己卻在這十多年來早已經克服了對金人的畏懼,雖然自家一門福貴,還繫在金人手中,但身邊有一幫「野狼」的滋味,卻讓人寢食難安。父親雖然位極人臣,卻對那幾位蠻人頗為忌憚,不知為了什麼!
「楊再興!好,既然父相都這麼看重你,你可要爭氣,當一條聽話的猛犬!最好府中那幾條野狗都找到楊府去,死得一個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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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峻在府中,正高臥不起,還在與一名半醒的美婢癡纏,沒來由的耳朵一熱。
「靠!誰在咒我!」
渾不知在秦家父子口中,自己已經成了一條斗犬。
數日前的一戰,老楊「神槍」之名在臨安城中大震,坊間諸瓦子倒不甚明瞭,軍系人馬卻不同,特別是殿前司軍中那些對「大宋槍神」不肯置信的將校們,一時間竟然全部改口,不僅眾口一詞,說是楊都統以一敵二,戰敗了兩位無名高手,更得便就上門相邀,請楊峻玩樂之餘,進營指導練兵。不過這當中,中軍和右軍的留守人員熱情得多,左軍的兩位都統就勉強得很了。
得此便利,老楊倒也和岳家幾位小爺練了幾次馬上衝殺,讓平日只能在演武廳動手的小爺們,實實在在地過了一把癮。不過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當真一點沒錯,月餘下來,這幾個傢伙的馬上功夫進展神速。
銀瓶兒未得岳李氏許可,不敢騎馬,卻也喜好在營中看著兄弟們相鬥。老楊本著對《說岳》的瞭解,得便之際,不免開導銀瓶兒一番,一來二去,岳李氏捎話來,道是銀瓶兒開朗了不少,武藝也有長進,多得楊叔叔這位明師教導有方!
老楊大慚!
不過岳府教習一職半點薪俸也無,老楊卻為諸侄兒侄女買兵器甲冑,張羅衣食,純屬倒貼行為。
教習之餘,老楊除了帶家人(勉強算是家人,畢竟沒有別的親人,久居一簷下,老楊也已經安之若素,明知都是從秦府過來的人,也慢慢熟悉並相互接納了)遊湖耍樂,就是與營中一眾痞子招搖過市,濫飲濫賭,日子過得逍遙自在。
在老楊心目中,這才是真正的大宋生活。
至於那些穿越之後經營酒樓、開坊織布、蒸餾白酒,甚至練兵造反等重要工作,老楊是一樣也沒做。
「老子府上,少說也有兩三萬銀子,按眼下這等花法,十年也不愁用度,車到山前必有路,到時再說罷,難道還怕另來一個穿越的搶生意不成?」
今朝有酒今朝醉,老楊就是這麼大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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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十,鄂州,岳家軍大營。
「知河南府李興,其妻為留守李利用總管孫暉所擄,僅得幼子隨上白馬山,賊將李成圍攻月餘,賴朱仙鎮時大軍所遺強弩等軍械,及士卒用命,至今無虞,今以奇兵燒卻賊糧草泰半,不日間賊軍將退矣!定策之日,幸得楊統制之方略,不守河南府而治白馬山,數萬軍民賴以存活,書到日可白楊統制。」
「岳某之過矣!若非楊兄弟之妙策,李興幾乎不保!」岳飛覽報,不勝浠噓:「那梁統制處,可有訊息?」
「有!」董先應道,忙將手軍匯總的軍報呈上。
「兀朮北退,賊軍過懷衛等州,皆空城,無一粒糧一絲麻,太行忠義社軍與高林等部,已退守天井關,萬無一失!」
「楊兄弟妙策!」
岳飛再次喟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