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正月末的漢中,霧氣還沒有完全消散,不過,寒冷已經開始逐漸的撤退,春天的腳步已經離得不遠了。
漢中王劉邦治所,西城。
自定軍山一戰失利後撤退至西城的漢軍現在佔領了漢中郡的東部,得益於不斷進入漢中的諸侯軍的協助,原本及及可危的戰線終於穩定了下來,不過,劉邦卻並不興奮,因為他的地盤比初領漢王之時更小了,而軍隊中開小差逃亡的士兵也越來越多。
「有擅自出逃者,殺!」
「凡知逃亡而不報者,連坐!」
為了避免自己成為一個光桿命令,劉邦不得已頒布了一連串意在阻止士兵逃亡的命令,然而這一切卻還是不能穩定住軍心。
要想讓士兵相信追隨著你有前途,就如同後世開公司一樣,空口的許諾能夠糊弄一時,卻不能欺瞞長久,在當初兵進武關之時,還是沛公的劉邦就當著眾諸侯和將士的面大聲許諾,等到打進咸陽城,一定大肆犒賞三軍,而如今,這個諾言就像一個美麗的肥皂泡一樣,經不起一戳就破了。
失敗,再次失敗,面對步步緊逼的秦軍,不能說漢軍將士們不努力不拚命,但是,結果卻讓他們一次次的失望而歸。
「與秦狗去打,你瘋了嗎?就連樊哈、灌嬰那樣的勇將都陣亡了,我們上去不是送死嗎?」人的思想有時候往往就是這麼奇怪,當你接二連三的從對手身上贏得勝利時,你的自信心就會暴漲,相反,當你連戰連敗時,信心也會急速的跌落。
對於軍中的情況,劉邦也一樣心知肚明,每戰一次,秦軍越來越強。而己軍越來越弱,他知道再對峙在漢中的話只會是死路一條了。
因此,當劉邦看到由關東緊急送來的密封軍情快報,不由得喜形於色:「章邯兵進宛城,哈哈,真是太好了,來人,傳令諸將速來議事?」
終於有了脫困的契機了。劉邦怎麼能不高興,這一年多的時間對於他來說,實在是一種難以忍受地痛苦煎熬,為了打破被封鎖在漢中這一隅之地的困境,劉邦曾經努力的與秦軍交戰過,希望能通過擊破秦軍來贏得第一個攻入咸陽城的榮耀,然而,戰局的進展卻又讓他不得不放棄這一不切實際的念頭。
藍田關失敗,劉邦損失了樊噙、張良、陳武等得力的幹將,陳倉道、定軍山二戰他又折損了傅寬、灌嬰、周諜三員猛將。死傷的漢軍將士就更不用提了。在這麼巨大地傷損面前,就算劉邦再是安慰自己也無法再鼓起與秦軍一戰的信心了。
既然與秦國不能再戰,那麼就只有回兵關東。去與項羽爭一個短長了,相比傅戈這種屢屢祭出意外法寶的對手,項羽雖然勇猛過人,但至少還有對付的方法,只要能設法離間項羽與范增,那麼就有擊破強楚的可能。
聽到命令,漢軍諸將以及劉邦跟前的重要謀臣先後趕來,他們的神情也是分外的興奮,有幾個將領甚至於連躍躍欲試的爭功起來。
「漢王,我聽說項羽的叔伯項莊對范增地地位相當地嫉妒。這是個貪財的傢伙,如果我們先設伏去賄賂他的話,那傢伙受了好處,必定會在項羽面前說一些范增地壞話,若是沒了范增出謀劃策,區區一個匹夫之勇的項羽還不好對付。」謀士陸賈第一次站出來,獻上從酈食其那裡剽竊來的『毒計』。
「漢王,章邯叛軍進逼宛城,極有可能會截斷我軍糧秣運送的後路。不過,這倒不是一個壞消息,我軍可以借口剿平章邯的叛亂回軍宛城,這樣的話項羽就是想怪罪也找不到什麼把柄。」曹參更多的從後勤補給方面考慮問題,他的意見也是回師關東為上。
「就是,與其窩在這偏僻荒蠻的漢中和秦狗硬碰硬,還不如回兵關東,那裡地方大,我們正好可以藉機壯大實力。」對於回兵關東的主張,幾乎所有地漢軍將領都表示贊同,經過這連番的苦戰後,對原先兵進關中的夢想,他們都已經不抱什麼幻想了。
「漢王,以我之見,我們現在可以一面整軍回兵武關,一面差遣能言善辯之士去往楚營,這樣就算項羽知道,他也阻止不及了。」
蕭何微微一笑,他的這一句話打消了劉邦最後的一點顧慮,對於目前的困局,蕭何的目光看得很清楚了,劉邦素來政治能力強過軍事能力,只要一入關東,他就能長袖善舞周旋於諸侯之間,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合理加以利用,留在漢中的話,一根筋與秦人硬拚到最後看不到任何地前途。
「好,傳令全軍,回師武關,至於臨江王、韓王那邊,他們要是願意相隨著,我表示歡迎,若是想留在這漢中,那這西城就算我送給他們了。」劉邦哈哈大笑,自打藍田關失利之後,這是他第一次笑得這麼暢快,這麼開心。
咸陽。
欣欣向榮的景象讓人很難相信面前的都市在一年半之前還是一座死氣沉沉、被秦國多如牛毛規定詳細的酷法嚴令禁錮得沒有生氣的城市。
治粟內史烏氏保站在東門外莆橋上,心情格外不錯。
曾經荒蕪長滿野草的這裡已經建成了一座簡易的牛、馬、羊等牲畜交易的市場,在市場的一角,幾匹明顯從匈奴轉輾而來的上好河套馬撲嗽嗽的打著響鼻,似乎是在告訴那些買主,自己可是純種的駿馬,與那些只配拉車的劣等同類根本不能相比。
市場是繁榮商貿的必備場所,以傅戈飽讀過『天書』的眼光,開辦交易市場將商販集中起來管理實在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辦法,一方面可以避免稅款的流失,另一方面也有利於帶動其它產業的發展,比如這灞橋的牲畜交易市場自從建成後,吸引了眾多的商人來此尋找發財的機會,他們的紛至沓來間接帶動了灞橋一帶的酒肆、客棧等相關『產業』的繁榮,當然,還有那些滿足男人慾望的場所。
不管怎麼樣,有大把的稅款收上來就是一件好事,至於其它的負面影響,比如牛馬的糞便以及口角鬥毆等等問題,目前來說應付的手段還只能是先『控制』,糞便亂排污染河流就交一比排污費,鬥毆的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交罰款過來再放人。
「傅相真是一個了不得的人吶,他的頭腦裡永遠有讓人無法猜透的謎!」烏氏裸搖晃著碩大的腦袋,看著這人聲鼎沸的場面,不由得樂開了花。
有了這市場稅款作保障,他這個治粟內史的日子可好過多了,這幾個月來匈奴內亂,北方邊境安定了許多,南逃的牧民和商人又重新回到了河套一帶,他們帶來了上好的馬匹、肥碩的牛、羊,並用這些、關東的絲綢、蜀郡的布皂、鐵器進行交換。
「內史大人來了,正好讓他給你們判判,到底誰出的價合理?」烏氏裸曾經是秦國最有名的大商人,現在又是身居高位的治粟內史,他一在這市場上出現,就立即引發了一陣噪亂,一些看熱鬧的人乘機起哄叫嚷起來。
為價錢爭執不下的商人正為了那幾匹上好的高頭駿馬而面紅耳赤,互不相讓,看到烏氏裸走過來,兩人趕忙過來陪笑施禮。
「哈,這買賣之事一方願買一方願賣,全憑你們雙方的意願,我說了不算,你們還是自便吧!」烏氏保哈哈一笑,抬腳準備離開,這樣的事情他隔三差五的就會碰到幾回,也早已司空見慣了,這商人嘛,都是希望自己賺得多些,別人賺得少點。
忽然,烏氏裸又停下了腳步,他盯著爭執中兩個商販,喝問道:「你這些馬是從匈奴販運來的吧,有沒有經過騎軍使的挑選,怎麼沒有按上印記?還有你,聽口音像是南方楚國的商人是不是,買這馬作什麼用處?」
「大人,騎軍使已經驗看過了,這印記可能是忘按了吧?」匈奴商人操著不流利的關中話,無力的辯解道。
「大人,小的買馬只是為了販賣到關東去賺一個高價,沒有別的意思。」被烏氏裸識破身份的楚地商人也是一臉驚惶,語無倫次的答道。
馬,特別是可用於騎乘的河套馬在灞橋集市屬於有限制流通的牲畜,商人們從北方、西方販運來的高頭駿馬在進入秦國境內時就會被特派的騎軍使挑走一批上好的,然後淘汰下來的才會允許在集市上買賣,只有那些被淘汰下來的馬才被允許販運到關東去。
這項法令是傅戈為了保持秦國騎兵的領先地位而作出的重大舉措,騎軍在未來戰場上的作用已經被歷史所證明了,騎乘衝殺戰馬的優劣直接影響一支騎軍戰鬥力的強弱,在這方面特意關照過烏氏保,絕不能有絲毫的放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