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器時代 北方 7-40 北京
    劉子光從全山東發配到青島工地的刑徒中挑選了二百人,每五人分成一組,經過簡單的培訓,發放了武器裝備和經費,便派往了北方,與此同時南廠也派出了一部分精幹的特工人員剃髮易服之後潛往北方。

    南廠的特工人員和那些臨時拼湊的「加裡森敢死隊」從人員配置到裝備水平和訓練程度都有著天壤之別,這些人都經過嚴格的訓練,能說滿語,熟悉滿族人的生活習慣,身材相貌也接近北方人,武藝更是沒得說,刀槍弓弩火銃都能使,還熟練掌握爆破技術,此次北上,爆破是重頭戲。

    日昇昌的胡大掌櫃也沒閒著,她搜集了一批人員交給劉子光,讓他帶去北方,說要給滿人一點顏色看看,具體怎麼安排卻是保密的,劉子光知道胡懿敏記恨滿人製造偽鈔的一箭之仇,這些人員肯定肩負了顛覆滿清經濟的使命,事關機密他也不多過問,只是囑咐南廠的番子頭目將這些人安全的帶到北方就可以了。

    此外北洋水師和紅衫團也都派出了自己的偵察人員,他們的任務比較複雜,但並不危險,那就是測量河北境內的地形和渤海灣的水情以及天津衛的防禦情況,為將來朝廷大軍水陸並進作準備工作,一時間開往北方的諜報人員竟然有上千人之巨,這還不算錦衣衛和東廠系統的人馬,上次被清人在南京鬧出那麼大的亂子,皇上震怒,責令眾人還以顏色,各個系統都想借這個機會爭一把臉,所以都把好手派了出去,明清之間邊境線犬牙交錯,百姓來往也很平常,所以互相滲透是很容易的事情。

    劉子光呆在青島百無聊賴,於是拋下從人,對外散佈說去了威海,其實帶了幾個人乘上快船,偷偷在天津塘沽登岸,然後雇了車馬,滲透到了滿清的核心地帶北京城。

    北京城是在元大都城的基礎上建造的,當初叫做北平,後來篡了侄子皇位的永樂爺把京城從南京遷到這裡,改稱北京,新建的宮城規制和南京一樣,但更加高大壯麗,內城外面有一層外城,整個城池呈凸字形,滿清入關以後,沿用了北京建置,城郭格局沒有大的變動,所以對於北京的地形情報,南廠掌握的還算精細。

    北京城外城在南,內城在北,方圓十餘里,內城有九座城門,外城有三座向南開的城門,東西各一座門,還有朝北的東西兩個便門,城牆裡面是土,外面包了一層磚,高大雄渾,比起南京的堅城來有過之無不及,內城外城都有護城河環繞,河寬十丈,深兩丈,距離城牆十八丈,兩岸用磚石駁岸,河上架石橋,城牆,甕城、城門、城樓,箭樓、閘樓和護城河一起,組成了北京城堅不可摧的城防體系。

    劉子光一行人從永定門入城,這座城門是北京的南大門,重簷歇山三滴水樓閣式的城門樓子,灰筒瓦綠琉璃瓦剪邊頂,面闊足有五間,高大的城門上掛著一塊石匾,上面篆刻著三個滄勁雄渾的楷書大字「永定門」,斑駁的石匾表示著它的年頭久遠,應該是嘉靖年前的原品,這更說明了滿清對明朝遺物的繼承性和保護性,其實也難怪,本身文化嚴重貧乏,只知道看三國演義,打打殺殺的野蠻人來到物質精神文明都高度發達的地方,吸收還來不及,哪裡還想得到破壞。

    永定門的城門口站了八個無精打采的綠營兵,穿著號衣,柱著紅纓槍站在城門兩側,一個小軍官坐在旁邊打瞌睡,白色的紅纓涼帽扔在一旁露出鐵青色光溜溜的頭皮,辮子甩在腦後,大茶壺和茶碗擺在臉前,一副百無聊賴的神情,永定門是北京的重要門戶,沒有重要的軍情發生,這裡並不盤查百姓,當然了,即使像盤查也很困難,畢竟人流量擺在那裡,偌大一個北京城,每天進進出出的人不可計數,劉子光他們就混在人流之中,堂而皇之的進了北京城。

    劉子光藝高人膽大,當然沒有剃髮,只是在頭上卡了個瓜皮帽,腦後垂了根馬尾巴做的假辮子,換上了馬褂,手裡掂著折扇,乍一看就是個八旗貴公子,跟他一起善闖北京城的還有好兄弟扎木和,扎木和是蒙古人,而北京城內的蒙古人不在少數,他根本就不需要偽裝,本色出演就可以了,另外還有紅衫團中的爆破第一高手鍾壽勇,當年的炮兵連長現在已經是參將身份了,他貌似忠厚的面龐下掩藏著一顆不安分的心,自從炸藥被鼓搗出來之後,鍾參將就迷上了這玩意,每天不弄上幾響心裡就不舒服,這次帶他來北京就是為了讓他好好過一過癮,整整一馬車的最新型炸藥任由他使用。

    滿人崇尚勇武,即使在京城內也可以佩戴武器,當然僅限於滿族人,普通漢族百姓是沒有這個資格的,按照禮部侍郎姜戌的理論,身為羔羊的漢人只要為高貴的滿族狼們提供服務就夠了,打打殺殺這些任務交給狼們就可以了。劉子光等人假扮成滿洲人,腰間懸掛兵器也很平常,再加上他們的衣著華麗,一看就是貴族身份,所以無人過來查問。

    永定門的城門很深,走在裡面有一種涼颼颼的感覺,常年得不到陽光照耀的地方總是這樣陰冷,不過即使當劉子光走在了北京南城內的夏日陽光下的時候,身上那股陰冷的氣息彷彿還依然存在,看著大好河山被異族人統治,看著同胞被人欺壓,任何一個熱血男兒首先感受到的都不會是這座城市的壯美,而是一種刻骨的屈辱和仇恨。

    從永定門進去,左右兩邊分別是先農壇和天壇等祭祀場所,再往前走才是東西南北縱橫的胡同,永定門直線向北是正陽門,正陽門外的大柵欄地區是北京最為繁華的商業區,和南京的秦淮河夫子廟一代有異曲同工之處,商舖茶館酒樓雲集,米市、菜市、柴市、煤市、花市、豬市、騾馬市、珠寶市,林林總總商舖數百家之多,當然秦樓楚館也少不了,大柵欄鐵樹斜街以南,南新華街以東,珠市口西大街以北,煤市街以西的許多胡同裡都有青樓,其中又以石頭胡同、陝西巷、王廣福斜街、韓家潭、胭脂胡同、百順胡同、皮條營、紗帽胡同這八個地方的青樓最為出名,所以俗稱「八大胡同」。

    劉子光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炸藥和武器,自然不能住在普通的旅館裡,南廠吸收了前東廠的一些資源,在北京城自然有自己的據點,劉子光等人輾轉數圈之後,來到外城一條胡同裡,找到一戶人家,鍾壽勇上前敲門,半晌,才有人在門後用韻味十足的京腔招呼了一嗓子:「誰呀?」

    「老家來人了。」鍾壽勇撇著河南口音的北京官話說道。

    大門裡傳出金屬落地的聲音,然後是門閂抽出的聲音,兩扇廣亮大門(註:四合院大門的一種形制,門框檻安裝於中柱位置)吱吱啞啞的打開,一個形容枯槁的老者出現門口,枯瘦的臉上滿是驚喜,身後還有一個卡在地上的銅盆和滿地的水,想來是這老者掃地的時候聽到敲門,一時激動才失手的。

    「老家的什麼人來的?」老者問道,聲音略略有些發抖。

    「七舅姥爺的侄女婿,來京城做買賣,還請您老多關照。」鍾壽勇按照當年東廠定下的聯絡暗號回答道。

    「既然是老家親戚,趕緊進家吧。」老者說道,隨即將眾人讓進了院子,這是一座三進的院落,看形制不是高級官員的住所,裝修也很差,牆皮剝落,院子裡鋪地的磚頭被碎了,由於是多年不聯絡的老站點,劉子光等人不敢懈怠,手扶著兵器四下踅摸,聽動靜只有老者一人,這才放下心來。

    老者回屋取了半張發黃的紙出來,詢問道:「不知道老鄉們帶了那半張紙沒有?」這是東廠規定的暗號以外的聯絡憑據,一張紙撕成了兩半,只有完全對接起來才能證明對方不是假冒的,劉子光示意鍾壽勇取出聯絡信物,兩張裂口處參差不齊的紙終於對接到了一起,老者感慨萬千,哽咽著說道:「十年了,朝廷終於想起我來了。」

    劉子光嚴肅地說:「朝廷一直以來就沒有忘記敵後潛伏的各位同仁,別說是你們這些暗藏的影子,就是一張紙,一條破褻衣朝廷都不會浪費的。」

    「大人所言極是,敢問這位大人高姓大名,官居何位?」老者問道。

    「達百戶,你在敵後這麼多年,東廠的保密條例都忘了麼,不該問得不要問,不該說的也不要說,上官的名諱和官職是你隨便問的麼?」鍾壽勇皺起眉頭訓斥道。這個聯絡站的站長名字叫做達文喜,是十年前東廠派駐北京的番子,官銜是百戶,東廠當時在北京設立情報機構完全是面子工程,根本沒有發揮過任何效能,經費也很緊張,時有時無的,多虧了南廠接受東廠駐外這一堆爛攤子之後,這些人員才重新收到維持經費,說來老東廠的衣缽大部分是被南廠繼承了,魏忠賢的新東廠只是繼承了個名字而已。

    「文喜知錯了,還望大人海涵。」達文喜意識到自己的錯誤,趕緊低頭認錯。

    「達百戶,我們都是南廠的番子,你叫我劉千戶即可,這位是鍾大人,這位是扎大人,以後我們在北京的行動,還要多多仰仗文百戶呢,對了,文百戶不妨將手下召集起來,咱們碰個頭,商量一下行動方案。」劉子光說。

    「這……」達文喜不禁犯了難,這時大門又被人敲響了,聲音急促而野蠻,劉子光等人立刻將手按倒了刀柄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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