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桌邊圍聚的客人越來越多,所以現在不能貿然進去抓人,影響了客人們的興致,敗了小亂的名聲就不好了。
客人們好久沒見過賭神動怒了,上次惹賭神生氣的那個傢伙先是輸掉了河房和鄉下的田產,然後又輸了老婆孩子,最後連自己的兩隻手也押上了,結果還是輸,眼睜睜看著賭神把自己兩隻手用斧頭剁下來,從此以後絕跡於賭場,在秦淮河邊討飯為生,最後餓死街頭。
現在又有人要步他的後塵了,眾人用憐憫的眼光看著劉子光和少年,周文強按住賭盅,猙獰的笑容看起來有些滲人,牙籤已經咬斷了。如果這麼簡單的賭骰子都輸在兩個名不見經傳的毛頭小子手下,那以後賭神這個牌子算是砸了。
「兩位,我們不妨賭的再大一些。」周文強一招手,後面送上來一托盤的籌碼,都是一千兩一個的大額籌碼,「這是十萬兩,不知道二位有沒有這麼多銀子。」
劉子光和少年的籌碼加在一起也不過三萬多兩,相視了一下,又各自搖頭,表示身上也沒有這麼多錢。
周文強笑了一下說:「沒有銀子不要緊,可以押房子地契,地契沒帶在身上也不要緊,兩位可以押身上的物件,比如手啊,腳啊,或者……命!」周賭神的語氣越來越陰森,說到最後簡直就是恐嚇了,一雙眼睛逼視著劉子光。想在氣勢上壓倒對手。
劉子光忽然很後悔沒帶把凶器過來,不然把長刀往桌子上一拍,「爺爺就押這個。」那多威風啊,感覺像上海灘的巡捕探長往賭台上押盒子槍一樣拉風。
「十萬兩銀子就想賭老子們的手腳,還賭命!我看你是賭糊塗了吧?老子的命有這麼便宜?你也太小瞧我們了吧?我看這樣好了,你再加十萬兩,老子和你賭手!」劉子光毫不退縮的和周文強對視。
少年顯得有些慌張了,低聲問劉子光:「阿有把握贏?我可不想丟了手。」劉子光也悄悄地說:「有把握就不叫賭了,輸了你不會跑啊,笨!」
既然上了賊船就只能一條路走到黑了,周文強已經看到艙門口召集的打手了,知道無論輸贏這兩個人都不能完整的回家了。
「好,就依你,我再加十萬兩,看看你有沒有本事拿走了。」隨著周文強的一個響指,又是十萬兩的籌碼送了過來。
二十萬兩的籌碼加上其他客人的一些散亂籌碼,已經堆滿了桌子,差不多有三十多萬兩,勝負就在這一局了。
新的骰子送了上來,劉子光和周文強各自拿了三個,劉子光把骰子放在手裡握住,還裝模作樣地吹了口氣,念了幾句菩薩保佑,然後把骰子放進賭盅。
在滿場的目光注視下,兩個人開始搖動賭盅,速度快,頻率慢,但是很有力度,同時眼睛還逼視著對方。
半晌,終於停下了,賭場內鴉雀無聲,無數眼睛盯著兩隻賭盅,等著分勝負。「你先開。」「還是你先開。」兩個人居然謙讓起來。
讓了半天,周文強不耐煩了,先開就先開,反正你無論如何也贏不了!猛地掀開賭盅。赫然是一堆碎片,骰子都被搖碎了。
「零點!」周圍一片驚呼。賭神贏定了。劉子光再厲害,也不可能擲出一個負數來。
周文強嘲笑的看著劉子光:「還開麼?我等著拿你的手了。」
「笑話,看看老子開出的是幾點!」劉子光也掀開了賭盅,居然是空空如也。
骰子呢,眾人納悶,劉子光不是變戲法的,當然不會把骰子藏起來,他雙手用力,生生地把漆器質地的賭盅掰開了,小片小片的象牙骰子碎片嵌在賭盅的內壁上。原來骰子已經被他事先搓的有內傷了,然後狠狠的搖動,碎茬刺進了盅壁。現在比點數已經沒有意義了,內行人能看出來賭神和這個生面孔不僅是賭術高手那麼簡單,武林高手的面還要更大些。
「你看你,還弄一堆渣滓,老子連渣都沒有,比你的點小。是老子贏了。」劉子光一邊說,一邊把滿桌子的籌碼往懷裡裝。
本來還不想驚動眾客人的賭場老闆快要氣炸了,這兩人真的不要命了嗎。也不顧忌影響了。「給我拖出去打。」一聲令下,八個膀大腰圓的打手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
要耍橫的啊,在這樣豪華的畫舫裡一定很刺激,劉子光膝蓋一頂,把賭桌掀翻,順手扯下來兩根桌子腿。遞給身邊的少年一根。自己拿了一根。冷眼看著打手們走過來。
地上散落了許多的籌碼,沒有人去撿,客人們都是有身份的貴賓,不屑哄搶籌碼,但是熱鬧還是要看的。
小亂的打手可是專門聘請的練家子,尋常的百姓在他們手下就是沙袋。可是這些捏著缽盂大拳頭的漢子們在劉子光眼裡甚至連沙袋都不如,全身鐵甲身經百戰武裝到牙齒的清軍精銳騎兵可比這些打手強過十倍了,一樣是被砍瓜切菜的下場。
花梨木的桌子腿又硬又重,砸到一個打手臉上,一團血肉包含著牙齒就飛了出去,整個人立刻攤到在一旁。
「抄傢伙!」打手們迅速從背後拽出了連枷,這是一種類似於雙節棍的武器,區別是前面半部分較短,不容易打到自己。七個連枷舞的呼呼生風,包圍了劉子光二人。
看見見血,客人們紛紛躲開了,周文強也躲到了一邊,他雖然指力很強,但是論到打架就不是強項了。
劉子光注意到少年拿著桌子腿的手有點發抖,以為他在害怕,拍拍他的肩膀說:「別怕,跟在我後面。」
少年抬頭邪惡的一笑,原來不是害怕,是激動地。
兩把桌子腿對七把連枷,如同兩隻猛虎對七頭綿羊,當然大部分是劉子光出的力,少年雖然耍起桌子腿也有模有樣,可畢竟經驗太少,力氣也小。七八招才能放翻一個打手。
劉子光在京城裡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殺人,雖然他有把握一棍下去砸出打手的腦漿來,可還是手下留情了。只用了兩成的力氣,幾棍下去,還是有幾個打手不是腦震盪昏死過去,就是胳膊骨折躺倒了疼得打滾。
打手們都是欺軟怕硬的貨色,看見劉子光實在厲害,紛紛向後退卻,其中一個領頭的氣急敗壞的喊:「快,吹哨子喊人。」
還有一個打手在和少年對打,劉子光過去直接一腳把打手踹出去八丈遠:「還對練呢,時間不早了,人家吹哨子喊人了,再不走就得留下過夜了。」
少年看看地上呻吟的幾個打手,又看看狼藉的大廳,點點頭,一挑大拇指:「兄台好功夫啊,今天這架打得真是暢快淋漓。」
「對付這些小雜魚那是小菜一碟,沒什麼值得一說的。走~!」劉子光把桌子腿一扔,帶著少年朝艙門走去。
艙門旁邊就是籌碼兌換處,裡面的夥計看見劉子光過來,急忙嚇得藏到了櫃檯底下。劉子光看見兌換處裡面精緻的一排排小匣子,眼睛開始放光。那應該是放錢的地方。剛才贏了那麼多銀子還沒來得及兌換呢!
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他決定自助兌換,一腳踢開櫃檯的隔板,把夥計揪出來,伸手就把小匣子上精緻的小銀鎖扭開了,小亂的賭場裡都是大手筆的下注,沒有人好意思拿百兩以下的籌碼,所以兌換處大多是五百,一千面額的銀票,這下子可發達了,劉子光抓起大把的銀票塞在懷裡,他眼疾手快的本領發揮到了極致,拿的全是千兩的大銀票,厚厚的一疊,二十萬是肯定有了,只多不少。
「我可是拿回屬於自己的錢哦,待會地上散落的籌碼你們自己撿回去就成了,哈哈,小亂真不錯,就是服務生太粗暴,過兩天老子再來玩。」劉子光囂張的對龜縮在角落裡的賭場老闆和一幫噤若寒蟬的客人們說。
剩下的打手不敢阻攔,任由劉子光和少年走出船艙來到甲板上。懸梯下有方便客人隨時登岸的小舟,這會已經被小廝劃跑了,看樣子是想把二人困在船上,等援兵來了再一舉拿下。
沒船不要緊,秦淮河又不甚寬,跳也跳過去了,劉子光正估摸著少年的份量,計算能不能帶著一起跳,只聽得旁邊有人說話「就這麼走了?未免太不把某家放在眼裡了吧。」抬頭一看,一個頭精神矍鑠的黑袍老者正站在船頭,背對著他們。一幅世外高人的作派。
我說呢,小亂怎麼可能只有幾個三腳貓水平的打手,原來高手在這等著呢。
黑袍老者緩慢轉身,果然是一幅仙風道骨,手上拎著兩把峨嵋刺,中氣十足的說道:「速速放下銀票,每人自殘一隻手臂,我可以放你們一條生路,如若不然,明年今日就是你們的週年。我鐵掌水上飄決不是狼的虛名。」
這麼大的譜,不過能給妓院看場子的恐怕也不是武林頂級人物,劉子光剛要出言諷刺兩句。少年先開口了:「這位前輩,我們一沒搗亂,二沒搶劫,只是拿回自己贏得錢,有什麼不對麼?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奉勸前輩末要管這閒事。」
老者大怒:「無名小輩,還敢強辯,今天不讓你倆葬身秦淮河底,我就不是鐵掌水上飄…….」
最後的名號還沒報上來,老者就被劉子光迅疾的一記飛腿從船頭踹了下去。「水上飄,水底沉吧你!」劉子光已經看見老遠有官船開過來了,滿船的火把和閃亮的刀槍。「你還和老頭廢什麼話啊,沒看見官兵來了麼。」
「不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快跑,咦,沒船怎麼跑?」少年剛才學江湖人物賣弄口舌拽得很,現在看見官兵過來也慌了神。
「沒船就只有飛上岸了。」沒等少年明白過來,劉子光伸手攔腰攬住他,夾在腋下,兩腿猛地一蹬,向河岸飛去。
如果是劉子光一個人,還是有把握一躍上岸的,可是夾了個上百斤的人就躍不了那麼遠了,幸虧晚上的秦淮河依然熙熙攘攘,來往船隻很多,隨便踩著幾個船篷,兩三跳就上了岸。
剛從水裡爬出來的鐵掌水上飄看著劉子光遠去的影子,恨恨的說:「老夫記得你們的相貌了!千萬不要讓我再碰到!」
上了岸以後,劉子光把少年放下,兩個人又跑出去幾條街才停下。站到不知道誰家的屋簷下休息,少年喘著粗氣說:「你功夫真好,在利國鐵廠做什麼的?不如跟我干算了。」
「我帶著幾百號兄弟幫鐵廠打仗,誰出錢我就幫誰幹,別廢話了,給你銀票。」劉子光摸出懷裡的銀票,分了一半給少年。這誰家的孩子啊,口氣不小,還想收我做家丁,真是人小志氣大。
少年接過銀票還不死心:「那我連你的幾百兄弟一起收了,這總可以吧。」劉子光心說這孩子沒發燒吧,摸摸少年的額頭,「不燙啊,我五百兄弟一年的費用起碼五十萬兩銀子,你能拿得出?再說了,你一個小孩子招兵買馬做什麼,想造反啊?時候不早了,趕快回家洗洗睡吧,別出來亂跑了。」
少年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了,一抱拳:「未請教閣下大名?」
「劉子光,你怎麼稱呼?」
「我姓朱,朱天下。」少年回答。
「原來是朱小弟,我們也算有緣了。對了,你知道煉鋒號怎麼走麼?」劉子光現在不知道身在何處了,晚上還得回煉鋒號過夜,明天還得去兵部幹正事呢。
「煉鋒號啊,就是賣刀的那家鋪子,就在西祠胡同,距離這裡不遠,一直走,過三個路口左拐就是了。」
「那我們就此別過,後會有期吧。」兩個分了贓的歹徒象江湖人士一樣抱拳告別。然後各自消失在夜色中了。
次日一早,換了一身裝扮的劉子光帶著兩個賬房副理,跟班丁利斌,隨衛鄧肯等二十個人前去兵部催討欠款。兩個小姐是女眷,不方便出頭,先由劉子光探探情形,再作打算,或者請客送禮,或者托人情關係。
南京的兵部一直就有,以前是負責南方各省的兵備事宜,是北京兵部的縮小版,後來朝廷南渡,大量北方官員充實進來,兵部衙門進行了擴建,原來只佔了馬台街的一角,現在已經佔據了半個馬台街。門前栓了不少馬匹,停了不少轎子,都是前來辦理公務的官員和地方商人。
兵部衙門的圍牆很高,門臉很大,巨大的牌匾上寫著兵部兩個倉勁的大字,氣派十足。大門前站了八個佩刀的禁軍,趾高氣揚的。
一個經常到兵部來辦交涉的副理走過去在守門禁軍手裡塞了一錠銀子,他們四人才被允許進入,兵器肯定不能帶,隨衛也不能進去。
繞過一個巨大的影壁,呈現在眼前的是兩排房子,是兵部的郎中,主事們辦公的地方,雖然都是五六品的官員,可是不能向外放的知府,知縣那樣坐在公堂上耍威風,賺大把的雪花銀子,只能和來往公文檔案打交道,這些官員當的未免有些不爽。
所以,很少有兵部的官員按時上班,滿院子等待的下級衙門和地方商人都在漫不經心的交頭接耳,彷彿等待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王主事大人可能昨天又在秦淮河上醉了一宿。今天上午怕是不能來了。」
「李員外郎何嘗不是呢,昨天說好了今天給我們批復的,到現在還沒來。」
「那也得等啊,誰叫人家手裡有權呢。」
「等吧,就是等到下午也得等,花了銀子才進來的,見不到人怎麼能出去。」
一片小聲地牢騷,看來兵部人員遲到是慣例了。
按照辦事的方向,來訪者在兵部各司門口排起了長隊,劉子光他們排在軍械司的門口。幸虧現在是春天不是夏天,不然南京的酷暑一定把眾人蒸死。
「上次你們來催要欠款,軍械司的人怎麼回答的?」劉子光問那兩個賬房副理。
「回總理,上次我們來辦事,銀子塞了不少,可是這幫當官的只知道收錢,就是不給辦事,總是讓我們等,等了再等,就是不見銀子,一百萬兩啊,光是存到錢莊票號裡吃利息都夠發家的了。」
「這麼拽?待會我要見識一下這貪官的嘴臉。」劉子光很不喜歡貪官,當年他找工作的時候老爸托了廠裡的關係想讓他接班,最好能進廠裡的財務科,可是那個財務科長收了不少煙酒還說要研究研究,最後不了了之。收了銀子不給辦事,我一定讓他把銀子連本帶利吐出來,不給辦事就打到他願意辦為止。劉子光暗想。
一直到日上三竿,軍械司的員外郎鄭大人還沒來點卯,劉子光有點不耐煩了,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浪費別人的時間等於謀財害命。
「你們知道鄭員外郎的府邸在什麼地方麼?我去請他來。」劉子光說。兩個副理知道這位賬房總理是粗人出身,肯定是想動武了,急忙勸阻:「總理,京城比不得我們廠裡,萬萬造次不得,再說了,鄭大人一定不在府裡安歇的,秦淮河那麼多畫舫,那麼多河房,鄭大人的相好又多,誰知道今天歇在哪個相好那裡呢。」
「這麼說,只有等下去,沒有別的辦法了。」劉子光悻悻的說,肚子已經開始咕咕叫了。高體能高消耗,他的飯量可比以前大多了,高科技的軀體需要高能量的化合食物,古代不可能提供,所以只能大量的吃肉,脂肪,蛋白質來維持。
「你們先等著,我出去吃點東西,要不要給你們帶點?」劉子光準備到外面街上吃個飯再來等。兩個副理急忙說不敢勞煩總理大人,我們早就預料到要久等,自己帶了乾糧的。
於是劉子光帶了丁利斌出了兵部衙門,四下張望,尋找酒樓飯店。酒樓沒有,遠處倒是有個賣鴨血粉絲湯的小攤,這個不錯,南京特產。
「走,嘗嘗正宗的鴨血粉絲湯!」劉子光招呼丁利斌,他以前去南京旅遊的時候在夫子廟吃過幾次鴨血粉絲湯,兩塊五毛錢一碗,味道還是不錯的。現在能嘗到幾百年前明朝的原汁原味的正品,做個比較,看看手藝失傳了嗎。
鴨血粉絲湯的攤子處在馬台街的北頭,和一條小巷子連接的地方,攤子不大,擺著幾張小桌子,幾個馬扎子,能坐七八個顧客,熱騰騰的大鍋底下燒著乾柴,鴨血,鴨肝,鴨腸,粉絲,香菜放在小框子裡,辣椒油,鹽,醋等調味品放在一排罐子裡。一個老頭和一個少年在張羅著買賣,一根棍子上挑著幌子「西流灣老王鴨血粉絲湯」。
「很有品牌意識嘛,」劉子光讚歎一句,走過去坐下「來兩碗鴨血粉絲湯,多放鴨肝和香菜。」
「阿要辣油?」背對著他們,正在大鍋前涮粉絲的的少年問。
「要,多給辣油。」劉子光回答。
「兩碗鴨血粉絲湯,多要辣油,鴨肝香菜一共是五十文錢。」少年一轉身,兩個人都笑了,原來是老熟人:科學飛人兼賭徒搶劫犯朱天下朱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