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吳帆躲在洛桑懷裡,輕輕啜息著;頭頂三尺有神明,來接她的神仙已經到了,高明是一定的。
不知道觀音門要把吳帆送到什麼地方,問舒月也沒個答案,只說是:那地方啊,天龍持護,伽籃掃地,六丁上香,游奕點燭。伽雀進茶,飛猿進菜,白虎含柴,飛瓊毛嬌滋花,八洞神仙獻果。到了那裡,吃苦也是一定的,修不出山門,你們再也見不得面了,怎麼說,都是女人辛苦,男人佔便宜。
吳帆本來就不堅強,剛嘗禁果情緒最虛弱,聽這樣說又哭起來,當真是柔情似水,似水柔情都是淚。
如果說當初洛桑由吳帆而滅了白將軍,心裡沒點什麼想法是不可能的,但也沒太放在心上;到舒月收吳帆到觀音門下後,就只上次回北京時見過一面,雖然驚艷還沒想到對她什麼樣;這是卻有了幾分不捨。
算來,這樣的嬌柔滋味洛桑尚是處次得嘗,與揚悅之間牽扯著利益,辛酸多於心醉;吳帆對他的崇拜是全身心的,在床上是任君品嚐,洛桑快活她也在笑,洛桑憂鬱她還在笑;一上午的時間,吳帆一直在展示自己的嫵媚羞澀風情,到這臨近分別時終於忍不住了。讓洛桑這鐵心色狼也軟了幾分,卻不知該說什麼,只能輕輕呵護。
吳帆只知道洛桑為了他被迫遠走歐洲避難,不明白其中還牽扯著甚多原因;由於洛桑出面,吳帆的父親也得到了一個比較舒心的職位,其實這是舒月的功勞,洛桑尚不知曉。
三聲磬響,一布衣女菩薩現出真身,左手一捧經書,右手提籃。
舒月上前見過禮後,也不與洛桑介紹,從籃內取出一襲灰尼衣,披在舒月身上:「隨持經觀音去吧,我有空會去看你,進了觀音門都要經過這一步,好在,你比別的姐妹幸運些。」又從藍中拿出一把玉刀,輕輕一揮:「心如止水方成大道;拋開三千煩惱絲,收住清靜菩提心。名曰塵雪,心最晶瑩。」
吳帆低頭又抬頭,滿頭秀髮飄散著落下凡塵,回頭看時,洛桑已成一個影子,迷離在淚眼之外,擦去淚水,景色變換,失卻了原來的風景。
看洛桑也有不捨,舒月微笑一聲:「其實她已經比我們有福緣了,不是因為你,塵雪師妹最少要苦修十年才得出山門,能不能成就菩薩位還未可知;今後,你那個瓶子盡量少用,奪天地造化之功,早晚要惹出禍事來。」
「不就是弄幾個妖精出來嗎?能有什麼禍事?」洛桑知道自己對吳帆的洗髓瞞不了舒月,八寶玲瓏瓶是他最得意的寶貝,這次也最精心,吳帆出來後真個如換個人一般。
「我是說,有了那東西,你的弟子們都不肯用心了;張小寶才開始努力,距離代替你差距很大,崔先生與齊先生就全靠你帶這修煉,他們不會有很大的成就。你那個宗教再不能靠這個收攏人心了,那不是正道;法器寶物只可錦上添花,不可喧賓奪主。」
洛桑想想也對,至少崔海潮與齊先人就屬於離開他不用功的典型,也難怪,那都是老油條,最能找捷徑;王飛將軍就不一樣,他的進步也最快;洛桑腦子裡靈光一閃,問舒月:「觀音門有個功夫叫法像無量,據說能化腐朽為神奇,你可會這法門?」
「想幹什麼?洛桑,如今你是自身難保,又打什麼鬼念頭?」舒月小心起來,洛桑的思維與別人不一樣,既然問就一定有什麼變態的想法,對於這個老闆,舒月最瞭解。
「我是說,張小寶到底歷練不足,有些時候王飛將軍最適合,有些時候唐亦龍適合,有時候。」說著,洛桑停頓下來,面前的舒月漸漸變化,與自己有了八分類似。
「這就是法像無量,你的修為尚且不夠,他們更不必說;我去香港就是替你送死,你沒什麼表示嗎?」
舒月只身材稍顯單薄,形神具似洛桑,這一來洛桑就不明白?這個大有本事的菩薩要敲自己什麼竹槓呢?看舒月又變回原形,猶豫著問:「這個樣子,是你原來的樣子嗎?你不會是那個什麼吧?」
舒月有些氣急,想說什麼又忍住,偎上前靠近洛桑:「你看呢?」
還是吐氣如蘭,還是清艷絕塵,吹彈得破的肌膚,隱約透出點紅暈;修肩若削,豐胸挺秀,潤長的脖頸驕傲的舒展著;洛桑又一次抱起舒月:「就是人妖也湊合了。」
一聲輕響,洛桑捂著左臉後退三步,舒月面含薄嗔,手裡抓著一枚圓片在手心:「這個東西是我的了,你知道將要面臨的危險,躲在羅浮那裡,你不需要這個護身符。」
手指輕點,櫻口中念叨幾聲:「無垢清淨光慧日破諸暗,能伏災風火普明照世間。」洛桑在火境界內修練出來的圓片上,被舒月刻畫出一曲折的符文,懸掛在自己修長的項下後,舒月才說:「你是最浪費的一個了,大好緣分只修煉幾樣東西還罷了,對自己的法器連最起碼的尊重也沒有,沒有名字的法器會漸漸退化的,我來命名,就是我的了。你現在該幹什麼幹什麼去,明天我們就回香港。」
揮揮手,舒月走了,帶走了洛桑的寶貝,連是什麼名字也沒說。
洛桑思索著奇怪的觀音門功夫,舒月明顯也是下世修行,卻不是轉世,境界說高不高,說低不低,總看不清到底是幾重;昨晚上舒月的表現看,應該比自己為高,但是這時看去又與常人一般。
昨天晚上,通過吳帆,洛桑明白了一點,觀音門的修為不在修自身堅強,主要在修心與修神,吳帆雖然剛入門,有時,對氣息的控制竟與剛加差不多。這是最難的,需要極強的靈性與自信。
舒月還說,這功夫不適合男性,但洛桑總不相信,又不敢貿然嘗試,心裡矛盾之極,怎麼著也是個大男人,被搞成不男不女怎麼辦?
又想起舒月留下的兩局棋,洛桑抓起電話撥通了一個號碼。
中國棋院內,正在開慶功會,這是為吳國手連續兩次得到世界冠軍舉辦的,也是老數開新花,誰也沒想到沉寂了十多年的吳國手在一年內連續擊敗多為日韓高手,且精力比以前更旺盛。
正在為總局領導們匯報的吳國手的電話在震動,這個時候不適合接任何電話,但這個電話沒幾個人知道,趁喝水潤喉嚨的機會,吳國手偷眼一瞄不斷震動的號碼,語速加快,沒幾分鐘就結束了匯報。
坐下後對身邊的棋院院長說聲:「洛桑先生找我,先走了。」就真的走了。
如今,吳國手經歷了人生與事業的起伏,對虛名已經看開了,對領導也沒幾分尊重,他狀態低迷時,還是這些人還是這些面孔,那時就沒如今的熱情,改變這一切的是洛桑,人家也是忙人,如今又是富豪,找自己一定有事。
領導們當然不滿意,棋院院長只有說出實情,體育總局一個副書記剛開口表示不滿,總局局長卻表示可以理解,還湊近院長低聲說:「能不能對吳國手說一聲,安排我與洛桑吸收見一面?」
吳國手在路上就接到了棋院院長的電話,當然是滿口答應,其實他放下電話就把這個事拋到腦後,這也在後來引起些是非,都是妖精黑格爾鬧的。
進了比登的十二號別墅,洛桑已經沏好茶水等著他了,名貴的紅木棋墩、晶瑩剔透的玉石棋子是剛從比登的精品店中拿來的,說來,錢老闆剝削有錢人的工夫就是高明,來騎馬的都是有錢有身份的人,附庸風雅也是一定的,玩到高興就會住下,放鬆時刻就有些想下棋的,這樣一副棋他竟敢要人家兩萬塊。
將近一年不見,吳國手對這裡又陌生起來,還顯得有幾分拘謹;如今的洛桑與以前不同了,身上的東西太多,哪個都能使人想想:究竟該怎麼面對他。
但是,洛桑依舊和以前一樣,尊稱吳國手為老師。
坐好了,稍微寒暄幾句,洛桑進入正題,慢慢擺下第一句:一子解雙征。
「吳老師,今天洛桑鹵莽,請您來為我講解兩局棋,還請多多費心。」
看洛桑恭敬,說到他擅長的圍棋上,吳國手漸輕鬆下來,凝神看了會兒,就開始邊擺棋邊解說。
「這局棋如今不算難,一子解雙征還有個稱呼:鎮神頭。據說,這一絕著的始創者是唐朝的第一高手高史安先生。」吳國手說到鎮神頭,洛桑心裡大震,後來吳國手說得什麼竟沒聽進去多少,心思全被這三個子戰具了。
「這一手其實不在這鎮神頭,也可以這樣說,這是一起死回生敗中取勝的招數;不需要很深的算路,卻需要精確的把握;主要是講究時機和位置,在合適的時候合適位置放出這一手才能有奇效,早了被看破,對手就會佔據這個位置。後發制人需要眼力,更需要耐力。」
「時機、位置、眼力、耐力、後發制人,鎮神頭。」洛桑念叨幾遍,閉目沉思起來,如果說他是枚旗子,那將要鎮的是哪個神的頭?反正如今鎮的是彌須山的神頭,不過其中不會如今簡單,一定還有玄虛。
抬頭笑笑,洛桑起身為漸涼的茶杯中添上熱水:「謝吳指點,這局棋大致明白了,還有一局請教,您需要休息一會兒嗎?」
「不用,洛桑先生太客氣了,不是您治好了我的偏頭疼,還教我養身的功夫,吳某人就真成某人了。」
吳國手邊客氣著邊看洛桑擺出另一局:迷仙蹤。
洛桑剛擺到一半,吳國手就住口不言,神色也慢慢嚴肅起來,到洛桑擺完後,吳國手屏息瞪眼,手裡的茶杯顫抖起來。
「啪!」的一聲,洛桑如舒月那樣在中腹天元位置拍下最後一字後,吳國手驚得茶杯落地,人也站了起來。滿頭大汗淋漓,呼吸急促的問:「洛桑先生,這是鬼局,你從哪裡得到的。」
「什麼鬼局?」洛桑見識過孤魂怨靈,不相信鬼局這一說;「這是迷仙局,一個朋友得到的,請您替洛桑參詳的不是勝負,是這局棋的意思?」
「這屋子裡太熱了,我們去外面,散散步再說。」吳國手不等洛桑回答就抓起外衣出了門,等洛桑出來時,他已經在人工湖邊了,正看著結著薄冰的湖水發呆。
洛桑走近時,還能感覺到他在顫抖,手貼上吳國手的後背,緩緩輸過去真氣,一點點化解著他的驚悸;洛桑是真不明白,為什麼高明如吳國手會對一局棋如此反應。
十多分鐘過去了,吳國手出了身透汗,終於安穩下來,轉身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實他得到的好處大極了,不上次要大得多,剛才的反應也有三分是內息紊亂,一年下來,吳國手竟也小有成就。
「這局棋很少人知道,但是他們見的只是前三十五手,你這一局有七十三手,加上你最後放的一子,整整七十三手。先不說旁的,你算過嗎?這一手應該是什麼?古局白棋先行,到七十三手應該是百子,你那一顆是黑子,另一顆白子哪裡去了?」
洛桑想了想,他是嚴格按照舒月的棋局復原的,沒一步錯著;但是這一顆白子有那麼重要嗎?
「你想想,」吳國手看洛桑不理解自己的意思,慢悠悠的說道:「那顆白子從第三十七手就不見了,那時還在佈局階段,沒有任何衝突,也沒有提子的地方,黑棋最近的子也相距三路,怎麼可能吃去白棋一子?但是這局棋怪就怪在這裡,棋盤上似乎哪裡都可能是那枚白子的位置,又哪裡都不可能。歷來,得到這個棋譜的都是高明棋手,死在這局棋上的就有十多個。我就是為了它才落下毛病的,只要開始研究這局棋,哪個棋手都會陷入惡夢中。是真的做惡夢,在夢中,總有個鬼魂在與你下棋,在纏著你研究那丟失的一個白子的位置。不死不休,我曾經被糾纏了將近一年,直到——才擺脫。」
空氣中似乎傳來嗚咽聲,時間尚是半晚,遠處還有會員在馬道上疾弛;吳國手說著,又開始顫抖。
洛桑真怕毀了這個國手,安慰起他來:「迷仙蹤不過是一局棋,哪裡有那麼可怕?世界上也沒有鬼神。」
「有鬼神,我知道有。」吳國手聲音大起來,「所有的記載上都沒有這一局,因為它出現得很突然,見過它的棋手都是不由自住擺出來的;但只要擺出來,就很少能停止。這局我第一次見時才七十手,那是二十年前了,第七十一手就是我下的;古來圍棋分九品,這局棋的境界已經超越了這九品,墮入了神鬼之道。我的老師也見過,他說道,見到這一局,只有一個破解的辦法,一個字:亂!」
說到這裡,吳國手忽然遲疑起來,疑惑的問:「你是什麼得到得?你的棋力尚未入流,沒可能得到這鬼局。是不是有朋友被它纏上了?那就快離婚。」
「噗嗤!」旁邊有人笑起來,舒月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們身後,看著洛桑說:「你還沒結婚,怎麼離婚?他這樣的聰明人怎麼會結婚呢?」
洛桑明白了吳國手說的亂是什麼意思,伸手拉起吳國手,瞬間抹去了他的這些記憶。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舒月小姐,天馬集團的董事局秘書;這個秘書可不比旁的秘書,本事大的很。舒月小姐,這位就是我給你說過的,世界冠軍吳國手。」
「久仰吳國手,今晚沙龍有個聚會,能邀請您參加嗎?」笑顏如花的舒月伸過手去,握著菩薩的手,吳國手馬上把心裡的疑惑忘了,也不去考慮自己怎麼從別墅裡來到了人工湖旁。
能進入舒月的沙龍,那是如今北京多少人的夢想,在這裡面能結交到朋友不說,美麗迷人的女主人也是一大原因,最主要的是,在舒月的協調下,這個沙龍漸漸有了凝聚力,只要是這個沙龍的成員,在外界不由自主的互相照應著,但是都在傳說,天馬集團的沙龍越來越像一個小的精英團體了。連白院長也經常出入這裡,現在洛桑也認為舒月開始花費了近億元巨款是值得的了。
回到別墅,洛桑先弄亂了那局棋,一會兒,齊閒人來了,還帶來了一桌酒席。
吃喝完畢,齊閒人先開車陪吳國手去沙龍;洛桑與舒月從香山小道走。
洛桑本不想參與這樣熱鬧的場所,但舒月說:晚上是最不安全的,最好在人多的地方,那樣,誰都有忌諱。洛桑只有去湊熱鬧。
香山的風也大,天已黑透,想起昨晚的遭遇,洛桑有點心驚。
舒月挽住他的手臂,輕聲說:「也不必這樣,我說過十天內你是安全的,上面不只有你的雲王。現在說說,你究竟想把香格里拉弄成什麼東西?宗教還是佛國?」
「哪裡有那個野心,能聚集些人氣得到神仙們的尊重就不錯了,阿秘特佛不是說了,作為宗教領袖也能得到尊重嗎?」
知道舒月的打算,洛桑心裡四分安心還有六分不放心,最怕,舒月把持了大權後把香格里拉弄成觀音門的分舵只類的玩意兒,又想到阿卜杜拉王子和瑪瑞絲女巫,那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還有趙鷹和唐亦龍在,這是個連自己都不能為所欲為的組合,就開始操心自己今後的安危了。
現在看來,觀音門是真在幫自己,那舒月雖然是菩薩,惱起來竟比自己還狠,在釣魚島就是她出面弄沉了日本的驅逐艦;再加上她的幫手眾多,觀音門勢力龐大,最主要的搞信仰那東西的經驗豐富,肯定比自己親自操縱強。只保命,洛桑的選擇有兩個,一是躲進羅浮煙霞內,一是回藏北草原去放羊,也許去卡瓦輪寺當活佛比較合適。
只是,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