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朋友,我出差歸來了,更新開始恢復!
關於加精,由於精華有限,我只能先保留著,如果週末未用完,我會加各位的評一一補上精華的!
《元寧實錄amp;#822;順宗卷》
崇明十一年六月,帝奉太后幸承清行宮,攜後宮數人。初九,賀千秋節。初十,東山亂起。
在元寧收復的北疆東部,有一塊特殊的土地——那裡雖然臨海,但是,海域之中暗礁密佈,陸上是除了原始山林一無所有的高山,在至略的官方文獻中,那塊土地被稱東山,山林中的原住民也就被稱為東山人,他們以山林為生,無論是至略還是周揚都更多地稱之為野人,在史料中難尋蹤跡。
也正是這些連語言都沒有的東山人,在崇明十一年,給元寧的歷史留下的濃重的一筆,在數百年後,一些學者更是將之視為元寧民族發展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無論後世賦予了多麼崇高的意義,都無法改變這樣一個事實——崇明十一年,東山人的數量從十五萬減少到不到二萬。
至略的學者為此尋找了很多合理的解釋,但是,其它國家的學者卻直言不諱地指出,東山人所遭遇的殘酷滅絕,最重要的原因除了東山人的頑強戰力之外,就是因為他們選擇了一個不合適的時間反抗。
皇太后的千秋節,陽玄顥下旨連賀五天,而燕州的急報在六月十二直遞御前——燕州十三郡中與東山相鄰的三個郡全部遭襲,傷亡慘重。
儘管燕州軍民一體,但是,出於戰備的需要,大多集中在與周揚、古曼相鄰的邊郡,這三個郡處於後方,反而軍力空虛,或者說,無論是朝廷還是燕州都不認為東山人會有多麼大的威脅。
燕州軍自成一體,但是,同樣受永寧王節制,邊郡軍力哪怕只調動一營一部,也需要有鎮北大將軍的加印調令,並報兵部備案。——這是當年太祖皇帝同意燕州保留軍民一體制度的條件之一。
由於紫蘇的生辰,夏承正也到了承清行宮,燕州太守只能將調軍文書送到承清行宮。燕州此時的太守正是外放地方的夏承思。用的是軍情急報。軍情急報是不能耽擱的,即使是太后千秋節的遊園賞也不能阻止,憑著燕州軍令牌,報信的軍士直入行宮,但是,仍被行宮總管攔了下來,遣了人去急報夏承正。
永寧王正陪著太后,宮人知道總管的意思,不敢掃太后的興,只能找太后注意不到的角度,拚命給永寧王打手勢,夏承正這才悄然退開,尋了過去。
「永寧王殿下,燕州軍急報!」宮人低聲急言,夏承正臉色大變,顧不上其它,急忙離開。
「大將軍,東海三郡被血洗!」軍士一見夏承正便單膝點頭,失聲稟告。
夏承正強壓下所有震驚,沉聲問道「怎麼回事?周揚還是普蘭?」
「是東山野人!」說著,那名軍士取出軍情急報,雙手奉上。
「什麼?」夏承正由震驚轉為不信,並不接那份急報,「雲成海開什麼玩笑?」
燕州十三郡以雲、古、風三家為首,雲成海是雲家的宗主,東海郡是雲家的祖籍,夏承正自然有些不相信。
「殿下,事實如此!」軍士立刻回答,斬釘截鐵的語氣令夏承正臉色再次大變,冷言「你說血洗?」
「是的!」
「東山人?」
「……是的!」
夏承正冷笑,接過急報,隨手撕開封紙,細細看了那兩張紙,一臉冷然地折起「本王知道了!」言罷轉身就要走。那名軍士急道「大將軍……」
「你是雲家人?」夏承正揚眉,那人硬著頭皮點頭,夏承正的眼神更冷冽了,抿出一抹冷笑,便不理他的阻攔,轉身要回去。
「大將軍!」那人眼見被宮人攔下,再顧不得宮規森嚴,雙膝跪下,聲音淒厲地大喊,「東海三郡俱是老弱婦孺!烽火已燃,戰報之上鮮血淋漓!情勢危急!大將軍!真的……」
「怎麼回事?」夏承正正要阻止他的吵嚷,就聽到一個慵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不由苦笑,轉過身,道「東海三郡請求調軍而已!」
謝清身著色彩鮮艷的常服官袍,站在不遠處,聽到永寧王這麼一說,也是微微挑眉,認真地道「燕州?周揚還是普蘭?」
「都不是!」夏承正的眼中顯出三分笑意,「所以,沒什麼!」
謝清皺眉,看了永寧王幾眼,卻沒有再說話,只是,側身抬手「那麼,回去吧!太后娘娘問起殿下您了。」
「大將軍!」
「你先回去吧!」夏承正冷言,「本王自會考慮清楚的!」
「可是……」
「沒有可是!如果雲家連這點事都處理不好,燕州軍就可以將雲氏除名了!」夏承正說得冷漠。
謝清雖然並不清楚情況,但是,此時也說了一句「幽燕鐵騎從來無所畏懼,自堅自強,不是嗎?」——「無所畏懼,自堅自強!」正是燕州軍的軍風軍魂,燕州三歲稚兒也會驕傲地對任何人如此宣稱。
夏承正卻不等謝清說完便離去開,謝清愣了愣,也笑著離開。
園中繁花似錦,陽玄顥在這些事上從不吝於讓母親開心。隨駕的后妃與受邀的官員、家眷分別聚集在一起,對各色奇花異草指點作評,各處皆是笑語吟吟,和樂非常,紫蘇卻坐在亭子裡,身邊只有皇帝與親信宮人,一身黃色的宮裝,妝束有些素淨,卻也因此分外顯眼。夏承正與謝清自然直接到了紫蘇面前。
「太后娘娘!」兩人同時參禮,紫蘇微笑,並不在意,笑道「大哥擅離,若沒有合適的理由,哀家可是要罰的!」
「沒什麼!」夏承正很平靜地回答,「一份軍報,臣必須立刻知曉,卻不是什麼嚴重的狀況!」他避重就輕地說了情況。
「哦?」紫蘇輕觸手邊的冰塊,隨即因為寒意收回手,「燕州的事嗎?」
從兩人的眼神中,紫蘇已經知道了答案,隨即揚眉輕笑「北疆軍報,有事的地方卻也有限,既然大哥說不嚴重,那也就只有燕州能有這樣的情況了!」
「太后聖明!」夏承正微笑著行禮,紫蘇只是笑笑,無意再說,畢竟是軍政事務,她不想當著皇帝的面干涉。
陽玄顥卻道「燕州既然沒什麼事,何必這個時候急報軍情?」眉目間有幾分壓迫的疑惑。
「是東山人與當地居民發生了衝突。」夏承正如實回稟,卻說得輕描淡寫。
「東山人?」陽玄顥一時想不起自己治內是否有這個民族,十分困惑地思索著。
紫蘇也不著痕跡地皺眉,卻沒有多問,只是對兒子道「皇帝只怕一時想不起來,關於東山人的記述……非常少……承清行宮的文華閣中應該有譚慶秀的《行旅錄》,哀家記得在《東行卷》裡有提到,還算詳細。」
「是!」陽玄顥恭敬地應下,給梁應一個眼色,梁應會意,立刻前往文華閣。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站在太后身邊的葉原秋在聽到這番對話後,眼中凝起了一片深遂。
回到寢宮,紫蘇一邊讓宮人服侍著換下宮裝,一邊對趙全吩咐「你去文華閣,給哀家找找有沒有永寧貞王的手記,哀家想看。」
趙全一愣,看到紫蘇冷冽的眼神,連忙低頭退出。
有沒有永寧貞王的手記?——趙全百思不得其解,他從皇宮最低層做起,自然也在皇室的藏書地待過,因此,他很清楚,幾乎所有的皇室行宮都存有永寧貞王的手記。夏祈年總會隨手記下很多東西,內容有些凌亂,甚至無人能懂,因此,才會分散地保存在各處。夏祈年病逝後,世祖嚴令不得動其用過的任何物品,至於手記,更是被妥善封存。
身為永寧王府的郡主,紫蘇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這兒,趙全有些擔心了,他可是見過皇宮中封存的永寧貞王手記,那簡直可以堆滿一座側殿,若是此處也是那麼多,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畢竟,除了皇宮與永寧王府,那位殿下最經常待的地方就是京郊的清源宮與承清行宮。
到了文華閣,憑太后令打開密庫後,趙全才鬆了一口氣——這裡只有一小箱的手記。
紫檀木的箱子被抬到太后面前,紫蘇只問了一句「都在這兒了?」
「是的,娘娘!」趙全很肯定,一起來的文華閣主司默默地奉上一把毫不起眼的鑰匙。
「都退下吧!」紫蘇淡淡言道,所有宮人都退下後,她才獨自打開箱上的鎖,然後開箱,就坐在箱子旁的地上,細心地將手記一張張取出,迅速瀏覽,然後依次放在旁邊。
將所有的手記看過一遍後,天已大亮,紫蘇又將身邊的紙張按原樣放回,關箱落鎖,眉頭緊皺,隨口揚聲吩咐「趙全,將這些送回去吧!」
一直在殿外候著的趙全一個激靈,立刻從昏昏欲睡的狀態清醒過來,應道「是!」隨即推門而入,葉原秋也跟著進來「娘娘是否就寢?」
紫蘇點頭「就說我累了,今兒不受禮!」說著,便躺靠到床上,葉原秋服侍她睡下,又命宮人撤換了室內的燃香,剛要退下,就聽紫蘇道「葉尚宮也是燕州人,知道東山嗎?」
「奴婢不是很清楚!」葉原低聲回答,抬頭看到紫蘇閉著眼倚在靠枕上,一身白裳,神色淡漠,竟讓她感到一股無法言喻的壓迫迎面而來,不由垂下眼。
「東山是個很特別的地方,譚慶秀言鍾靈秀毓、秘境天成,是風景絕佳之處!」紫蘇依舊沒有睜眼,很淡然地說著,聲音很輕靈,葉原秋不確定,太后此時是否是在對她說話,只能靜靜地聽下去。
「……永寧貞王曾評價各族,對東山人的評價是,心志堅忍,崇敬祖先,頑固不化……貞王也不喜歡這個民族呢!——張翊君曾強令燕州隔絕東山,防範尤在周揚之上……哀家真的很好奇,那到底是怎麼樣的地方,養育了一群怎麼樣的人……」
葉原秋聽到紫蘇的語氣中甚至帶了三分溫柔,不禁打了個寒顫。
這次到承清行宮,紫蘇面上沒有任何異常,但是,趙全卻格外警告了所有宮人,必須倍加小心,因此,太后身邊的人都很緊張,儘管都不清楚為什麼。
葉原秋對原因卻是知道的——陽玄顥這一次將齊朗留在京中主事,紫蘇雖然沒有任何表示,但是,心情非常愉悅是絕對不可能的,這會兒,又出了叛亂的事情……溫柔?只怕是怒極才對!
若是趙全或者謝清此時在場,就不會是打顫了,他們會直接為東山人致哀。
事實上,謝清離開行宮就對永寧王道「太后的心情很差,這其中是否還有內情啊?」
夏承正皺眉,搖了搖頭,說得很是無奈「燕州邊郡我還能掌握,如東海三郡之地,就力有不逮了!」
謝清卻不信,挑眉看著永寧王——夏氏歷代經營北疆,若說燕州發生了什麼都不清楚,就是天大的笑話了,更折了夏氏用間的名聲。
永寧王只是不說,謝清稍一想便笑了「殿下謹慎!也罷,軍務本不是我職權!」這樣一想,謝清不由想到——太后只怕是清楚燕州的情況才那般反應吧!畢竟,夏氏的大權仍在紫蘇手裡。
夏承正在謝清面前還算冷靜,回到住處,對自己的幕僚就沒那麼多掩飾的功夫了,一進門就將兩張紙扔到桌上,冷言「雲成海想拖我們下水呢!」
納蘭永首先拿起那兩張紙,看過之後,遞給身邊的同僚,細細思忖。待所有人都看過了,夏承正首先就問了他,語氣很是憤怒「亦同怎麼看?」
「東山人心性堅忍,但是,報復心極強,手段暴虐,此事應當屬實……」納蘭永就事論事,周揚統治東山時,也曾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不過,夏承正並不關心雲家所奏是否屬實,因此,不等他再說,便道「本王不管屬實與否!雲家當初獨佔東山,一切後果就必須自己承擔!本王問的是,怎麼處理妥這件事!」
納蘭永卻笑道「燕州自成一體,如今雲家與東山人將這麼好的機會奉上,殿下竟不要嗎?」
夏承正一愣,卻見納蘭永笑吟吟地分析「走一趟東山,富上三年三!東山裡的好東西不少,危險一樣也不少。雲家怎麼幹的,屬下不知,但是,當年,周揚卻是扣下東山人的長者婦孺,刀槍上陣,逼著東山人去取那些珍品的,每次東山亂起,都是因為逼索過急過多。東山不過是個聚寶盆,東海三郡卻是燕州的糧區,雲家就是憑此才坐穩了燕州第一的位置,論戰力,古、風勝其何止三五成?以往,他們再爭再奪,都不容外人插手,這一次,東海郡報的是叛亂,名正言順,不是嗎?」周揚與燕州軍交手最多,納蘭永對燕州的情況很清楚,當了這麼久的幕僚,對永寧王的心思,自然也清楚。
聽他這麼一說,夏承正的怒意漸平,卻始終未置可否,最後卻轉頭問了另一名幕僚「東山人如何?」
「殿下,鄭氏聖天子仁澤四海,各族內附,東山亦稱臣,然至今,東山仍居祖地;張侯曾明言東山不可用,絕之。」那人平靜地舉了兩個例子。
「絕之?!」夏承正玩味地重複這兩個字,心中有了決斷,「臥榻之側不容有虎,是嗎?」
納蘭永也皺著眉思索,在元寧安身這麼些年,對於一些稱呼他已不似開始一般完全不明白,如張侯,指的必是聖清皇朝的張翊君,至於這句話,他卻是第一次聽說,一時完全不能明白,等夏承正的後半句話道出,不禁豁然開朗。
東山緊鄰燕州,燕州是什麼地方?自在一體,隱然有獨立之意!為什麼?因為燕州有自己的糧倉、礦脈,足以自給自足,那是一塊豐饒的土地。聖清皇朝時,幽燕鐵騎尚未出現,那裡是皇朝北方重鎮,一個頑固不化的強悍民族卻在它的旁邊,張翊君不可能允許,孝儀公主不可能允許,換了任何一個清醒的人處於他們的位置,都不可能允許!——絕之,不是隔絕、斷絕,是蠶食滅絕!臥榻之側不容有虎!
想到這一點的,不僅是夏承正他們,還有陽玄顥。紫蘇說了《行旅錄》,他自然找來詳閱,身為天子,治下一部分人叛亂了,他卻完全不清楚那裡是什麼情況,簡直是不可想像!陽玄顥不允許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
看完《東行卷》,陽玄顥掩卷沉吟,面色十分沉重,梁應擔心又不敢打擾,只能看著自己的主子,好一會兒,陽玄顥才自言自語般地道「譚慶秀行文最是嚴謹……」
譚慶秀信奉文以載道,每落一字,必推敲再三,治史治書更是非確實不記。《聖清雜史》雖然記人物傳,但是,內容豐富,無所不括其中,所以,才稱雜史;《行旅錄》更是記載他為收集史料,在戰亂中行程逾萬里的過程,對風土人情、山河地理無不一一翔實道來。
《東行卷》他記了燕、雲、承三州的行程見聞,因為張翊君的一句「絕之!」他更是深入東山,將與東山人相處的經過詳細描寫。在他的記述中,東山人有一套相當完整的文化體系,他們也從不認為自己屬於哪一個國家,只認同所有族人,而早在各諸侯國共尊鄭氏天子時,東山便在至略的統治下。那時,它屬於一個叫希的國家,希君是鄭天子的近支,地位尊崇。
這是一個不可能被任何國家接受的民族。譚慶秀在最後寫道「因此悅之,因此惜之。」
你會被這個民族吸引,但是,你也會為她注定的命運而無奈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