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淮安進兵到揚州的路並不遠,因為丙府之間全是平原地帶,連一個高過五十米的小山丘也看不到。第一鎮離開本府後以每天四十里的行軍速度前行,兩天之後,就已經到了淮安與揚州的交界處。
前一陣子落在淮安的大雪到了高郵這裡,已經只是稀薄的小雪,因為天氣晴朗,薄薄的積雪已經開始融化,道路兩邊的積雪蓋不住麥地,露出一大塊一大塊的黑色土地來。
行進在官道上的第一鎮有八千六百多人,下設三個步兵團,計五千餘人,然後便是炮營、輜重營和中軍營及馬隊。
趙雷是第一鎮第一團的參將團長,對這樣一個位置他當然極為滿意,淮軍的老官兵中當然都知道第一鎮的份量,說白了這就是淮軍精銳中的精銳,特特兒選出來當尖刀使的,而第一鎮第一團這樣的排列,其中的含義當然也是不言自明無需多說,總之,這幾年的兵旅生涯下來,趙雷自覺已經做到了自己能力的極限,能有現在的這種榮譽已經讓他極其滿意了。
「歇下來,在村子外頭搭帳篷宿營,馬隊的人四處哨探一下,鎮子裡的百姓不准出鎮了,等咱們明天進兵了再說。」
趙雷騎在一匹棗紅馬上,用瞟遠鏡看了半天,找到了一個地勢相對平坦可以容納小兩千人宿營的村子,然後大聲吩咐下去,讓工兵營的人先去搭建臨時營地,準備宿營。
淮軍的行軍速度在這個時代已經是極快,有大量的馬車來負擔輜重物資,士兵經過長時間的體能與跑步的訓練,每天走四十里到六十里肯定不在話下,就算用急行軍的速度趕上八十到一百里路,到了戰場一樣能扣動扳機。
熱兵器時代的士兵,到戰場有體力扣運扳機就可以了,所以在行軍速度上已經有了大大的提升。趙雷記得張華軒在親自講習軍事課時曾經提到,漢唐時的強軍一天能行軍四十里,到戰場還能打仗,那是因為軍中有大量地馬匹,到了宋朝這個速度就大大減慢了。至於本朝,綠營兵拖家帶口的帶有煙槍,一天能走十里路再紮好營頭就算不錯了。
本來按淮軍的行軍速度可以走的更快,不過由淮安通往揚州的道路是建立在運河岸邊地夾堤道,這種道路肯定沒有多寬,而且淮安境內的道路修葺的很平整,因為墊上了石子所以不怕融雪,可是進入到揚州境內時,這種狹窄的夾堤道全是土路。現在融雪已化,道路泥濘不堪,維持現在的行軍速度已經算是不易了。
趙雷一邊吩咐著。嘴裡還不停的噴出白氣,他下意識的用雙手搓著臉,這一天騎在馬上看起來舒服,其實這種鬼天氣風就像刀子一樣吹在臉上,早就凍的僵硬了。
他正要趕過去和輜重營的人一起安排營地和關防,遠處卻又一個中軍營地傳令騎馬跑過來,在馬上向著趙雷行了一個軍禮後大聲道:「趙參將,總鎮請您過去一下。」
原本按照王雲峰的職位也是應該能稱大帥了,不過這些當年以小兵身份參加淮軍的人總是固執地認為,大帥這個稱呼只能用在張華軒身上。所以王雲峰這個總兵要麼被稱為總鎮,要麼就是軍門,就算以後他更上層樓,成為提督一方的鎮將,一時半會還是稱不起大帥來的。
大帥。只屬於對張華軒的稱呼,這是淮軍幾萬官兵的共識。與新兵一起吃住一起訓練,戰時指揮,張華軒這幾年來算是當真打造了一支只屬於他的鐵軍出來。
在負責傳令的中軍傳令兵的身後,有兩個戴著白色圓笠的士兵。臂章上還有內衛這兩個字。這當然是象徵性的舉措,內衛除了地方治安外。還負責軍中地情報收集與監視將領的重責,在淮軍內當然沒有文人制軍與太監監軍的那一套規矩,也不同於綠營或八旗大小相制的局面,對將領與軍令還有軍紀的維持,就只能靠內衛來執行了。
對這些內衛趙雷這樣純粹地將領當然沒有什麼好臉色,當下就當沒有看到他們一樣,向著那個傳令兵答應一聲之後,趙雷便在自己一小隊親兵的護衛下,沿著還在前行的淮軍大隊逆行,向著五六里外的第一鎮臨時指揮所騎馬而去。
雖然是官道,不過道路並不怎麼寬敞,大概也就是容納七八個人並行,淮軍排成三人一列的行軍路線行前,第一團地官兵已經開始下官道,在村莊附近地平地上準備宿營地,第二團與鎮指揮所在一起,顯然還沒有確定宿營地,官兵們仍然在道路上向前行進著,遠遠看到趙雷策馬前來,雖然道路當中還有一點空地,行進中的士兵仍然下意識地往邊上再靠一靠,為肩扛三顆銅星的趙雷讓路——這就是明確軍銜制最基本的好處了。
趙雷卻沒有注意到這些小細節,在他眼裡看到的只是步兵隊例後的炮隊。這些火炮全是張華軒和全體淮軍將士眼裡的心肝寶貝,在耗費巨資和兩年的時間後,淮軍的火器局終於已經完全能夠用自己的小高爐熔鑄火炮,而用膛床打磨的炮管精確度不在進口的火炮之下,因為花費了重金和威力巨大,這些架在炮車上在泥濘的官道上壓出深深的車轍的鐵傢伙就是全軍將領與士兵眼裡的寶貝,而火炮四周的那些炮兵官兵,臉上的神情自然也就更增添幾分驕傲與自豪。
二十四磅炮是炮營裡最重的火炮,重達千斤左右,笨重的火炮被安放在高大的炮車上後,光是拖拉它的轅馬就要十幾匹,現在在趙雷眼前,每門炮的最前面是兩個炮兵軍官,他們騎著馬跑在最前面,然後就是一群徒步行進的輔助炮手,再後面,就是火炮,而在火炮的車駕上,幾個炮手就坐在車身兩側,被顛的東倒西歪,然後又是一隊徒步行進的炮手和一個押隊的軍官……
這樣冗長的隊例一隊接著一隊,在這個時代當然不可能有自行火炮也沒有機械動力來拉炮,不管是淮軍還是歐美強軍的炮兵,都只能這樣行進。不過好在重炮不是很多,畢竟鑄造花錢費時,淮安的工業能力還沒有辦法鑄造的太多,而且自從海州興建水師軍港之後,火器局的主要精力有一段時間都用來鑄造岸防大口徑火炮了,那關係到投入重金的軍港安全,不可不慎。在重炮身後,就是一門門中型口徑的火炮,它們的炮手不多,而且使用的轅馬也只是四到六匹,看起來就利落輕快了許多,至於直屬到營的小型火炮乾脆就是讓幾個士兵擔在肩頭扛著行進——反正也很輕。
這一次進攻的目標是江北大營和揚州城,其實以趙雷在內的不少軍官的看法,江北大營的那兩萬兵馬不是折不扣的菜鳥,論起戰鬥力來連捻子都不如,不要說第一鎮全軍出動了,就是他的一個團就能輕鬆把江北大營干翻,然後再拿下揚州城。不過帶上全部重炮是張華軒親自下的令,而王雲峰身為一鎮總兵也沒有反對,既然兩個大佬這麼決定,趙雷等底下的軍官也自然沒有二話,只是苦了在這雪化後泥濘道路上跋涉的炮隊了……
幾里路的路程轉瞬即到,第一團因為是前鋒還距離比較遠,等趙雷趕到的時候,鎮部臨時駐蹕的小村子的村頭樹木上已經拴住了過百匹戰馬,淮軍中的戰馬不多,有資格騎馬的最少也是副管帶以上,趙雷眼一打量,從村頭戰馬和親兵的數量來看,就知道這是一次隊正級別以上的擴大軍事會議。
當下不敢再行怠慢,急忙躍馬而下,幾個騎馬相隨的親兵也下得馬來,把趙雷的坐騎和自己的坐騎栓在一起之後,便去和其餘將領的親兵一起閒談等候。
村外的農田里還有一些積雪,村子裡小路上的雪卻被掃把掃的乾乾淨淨,一堆堆的殘雪堆在道路兩邊,涼氣逼人,此時天氣已經很晚,若是沒有大軍駐紮,這麼小的村子裡點得起蠟燭和油燈的相信沒有幾戶,這時代患夜盲患症的人很多,就是因為晚上一點兒亮光也沒有和營養不良。不過現在顯然沒有這種問題,因為是一鎮指揮所在,整個中營都駐防在村莊四周,點亮了火把之外,還有幾個大的氣燃燈掛在高處,把整個村子照的雪亮一片,護衛遠遠看到趙雷過來,立刻就有人迎了過來,把趙雷引到會場之外。
趙雷與王雲峰當然是舊識,而且還出自同一村的鄰居,不過他對王雲峰的脾氣秉性瞭解的很深,到了門外之後一點也不敢怠慢,一樣報道請見。
「進來吧,就等你一個了。」房裡頭傳來聲響,早有兩個衛兵掀開臨時掛上去的布簾,由著趙雷昂然直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