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副將也並不相信張華軒當真是為了坑害江北大營故意不出兵,在同時代的人眼中,張華軒也是統治集團的一份子,實在沒有理由自掘墳墓,適才的話,只是覺得看張華軒不過眼,才故意如此,現下看看張華軒倒是確實滿臉疲憊,眼裡也有血絲,一夜沒睡看來也不是虛言,吉姓副將禮屈了幾分,一時竟是說不出話來。
他啞了火,同來的滿人參領卻並不買帳,直瞪著張華軒道:「張大人說是要出兵,怎麼咱們看不到一兵半卒,現下發匪已經要圍攻三叉河大營,三叉河一失,整個江北大營半年多的苦功就算玩完,皇上饒不了咱們,咱們也必定饒不了張大人你!」
張華軒苦笑道:「兄弟如何不想出兵?昨兒接到消息起,就已經讓麾下練勇枕戈以待,隨時準備出城做戰,不過實在是……」
他欲言又止,兩個將軍瞠目結舌,張華軒索性將手一引,向著兩人道:「兩位隨兄弟來看看便知道了。」
兩個將領雲裡霧裡,一起隨著張華軒到營門處,剛剛兩人只顧著進營來找張華軒,卻是沒有注意,現下回頭再看看,卻是成百上千的揚州官紳擋在營門處的兩側,一看到兩個江北大營的將領過來,各人都是怒目而視,兩人離的越近一些,便是被人瞪的渾身不自在,待又近一些,卻是種種的冷言冷語飄將過來,種種嘲諷打擊之狀,簡直令兩人不堪忍受,可偏生自己打的不爭氣,同樣數目,火器和甲胃都比人家多,還是守在營盤裡和太平軍打,卻是被人家打的節節敗退,潰不成軍,現下這些擋在營門前的又都是揚州官紳,個把個的這兩個將軍都不在乎,不過這些官紳形成一個集團之後卻又是一股可怕的力量,不能等閒視之。
兩人到這時候才理解張華軒的苦衷,張華軒就算是一個帶兵的將領,在他們眼裡也是絕對惹不起這些官紳,三叉河打的再激烈,揚州官紳以揚州城的安危來阻止張華軒出城做戰,兩人設身處地的想想,換了自己難道就能不管不顧?
他們當然不曉得,從昨天下午兩軍一接戰後,張華軒就放出風聲,把琦善向他求援的風聲放了出去,從知州揚廷寶以下,城裡的官員士紳又一次聚集在淮軍兵營內外,除了讓張華軒出營安排城防外,根本就不放張華軒出營門一步。
「兩位現在明白了吧?」
張華軒滿臉苦笑,語氣無辜,向著兩個江北大營的將領道:「兄弟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一則是揚州官紳反對兄弟冒險出城,置揚州城的安危於不顧。二則,也是深更半夜的,甭說出城打仗,就是想安然列隊出城,也是千難萬難,兩位都是帶兵的出身,兄弟就不用多說了。」
他們當然不知道淮軍的夜間訓練是必經的課程,而是依據當時自己的經驗判斷,覺得張華軒所說全部是實,兩人面面相覷,半響過後,方一起道:「難道就這麼放著欽差大人和江北大營不管?」
「怎麼會!」張華軒慨然道:「江北大營與揚州是唇亡齒寒的關係,江北大營完了,江浦和浦口一帶被佔,發匪隨時過來,沿水路來打揚州也成,直接北上打淮安也成,除了這個,欽差大人和大營的諸位將軍也待兄弟不薄,兄弟絕不會坐視不理。」
兩人聞言大喜,向著張華軒一起拱手謝道:「張大人如此仗義,咱們記下了!」
張華軒擺手道:「先別忙謝,兩位將軍先回去,兄弟這裡早就準備好了,一會子說服揚州士紳就出城,絕不會眼睜睜看著發匪破了江北大營。」
眾人講定,張華軒客客氣氣把幾個將軍送出大營,眼看著對方絕塵而去。
待回到簽押房中,適才營中不少軍官也相隨著一起接見,眼見張華軒氣定神閒的坐在椅上喝茶養神,王雲峰忍不住向著張華軒問道:「大人,咱們確實是準備的妥當,請大人示下,咱們究竟什麼時候去救江北大營?」
張華軒微微一笑,放下蓋碗,向著王雲峰問道:「發匪現下已經攻到了三叉河大營那時,你說說,江北大營守得住嗎?」
淮安練勇除了日常訓練外,日常的戰事推演也經常進行,張華軒放任麾下軍官隨意分析,拿任何一支軍隊的長處與短處來與淮軍相比,由著這些軍官來打一場假想戰爭,對綠營與八旗的分析已經很是深入,加上對太平軍的瞭解,他相信自己麾下這些優秀的將領,一定會做出符合事實的判斷。
果然也不出他所料,王雲峰略一思忖,便向張華軒答道:「以標下的判斷,三叉河守不過一天,今日太平軍也乏了,最多到明早,必定會打破三叉河營盤,江北大營除了少數人外,必無幸理。」
張華軒嘿嘿一樂,向著王雲峰誇讚道:「好,你說的不錯,江北大營是危險了,甭看他們大營花了不少人力物力,現在龜縮在大營裡固守,不過惹毛了發匪,他們是守不住的。」
王雲峰對張華軒這種明顯的幸災樂禍並不理解,他的見識與頭腦在同時代的年青人中是很不凡,不過想他能領悟到張華軒的真正想法那也是絕無可能。
當下又小心翼翼向著張華軒問道:「既然這樣,大人何不發令,咱們立刻去救援?」
這一次張華軒卻不客氣了,向著王雲峰斥道:「戰守大計,自有我來做主,軍人只管聽令,不要有太多的想法,曉得麼?」
王雲峰滿臉通紅,立刻退到一邊,不敢再多說話,他剛剛被提拔為管帶,營裡不少軍官都看他不順眼,適才他的話其實也是眾人想詢問的,此時大伙卻都是面露笑意,頗是為他被訓斥而開心不已。
張華軒把眾人的臉色看的分明,心中冷笑,嘴上卻道:「發匪如此凶悍,咱們沒有道理放著堅城不守,反而出城去冒險,欽差當然貴重,不過咱們淮軍一萬多條漢子的性命,還有揚州城和淮安府,可比欽差他老人家一條性命要貴重的多了!眾將聽令,從即刻起帶著軍士上城輪值,揚州從現在起戒嚴,準備迎接來犯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