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他們也看到了,在黑幕中倒下的突厥兵,數量比撤走的多得多。因為他們在黑幕中,可能來不及辨認方向,結果在胡亂的奔跑中,被震天雷的氣浪掀翻了。當黑煙漸漸散去,城頭上的鷹揚軍,可以隱約看到,在下面的地面上,層層疊疊都是突厥兵的屍體,也不知道有多少,總之這是他們一輩子都沒有看見過的場面。
有些突厥兵可能只是被震暈了,在清醒過來以後,立刻向著後方瘋狂逃竄。然而,鷹揚軍的箭鏃,已經瞄準了他們。令狐翼等人將一枚枚的箭鏃射出去,準確將那些爬起來的突厥兵射倒,於是他們重新倒在了血泊中。後面突厥騎射手雖然看到了,可是卻已經沒有上來壓制鷹揚軍弓箭手的勇氣,於是,令狐翼、藏勒昭等人,都得以充分的發揮自己的箭術,盡量不讓一個突厥兵漏網。
或許,突厥兵從來都沒有在一場戰鬥中,損失過這麼多的人員,包括李克用在內的所有人,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他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還在冒煙的戰場,努力思忖著,這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那個倖存的萬夫長,甚至連騎馬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神裡全部都是無盡的絕望和沮喪。
那些無主的戰馬,大概也是被巨響嚇壞了,它們倉皇的向四處逃竄,同時發出悲慘的嘶鳴。本來突厥人的戰馬,都有老馬識途地本領,可以輕鬆的回到大部隊地身邊。可是。現場的一切,實在是太震驚它們了。它們和它們地主人一樣,同樣無法接受眼前的一切。只好無助的跑開,遠離震耳欲聾的巨響。
李克用比這些戰馬還要震驚。
看著從黑幕中穿越出來的部下,一個個都渾身焦黑,焦頭爛額,遍體鱗傷。李克用感覺自己越來越虛弱,越來越虛弱,原來地雄心壯志,全部都化為烏有。本來被祖母綠刺激起來的超前**,這時候都紛紛碎裂在空中。一股甜甜的滋味從喉嚨深處湧上來,他感覺自己又要昏迷過去了。
正在這時候。有人驚叫:「門開了!門開了!」
李克用順著驚叫聲看過去,看到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開封城的西門,突然打開
難以想像。在這個時候,開封城的西門。居然打
李克用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死死地盯著開封城地西門。
他一度懷疑是自己地錯覺。但是他很快發現。這不是錯覺。開封城地西門地地確確是打開了。
原本濃郁地黑煙。這時候正在漸漸地消散。那洞開地城門。就像是諾亞山口地風洞。一下就將李克用扯住了。
一定是吐谷渾地寶物。在關鍵地時候拯救了自己。
沒錯。一定是這樣地!
「上馬!叫他們上馬!」
其實不需要李克用的命令,所有跑出來的突厥兵,已經飛快的翻到了馬背上,虎視眈眈的盯著打開的開封西門。
他們是馬背上的民族,誰也別想戰勝馬背上的他們,剛才的狼狽和失利,只是因為他們離開了馬背而已。
從他們翻上馬背的那一剎那開始,他們剛才的頹廢、沮喪、絕望都全部消失一空,重新煥發了生機和活力。
「反擊!」
「殺入開封!」
「活捉劉鼎!」
李克用毫不猶豫的冷喝。
突厥騎兵沒有整理隊形,就向著開封打開的西門突擊。
他們如同是下山的猛虎,又好像是離弦的怒箭,要將剛才的驚慌和屈辱,全部都發洩到開封城裡面去。
落下的震天雷,似乎不能阻擋他們的步伐,騎在馬背上的他們,速度飛快,很快就重新殺到了西門的附近。
然而,西門最多只能同時並排通過四個騎兵,他們就算一窩蜂的擁上前,也無法盡快的闖進去,於是,他們不得不快速的收攏隊形,從密密麻麻的扇形,變成一條狹窄的條形。如果說整個突厥騎兵的隊列,好像一把展開的折扇,那麼最狹窄的扇柄,就是開封的西門。
從後面遠遠的看過去,突厥兵彷彿是削尖了腦袋的游魚,拚命的往狹窄的魚籠裡面鑽。那個打開的城門,從城門洞背後照射出來的亮光,吸引了所有突厥騎兵的心神,讓他們在這瞬間將意志提升到了頂點,同時也因為過度的激動,他們的腦袋變得一片的空白。包括李克用在內的突厥騎兵,都被這個打開的城門,刺激得彷彿要完全失去理智
只有一個人還保持了清
這個人就是姚民康。
這是一個陷阱。
姚民康清晰的知道,這是一個陷阱。
突厥騎兵最大的長處,就在於他們的機動能力,在於他們縱橫馳騁的本領,一旦這項本領受到了限制,他們的戰鬥能力,將會受到嚴重的遏制。而開封的西門,就是這樣一個瓶頸,一個限制了突厥兵機動力和戰鬥力的工具。這是個令突厥兵無法抗拒的誘惑,也是突厥兵心甘情願投進去的陷阱。
看似突厥騎兵可以輕鬆的從這裡突擊去,畢竟,城門是打開的,只要快馬一鞭,他們就可以在一眨眼的時間內闖入開封。這種致命的誘惑,實在無人能夠抗拒,尤其是剛剛被鷹揚軍殺的暈頭轉向的突厥兵,更加不可能抗拒。他們急於復仇,急於洗刷剛才的恥辱,急於將可惡的鷹揚軍,都全部撕成碎片。
可是。不斷落下地震天雷,將瓶頸周圍的扇形地區。都全部封鎖了,每個試圖闖入西門地突厥騎兵。都毫無例外的遭受到了殺傷。震天雷地封鎖能力有限,無法殺傷所有的突厥騎兵,但是,震天雷可以封鎖狹窄的城門洞,封鎖城門洞外面的一小片區域。突厥騎兵一頭撞進來。就會在這片地方被炸得粉碎。
這,就是劉鼎的陰謀。
但是,姚民康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現。
即使李克用問起,他也不會點破,何況,李克用並沒有問起。
開封城裡面都是些「賤民」。突厥騎兵哪裡會放在眼裡呢?
還是讓李克用繼續吃吃這些「賤民」地苦頭吧!
事實上,突厥騎兵的確是這麼想的,他們的確急於復仇。的確急於洗刷剛才的恥辱。
攻城不是他們地強項,攀爬城牆對於他們來說。等於是放棄了自己的長處,用自己的短處和敵人地長處作鬥爭。而重新回到馬背上,就等於是魚兒回到了大海。他們的長處可以發揮得淋漓盡致,可以盡情地為所欲為了。
現在城門打開了,就是他們發威的時候了,他們彷彿已經看到自己,好像離弦之箭一樣,射入了開封地城內,將所有的鷹揚軍全部撕碎,將劉鼎提到李克用地面前,突厥人的黑色旗幟,已經插滿了開封的每個角落。只是,腦袋簡單的他們,在頭腦發熱的情況下,似乎並沒有深究:城門為什麼會打開?為什麼城門會偏偏在這個時候打開?
如果李存信在這裡的話,他一定會提醒李克用,這是陷阱,當初他在中牟就是這樣上了鷹揚軍的當。鷹揚軍就是利用突厥兵吃虧以後,急於復仇的心理,再次給突厥兵重創。但是,李存信已經去了陳留,還帶走了那天殘存的突厥騎兵,所以,李克用並不知道詳細的情況,更不知道劉鼎的陰險。
現在這些兇猛的撲向開封西門的突厥騎兵,並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他們只知道,開封的西門打開了,他們一定要將丟失的面子找回來。他們確信,開封城的西門突然被打開了,極有可能是那些試圖保存性命的「漢奸」所為,突厥兵一路南下,見過了很多這樣的漢奸。為了保命,他們是什麼事情都可以做得出來的。
所有的突厥騎兵都深信,只要通往城內的道路打開,他們就可以輕鬆的消滅一切的敵人。在城內的街道上,他們可以用凶狠而準確的箭鏃,告訴鷹揚軍誰才是戰爭的王者,誰才是勝利的主宰,誰才是笑到最後的人。鷹揚軍剛才不是很霸氣麼?那是因為他們沒有騎在馬背上,現在,他們重新回到了馬背上,鷹揚軍就等著看好戲吧!
於是,他們義無反顧的衝上來了,
轟隆隆……
震天雷不斷的落下,就在距離城門不足五丈的地方,發出陣陣震耳欲聾的響聲。
被炸飛的突厥人肢體,甚至飛到了開封的城頭上,被炸飛的武器和旗幟,同樣飛到了開封的城牆上,整個城頭上面都一片的狼藉。劇烈的氣浪,衝擊著開封的城牆,即使躲藏在城垛的背後,依然可以感覺到氣浪的力量。朱蕾原本的頭髮是束著的,結果被氣浪一吹,就散落開來,將臉龐半遮蓋著,似乎有種不同於其他女人的魅力。
劉鼎等人都悄悄的躲藏在城垛的後面,不敢伸頭看城下的情形,生怕被爆炸的氣浪擊中。可能是有些震天雷的導火線裝的太短,有時候還沒有落地就爆炸了,爆炸的氣浪還是很有威力的,鷹揚軍城頭上的旗幟都被炸得裂開了。說真的,神機旅的射擊距離太近了,他真擔心一個震天雷一不小心,會落在城牆的上面,到時候就糟糕了。
才有這種擔心,劉鼎就聽到旁邊咚的一聲,急忙扭頭一看,頓時大吃一驚。
赫然是一顆震天雷落下的時候,剛好觸碰到了城垛,被彈了回來,正好落在一隊鷹揚軍戰士的腳下。
「趴下!」
劉鼎急忙大叫,一手拉著郁幽簾趴下。
周邊的人,有的愣了愣。沒有反應過來,還傻傻地站著。
只有鬼雨都的戰士。聽到劉鼎地吼叫,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撲倒。
轟隆隆……
這顆震天雷就在城牆上爆炸了。
一陣強烈的氣浪,將趴在地上地劉鼎推得打了兩個滾,他抱著郁幽簾,一直滾到楊皓天等人的腳下,才勉強穩住。
朱蕾也被推倒了。剛好壓在劉鼎的身上。
大概是過於吃驚,朱蕾趴著壓在劉鼎的身上,幾乎和劉鼎來個面對面的接觸,兩人地臉頰幾乎碰撞在一起。
朱蕾條件反射的就是一肘,頂在劉鼎的胸口上。
劉鼎被她的手肘頂著吃痛,低聲的叫道:「起來!」
朱蕾渾身酸軟。想要起來,卻感覺軟綿綿的沒有絲毫地力氣,只好無奈的說道:「我起不來!」
劉鼎伸手去抓她的臉蛋。還試圖去非禮她地胸脯。
朱蕾害羞,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急忙跳起來,厭惡地叫道:「流氓!」
劉鼎毫不客氣的說道:「我要是不流氓。你能起來
朱蕾無語。
楊皓天急忙將劉鼎攙扶起來,急切地問道:「大人……」
劉鼎擺擺手。低沉的說道:「我沒事。」
轉頭看看郁幽簾,發現她臉色蒼白,目光呆滯,顯然是被嚇壞了。他用力地捏了捏她的人中,郁幽簾才哇的一聲哭出來,淚水都湧出來了,顯然是被嚇得不輕。哭了一聲以後,她馬上發覺不對,急忙忍住,卻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朱蕾剛才其實也很狼狽,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但是郁幽簾的哭聲,剛好掩蓋了她的尷尬,她很快就用輕蔑的目光,看著郁幽簾,好像覺得是她出醜了。
郁幽簾欲言又止,最後只能暗怪自己的不爭氣,獨自生悶氣去了。她還是第一次來到真正的戰場上,看到下面的慘狀,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忍不住直想吐,可是卻又吐不出來。都說戰場凶險,實在是難以形容。剛才那一剎那,要不是劉鼎抱著她趴倒,恐怕她現在也要昏迷過去了。
劉鼎快速的掃了一眼四周,發現這顆震天雷造成的後果還真不小,有好幾個罡字營的戰士傷亡,張惠也被掀翻了,現場一片的狼藉。幸好,老天爺沒有趕盡殺絕,張惠昏迷了過去,但是脈搏跳動正常。鬼雨都的戰士反應很快,傷亡也不大,就是藏勒昭的手臂被咬了一口,鮮血汩汩直流,害得他本人直叫倒霉。
秦邁和藏勒昭看到劉鼎被氣浪推倒,都嚇壞了,急忙跑過來檢查究竟,幸好看到楊皓天將劉鼎攙扶起來,這才放下心來。他們兩個忍不住直罵神機旅的指揮使張鷹,這發射震天雷的距離,也實在是太近了,簡直是要讓鷹揚軍和突厥騎兵都同歸於盡啊!
劉鼎急忙走過去,檢查安貞夫人的脈搏,發現沒有大礙,立刻招手叫道:「快將安貞夫人抬下去救治!」
朱珍等人連忙將張惠送走。
朱蕾也臉色蒼白,急匆匆的走了。
郁幽簾彷彿這時候才重新融入了這個世界,喃喃自語的說道:「怎麼回事?」
劉鼎冷峻的說道:「意外。」
此後,又有兩次意外發生,都是震天雷落在城牆上爆炸。幸好,大家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發現不對,馬上臥倒,總算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倒是城牆上的雜物,全部都被爆炸的氣浪推到了城牆的下面,使得周圍變得格外的乾淨。
每次爆炸過後,鷹揚軍戰士們都是又驚又喜,驚的是神機旅的傢伙怎麼搞的,將這種大殺器往自己人的頭上放,喜的是,震天雷爆炸過後,他們還活著,實在是難以想像的奇跡。下面的突厥騎兵受到這樣兜頭兜臉的攻擊,真有他們好受的。
不得不說,神機旅的落點,實在是太近了,近到幾乎每顆震天雷都是貼著城垛掉下去的。只要有一點點的偏差,就有可能落在了城牆上。城垛邊上地鷹揚軍戰士,甚至不敢看自己的頭頂。生怕有一顆震天雷就落在自己地腦門
但是,神機旅也不得不如此。
突厥騎兵的凶悍。是眾所周知地,他們一旦獲得機動。鷹揚軍想要對付他們,那就難了。如果不能牢牢的封鎖這段通路,真的讓突厥騎兵殺入城內,城內的這麼點鷹揚軍和宣武軍,根本不夠對方射殺的。只有將他們死死地封堵在城門的外面。盡可能的消滅他們的有生力量,才能保證開封城的安全。
要做到這一點,就要將所有的震天雷都集中到最狹窄地地方爆炸,換句話來說,就是在距離城門洞大約五丈的地方爆炸。只有在這裡,才能完全切斷突厥騎兵可能闖入開封城的可能。考慮到震天雷地拋物線軌跡。擦著城牆落下,幾乎是必然的事情,張鷹已經一早就跟劉鼎報告過了。
劉鼎自然深深地知道這一點。所以,儘管有震天雷落在城牆上。也絕對不會對神機旅有意見,更不會讓神機旅改變密集轟炸的地點。他採取地方法是。疏散城牆上的人群,只放少量經驗豐富地鬼雨都戰士值班。反正。突厥騎兵是沒有本事直接飛到城牆上來的,沒有必要繼續讓太多的戰士們在城頭上看熱鬧,雖然這種看熱鬧對於提升士氣有很大的幫助。
顯然,城頭上的鷹揚軍將士,都捨不得離開。城下的突厥騎兵正在鬼哭神嚎,這種聲音,是他們最願意看到的,尤其是楊皓天他們最願意看到的。看著突厥騎兵被一圈圈的掀翻倒下,楊皓天覺得自己心中所有的怒氣、怨氣、鬱悶、不滿,全部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爆發。最終,他們還是悄悄的賴在了城牆上,繼續傾聽突厥人發出的慘叫。
在突厥騎兵的後面,李克用的臉色青得可怕,嘴唇緊緊的閉合在一起,唯一的一隻眼睛,眼珠子彷彿都要凸出來了。他身邊的突厥軍官,都本能的向旁邊讓開了一段距離,以免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他們跟隨李克用多年,都非常清楚的知道,李克用的這種神情,是生氣到了極點的徵兆,隨時都會爆炸的。
眼看著突厥騎兵不斷的衝往開封的西門,卻又不斷的倒下,李克用的一顆心,就好像是刀割一樣的痛苦,眼角又開始不由自主的淌出血淚來。這些精銳的突厥騎兵,可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啊,沒損失一個,都好像是在他心頭上割走一塊肉似的,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深切的認識到這種痛苦。
他的父親李國昌掌權的時候,突厥騎兵的總數還不足三萬人,控制的土地不過是雲州一帶。可是到他李克用掌管突厥人的時候,突厥騎兵的總數,已經接近了數萬人,足足比原來多了兩倍不止啊!而控制的區域,則包括了河東道的大部分地區,現在,還有入主中原的可能。
隱隱間,他覺得自己似乎又上當了,突厥騎兵的傷亡實在是太大了,他們不斷的往前湧,然後不斷的消失在一團團的火光裡面。開封城的西門,是如此的近在咫尺,卻又是那樣的遠在天涯。無論突厥騎兵多麼的努力,他們總是沒有能夠成功的越過那一小段的火坑。那裡彷彿有一個怪物,可以連皮帶骨全部吃掉。
可是,他的內心裡還有一絲絲的期望,還有一絲絲不願意放棄的念頭。
開封城的西門的確是打開了,這一定是那顆祖母綠賜予自己的良機,這是老天賜予他李克用的天大機會。
為什麼突厥人無法突入開封?那是因為他們的勇氣不夠,因為他們的決心不夠。
是的,一定是突厥人的勇氣還不夠!一定是突厥人的決心還不夠!
李克用霍然憤怒起來,城門都已經打開,可是他們卻無法殺入城內,他們還叫突厥人
簡直是有辱突厥人的祖先!
默啜可汗如果知道,一定會從地下跳出來的。
「加速前進!」
李克用厲聲怒吼,親自揮舞著信號旗。
激盪雄渾的牛角,在開封城外的廣袤原野上,繼續迴響。
突厥騎兵地湧動。更加的厲害了。
然而,他們倒下地人數也更多了。
無論他們衝擊的多麼地勇猛。無論他們的決心是如何的堅韌,他們都無法穿透這段死亡的煉獄。
震天雷將西門的附近。完全變成了煉獄,血與火交織地煉獄。
地上的戰馬和人員屍體,因為震天雷的反覆轟炸,因為突厥騎兵馬蹄的踐踏,早就變成了暗紅色的血泥。無法分辨出到底哪些是泥土,到底哪些是血肉。土地和血肉已經緊緊的糅合在一起,密不可分。紛飛地馬蹄從上面掠過,濺起的都是暗紅色的血水。突厥騎兵地旗幟,凌亂在倒在旁邊,靜靜的訴說著這一幕幕地慘劇。
即使是和突厥人作戰多年的宣武軍。也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地慘狀,他們又是驚喜,又是慶幸。劉鼎和朱溫之間的矛盾。他們是知道一些地,鷹揚軍和宣武軍可能開戰的消息。他們也是知道一些的。這次劉鼎到開封來,宣武軍中的某些人。對劉鼎就不是很友好。幸好,他們沒有和鷹揚軍大打出手。否則,這樣的慘狀,就要落在他們的身上了。
朱珍嘴角邊的肌肉輕輕的抽搐著,他深深的被鷹揚軍擁有的神機旅震駭了,深深慶幸自己沒有做對劉鼎動手的蠢事,否則,現在在黑幕中掙扎的人,一定是他而不是李克用了。為了掩飾內心的驚駭,他外強中乾的說道:「李克用真愚蠢!」
劉鼎凝視著前方,深沉的說道:「不,他不愚蠢,他很快就會明白過來的。」
朱珍輕蔑的說道:「就算他明白過來,也已經晚了,他的主力騎兵已經受到極大的損失,再也奈何不了我們。」
劉鼎輕輕的搖搖頭,顯然是不贊成朱珍的說法,但是他沒有詳細解釋。
果然,片刻之後,在突厥人的後方,傳來了哀怨的牛角號。
這是撤兵的號角。
「撤軍!」
李克用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下達了這一輩子以來,最不情願的命令。
這兩個字出口,他覺得自己全身的精神,都在瞬間崩潰
他的夢想,他的雄心,他的壯志,都在鷹揚軍的打擊下,全部化成了飛灰。
在牛角號的召喚下,殘存的突厥騎兵,紛紛撤了回來,圍繞在李克用的身邊。
看他們的神情,彷彿還有點心有不甘,還有點不肯服輸,儘管他們許多人身上都帶著漆黑的痕跡,儘管他們戰馬的馬蹄,都粘著暗紅色的血肉。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克用的身上,似乎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什麼解答。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李克用會在功虧一簣的時候撤軍,在他們看來,只要繼續堅持一段時間,他們就能夠成功的殺入開封城內了。事實上,他們已經有人成功的突入了西門的城門洞,儘管突進去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是滑進去而不是闖進去的,但是他們相信,他們一定是可以從這裡闖進去的。
「統計傷亡人數。」
李克用勉力支撐著,語調盡量的平靜。
幾個軍官分頭而去,馬蹄聲似乎變得格外的哽咽。
李克用看著自己的部下,發現他們不服氣的情緒,還沒有完全消散,甚至有人用質問的眼神看著他。如果不是他李克用下達撤退的命令,他們還會心甘情願的闖入到劉鼎佈置的陷阱裡面去,直到被活活的吞噬,也不會主動退出來。這本來是突厥兵的精神所在,是他李克用引以為傲的地方,可是現在這個精神,卻被卑鄙的劉鼎利用上了。
劉鼎!
這個該死的劉鼎!
他就是利用了突厥人急於為自己復仇的心理,巧妙的佈置了這個陷阱,將突厥兵引誘到了死亡的陷阱裡面去。如果自己不果斷撤軍,只怕所有的突厥騎兵,都會全部葬送在這一畝三分地之上。然而,看自己部下的臉色,好像反而是在懷疑自己貪生怕死的,是自己在他們就要成功的時候,強令他們撤下來。
劉鼎啊劉鼎。你實在是太卑鄙了。
我李克用此生如果不手刃了你,誓不為人!
一會兒以後。開始有軍官返回了,可是卻猶豫著不敢報告傷亡人數。
李克用沉靜地說道:「傷亡人數。」
那個軍官顫抖著回答:「粗略統計。損失三萬四千餘人,萬夫長兩人,千夫長十八人……」
他以為李克用聽到這個數字,一定要暴跳如雷的,甚至會拔出彎刀。一刀將自己給劈成兩半,以發洩自己內心地怒火。
但是,李克用卻顯得十分平靜,甚至平靜得可怕,鐵青色的臉龐,也在漸漸地恢復平靜。
他似乎思索了一會兒。才平靜的問道:「還有多少人?」
那軍官急忙說道:「一萬六千多。」
李克用深沉的說道:「很好,將他們都組織起來,我有話跟他們講。」
那個軍官急忙掉頭而去。
姚民康看了看李克用的臉色。試探性的說道:「主上,我們回去?」
李克用冷冷地說道:「回去?為什麼?」
姚民康支支吾吾的說道:「我們……」
李克用冷冷的說道:「我們還沒有失敗。我們雖然遭受了重創。但是我們還有扳回的機會。」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李克用的神情。彷彿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
在這一刻,李克用完全清醒過來了。他上了劉鼎地當,導致了突厥人遭受前所未有的損失。
但是,他並沒有失去理智,更沒有被悲傷和憤怒充滿頭腦,從而做出更加瘋狂的舉動。
他清醒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並且下定決心改正自己地錯誤。
突厥人儘管遭受了重大的損失,但是只要他不再犯錯誤,劉鼎依然是插翅難飛。
騎兵就是騎兵,天生就應該是縱橫馳騁地。即使是他李克用的無敵騎兵,也不應該用來攻城,更不應該用來打陣地戰。之所以會出現如此慘重地損失,完全是他李克用頭腦發熱,沒有清醒的認識到騎兵的缺陷而已。或許,是以前的自己,太狂傲了,狂傲到認為可以憑借武力解決一切。從現在開始,他將會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即使只有一萬名的騎兵,他也可以叫劉鼎生不如死的。
騎兵就是騎兵,這是劉鼎永遠都不能忽視的力量。
在開封的城頭上,看著突厥兵緩緩的離開,所有的將士們都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最危險的時候,終於過去厥兵的戰場,似乎顯得格外的安靜,只有不知道從哪裡飛來的烏鴉,落在遍地的屍體上,發出呀呀呀的叫聲,讓本來就已經十分悲愴的戰場,顯得更加的悲壯。
朱珍興奮的叫起來:「大人,突厥人撤退了!」
劉鼎緩緩的說道:「將城門關上吧!」
朱珍愕然說道:「為什麼?外面有那麼多的戰馬,那麼多的武器……」
劉鼎冷冷的說道:「緊閉城門。」
朱珍只好無奈的說道:
命令傳達下去,只聽到吱吱嘎嘎的聲音,原本打開的開封西門,又緩緩的關上了。
彭飛虎疑惑的說道:「大人,我們勝利了,為什麼還要關閉城門?」
李怡禾也好奇的說道:「我們勝利了啊!」
劉鼎搖搖頭,緩緩的說道:「勝利?言之甚早。」
眾人都甚為不解。
劉鼎看著突厥兵撤退的方向,緩緩的說道:「你們知道李克用去了哪裡?」
彭飛虎想了想,不得要領,於是老老實實的說道:「不知道。」
劉鼎看著李怡禾:「你覺得呢?」
李怡禾試探著說道:「撤退回河東?」
隨即又覺得不可能,於是自己首先搖搖頭。
劉鼎深沉的說道:「撤回河東?那可不是李克用的性格,他不會撤回河東地。」
微微頓了頓,劉鼎冷峻的說道:「他受了這麼大地損失。如果不狠狠的咬我們一口,哪裡肯撤退回河東?要是他這樣子灰溜溜地回去。來自內部的壓力肯定很大,甚至可能位置不保。我敢肯定。他現在一定是躲藏在什麼地方,等待著可以復仇的機會。你們看見過受傷的野狼麼?受傷以後,它不會立刻遠遁的,它會在暗處悄悄地舔好傷口,然後再向目標發起致命的一擊。」
李怡禾遲疑著說道:「那……我們……」
劉鼎晦澀的說道:「我們不知道他會躲藏在哪裡。所以,我們只能等,等他的再次到來。」
眾人都有種荒謬的感覺,他們明明取得了勝利,可是,他們卻看不到光明在什麼地沒錯。突厥人是受到了重創,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損失了大量地戰馬和人員。但是,他們重新恢復了騎兵的機動。恢復了騎兵長途奔襲的優勢。他們現在沒有了牽掛,沒有了目標。可以更加自由地活動,讓鷹揚軍完全捉摸不到他們的軌跡。在開封城外地平坦原野。依然完全是突厥騎兵的天下。
開封城,雖然狠狠地打擊了突厥兵的氣焰,有效地消滅了突厥人的有生力量,可是,它依然沒有獲得絕對的安全。準確來說,突厥兵的陰影,就好像一條夢魘的繩索,依然緊緊的套在守軍的脖子上。雖然稍微鬆了一鬆,可是卻始終沒有解開,突厥人隨時都可以將它再次勒緊。
他們不知道突厥人隱藏在哪裡,不知道突厥人什麼時候會出現,不知道突厥人會採取什麼行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突厥人絕對不會放過開封的守軍,如果不將開封擠成齏粉,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李克用和劉鼎之間的仇恨,想必也上升到了朱溫之前。
或許,在城外的某個角落,突厥兵的斥候,正在悄悄的打量著他們的動靜。如果他們開門出去,必定會遭受到突厥騎兵的毀滅性打擊。他們不可能出去,出去就是找死。換句話來說,在這個寒冬來臨之前,他們休想出去。
然而,誰知道,突厥兵會什麼時候再次到來?
劉鼎冷峻的說道:「我們回去紫園。」
在紫園的指揮所,劉鼎召開了鷹揚軍的內部會議。
他開門見山的說道:「今天的勝利,與其說是勝利,不如說是捅了馬蜂窩。從此以後,我們和突厥人之間,仇恨更深了,深到只有一方可以活下去,另外一方必須完全的消失。被擊潰的一方,將會永遠的消失在歷史長河裡面,不復出現。所有人都必須清醒的認識到,今天,我們殺了大量的突厥人,可是卻沒有取得最後的勝利。我們儘管重創了突厥人,但是,更艱苦的戰鬥還在後面。」
「第一,震天雷的秘密會被發現。這本來是我們依仗的殺手鑭,是我們賴以生存的基本武器。然而,這次戰鬥,可以說是徹底的暴露了震天雷的存在。以李克用的精明,在徹底的搞清楚震天雷之前,他是不會再次發動攻城戰的。我很擔心,以河東工匠的智慧,極有可能在較短的時間內,複製出震天雷,甚至用來進攻我們。」
「第二,符存審的部隊會調過來。符存審的部隊現在正在黃河北岸,還沒有和我們接觸。李克用想要增強自己手上的兵力,就必須將符存審的部隊調過來。又或者是,將李嗣源的部隊調過來。無論是調動那一路的部隊,李克用都可以在較短的時間內恢復元氣。突厥騎兵的調動速度很快,四五天內就可以全部到達指定地點。」
「但是,突厥騎兵可以自由的調動,我們的部隊卻不行。在突厥騎兵調動的時候,他們一定會派人嚴密的監視我軍的動靜,一旦我軍離開堅固的據點,出現在野外,突厥騎兵馬上就可以蜂擁而至。這一點,正是突厥騎兵最希望看到的,無論我們做出什麼樣的抗拒動作,都無法在野外逃過突厥騎兵的殺手。所以,在可以預見的將來,我們開封休想得到任何的援兵。」
「第三,李克用會改變戰略,更加凶悍的打擊我們。他會不顧一切的切斷我們的後勤補給線,試圖將我們活活的餓死。他們的騎兵,極有可能深入到穎州等地,甚至可能前出到壽州。我們的後勤補給線,其實是非常脆弱的,在突厥騎兵的面前,尤其脆弱。因此,我們必須更加嚴格的限制糧食的供應,必須支撐到突厥兵首先撤退為止。」
「第四,在遭受了如此慘重的損失以後,李克用可能會和淮西軍取得聯繫,煽動淮西軍攻擊我們的後方。如果淮西軍沒有動作,江南其他的勢力,也有可能有大的動作。我們鷹揚軍的主力,現在都被固定在鄭州、中牟、封丘、匡城等幾個地方,只有固守,無法機動,一旦後方出現大的變故,我們無法及時調動兵力,這是我們最致命的地方。」
深深的掃了所有人一眼,劉鼎緩緩的說道:「我必須告訴大家,開封城真正的痛苦,從現在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