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碣進入蘄州城的時候,有一個人也走入了安州城。ashu8
這個人從南方來,身邊帶著十多個家人,他的身軀算得上魁梧,四肢孔武有力,目光炯炯有神,穿著青色的綢衣,隱隱中帶著一絲不同於常人的氣概。他身邊的家人也是非常的彪悍,一個個臉色冷漠,刀疤纍纍,腰間都攜帶著兵器。這年頭,因為各地都非常的混亂,關卡林立,盜賊觸摸,出來跑生意的商賈,大多數都是行色匆匆,臉色緊張的,尤其是在離開城鎮的時候,步伐一般都走的很快,生怕會被盜賊惦記上。然而,這位青衣漢子卻走得並不快,如同是遊山玩水一般,尤其是在看到了安州的城牆以後,腳步變得更加的緩慢了。
安州的城牆十分的古老,遠遠看過去,城牆是暗黑色的,上面長滿了青苔,如同是臥在山嶺間的猛虎。由於城牆是依山而建,故顯得特別的巍峨高聳,最矮的地方也有接近十丈高,最高的箭樓,則超過了十三丈,不要說普通的雲梯無法到達最頂端,就算是特質的箭塔之類,也無法居高臨下壓制城內的火力。自從這座城誕生以後,每次在這裡進行的戰鬥,都十分的慘烈,城牆外面的黑土地,不知道滲透了多少人的鮮血。
根據史籍記載,安州從古楚國開始,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從春秋時代開始,這裡就屬於江夏郡的管轄。江夏郡也就是下面的鄂州,歷來都是大戰的集中區域。駐紮在安州的軍隊,可以居高臨下的對鄂州發動猛攻,嚴重威脅著鄂州地安全,故安州往往被稱之為鄂州門戶,想要在鄂州睡得踏實。就必須將安州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現在的鄂岳節度使路審中食不知味,夜不能寢,就是因為安州嚴重威脅到他的安全。就地理位置而言,安州要比岳州更加具有威脅性,從鄂州佯攻岳州,是可行的,但是從鄂州佯攻安州,難度就要大多了。
青衣漢子遙望著安州的城牆。自言自語的說道:「果然是個臥虎城啊!難怪路審中如此忌憚!」
他彷彿是在自言自語,又彷彿是在默默地對安州里面的某人說話,他身邊的人臉色都十分地恭謹。無人答話。
安州城門外站著一個白白胖胖的商賈,正在東張西望。看到青衣漢子出現,急忙奔過來,深深地彎下腰去,誠惶誠恐的說道:「大人……老闆來了,小人……」
青衣漢子微微點點頭,淡淡的說道:「這裡有外人。」
那商賈急忙說道:「屬下已經準備好宿處,請老闆到裡面稍微歇息,屬下已經準備好酒菜。為老闆接風洗塵。」
青衣漢子依然是微微點點頭,有點冷漠的說道:「搞那麼多繁文縟節做什麼?走吧,去看看你的狗窩。」
那商賈急忙在前面帶路,帶著他們一行人入城。
因為現在是戰亂時期。盜賊四起,各個州的城門都把守的很嚴,一方面是為了防止奸細混入,刺探情報,一方面則是為了增加稅收,填補軍費開支,每個試圖進城的人,都是要上繳路費地。哪怕是城內的居民。如果沒有官府發放的路引,也是要收取資費的。守城地士兵都認得這個商賈。也知道他出手從來都是大手筆,平時收受了他的不少好處,因此笑瞇瞇的說道:「錢老闆,這是你的朋友嗎?果然是富態啊!」
錢老闆同樣笑瞇瞇的說道:「這是我的大客戶,還望各位以後多多關照,多多關照!」
他身邊的人早就將這些官兵打點好,眾兵士嘻嘻哈哈的放行了。\本來入城者一般是不能攜帶兵器地,但這只是一般地情況,錢老闆顯然不在這個一般情況之內。直到他們一行人走遠了,那個守門的軍官才有點擔心起來,剛才入城地這些人,臉色凶悍,兵器精銳,可不要是對大人不利的才好,但是這個念頭只在他的腦海中轉了一下,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些人是錢老闆帶入城的,錢老闆又一項都是周大人的好朋友,就算出什麼事,那也是錢老闆全部兜著,不關他們的事。
一行人入城來,青衣漢子似乎對安州還是蠻有興趣的,東看看,西看看,時而搖搖頭,時而點點頭,似乎是在批評,又似乎是在欣賞,卻從來不說話。錢老闆大概是猜測到了主子的意思,因此也識相的沒有說話。不久以後,一行人來到一所青灰色的宅院外面,只看到這所宅院青磚灰瓦,氣勢恢弘,只是有些古老了,門口也看不到外人,甚至連常見的家丁都沒有。
大門也是錢老闆親自打開的,只聽到吱吱嘎嘎的聲響,藍漆大門緩緩的打開,一行人魚貫而入。進入大門以後,後面的帶刀侍衛馬上將大門關起來,然後上了門閂。大門關上以後,那商賈急忙跪下,顫聲說道:「大人……」
青衣漢子點點頭,淡淡的說道:「起來吧,出門在外,沒有這麼多禮節。嗯,這個地方不錯,挺合我的意思。」
那商賈心頭微微一鬆,這才站起來。
他這個主子看起來很好相處,事實上卻是非常挑剔的,殺人自然也是毫不眨眼。儘管他到來安州只有幾天的時間,可是要求卻很高,除了女色之外,其餘都要最好的,又要保密,錢老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這所宅院買了下來,作為主子的暫時棲身之所。這座古老的宅院,據說是當年李白在這裡住過的。當然誰都知道這是扯淡,這所宅院雖然古老,也就三四十年的時間,李白都死了一百多年了。
青衣漢子進了大廳,同樣是空無一人,因為主子的身份是嚴格保密的,錢老闆不敢僱傭身份不明的人幹活,這個主子也從來不要別人服侍。身邊的人都是跟了他至少十年以上地。他身邊的侍衛於是忙碌起來,端茶送水,整理床鋪,檢查屋前屋後的每個角落,連花盆裡面的花都要拔起來看看,檢查花泥下面有沒有隱藏武器。又有人秘密爬上屋頂,觀察四周的地形,所有的院落、角門、圍牆、假山。全部都嚴格嚴查,一絲不苟。
青衣漢子休息片刻,對錢老闆說道:「錢多。這些天周通有什麼動靜?」
那個叫做錢多的商賈恭敬說道:「回大人的話,周通這些天都比較平靜。也沒有什麼客人,只是今天好像有些反常,好像是有來自黃州地使者,送來了最新的消息,結果周通就沒有出來吃早餐。可是使者到底帶來了什麼消息,請恕屬下無能,現在還沒有打探清楚。」
青衣漢子點點頭,淡淡的說道:「他現在在府上?」
錢多說道:「在。」
青衣漢子說道:「那我們現在就去拜訪他吧。」
錢多猶豫片刻。臉色有些灰白,低聲地說道:「大人,萬一周通翻臉不認人……此人極不可靠……」
青衣漢子不以為然的笑了笑,淡然自若地說道:「不用擔心!要是他敢對我杜洪下手.就等著自己敗亡吧!要是他連這點眼光和氣度都沒有,他早就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錢多不敢多言,帶著這個叫做杜洪的主子,杜洪身邊的侍衛當然全部跟著。他們來到四條街之外的一座青色宅院面前,這裡就是周通日常的住所了。宅院的大門上,書寫著大大的「周府」二字,字體龍飛鳳舞,據說是從顏真卿的字帖中摹仿出來地。很有這位名臣的骨節。安州刺史周通很少在刺史衙門出現。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呆在這所宅院裡面。在宅院的門口。有八名青色衣服地家丁,警惕的看著四周的街道,看到錢老闆帶著十幾名陌生人靠近,馬上警惕的示意他們站在黃線外,同時向增援的家丁發出了信號。
杜洪不以為然的冷笑:「這個周通,內緊外松都不知道,難怪人緣越來越差。」
錢多單獨來到宅院的門口,送上自己的名帖,一會兒以後,宅院裡面就出來一位管家,熱情地和他打著招呼,笑容可掬地說道:「錢老闆,你怎麼來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看你的臉色,前所未有地好。聽說你最近大手筆,買下了李白的古宅,看來是做了不少的好生意,賺了不少錢哪!」
錢老闆滿臉堆笑的說道:「張管家不要諷刺我,這年頭到處都在打仗,朝不保夕的,哪有什麼好生意啊?是我們老爺要見你家主人,還望張管家通報通報。」
那管家似乎有些驚訝,下意識的看著錢老闆身後的杜洪等人。他還以為錢老闆已經是最大的老闆,沒想到他居然還有主子,顯然這個主子就是背後的青衣漢子。如果是在平時,他鐵定要和對方打好關係的,逢年過節,他的大部分孝敬,都是來自錢老闆這樣的商賈。可是今天偏偏不行,張管家有些為難的說道:「若是平時錢老闆來訪,大人肯定是要倒履相迎的,可是今天不巧,大人心情不好,吩咐不見客……」
錢老闆欲言又止。
杜洪不以為然的說道:「將我的名鑒給他,我不是客人。」
那管家拿過杜洪的名鑒,卻看到名鑒的表面,居然是空白的,顯然是不想讓他知道名字,要是別人這樣做,是很無禮的,可是對方氣勢不凡,言語平淡而高傲,似乎來頭很大,他只好接下名鑒,然後去找周通,心裡在暗自嘀咕著青衣漢子的身份。[]剛巧裡面出來一位師爺,叫做夏溪,是周通的心腹,管家急忙將名鑒遞給他,同時說明外面的情況。夏溪也感覺來人大有來歷,不敢怠慢,拿著名鑒就去見周通。
周通正在裡面的庭院晨練,拳頭打得虎虎生風,有板有眼。他打的是扁鵲始創的五禽戲,這套拳法主要是強身健體用的,富貴人家一般都喜歡通過它來鍛煉身體,在唐初可謂是流行一時,事實上能夠真正堅持下來的人並不多。可是周通卻始終堅持下來了,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練習一陣五禽戲。但是夏溪更加明白,周通的五禽戲打得越是虎虎生風,越是威風凜凜,越是表明他地心情不好。因此,他也不敢打擾周通,直到周通問起來。他才拿出名鑒來,說有人求見。
周通不耐煩的說道:「打開看!」
夏溪打開名鑒,臉色微微一變。低聲的說道:「大人,是杜洪。岳州刺史杜洪。」
周通微微一愣,隨即冷笑:「好,他到底是比較沉不住氣,主動找上門來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我們直接面對鷹揚軍。夏溪,你到外面去接他進來,不要提及他的身份。想必他前來安州,和我秘密商議對付鷹揚軍的事情。也不想讓鷹揚軍知道,我要是出去迎接了,鷹揚軍的探子厲害,肯定會發現有些蛛絲馬跡的。」
夏溪點頭答應著。走到門外,恭敬的將杜洪迎接進來。他沒有提到杜洪地名字,甚至沒有怎麼稱呼對方,只是微笑著做了個請的姿勢,一直到將杜洪帶到周通的面前,夏溪才熱情地說道:「杜大人,這位就是我家老爺。」
周通已經抱拳說道:「杜大人大駕光臨,周某未能出門迎接。實在是失禮啊。想必杜大人不會見怪的。」
那青衣漢子正是岳州刺史杜洪,他淡淡地笑著說道:「周大人果然清朗。」
周通呵呵笑著說道:「哪裡比得上杜老爺子的氣派。周某早上聽到喜鵲叫。斷定必然是有喜事,只是想不到,居然是杜洪老大親自前來拜訪,周某實在是三生有幸,蓬蓽生輝啊!」
杜洪淡淡的說道:「杜某人是為劉鼎而來,周兄就不要客氣了。」
周通揮揮手,示意夏溪將周圍的人都全部支走。事實上,在杜洪進來之前,無關人等早就離開了,只有幾個貼身的侍衛在身邊。杜洪和周通的關係非常微妙,兩人存在合作的可能,但是也存在鬥爭的可能。在沒有搞清楚杜洪地來意之前,周通可不敢讓身邊的侍衛都退走,但是杜洪既然表明來意,是為了對付鷹揚軍而來,還讓這些侍衛留下來,就有點不合時宜了兩人都對鄂州有著強烈的意圖,都想霸佔鄂州這個要地,兩人都對路審中有強烈的不滿,私底下也經常有使者來往,只是相互間畢竟還有些戒備,不敢拋卻一片心。在這樣地情況,一般兩人是絕對不會輕易的進入對方的地盤的,以免發生不可預測的意外,可是如果有一方放棄了安全考慮,主動進入對方的地盤,那說明必然是為了要事而來。杜洪這次親自前來,顯然是事關重大,周通已經猜到謎底,當然要做出坦誠的樣子來。
周通引著杜洪進來大廳,分賓主坐下,熱情的說道:「難得杜大人大駕光臨,周某實在是高興萬分。一早就想和杜大人交換對於當下局勢地意見,可是一直都沒有機會。周某冒昧,不知道杜大人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而來?」
杜洪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東面出了個不友好的鄰居,想要霸佔我們地房子,我為了保住自己的房子而來。」
周通輕輕的哦了一聲,若有所思的說道:「原來如此。」
鷹揚軍進入了蘄黃兩州,杜洪果然坐不住了。
周通其實也坐不住,只是他向來深沉,忍耐功夫極好,沒有杜洪這麼積極主動罷了。
杜洪目光熠熠的說道:「周兄,我是誠心而來,我的來意,你想必也清楚得很,我們只有聯合起來,才能對抗鷹揚軍的攻擊。不知道現在蘄黃二州的情況如何?還有沒有挽救的可能?」
周通默默的歎了一口氣,酸澀的說道:「我剛剛接到消息,申叢已經完蛋了,他就要撤離黃州了。」
杜洪心裡微微一怔,隨即深沉的說道:「怎麼會這樣?兩萬淮西軍,全部都被消滅了?」
他在半路上接到的消息,依然是淮西軍和鷹揚軍在繼續奮戰,當時淮西軍的兵力還佔據巨大的優勢,對鷹揚軍形成了絕對優勢,雖然淮西軍在單兵戰鬥力上比不上鷹揚軍。ashu8=小說首發==武器裝備、人員訓練也不如鷹揚軍,可是依靠人多勢眾,依靠無所不能的人海戰術,淮西軍就算不能取得勝利,起碼堅持一段時間是沒有問題的。可是,周通卻告訴他,鷹揚軍已經玩完了,申叢居然要撤離黃州。這不是開玩笑嘛!
周通似乎也不願意提起這個消息,淮西軍是他用了重金請來地,結果在蘄黃兩州呆了不到一個月。就急匆匆的如喪家之犬般的溜走了,他的損失不可謂不大。更可惡的是。在淮西軍退出蘄黃兩州以後,安州將直接面臨鷹揚軍的攻擊。這樣的場面,是周通絕對不願意看到的。花重金請來地幫手,不但沒有幫自己解決麻煩,而且還將戰火引到了家門口,周通想一想就心煩。他意興闌珊的說道:「申叢這小子最是貪生怕死,又沒有多大本事,只知道內訌。結果被鷹揚軍指揮的團團轉,最後在巴水左岸全軍覆沒,只有他自己逃了出來。此人打仗不行,逃命地本事倒是一流。」
杜洪皺眉說道:「秦宗權用人不當。以致釀成這樣的苦果。」
周通苦澀地說道:「是啊,淮西軍裡面其實也有不少的人才,偏偏派來這樣一個廢物。就算派馬殷率軍南下,也要好點啊!淮西軍裡面,最能打的是孫儒,然後是王建、馬殷,顏覺酈、申叢、秦賢等人,都不過是湊數罷了。偏偏秦宗權又信不過孫儒、王建、馬殷。生怕他們一旦掌握兵權會威脅到自己的安全,結果王建乾脆投降了田令孜。孫濡龜縮在洛陽附近就是不肯回豫州,馬殷也一心想要攻克荊南據地為王。秦宗權自斷手腕,實在是令人惋惜。」
杜洪有意無意的說道:「如果鷹揚軍佔據了黃州,兄台恐怕有點麻煩吧?」
周通眉毛輕輕一挑,冷冷的說道:「有鷹揚軍作為路審中的後台,路審中的大軍必然要西進,杜大人地日子也不好過吧?」
杜洪毫不掩飾的說道:「彼此,彼此,否則我也不會前來拜會兄台了。」
周通有些憤然的說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突厥人辦事就是不利索,留下了這麼長的手尾,到現在都還沒有處理乾淨。要是沒有劉鼎在舒州突然出現,你我哪裡會多出這麼多地麻煩?突厥人那一棒,非但沒有殺死劉鼎,反而是將他打開竅了,簡直是……」
杜洪淡淡的說道:「事已至此,多說何益?」
周通還是憤憤的說道:「這個黃巢,簡直是貽害千年,自己死了,兒子還要繼續搗亂。」
他們對黃巢都沒有絲毫的好感,甚至比朝廷還要更加的厭惡黃巢。當初他們都是小盜賊,黃巢起義軍經過他們的身邊,就對他們產生了敵意。黃巢起義軍是非常特別的,是流動作戰的部隊,自身沒有絲毫地生產力,一切補給都靠繳獲和掠奪,走到哪裡搶到哪裡,在蘄黃等地貧瘠地地方,連毛賊都要搶,周通和杜洪都吃過起義軍的虧,所以對於起義軍地恨意,是永遠都不會消除的,絕對不會因為劉鼎「洗白」了自己的身份就有所改變。
劉鼎原來的霸氣,他們是見識過的,在黃巢起義軍裡面,沒有人的武勇能出其左右,如果不是突厥人凶悍,天底下簡直沒有人可以殺得了他。當時突厥人的報告上去以後,誰都以為劉鼎的確死了,誰都沒想到,他居然又活了過來。現在的劉鼎,不但擁有之前的武勇,而且還恢復了正常人的智慧,甚至要比正常人更加的聰明,一身驍勇的他已經難以對付,更何況是智勇雙全?
鷹揚軍在短短的一年多時間裡,就在舒州站穩了腳跟,對周圍的勢力產生了嚴重的威脅,不得不說是一個奇跡。在這個奇跡裡面,劉鼎的作用毫無疑問是最關鍵的。當劉鼎在舒州和長江下游折騰的時候,他們還可以看看熱鬧,可是當劉鼎將刀尖指向他們,他們就要緊張了。面對鷹揚軍的進攻,周通其實是最緊張的,但是在杜洪的面前,他咬緊牙關沒有表現出來。
杜洪凝重的說道:「現在不是埋怨的時候,我們必須聯合起來。化解目前地困境」
周通淡淡的說道:「我已經盡力了,杜兄有什麼好建議?」
杜洪皺眉說道:「周兄,你既然有膽量讓淮西軍南下,難道就沒有想到如何對付鷹揚軍?如何應對目前的危險局面?」
周通冷冷的說道:「杜兄可知道我為了讓淮西軍南下,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我幾乎將二十年來積累的資產,搬掉了六成送給淮西軍,才換來他們兩萬人南下。結果,淮西軍只是在我眼皮底下巡遊一圈。丟下上萬人的屍體,然後就灰溜溜的撤走了。你想,我還有資本策劃更大地軍事行動嗎?」
杜洪沉默不語。淮西軍本來就是貪得無厭的。無利不起早這句話,對於每個節度使都適用。但是用在淮西軍的身上,那才叫真正地名副其實。淮西軍其實沒有什麼大的理想和目標,他們從上到下,最感興趣地就是搶掠。據說在秦宗權的老巢豫州等地,淮西軍修建了無數的倉庫,用來儲存各地搜刮到來的金銀珠寶。淮西軍南下黃州,固然是有淮西軍的大戰略因素,想要前後夾擊鷹揚軍。但是沒有周通的財政支持,相信淮西軍的行動是沒有那麼快的。
周通苦悶地說道:「我周通向來都是小本買賣,太大的代價,是付不起的。這次已經上了一次賊船,大傷元氣,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恢復過來。鷹揚軍現在夾著勝利之威,士氣高漲,如果一路攻入安州,我還要仰仗杜兄的大力支持呢。小弟冒昧猜測一句,杜兄這麼早就前來拜會小弟,多半是擔心小弟秘密和鷹揚軍議和吧?」
杜洪狠狠地說道:「實情的確如此。不過我也知道周兄不會輕易和鷹揚軍議和的。實際上。我們基本上沒有和鷹揚軍議和的可能。劉鼎的胃口太大,鷹揚軍的目標也很大。看來是要霸佔整個天下。有鷹揚軍存在的地方,就沒有我們兩個生存的可能。我們兩個都好不容易才積蓄起這份家當,其中地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可是如果不盡早解決鷹揚軍,我們最後必然要前功盡棄,所有地一切都要付之東流。劉鼎此人身上流著黃巢的血液,休想他放過我們兩個。唯今之計,我們只有聯合起來,積極面對,挫敗鷹揚軍地西進圖謀,才能避免一敗塗地的局面。」
周通沉默不語。
杜洪誠懇的說道:「周兄,我杜洪今日冒險親自前來,為的絕對不是我個人的私利,這一點,周兄難道不明白?」
周通苦悶的說道:「我當然相信你的誠意,我也知道,我們只有聯合起來,才能應對目前的艱難局勢。只是,老實說,我也很頭痛,不知道應該如何行動。你的意思是,我們現在即刻集中兵力,和鷹揚軍大戰?消滅鷹揚軍於蘄黃兩州?」
杜洪徐徐的說道:「非也。大戰固然不可避免,卻不是現在,我們還沒有必要和鷹揚軍主動尋戰。鷹揚軍想一路向西,我們卻應該盯著東面看,只要東面的局勢發生大的變化,我們就有了動手的機會。」
周通狐疑的說道:「廬江?」
杜洪沉聲說道:「正是。」
周通懶懶的說道:「申叢被鷹揚軍打得這麼慘,廬江的淮西軍也沒有動靜,小弟非常懷疑廬江的淮西軍還會不會有所行動。說到底,淮西軍其實也是個欺軟怕硬的主,他們要是發覺對方啃不動,就不會繼續再啃了。你看陳州的趙,淮西軍就拿他沒有辦法,最後乾脆繞道陳州。」
杜洪緩緩的說道:「周兄,你向來以計謀著稱,今日似乎故意在迴避某些事情。你對秦宗權的瞭解,肯定要比我深。依據我的研究,秦宗權是個睚眥必報的人物,當初他登基為帝的時候,劉鼎悍然進攻桐城,給了他一個下馬威,令他顏面盡失,在後面朝廷頒布的詔令裡面,鷹揚軍獲得的利益也最多。因此,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秦宗權肯定將劉鼎當做了眼中釘肉中刺,現在淮西軍夾著八角鎮的勝利之威,臣服了中原的各個強敵,連朱全忠都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秦宗權如果不在這個時候收拾劉鼎。那就不是秦宗權了。所以,廬江肯定會有動作,而且絕對是大動作。」
周通默默的點點頭。
淮西軍現在地確沒有其他強有力的對手,的確是消滅鷹揚軍的最好時機。囤積在廬江的淮西軍,兵力還是很強的,要是真的拚命,鷹揚軍還是比較麻煩的,最近有消息稱淮西軍在穎州、壽州拚命地抓丁擴軍。想必也是要增加廬江方向的兵力。如此說來,秦宗權的確是狠下心來對付劉鼎了。這對於鷹揚軍西面地周通、杜洪來說,當然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可是。申叢地這次失敗,讓周通對淮西軍非常的失望。淮西軍原來的形象,在他心目中驟然降低到了最低點。
杜洪目光熠熠,充滿自信的說道:「淮西軍如果在廬江方向向鷹揚軍發起猛烈的進攻,鷹揚軍的主力必須東調,才能抵擋淮西軍的攻擊,他們在桐城最多只有三千人,就算是銅牆鐵壁,固若金湯。也無法阻擋淮西軍的連續進攻。鷹揚軍地機動兵力,只有飛軍和鬼臉都,他們中必須有一個要東調。這樣一來,他們在蘄黃二州留下的兵力絕對不會多。就算以一當十,也不是我們兩軍的對手。還有,這些日子以來,我一直在琢磨一個問題,那就是鷹揚軍到底是真的上京勤王,還是借道伐虢,趁機佔領蘄黃二州。劉鼎等人地表面文章,我老杜是絕對不會相信的。我最後相信。劉鼎的上京勤王。完全是個借口,他的真正目的。是要控制蘄黃二州。」
「秦宗權當初命令申叢帶領淮西軍南下,目的也不是單單佔領蘄黃二州那麼簡單,而是要和東面的廬江,形成鐵鉗攻勢,對鷹揚軍發動致命一擊。很顯然,劉鼎看出了秦宗權的企圖,他擔心自己腹背受敵,所以突然出手,瞬間解決黃州、蘄州,廬江地淮西軍肯定沒有想到西面地同伴這麼快就會敗亡,結果還來不及做好戰爭準備,因此沒有來得及配合。但是,消滅鷹揚軍既然是秦宗權的既定戰略,他就不會輕易地改變。儘管西路軍出了問題,廬江方向依然會按照計劃發起進攻的。淮西軍最大的本事,就是依靠人海戰術,就算是撐,也要將鷹揚軍全部撐死。」
周通臉色深沉的說道:「淮西軍在廬江的指揮官,未必要比申叢高明很多。」
杜洪深沉的笑了笑,意味深長的說道:「如果是秦宗權親自出馬呢?」
周通微微一怔,隨即陷入了沉思。
廬江的淮西軍大帥,現在是盧瑭,這個人的能力,只能說和申叢相比,沒有下限,只有上限。他指揮下的淮西軍,想要對鷹揚軍構成致命的威脅,顯然是不可能的。可是如果秦宗權親自出馬率軍對付鷹揚軍,那就得兩說了。之前淮西軍在對陣宣武軍的時候,經常失敗,後來秦宗權親自出馬,在八角鎮一舉重創了宣武軍,迫使朱全忠不得不暫時偃旗息鼓,眼睜睜的看著李克用進攻長安,逼走皇帝也無計可施。八角鎮的戰鬥,說明秦宗權餘威尚在,儘管此人反覆無常,嗜殺貪婪,毫無人性,可是在戰場上,此人還是比較難對付的秦宗權對劉鼎的恨意是毫無疑問的,劉鼎自己也深深知道這一點,只要秦宗權本人到了廬江,鷹揚軍將不得不集中全部的兵力應對,哪怕是暫時放棄蘄黃兩州也在所不惜。秦宗權本人是非常凶殘的,對待敵人的時候是如此,對待自己人也是如此,他如果下了決心要佔領桐城,必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哪怕是搭上幾萬人的性命。鷹揚軍首尾不能兼顧,這就是周通和杜洪的大好機會。這樣的機會如果不抓住,實在是太可惜了。
周通想了好大一會兒,似乎有些心動了,良久才緩緩的說道:「那杜兄的想法,是怎麼樣的呢?秦宗權要是親自出馬,我們的確有很大的機會,只是我們中間還隔著路審中,如何對付他?」
杜洪堅決的說道:「一旦鷹揚軍被牽制住,我們就合力拿下武昌軍,首先佔領鄂州再說。」
周通眼前微微一亮,緩緩的說道:「杜兄有把握?」
杜洪自信的說道:「如果我們攻擊蘄黃兩州,鷹揚軍必然會增援,哪怕是盡起舒州的男丁,鷹揚軍也要派出增援部隊,路審中也會做出反應,我們未必能夠速戰速決。相反的,如果我們突然攻擊路審中,鷹揚軍未必會真心援助。你和我都很清楚,劉鼎和路審中之間,只有脆弱的利益關係,劉鼎此人是絕對看不起路審中這樣的人物的。如果淮西軍真的大舉進攻桐城,鷹揚軍就算想救路審中,也沒有多餘的兵力。路審中是什麼貨色,你和我都非常清楚,只要我們拋棄成見,精誠團結,拿下鄂州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周通微微思索片刻,狠狠的說道:「好,老子干了!」
杜洪含笑說道:「周兄既然下了決心,相信我們必然成功!」
周通如釋重負的說道:「此事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合力對付路審中,細節我們交給下面的人去完善。杜兄千里迢迢來到安州,周某又不能出門迎接,實在是慚愧不已。彩雲居最近來了幾個京城的歌女,才貌俱全,都是原來京城平康裡的頭牌,只是為了躲避戰亂,才流落各地,我就借花獻佛,在彩雲居為杜兄接風洗塵了。」
杜洪說道:「謝謝周兄的款待,為了保密起見,周兄還是稱我岳某為好。」
周通說道:「這個自然。走吧!」
兩人相視而笑,聯袂走出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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