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國勇麾下的大多數官兵,並沒有進入長安,對於朝廷的招安沒有太多的認識。事實上,當初黃巢自己也極其盼望朝廷的招安,在征戰途中多次通過他人向朝廷表示願意接受朝廷的招安,只是雙方在價錢上始終談不攏,最後才不得不攻入洛陽和長安。劉忠漢卻是痛苦的反省過黃巢當初的暴虐,覺得暫時接受朝廷招安,可以讓舒州有更好的出路,自然不會反對。
至於舒州的要求,倒也不算過分,也在朝廷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這同時說明,舒州是有誠意的,沒有漫天要價。孔乙己委婉的透露了劉鼎的意思,希望將舒州、壽州、光州都納入劉鼎的管轄範圍,將其整合為一個新的節度使轄區,任命劉鼎為這個地區的節度使。舒州已經是劉鼎的地盤,天王老子都攆不走,壽州現在控制在淮西軍的手中,光州刺史韋紹禹也投降了淮西軍,劃歸劉鼎剛好可以刺激劉鼎進攻淮西軍,自然是上上之策,原來的清淮軍節度使顧仁瞻已經戰死,朝廷出這道命令沒有絲毫的難處,所花費的,僅僅是一紙詔令而已。
至於賦稅的事情,孔乙己表示,舒州目前耗費了大量的錢財投入基礎設施建設,暫時沒有多餘的賦稅,而且路途上也不安全,舒州會另外想辦法上繳賦稅。這一點大家心知肚明,河北、河南、淮南都已經多年不上繳賦稅,朝廷也沒有辦法追究,如果在這個問題上較真,只能讓談判破裂,崔碣和王承顏自然沒有堅持。
只用了一天的時間,崔碣和王承顏就完成了他們的任務,成功爭取到劉鼎公開投降朝廷,相關的手續也準備妥當。朝廷最為看重的降表,經過兩人的仔細審閱,都覺得沒有問題。因為朝廷急著等待他們的消息,所以兩人很快就收拾行裝,準備回京覆命。舒州刺史衙門於是舉辦宴會歡送兩人。這次,劉鼎終於出現了。一身戎裝,顯得英武非常。
崔碣目光如鷲,深深的打量著劉鼎,黑漆漆地臉膛上沒有絲毫的表情,緩緩的說道:「劉校尉一表人才。勇武過人,又明白事理,如果能為國盡忠,實在天下百姓的福音。」
劉鼎臉色平靜的說道:「崔大人過獎。為國盡忠乃是每個國民應盡的義務,劉鼎焉敢忘記?」
王承顏有意無意地說道:「王博大人九泉之下,當瞑目了。」
劉鼎明知他是在暗示自己乃是害死王博的兇手,所以王博在九泉之下,才會死不瞑目,也不生氣,言辭懇切的說道:「王博大人對下官極好。屢次提點下官,下官不日敢忘。下官有今日的成就,也多得王博大人的教誨。」崔碣和王承顏都是被麾下地驕兵悍卒攆走的,對於劉鼎這樣的驕橫之人自然沒有好感,這時候雖然要離開了,也忍不住諷刺劉鼎兩句,但是劉鼎既然退讓,還自稱下官,他們也就沒有繼續出言諷刺。
酒過三巡。劉鼎忽然說道:「兩人大人好不容易來到舒州,若不是看看這裡的風土人情,似乎不太合規矩,若是皇帝陛下問起,不知道兩位大人如何作答?」
崔碣和王承顏對望一眼,緩緩的說道:「我等確有此意,只是……」
他們倆的確想看看舒州的風土人情,否則回去以後皇帝問起,還的確不好回答。雖然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的風土人情。但是西南方乃是舒州的後方,他們想要看看劉鼎和淮西軍戰鬥地地方,這才是朝廷最重視的。朝廷為什麼終於狠下心來,對劉鼎既往不咎,還不是為了秦宗權?因此,摸清楚舒州軍的戰鬥力,那才是最重要的。但對於每個地方諸侯來說。軍隊都是諱莫如深的話題,絕少在外人的面前展示。他們以為劉鼎也不例外,因此也不強求,難得劉鼎主動提出,倒省卻了兩人許多借
劉鼎誠懇的說道:「兩位大人在舒州,可自由來去,劉鼎絕不阻攔,也絕不引導,一切隨兩位大人的意思。」
他轉頭對佴泰說道:「只派一位嚮導即可,兩位大人可以隨意觀察,軍營要塞也不例外。」
崔碣和王承顏不斷點頭,內心卻有些不以為然,以為劉鼎如此大度,不過是在做戲而已。但是第二天,兩人出門的時候,發覺地確只有一位嚮導,而且看起來和衙門沒有絲毫的關係,問了一下,這名嚮導居然是衙門花了十枚官爐錢請回來的,負責帶他們遊玩一天。
「兩位大人,不知道先往哪裡?」嚮導恭敬的說道。
崔碣隨口說道:「皖口城吧!」
他想,既然劉鼎許下諾言,那就找個最容易出問題的地方看看,皖口城原來是貝然清駐軍的地方,現在貝然清被劉鼎驅逐了,當地的軍民不知道是什麼反應。現在皖口城正在修築城牆,那裡肯定是混亂一片,最能夠反映舒州的真實面貌。
嚮導當即在前頭帶路,一行人很快到了皖口城,但見這裡熱火朝天,的確是在修築城牆。工地上到處都是來往地男人和婦女,還有小孩在跑來跑去的。崔碣和王承顏都在地方為政多年,對這類事情絕不陌生,因此都在旁邊靜靜的看著。很顯然,皖口城的人,大部分都是難民。如此之多的難民湧入,解決他們的生計是大問題,然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些難民並沒有出現極度飢餓地現象,當然,輕度地飢餓肯定是有的。
舒州在窮兵黷武之餘,居然還有財力修建皖口城,已經令崔碣和王承顏都覺得十分地驚訝,而舒州還能夠解決這些難民的生存問題,倒是值得深深琢磨。要知道在內地,難民問題已經成為朝廷最頭疼的問題,大部分的節度使也難以處理眾多的難民,除非是像秦宗權那樣的惡魔,用人肉來作為乾糧。另外觀察此地的難民,雖然衣衫襤褸。但是幹勁十足,不像是受到驅使地樣子,周圍也沒有看到提著鞭子的凶悍兵丁,這一點又要比解決難民的生計更加困難了。
如此之多的民眾,斷不可能是劉鼎在演戲,因此。只能說,這些人的確是心甘情願修築城牆的。他倆一路南下,看到地都是凋敝破敗的景象。商州自不必多說,黃巢逃出長安的第一站,就是商州。那裡早就被洗掠一口了,赤地千里,十室九空。襄州(襄陽)乃是朝廷和淮西軍屢屢爭奪的戰場,到處都是一片廢墟,千里不見人煙。復州是淮西軍的地盤,當地地民眾,要麼被抓去當兵,要麼被抓去做人肉乾糧,一天也看不到一個活人。鄂岳地區盜賊紛起,你來我往。你方唱罷我登場,城頭變換大王旗,當地的老百姓遭受著沒有盡頭的苦楚。
長江以北的老百姓,只要是稍有能力的,都向江南逃亡了,留在本地的,基本上都是麻木的。他們基本上都是行屍走肉的難民,對於自身的生死都已經不在意了。國民如此,希望何在?如果是別人也就罷了。偏偏兩人都是有責任心的官員,為了天下蒼生,他們願意獻出自己地性命,否則他們也不會冒險前來舒州。眼見這一幕幕凋零破敗的慘象,兩人都是如同刀割。
招安劉鼎的建議是中書侍郎杜讓能提出的,認為當前朝廷的關鍵是消滅秦宗權,否則皇權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右補闕常浚堅決反對,認為招安劉鼎乃是引狼入室,賞罰不分。只會讓所有的節度使寒心。另外一個宰相蕭遘和太子太保孔緯都支持杜讓能的意見,贊成招安劉鼎,首先消滅秦宗權再說。杜讓能是杜審權的兒子,在朝廷素有名望,三人聯合上表,確實贏得較多擁護,這時剛好是秦宗權最猖獗地時候。田令孜無計可施之下也答應了。於是此事全部交給杜讓能來處理。
但是杜讓能在選人到來舒州的時候,卻遇到巨大的難題:遍觀整個朝廷。居然無人敢前來舒州。需要穿越淮西軍的控制區是一個原因,但是更多的人,卻是擔心到了舒州以後,被劉鼎一刀砍掉了腦袋。畢竟,黃巢已經死了,黃巢的親屬也死的差不多了,劉鼎乃是黃巢的兒子,能容得下這樣的仇恨嗎?作為朝廷地特使到舒州去,無疑於羊入虎口。杜讓能無奈,只好從地方官員中選人,於是崔碣和王承顏都表示願往。
當然,一路上,崔碣和王承顏也有各種各樣的擔心,現在這些擔心當然全部瓦解了,他們完美了完成了此次任務。無事一身輕,他們於是開始用自己的角度來審視舒州。在他們經過的商州、襄州、郢州、復州、鄂州都是一片的破敗,民不聊生,唯獨劉鼎治下的舒州,卻是欣欣向上的,老百姓充滿了生機和活力,在這裡,他們看到了希望。
兩人深有感觸,離開了皖口城以後,隨即前往桐城,韋國勇在那裡接待了他們,然後帶領他們參觀戰場。桐城血戰地痕跡歷歷可見,戰場上到處都是破碎地武器,撕裂的軍旗,甚至時不時還能發現斷裂地人員肢體,桐城的城牆上,還有大片大片乾透的血跡,將整個城牆染成了暗紅色。想那淮西軍凶悍,南征北戰,連唐都長安都受到他們的威脅,但是在桐城,他們卻遭受到了最猛烈的抗擊。
在桐城的軍營裡,兩人看到了情緒高漲的舒州軍將士,他們正在刻苦的訓練,說實在的,崔碣和王承顏都可以感覺到他們對朝廷並不十分熱衷,朝廷的特使在他們看來也是可有可無,但是他們的殺氣,還有強烈的戰鬥意志,乃是打敗秦宗權的最佳武器。單憑這一點,朝廷也有招安劉鼎的理由。
他們南下的時候已經得知,淮西軍大將孫儒猛攻洛陽,東都留守李罕之終於無法抵擋,被迫撤出了洛陽,逃往河陽,淮西軍隨即佔領洛陽。這個消息對長安的震動極大,因為李罕之是難得的猛將,竟然也不是淮西軍的對手,可想而知淮西軍的厲害,長安距離洛陽不過千里。中間的潼關形同虛設,神策軍雖然有五萬人,但是因為糧餉的問題,軍心不穩,誰也不知道一旦淮西軍來襲,他們有沒有和淮西軍抗擊的勇氣。既然神策軍不能指望。只有借助這些地方諸侯地實力了。
回到懷寧以後,崔碣和王承顏隨即告辭,急著向朝廷報告舒州的好消息。
劉鼎命令抬來兩個巨大的木箱,對兩人說道:「這是送給朝中各位大人的敬意,還請笑納。」
崔碣和王承顏聽音辯物。知道木箱裡面都是金銀珠寶,心想劉鼎出手還真是大方。他們兩人雖然不貪財,但是有了劉鼎的「孝敬」,回到京城以後,無疑容易說話很多。說實在的,現在地皇帝陛下,最看重的就是錢財了。哪個節度使送的錢財最多,他就覺得誰是最忠心的,朱全忠最懂得討小皇帝的歡心,隔三岔倆地就送來一些財物。以為小皇帝不斷升他的官,有了糾紛也偏向朱全忠這一邊。可憐河東節度使李克用,雖然驍勇無比,但是就是不懂得小皇帝的心思,少了這麼點「孝敬」,朝廷對他的確不怎麼待見,上源驛衝突明顯是朱全忠的不對,但是朝廷就是幫著朱全忠說話,李克用只好在旁邊生悶氣。
又有孔乙己自願跟隨兩人上京。向皇帝親自投遞降表。臨行前,劉鼎任命孔乙己為舒州司馬,代表自己前往長安面聖。孔乙己孑然一身,孤家寡人,沒有什麼牽掛的,到長安一遊乃是他多年的夙願,雖然說有些風險,卻也義無反顧。
「劉校尉,告辭了。」崔碣和王承顏先後道別。
「劉鼎在舒州等候兩位的好消息。」劉鼎拱手說道。
劉鼎將一行人送到城外。安排雷洛派人將他們送到鄂州登陸,直到他們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返回城內。
回到城裡,馬上有人送來了最新的情報,都是金澤南地三眼都發來的。
原來,是朝廷又起波瀾,巨大的危機正在悄悄的孕育……
田令孜以朝廷的名義下令。將河中節度使王重榮調任泰寧節度使。以泰寧節度使齊克讓為義武節度使,而將義武節度使王處存調任河中節度使。多次詔令李克用動用河東軍隊援助王處存前赴鎮所。明眼人都知道其中的貓膩,王重榮不肯交出安邑、解縣兩個鹽池的管理權,田令孜就想將他調走,然而,王重榮也不是省油的燈,那裡肯離開河中?
他馬上派人聯合了李克用,爭取李克用的支持,因為在這件事情上,朱全忠地態度是支持田令孜的。本著只要是朱全忠支持的,我就要反對,凡是朱全忠反對的,我都要支持的原則,李克用爽快的答應了王重榮的請求,於是,王重榮依然大喇喇的在河中做他的節度使,對朝廷地詔令視若無睹。田令孜氣壞了,卻也無可奈何。
在河北,也是風起雲湧,戰火連天,同樣有李克用和朱全忠兩人的身影。
盧龍的軍隊攻打易州,副將劉仁恭挖地道進入城內,予以攻克。劉仁恭是深州人。李克用親自率領人馬救援無極,打敗成德軍隊。成德軍退到新城固守,李克用再次發動進攻,大破守兵,攻佔了新城,成德軍隊逃跑,李克用追到九門,斬殺一萬餘人。盧龍軍隊佔據了易州,驕傲鬆懈,王處存夜間派遣士兵三千人蒙上羊皮到易州城下,盧龍軍隊以為是羊群,爭先恐後地出來搶掠,王處存率兵奮力攻打,大破盧龍軍,又奪回易州,李全忠逃跑。
「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啊!」劉鼎感慨的說道。
要是王重榮和李克用聯合起來,田令孜多半都要遭殃,李克用是個剛愎自用的人,自己認準的死理,一百頭牛都拉不回來,他最恨的就是朱全忠,然後是田令孜。如果大戰爆發,以突厥騎兵地凶悍,多半要殺入長安,到時候,恐怕可憐地皇帝陛下又要逃難了。萬一李克用殺入長安,長安大亂,只怕裴凝紫的母親……
黎霏嫣終於還是用一葉扁舟送走了裴凝紫,從此身邊少了這個女人地身影,好像總是缺少了點什麼。大明湖現在有點死氣沉沉的,林詩梓傷心過度,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龍京京不得不日夜照顧她。蘇幼惜也消瘦了不少。劉鼎悄悄的去看了幾次林詩梓,發現她對於自己的恨意還沒有消除。唯一欣慰地是,龍京京漸漸的變得成熟起來了,這個陰差陽錯被他強佔的女子,慢慢的開始有些正妻的風範了。如果朝廷這些頒下誥命來,就填她的名字吧……
「你胡思亂想什麼?」
劉鼎用力地搖搖腦袋。將腦海中的思緒驅趕出去。
崔碣、王承顏兩人走了以後,舒州繼續處於平靜當中,劉鼎依然不斷的鍛煉馬術。有關各地的消息不斷的傳來,孫儒佔據東都一個多月,焚燒宮殿、官府、寺廟、民房。大肆搶掠席捲而去,留下地東都城寂靜得連雞鳴狗叫之聲都聽不到。李罕之又帶領他的人馬進入東都,在市西築造營壘駐守,搞得東都洛陽一片的烏煙瘴氣。朝廷詔令朱全忠收復東都,可是這時候的朱全忠哪裡有心思理會東都?何況他也沒有那麼多的力軍隊。
朝廷果然面臨越來越嚴重的危機,王重榮自以為有收復京城長安的功勞,卻受到田令孜的排擠,不肯到兗州任職,多次上表訴說田令孜挑拔皇帝和臣僚不和,歷數田令孜的十大罪狀。條條都讓田令孜暴跳如雷。田令孜於是結交寧節度使朱玫、鳳翔節度使李昌符,來與王重榮抗衡。朱玫最是衝動,號稱朱大膽,還沒有吃過李克用的虧,於是奮力跳出來做了前鋒將,公開指責李克用和王重榮不守規矩。
可憐被夾在中間地王處存,兩頭都不敢得罪,尤其不敢得罪身邊的李克用,不得不上疏言道:「李可舉的人馬剛剛退去。我不敢輕易離開易州、定州一帶。而且,王重榮沒有罪過,卻對國家有莫大的功勞,不應該草率地有所變更。」
但是皇帝和田令孜都不管,頒詔催促王處存啟程,無奈之下,八月初,王處存帶領軍隊到達晉州,刺史冀君武關閉城門不讓他進入。王處存只好回去,繼續做他的縮頭烏龜,同時向李克用解釋自己的無奈。李克用倒也大方,說不關你的事,你還是好好的呆在原地就行,王處存這才放下心來。
這天,劉鼎正在研究李克用的資料。令狐翼急促來報。崔碣和王承顏回來了,還帶了朝廷地詔令。
劉鼎沉靜的說道:「開城門。歡迎他們。」
崔、王兩人離開的時候是五月中旬,回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八月,可想而知路上的艱辛。
見面以後,崔碣和王承顏即要劉鼎擺香案接旨。
聖旨總共有三道。
第一道聖旨,加封劉鼎為鷹揚軍節度使,轄舒州、壽州、光州、穎州,加封劉鼎為右鷹揚衛中郎將,舒州軍改成鷹揚軍。同時,賜劉鼎姓名劉國梁,乃取「國之棟樑」之意。穎州不在劉鼎之前的要求範圍內,是朝廷主動加上的,要麼是兩箱財物的功勞,要麼是朝廷的確恨透了秦宗權,巴不得早日將他剷除。
「劉國梁?」劉鼎有種啼笑皆非地感覺,覺得這個名字有點怪怪的,倒是挺符合六七十年代的審美標準,其實當時他的名字叫做劉愛國,鼎字是自己後來才改的,沒想到現在又被改了回來。第二道聖旨,要求劉鼎加快對淮西軍的進攻。
第三道聖旨,卻是要劉鼎和南平王鍾傳和解。
讀完聖旨,崔碣欣然說道:「恭喜劉大人,賀喜劉大人。」
劉鼎回禮說道:「兩人大人客氣了。」
崔碣急忙說道:「大人萬萬不可再稱呼我等二人為大人。」
劉鼎說道:「此話何解?」
崔碣說道:「皇上有旨,讓我等二人留在舒州,為大人效力。」
劉鼎微微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了,這是派他們兩人監軍來著。很顯然,宮裡頭的太監們沒有誰願意通過淮西軍地防區前來舒州,結果兩人又毛遂自薦,自願到舒州擔任監軍職務。如果是別人,這監軍職務肯定是令人厭惡地,劉鼎說不得將他架空甚至軟禁起來。但是崔碣和王承顏卻不同,兩人都是極有水平的地方官,舒州缺少地就是這樣的官員。佴泰和諸葛斌雖然忠心,但是在處事能力卻稍微差了點,見過的大場面也不多。
劉鼎當即含笑說道:「沒有比這更完美地安排了。」
當即設宴歡迎兩人。
宴會上,王承顏悄悄透露。朝廷對於劉鼎送來的兩大箱財物,的確十分滿意,因此在封賞上沒有絲毫的阻攔,穎州就是這樣加上去的,鷹揚軍節度使的提議很快被通過。同時。孔乙己也被留在了吏部,擔任門下省錄事,顯然,朝廷還有進一步瞭解劉鼎地意思。大宦官田令孜對劉鼎送來的財物也算滿意,對於崔碣和王承顏兩人主動擔任監軍一事,大筆一揮,也批准了。
劉鼎皺眉說道:「不該!當初我應該多說一句,舒州的財物斷斷不能送給他!可惜!」
崔碣急忙說道:「為何?」
劉鼎肅穆說道:「我等舒州軍民,忠於朝廷,卻羞與閹黨為伍。悔之!」
眾人深以為然,有人甚至鼓掌。
王承顏心下卻不以為然。
這財物要不是分了最大的那份給田令孜,討得他的歡心,這鷹揚軍節度使能夠如此輕鬆地得來?穎州能夠劃到劉鼎的名下?劉鼎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關節?這番話不過是為自己開脫而已。不過他深恨閹黨,因此也覺得頗為受用,於是賓主盡歡。
第二天,劉鼎舉行盛大的閱兵式,宣佈了朝廷的詔令。因為韋國勇早有安排,士兵們都能夠平靜接受。隨後。舒州刺史衙門將相關的消息傳到各地,大多數的老百姓都表示支持。於是,從光啟八月開始,劉鼎(劉國梁)正式就任鷹揚軍節度使,舒州的軍隊也改稱鷹揚軍。
但是,除了名稱上的變化之外,舒州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變動,唯獨練兵練得更加地刻苦了。幾乎所有的官兵們都知道,這份詔令下來。好處沒有多少,反而深深的擴大了鷹揚軍和淮西軍的矛盾,淮西軍肯定會將更多的注意力,更多的兵力,投放到鷹揚軍的面前。
這天,又是袁思禮負責教導劉鼎馬術。
這時候,梅雨季節已經結束。陽光明媚。視野遼闊,一眼看不到邊。
袁思禮拍著馬腹說道:「今天。我們要跑遠一點。」
劉鼎豪氣干雲的說道:「好!」
袁思禮率先騎上棗紅馬,絕塵而去。
劉鼎隨即追趕在後面。
袁思禮一路向南,直插皖口城和桐城之間的廣袤地區。
劉鼎緊緊地跟在後面,眼看著袁思禮跑的飛快,居然很快就到了長江邊上。
袁思禮騎馬緊靠長江,凝視著滔滔江水。
這時候正好是夏天,多雨季節,江水洶湧,將岸邊的蘆葦蕩基本都淹沒了,江水看起來一望無際。
劉鼎突然勒停戰馬。
在他的身後,突然出現了兩匹戰馬,濃郁的殺氣立刻籠罩了劉鼎。
前面的袁思禮,也突然轉過頭來,漆黑的眼珠裡,帶著濃郁的殺意。
劉鼎雙手扣著三稜刺,緩緩的說道:「袁思禮,怎麼回事?」
袁思禮好像獵豹一樣虎視著他,冷冷地說道:「我不是袁思禮,我是河東李嗣源!」
劉鼎微微一怔。
背後黑衣騎士說道:「河東李存進!」
背後灰衣騎士說道:「河東李存信!」
劉鼎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河東!
李克用!
李克用終於還是派人來對付自己了,但是派遣的不是軍隊,而是自己麾下最精銳的三個武將。
難怪白欽翎敏銳的感覺到袁思禮的危險,因為他就是李嗣源!
中和四年五月十四日,李克用到達汴州,在城外安營紮寨。朱全忠堅持請李克用進入城內,在上源驛為李克用設立館舍。朱全忠為李克用置辦酒席招待,有精彩的歌舞音樂,豐盛地美食佳餚,禮貌十分恭謙。李克用地脾氣素來不好。這時候又仗著自己立有大功,於是乘著酒興大發脾氣,多有惡語傷人之處,朱全忠心裡憤憤不平,卻在籌謀著如何幹掉李克用。
到了傍晚,酒宴結束。李克用的隨從都飲酒大醉胸襟沾濕而不能自恃,宣武將軍楊彥洪與朱全忠謀劃,把馬車連起來用樹木做柵欄以堵塞主要道路,然後派出軍隊包圍上源驛攻打李克用,呼喊地聲音驚天動地。李克用已醉。不知道這一切,他的親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幾人展開激烈地搏殺,侍衛郭景銖撲滅蠟燭,攙扶李克用藏到床下,用涼水澆李克用的臉,慢慢地告訴他所發生的災難,李克用開始睜開眼睛拉著弓箭起來。薛志勤用箭射汴州的人,射死幾十名,宣武軍一時難以靠近。
不一會濃煙烈火從四面撲來,恰好天下大雨。電閃雷嗚,天地昏暗,薛志勤扶著李克用率領身邊的幾名衛兵,越過牆垣突破包圍,乘著閃電的光亮向前走,汴州軍隊把守渡橋,經過激烈地交戰李克用才過去,史敬思在後面阻擊掩護,戰死。李克用登上汴州城的南門尉氏門。用繩子拴住身體溜下去,得以逃出,監軍陳景思等三百餘人,都被汴州軍隊殺害。
當晚最有戲劇性的是,主謀楊彥洪對朱全忠說:「北方的胡人遇有急事就乘騎馬匹,我們見到有騎馬人便射他。」朱全忠欣然答應。結果當天晚上,楊彥洪恰好騎著馬出現在朱全忠的面前,朱全忠當即射箭,殺死了楊彥洪。可憐地楊彥紅。死了還不知道殺死自己的是誰,旁人都以為朱全忠是誤殺愛將,只有參軍敬翔心知肚明,卻不說破。
李克用的妻子劉氏,智多善謀,李克用身邊的人有的先從汴州城內逃脫回去,把汴州城內朱全忠發動變亂一事告訴給她。劉氏不動聲色。立卻將逃回來的人斬殺,暗中召集各大將軍。謀劃以求全軍回還。等到天亮,李克用回來,要率領所部官兵去攻打朱全忠,劉氏說:「你正在為國家討伐賊寇,解救東面各路官軍的燃眉之急,今天汴州朱全忠一夥人不仁道,竟陰謀殺害你,正應當去呈訴朝廷。如果你擅自帶領人馬去攻打他,那麼天下的人誰還能辨別這件事的是非曲直!而且那樣會讓朱全忠有話可說了。」
李克用聽從了妻子劉氏的話,帶領軍隊離去,只是寫信責備朱全忠。朱全忠回信說:「前天晚上地變亂,我實在不知道,是朝廷派遣的使臣與楊彥洪相謀劃的,楊彥洪既然已經伏罪處死,只有請你體察原諒了。」自此,李克用和朱全忠就成了死對頭,凡是朱全忠贊成的,李克用都反對的,凡是朱全忠反對的,李克用都贊成。
李克用的養子李嗣源,年齡十七歲,跟隨李克用從上源驛出來,槍林彈雨之中,唯獨沒有受傷。李嗣源本來是北方的胡人,名字是邈佶烈,沒有姓。李克用選擇軍營中勇健強悍的人,收養許多作為義子,有回紇人張政地兒子起名存信,振武人孫重進起名存進,許州人王賢起名存賢,安敬思起名存孝,都冒充李姓上源驛一戰,李嗣源名動一時,劉鼎等人也知道李嗣源的名字。然而,整個舒州,都被這個李嗣源給騙了,誰也想不到,他居然就是名動一時的河東李嗣源。說實在的,這個單薄的少年從外表看,怎麼都不像是勇猛僅在李存孝之下的李嗣源。
三匹戰馬將劉鼎牢牢的圍困在中間,殺意盈野。
劉鼎目光熠熠的看著李嗣源:「你的任務是殺我?」
李嗣源目光爍爍,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應該在一年前就死在穎水邊上了。」
劉鼎呵呵一笑,淡然自若的說道:「原來你們是彌補彌天大謊來著。」
李嗣源眼神深沉,緩緩的說道:「為了我們突厥人的榮譽,劉鼎,你受死吧!」
劉鼎仰天長嘯,大喝一聲:「好!來吧!」
李存進一夾馬腹,舉起熟銅槊直衝過來,速度極快,沉重的熟銅槊帶著凜冽的殺意,瞬間將劉鼎籠罩在其中。李存信卻是一把鋸齒獠牙鏜,策馬從劉鼎的左邊衝過來,顯然是要將劉鼎圍困起來。李嗣源也亮出了自己真正地武器:杵白梨花槍,一聲不吭地衝著劉鼎殺過來。
呼!
劉鼎甩手拋出一枚三稜刺,射中李存信的左眼,隨即向長江邊疾馳而去,跟著兩人帶馬衝入了長江。李存進閃電般地摘下背後彎弓,彎弓搭箭,一箭射出,剛好射中劉鼎的背心。
噗通!
無邊的水花濺起,將劉鼎的身影完全掩蓋。
李嗣源快馬追到江邊,但見波濤滾滾,哪裡還有劉鼎的身影?
李存信捂著受傷的右眼,狠狠的將三稜刺拔出來,頓時血流如注,這隻眼睛卻從此毀了。他乃是驍勇之人,隨便用衣服將眼眶塞起來就算了事,於是河東軍又多了一個獨眼龍。李存信悻悻的說道:「又叫他跑了!」
李存進陰沉的說道:「現在怎麼辦?」
李嗣源冷冷的說道:「他中了你的一箭,江水滔滔,夠他受的,咱們順江而下,看他從哪裡上來。」
李存進搖頭說道:「不行,我們不能在此長久逗留,河北戰局緊張,我們沒有參加,戰鬥打得有些吃力,接下來義父準備進攻長安,我們要趕快回去。劉鼎,我們下次有機會再收拾他!走吧!」
李嗣源狠狠的盯著江邊,心有不甘的撥轉馬頭。
噠噠噠……
馬蹄聲急促遠去,三人的身影,瞬間消失在茫茫的原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