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坤聞言先是一怔,再是狂喜。女媧的意思,分明是只要袁洪能逃過梅山之厄,便能在封神榜上除名。這麼說來,天道雖然無情,卻也不失公允,給了每人一次機會,逃不過,上榜封神;逃得過,任你縱橫。
心念急轉,鄧坤望著女媧的眼神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心道:「這女媧果然還是對妖族心懷憐憫。她這麼說,等於是告訴我,袁洪可救!一方面要順應天道,一方面又要暗中放水,聖人之中,以這位女媧娘娘最為兩難。唉,看來聖人高高在上,其實也不逍遙。」轉念又想:「女媧既以妖族為念,日後少不得還要她老人家扶持,看來還要尋機會打好關係才是!」
女媧見他目不轉睛的看著自己出神,也不以為忤,微微一笑道:「此時袁洪已經上了山河社稷圖,性命就在頃刻。你若要去,當盡早行動。」
鄧坤一凜,猛地驚醒,忙向女媧匆匆施了一禮,朝袁洪楊戩的方向趕去。
女媧看著鄧坤的背影,突然歎了一口氣,喃喃道:「要是當日我與兄長有他的氣魄,哪怕只是一半,事情可會有不同?唉,天數,天數······」
話說鄧坤展開仙識,搜尋楊戩和袁洪的蹤跡,見到北面一棵參天大樹上,懸著一幅圖畫,放出萬丈霞光。圖畫前面站著一人,手持三尖兩刃刀,不是那楊戩是誰?四周卻不見袁洪的身影。鄧坤暗中跌足--正如女媧所言,自己果然來得晚了,袁洪已經入彀。
山河社稷圖是先天至寶,袁洪入了圖內,便是有通天手段,也只能任人擺佈了。鄧坤一時氣往上湧,也顧不得自己是否能敵楊戩,大喝一聲,遠遠的便朝楊戩衝來。
楊戩聽見喝聲,回過頭來,見一個赤手空拳的年輕道人往自己疾衝過來,不禁打了個突。適才鄧坤和袁洪在梅山上敘話,楊戩也看得清楚,不過當時目標是袁洪,並未對鄧坤多加留意,此時想來,這人多半是袁洪一黨。楊戩把三尖兩刃刀橫在胸前,便要問話。
不料鄧坤發了蠻性,只是埋頭猛衝,來到楊戩身前七八步遠處時,陡的現了奎牛原身,低著兩隻角,狠狠朝楊戩撞去。這一下來得好快,楊戩大驚失色之餘,竟然來不及應變。「砰」的一聲巨響,被鄧坤撞個正著。鄧坤的奎牛原身別的本事沒有,只是皮厚力大。楊戩立足不定,身子向後跌去。楊戩身後掛著山河社稷圖,正好跌在上面。山河社稷圖閃過一抹光華,楊戩的身軀如同投石入水,隱沒在山河社稷圖中沒了蹤影,像是憑空消失一樣。
要說楊戩這也是冤枉。倘若平手相鬥,鄧坤怎是楊戩的對手?只不過一方要向另一方出手,無非是暗中偷襲和明裡邀戰兩條路。鄧坤大喝在先,明顯不是偷襲。要是明裡邀戰,古人都是一根筋,大凡對戰,總是先自報家門,說一番場面話,方才動手,是以楊戩才習慣性的先住手問話。想不到鄧坤二話不說就撞過來,當真是從未所見。楊戩一時閃了神,居然被鄧坤歪打正著,步袁洪的後塵,也進了山河社稷圖。
楊戩的鬱悶還不止此。由於鄧坤的出現,改變了原來的一些劇情。本來楊戩得女媧傳授山河社稷圖的用法,即使上了圖也能自行脫身。但剛才女媧知道鄧坤守候在旁,若是拖得久了,難保袁洪不被鄧坤說動,到時溜之大吉,卻到哪裡去尋?她不欲橫生枝節,只是匆匆教授了幾句,便打發楊戩回頭行事,所以楊戩才能回來得這麼快。不過法寶的用法,楊戩並未學全,此時自己上了圖,境況一如袁洪無異,正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矣!
鄧坤把楊戩撞進了山河社稷圖,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忽然覺得腿上一痛,低頭一看,見一條靈犬咬住了自己左後腿,原來是楊戩的哮天犬。鄧坤連忙用力輪起後蹄,往後猛甩,他氣力遠勝哮天犬,一甩之下登時把哮天犬彈出去丈許。不意哮天犬極通靈性,一退當即又再撲上。說到靈活,鄧坤的奎牛之身龐大笨重,卻又遠不如哮天犬了。哮天犬縱身一跳,躍到了鄧坤背上,張嘴就咬住了鄧坤後背。鄧坤吃痛狼狽,原地打起圈來,想要把背上的哮天犬拋下來,急切間哪裡拋的下來?正糾纏間,鄧坤重心不穩,腳下一個踉蹌,好巧不巧,正好撞在山河社稷圖上,一牛一犬同時陷在山河社稷圖的光華內。剎那之間,原地的所有人都消失不見,只剩一張圖懸掛在樹枝上,輕輕隨風擺動。
墜入山河社稷圖那一瞬間,鄧坤的腦中一片空白,待得恢復意識,發現竟然身處自己後世的家中,好端端的坐在沙發上,面前熟悉的四十五寸液晶電視還在播放肥皂劇,手裡還拿著電視的遙控器。背上緊咬不放的哮天犬已然不知去向,也感覺不到疼痛。一切就好像是看電視時睡著了,做了一場荒誕的夢,現在醒過來了。
哪個是夢,哪個是真?
鄧坤伸手往自己大腿內側的嫩肉上狠命一掐。痛!難道剛才的一切當真只是一場夢境?什麼萬仙陣,什麼女媧娘娘,什麼山河社稷圖,都是不存在的麼?
鄧坤實在有些糊塗了,呆坐在沙發上細細的回味。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鄧坤心神激盪,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也不起身,仍是呆呆坐著,眼睛呆滯的看著門口。門鈴聲不斷,間隔越來越短,顯然外面的人已經漸漸等得不耐煩起來。鄧坤這才機械般的走過去,把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嬌美的臉,這一張臉蛋鄧坤很熟悉,熟悉得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她穿著一身白色裙子,長髮垂肩,手裡提著一個塑料袋,一見鄧坤開門,登時像開機關鎗一樣辟里啪啦的說開了:
「怎麼這麼就才開門?看看,臉上還有口水的印子,又看著電視就睡著了吧!這麼大的人了,睡覺還流口水,你羞不羞啊?餓了吧?我剛加班回來。喏,給你帶了宵夜,新鮮的肉包子,趁熱吃吧。吃飽了歇會兒再睡,三十歲不到小肚子都出來了······」
女孩兒邊說邊進了屋,回頭把門關上。鄧坤只知道下意識的讓開路,目光一刻都沒有離開過女孩兒的臉,臉上的表情交織著驚訝、欣喜、哀傷、痛苦、憐愛,等等等等,複雜無比。女孩兒卻像是完全沒有留意,自顧自的把手上的宵夜放在餐桌上,又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旁邊,嘴裡不斷的在嘮叨:
「你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什麼都要人伺候著?你看,家裡的熱水都沒有了,也不知道燒一壺。老是喝涼水對身體不好的······說你你就不吭聲,也不見你改改。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咦······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奇怪?」
鄧坤彷彿沒有聽見,只是看著女孩兒的臉,突然眼中有淚水順著兩頰流下來,輕輕說道:「顏艷······我又見到你了······你可知道,這五年我一直在想你······」
顏艷蹙起眉頭,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上前兩步,把手放在鄧坤額頭上,奇道:「說什麼呢?你發燒了啊?怎麼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呢?」
鄧坤閉上眼睛,淚水仍然止不住的從閉著的眼中滲出來。他把頭稍稍前傾,用額頭輕輕摩挲女孩兒的掌心,感受那種獨特的溫熱,口中喃喃道:「很真實,一點也不像是夢······五年了,我原來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真的好想念你······」
他緩緩睜開眼睛,續道:「我多麼希望這一切是真的,很可惜不是······我好害怕,我這一說出來,你就會消失不見。我也想告訴自己這是真的,但我實在騙不了自己······從五年前你出車禍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再也不能回到我身邊了······雖然只是夢境,但能再見你一面,我真的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隨著鄧坤哽咽著吐出的斷斷續續的句子,顏艷的臉開始變得模糊,就好像科幻電影裡面的特效鏡頭,五官逐漸扭曲,分解,同時四周的環境也在同樣的變化,最後所有的東西都像是水分蒸發一般,消逝得無影無蹤。鄧坤所站之處,是無垠的一片雪白,空無一物,彷彿無窮無盡。他此時已是淚流滿面,雙眼盡被淚水朦朧了,目光反而卻變得清明起來:
「呵呵,原來這便是山河社稷圖的妙用。思山即山,思水即水,如幻似夢,莫辨真假。我想回家,便能變出自己家來;我思念顏艷,便能變出顏艷在我眼前,難得是所有事物都如此真實,連氣息神態都分毫不差,簡直就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軀。先天至寶,果然名不虛傳!」
鄧坤所料不錯。山河社稷圖自有天地,一切皆由心中所想化成,惟妙惟肖,剛才的情景正是由鄧坤深埋內心深處,渴求卻不可得的**所化。顏艷一事,本是他心頭之痛,但正因為痛之極致,實是無可替代,反而能分清真假,抽身而出。若是換了別事,以鄧坤的心境修為,少不免要著了道兒,陷在幻境中無法自拔。
(狗血劇情,連自己都覺得肉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