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顏艷的幻像已經消失,鄧坤一時之間還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這時身後傳來一個聲音,說道:「想不到根行淺薄如你,竟也能勘破山河社稷圖的虛相,當真是難能可貴!」
「又是幻像?!」這是鄧坤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急回頭望去,只見一名男子含笑站在身後。此人身穿華服,天庭方正,氣度不怒自威,沉穩如淵停岳持,顧盼間自帶一股上位者的風範。此時四周景色又再變化,現出一座宏偉的大殿來,周圍白雲裊裊,恍如仙境一般。鄧坤和那華服男子便站在大殿的中央。
那華服男子面上帶笑,看著鄧坤道:「這萬餘年來,進入這山河社稷圖的自化天地的不知凡幾,其中不乏人、巫、妖三族的高手,但如你這般輕易破解的,本皇還是首次見到。」
本皇?我還是太上皇哩!鄧坤現在既然認定在這自化天地裡出現的一切皆是幻像,打定主意不論他來什麼,只要置若罔聞,看他還有什麼手段!他驚懼之心既去,惡搞之心頓起,聽了那華服男子的話,只冷笑道:「聽您的口氣,像是一位皇爺,小的倒是失敬了。只不知皇爺和天地人三位聖皇可曾相識,如何稱呼?」語氣輕佻,卻是在諷刺對方了。
那華服男子見到鄧坤臉上的古怪表情,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聞言也不動氣,微笑道:「你不要想岔了。本皇並非幻相!」
「相信你的是傻子!」鄧坤心裡暗罵:「縱然你說出個天來,我只是不信!看你奈的我何?」當下只是斜著眼看著那華服男子,冷笑不語。
那華服男子不以為意,續道:「你說的那天地人三皇,應該是伏羲、神農、軒轅三人罷。呵呵,本皇在洪荒稱皇之時,他們三人還未出世,算來本皇應該是他們的前輩了!」突然神色一正,一字一頓道:「本皇乃妖族之主,東皇太一!」
即便是確定眼前之人是個西貝貨,聞得東皇太一之名,鄧坤也不由得一呆。只因東皇太一的名頭實在太盛。他乃是洪荒之中天地生成的第一批生靈,與三清等人同輩,傳說中是太陽星中熊熊烈焰中孕育出來的大神,生來便有先天至寶混沌鍾相伴。這東皇太一與兄長帝俊一道創立天庭,一統億萬妖族,橫行天下,無人敢擋。
要說這天帝帝俊與東皇太一均是驚材絕艷之輩,一身修為驚天動地,便是聖人也不敢小覷。無奈著了天道算計,挑動巫妖兩族大戰,帝俊太一兩兄弟力抗巫族祖巫的十二天都煞神大陣,戰了三天三夜,最後盡皆殞落。正應了那一句話:不成聖,終為螻蟻。
饒是如此,巫妖決戰時雙方使出的最後一擊,把洪荒大地打得支離破碎。盤古脊樑所化的不周山傾塌,天柱折,地維缺,天傾西北,地陷東南,世界幾乎重歸混沌。這才有了女媧補天,眾聖合力修補天缺的事。洪荒大地雖經眾聖修補,仍是無法盡復舊觀,天下分成了較大的四塊大陸,便是那東勝神洲、南瞻部州、西牛賀州和北俱蘆州四大部州,以及零零星星的諸多島嶼,這才形成了今時今日的地理格局。
一擊之威,竟至於此,可見東皇太一的修為之深,實在是難以想像。
不過就算東皇太一再牛,也嚇不倒鄧大官人,因為他早就把眼前的一切都當作是山河社稷圖生出的虛幻,何況東皇太一殞落都不知道多少年了,恐怕連骨頭都找不回來半點,此刻有個活生生的人跳出來說他就是東皇太一,用後世周星星的警世明言來說,就是:「拜託,像我這麼理性的人,我怎麼可能接受這麼無稽的事情呢?」
因此,鄧坤臉上的冷笑不減,怪腔怪調的說道:「原來是東皇陛下,失敬失敬!不過別怪小的多嘴,不知您老人家可有什麼證明您是真正的東皇太一呢?」
那華服男子微微一笑,猛地睜大眼睛,登時全身透出一股君臨天下的氣勢,向著鄧坤洶湧過來。鄧坤只覺得面前如同發了海嘯,捲起萬丈巨浪,鋪天蓋地的向自己壓來,根本無可抗拒。只是短短的一瞬間,鄧坤渾身冒出冷汗,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一滴,兩滴,落在白玉砌成的大殿地面上。再過一秒,鄧坤已被壓得呼吸困難,不由自主的張大口,如同溺水之人般拼了命的吸氣,雙腿無法支撐,「撲通「一聲跪在那華服男子的跟前。
只是這股毀天滅地的威勢僅僅是一放即收,正在鄧坤覺得支撐不住時,全身的壓力竟然霎時退去。鄧坤如同由死到生走了一遭,道袍被汗水浸透,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般,儘管威壓已經撤去,他還是保持原來的姿勢跪在地上,實在是因為吃驚過度,愣了。
那華服男子上前兩步,伸手在鄧坤腋下輕輕一托,將他扶起,笑道:「如何?可相信本皇是貨真價實的東皇太一了麼?」
鄧坤心中猶有餘悸,深呼吸了兩下勉強穩住心神,其間轉過了無數念頭。剛才那華服男子手不動,腳不抬,單憑氣勢便能壓得鄧坤喘不過氣來,要是真有心要自己的命,便是十個鄧坤,也吃他打殺了。這等法力,當真是浩瀚如海,鄧坤自穿越以來所遇之人中,只有面對幾位聖人的時候才有類似的感覺,便是燃燈也遠遠不及。倘若是聖人,又怎麼會屈尊降貴進入這山河社稷圖內和自己這號小人物開這種沒營養的玩笑?如此說來,難道眼前這華服男子,真的是萬年前大名鼎鼎的東皇太一?
不管眼前的「東皇太一」是真是假,人家實力擺在那兒,鄧坤哪裡還敢造次?不過心中疑慮未消,只好小心翼翼的問道:「您······您······真的就是東皇太一······陛下?」
東皇太一哈哈大笑,說道:「東皇太一也不過天道之下的一隻螻蟻罷了,有什麼了不起?又有什麼可冒充的?不錯,本皇便是太一。」
鄧坤心裡又多信了幾分,只是舊疑未去,新慮又生,試探著問道:「陛下不是萬年前······便身殞了麼?怎麼······?」
東皇太一沉默了半晌,說道:「當日本皇與兄長帝俊併力,在不周山與十二祖巫大戰。我倆雖各有先天至寶護身,但十二祖巫的天都煞神大陣不愧為洪荒第一殺陣,我與兄長併力也難敵。兄長見事不諧,再戰下去必然敗亡,於是不惜自爆元神,與其中的三位祖巫同歸於盡。十二祖巫之數一破,陣法便不能維持。被我用混沌鍾趁機擊殺六人,剩餘三人知道大限難逃,也效仿帝俊兄長自爆。本皇當時也已經是法力枯竭,無力抵抗,肉身化為齏粉。世人皆說東皇太一殞落在不周山下,此言確實不虛······」
東皇太一眼睛望著遠處,將這一番往事緩緩道來,尤其提及帝俊時,語調低沉蒼涼,似在緬懷,又似在感歎。鄧坤不知不覺的被他說的話吸引住,心也隨之飛到了萬年前的巫妖戰場,彷彿眼前就出現了當時的慘烈情景。
「本皇在臨死一刻,突然生前的一幕一幕盡在眼前,剎那間明悟了許多事情。」東皇太一說到這裡,聲音轉為激昂高亢:「我頓時明白,所謂的巫妖之戰,不過是聖人們的算計!可憐巫妖兩族千萬子民,盡數做了天道的棋子,連本皇也不例外,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真是可笑之極!」
「既是想通,我當時心生怨忿,拼著殘餘功力,使出妖族秘法,將殘魂一縷瞬間送出千里之外,堪堪逃過了祖巫爆體一擊。你現下所見,僅是本皇的一絲魂魄,而本皇肉身,早已在不周山下化為飛灰了。」
魂魄?我草啊!那豈不等於是見鬼了!不過僅僅是一縷殘魂,便有如此威力,可以想見當年的東皇太一又是何等威風。鄧坤只聽得目瞪口呆,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東皇太一續道:「我送出殘魂後,由於本體已毀,本來很快也會消散於天地之間。幸而碰上了女媧娘娘,用**力將我收入山河社稷圖內。哼,女媧娘娘也是出身妖族,若非其他聖人制肘,怎會眼睜睜看著妖族衰滅?女媧娘娘告知本皇,從此須躲在這山河社稷圖內,不可再現世上,唯恐天道與其他聖人察覺。唉,我本是天道注定要形神俱滅的人,現在女媧娘娘保我一縷殘魂不滅,已是冒著逆天的風險,我怎會不知?是以千萬年來,我一直在這裡藏身,從未與人相見,今天卻是個例外。」東皇太一看著鄧坤,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鄧坤摸不著頭腦,老大,什麼叫「今天是個例外」?幹嘛不見外人,光見我啊?我也是外人啊!您老人家不會有什麼特殊癖好,想要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噁心事吧?一想到這,鄧坤就覺得很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