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寒風不凜冽,但嗚咽似鬼哭,飄蕩在空曠的山下,讓這一夜的色,更加淒惶。
這一夜,月中十六,正是盈月初虧之時,那一輪看著依舊飽滿的月,卻是陰氣極盛。
秦拓提著鐵槍跟隨在趙全身後,出門了。一陣陣陰柔的寒氣撲面而來,直欲鑽入骨髓般徹骨冰冷,正是開春前最寒冷的時節又恰逢上陰氣厚重的子夜。
那一日,趙全與秦拓來柳家村替鄒老師治病,事後留下來守夜,此事只有村長柳源慈與陪同守夜的獨門戶柳華知曉。可是到了半夜,卻有人送來了一份夜宵,而且是一個不應該知曉此事的人。
現在,他們就走在去此人家的路上。秦拓的槍頭上,藍汪汪的倒影著月光,好似餵了劇毒的兵刃一般。
李嬸是個寡婦,獨自住在村子最西頭的小平房裡。從學校宿舍到那裡,正是一個西北、一個東南成斜線,先要過了石板橋,再經過一大片癱雜著枯萎野草的荒地,然後穿過一小片菜地才能到達。
趙全告訴秦拓,打敗一個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當一個人半夜起來去殺人,跑到人家屋子裡卻發現空無一人,這時候,他的目標突然從背後殺出來,他一定很驚恐,很慌張,很無力。
現在,趙全和秦拓走到了石橋邊,他們要到李嬸的屋子外設下埋伏。一老一少,要去埋伏一個大嬸,這實在是有些好笑。
但正在小心行走的兩人卻笑不出來,因為,這座平日裡挺敦實的石板橋,現在似乎有些危險。四週一片寂靜,只有颼颼吹過的冷風拂動橋邊枯草的細響,還有兩人輕輕的喘息聲。橋下一片漆黑,往日清澈的河流此刻如墨汁般厚重,村裡女人晚上走這石橋常會有些緊張,擔心黑咕隆咚的橋下會否隱藏著什麼危險的事物。
秦拓靈敏的聽覺已警惕到極至。
「阿拓,你走在前面吧,我老了,眼睛不好使啊。」快過橋時,趙全在橋前站定,側轉開身。
拓不多言語,往橋上走去。
他漆黑的眼睛,卻在著月光下的夜中,閃出光來。走了三分之一,他手一揚,「撲通」,一塊不知何時被他捏在手裡的石頭,突然咂到了水面,激起藍色的浪花。
一個潛伏在水中的人,屏息安靜了半天,突然有一塊石頭砸進來,會怎樣?他至少會驚駭的動一動吧?水下,那一聲輕輕的異動,被秦拓發覺了。
秦拓突然站定,然後轉身拔腿就跑。
跑到橋頭時,背後響起巨大的浪花聲,一定有什麼東西從水中驟然跳了出來。但是,秦拓已經無暇多顧及背後,因為他面前,有一把尺長的匕首正朝他胸口狠很刺來!
黑暗中,看不出秦拓眼中的神色,但他心裡一定很悲哀,因為拿匕首刺他的,正是趙全。
前後皆敵!
秦拓的槍動了。
藍朦朦的月光下,一條黝黑的長影頂著雪亮的光華朝趙全刺去。趙全渾然不知閃躲,繼續揮刀前刺。
槍尖,準確的點在趙全手腕,只一轉,那把匕首高高飛起,掉落岸上。
秦拓咬牙將刺出的槍再一掃,結結實實掃在趙全腿上,立刻摔倒。秦拓腳下毫不遲疑,一氣呵成的從趙全身邊跑過,終於到了岸上,回身將長槍朝背後狠命搠去,一個疾速撲來的黑影往側面一滾閃開槍頭。
秦拓終於面對他最不願面對的現實——趙全早已中蠱。
他心中忐忑不安,難道,真的要親手殺死趙全,這個救回他生命、治療他靈魂的老人,這個秦拓叫了很久「爺爺」的老人嗎?他的心在顫抖,槍尖微顫中劃出短短的、來回飄擺的藍光。但他沒有時間思考,因為敵人不允許。
一個設計埋伏他人的人,卻突然被別人反過來埋伏,而且,還有他最親的人在裡面。
原來趙全所說的那個計策,是針對秦拓的。
趙全,還有那個可怖的怪物,站在秦拓面前不遠處。趙全突然開口道:「你是不是早就發覺了。」
「嗯。」
「什麼時候?」
「當你最近總說自己老了的時候。我爺爺,是條好漢,絕不服老的好漢,就像廉頗、黃忠,最忌諱的,就是別人說他老。」
一身暗紅、淋著河水又被月光一照顯得有些光怪陸離的怪物,轉頭詭異地看著趙全。
趙全冷漠的望著秦拓,眼中早已毫無表情。
又一陣微微地、卻刺骨的寒風從容吹過,月光中,一縷淡藍色的塵埃無聲揚起,然後,被一道迅如疾電的白光瞬間穿過。
看著無情而來的槍光,那怪物只輕輕一跳,跳到趙全身後將已被控制的趙全向槍頭推去。
秦拓濃眉一顫,腿下猛然發力,高大的身軀驟然立定,踉蹌未穩間,剝皮怪已甩開趙全撲面襲來!秦拓正自身體前衝,眼看是躲不過去,槍又剛剛硬收回去頓時攻守盡失!
月光投在秦拓眼中,藍色如平靜的湖水,平靜地如同秦拓的心,不知從何時起,慌張已經被從他身上剝離,只剩下讓人惋惜的冷靜。冷靜地犯罪、冷靜的殺人、冷靜的逃生、冷靜的掙扎,越危險越強烈的——冷靜!
在痛苦煎熬中愈發成熟的冷靜,讓他漠然看著剝皮怪挺著僅剩的犄角向他的胸口刺來,不慌不忙的掉轉槍頭對向敵人,那根犄角必將先行刺入他胸口,但他有信心在臨死前扎死剝皮怪!凶殘的怪物看到秦拓的反應,血紅的眼珠一翻看向秦拓眼睛,卻被那冰涼的冷靜迎頭罩住,它動搖了——秦拓不怕死,它怕,這一招志在必得的攻勢它已經不敢繼續下去。
看著用前爪插進土中硬生生一個側躍飛開的怪物,秦拓嘴角露出冷蔑的笑,後背,冷汗卻早已濕透。勇氣,從不曾從他心底失去。
那怪物又躲到了趙全身後,不同上次的是,這一次它是害怕的躲起來。它確實害怕的緊,因為,它原來的人皮自己也不曉得在哪裡,甚至於還在不在也是個問題。剝皮怪早年便被龍組打成重傷,又失去了用來防禦和激發體內陰力的百女人皮已是凶焰大減,只能不時偷偷害幾個小孩吸食精血。上次被秦拓那一槍刺的幾乎滅體,到現在還未痊癒,實力大減下,幸好控制了趙全自然要充分利用起來。要是這次真被滅了形,那虛無的返生一說到底能不能實現還不牢靠,更何況現在連妖皮在哪都不知道。
秦拓看著藏身人後的怪物,笑了,沒有勇氣的對手如果還贏不了,那麼他便再不配用槍。現在只剩一個問題,趙全擋在他面前實在不好下手。他被人威脅過很多次,這樣的情景也經歷了不少,但最後威脅者都在驚駭中死去,因為,他從來沒有因為人質而手軟過——只有他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但這次,秦拓實在下不了手,因為他已經變了。
正在他苦思對策之時,對面突然傳來一陣聲音,「桀桀桀……」居然是那剝皮怪咧嘴在笑。怪物將爪子放到趙全脖子上,輕輕撩撥著。
然後,這怪物居然沙啞的開口了,提了一個很簡單的要求:「放下你的槍。」
秦拓心中一顫——終於到了這一步。這種事他倒是不知幹過多少次,有經驗的很,所以居然不是很慌張。
「放下槍,然後你殺了我,再殺了爺爺?」秦拓冷酷的說道:「那我還不如放棄爺爺直接殺了你,既然控制了爺爺,你應該知道我以前是作什麼的。」
剝皮怪轉動著兩隻血紅的眼珠,倒是一時也拿不定注意了,面前這青年,可不是心慈手軟到利用人質就能結果掉的愚蠢之輩,相反倒是辣手的很啊,看樣子這注意是行不通了。
秦拓看著怪物躊躇的表情,突然覺得抓住了一絲希望——最出色的談判專家是什麼人?是綁匪!他們最瞭解罪犯的心理。
這剝皮怪一直幹著直截了當的殺人勾當,最多就靠著蠱蟲控制別人,哪裡有什麼綁票威脅的經驗,被秦拓那生硬的話一激,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能緊張的盯著秦拓,爪子又用了幾分力摳在趙全脖子上。
秦拓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道,「你放了爺爺,或許,我可以考慮給你一條生路。」剎那間,秦拓似乎又回到了過去,面對眼前的局勢,他至少有七、八種辦法欺騙或麻痺對手,再幹掉對方。當然,眼前最主要的,是要把主動權抓在自己手裡。
趙全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神色。
(宋劍鋒:「耗子!為什麼還不輪到我出場!我才是主角!」;艾浩:「……這一卷是寫槍的。」;宋:「我不管,我也會用槍,男人都有槍的!」;艾浩:「……你這混帳!再囉嗦我讓你變成沒有槍的男人!然後為了恢復男兒身而修真——挖哈哈,這創意真棒啊,可以試試!」;宋:「恩——算了,我還是繼續當我的劍男吧,我閃!」)